「妳就是花小姜?」趙子安看著瘦得跟只小幫子沒兩樣的她,眸光微閃。
「我、我不認識你。」她緊張地拉了拉書包背帶,睜眼說瞎話。
「你就是校刊上連載的懸疑小說「深井」的作者花小姜?」
她戒慎地瞪著他,「是、是我寫的,你要干嘛?」
「結局是什麼?」他雙手抱臂,俊秀的臉龐上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霸氣和壓迫感。
他那種習慣了命令、唯我獨尊的氣勢,讓花小姜差點就月兌口說出他想要的答案,好不容易吞了口口水,勉強擠出骨子里殘存的那一丁點兒志氣。
「結局不能提前公布。」她跟著又補充了一句:「是機密。」
趙子安聳聳肩,「好吧,那你換個方式回答我,凶手是班導師?還是那個失蹤多年的轉學生?」
他還真的有看過她的連載作品。
一剎那間,花小姜有種不知該受寵若驚還是困惑不安的感覺,遲疑了片刻才道︰「謝謝你的捧場,但我還是不能說,我必須對自己的作品負責。」
「喂!你這個女生腦子里是裝什麼的?」
猝不及防間,趙子安突然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似笑非笑地近距離盯著她。
「什、什麼?」她心跳漏了好幾拍,嚇得腦中一片空白。
他靠太近了,近得連他身上因陽光而來的汗水味、香皂昧,和她說不出的、特屬于男孩子的氣息,全強勢地籠罩而來。
她努力想要掙月兌後退,可是他捧住她臉的兩手雖然沒有用力,但是他帶著壞壞笑意的眼神,卻不知怎的盯得她無力動彈。
「我討厭那種感覺。」他低聲道,對著她微笑。
她腦子亂糟糟的,多麼希望他可以離她遠一點,把空氣還給她……
「那種想要、卻得不到答案的感覺,」他微挑一眉,「真的很討厭。」
為什麼他話里好像有別種意思--不不不,她瘋了不成?
報小姜終于鼓起勇氣一把推開他,怒目而視,「趙子安同學,如果你想知道「深井」的結局,請你耐心等待每期校刊的發刊日,不要把事情變得那麼復雜。還有,耍流氓還是裝大牌都是沒用的。」
「花小姜,听說你是學校有名的怪咖。」趙子安手插在藍色褲袋,目光上下打量她,嗤地笑了起來。「果然,真的很怪。」
她沒來由地覺得被刺傷了……怪?她又哪里怪了?
就因為她乖乖的剪短發,衣著整齊,裙子永遠過膝,不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參與班上女生的小圈圈,喜歡寫懸疑小說和窩在圖書館里勝過去網咖、泡電影院,甚至是和男生約會,她就是學校里受人恥笑的怪胎?
不管趙子安是不是她的「讀者」,他和他們所有人都一樣!
報小姜表情僵硬,掉頭就走。
「喂!」他閑閑地高喊。
她埋頭疾走,寧可多走幾條街到下一個站牌等車,也不願意留在原地听那個被寵壞了的富家子說東扯西。
「「深井」的凶手到底是誰?」趙子安圈起手在嘴邊大嚷,「喂!報小姜,我在跟你說話!」
神經病!愛喊就去喊好了!再問一千遍也不會告訴他的!
她翻了翻白眼,不理會後頭的嗓音,直直往前走。
可是當她走過轉彎處,突然緩下了腳步,一顆心沒來由地跳得好快。
她還以為趙子安只會靠小聰明讀書、成天耍帥泡妞,沒想到他也會注意到校刊上的文章。
原來,他也看過她寫的「深井」?
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氣嘗試寫小說,還是以校園古老傳說結合般人事件的懸疑小說,本以為在這個以課業與身家背景至上的勢利學校里,沒有人會注意到在這麼不起眼的校刊文藝版里,有那麼冷門的連載作品,可是趙子安竟然看過「深井」,而且還迫切想知道結局是什麼?凶手是誰?
她心下怦然,臉上浮起的不知是激動的小小成就感,還是終于有知音的感動。
「什麼呀!」她突然甩甩頭,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不就是看過我的連載嗎?學校里也不只他一人看了,還有別人哪,我在感動個什麼?」
也不是說,她就應該在乎這件事……她又干嘛在乎啊?
報小姜神經兮兮地碎碎念,一下子搖頭,一下子嘆氣的,最後還是決定把心里所有古怪的嚴受全推出腦海。
反正就只是個偶發事件,會當成一回事的才叫作笨蛋!
原以為被寵壞的校園小霸王、貴公子,會因為她的「違逆犯上」就找機會修理她,可是接下來她的日子還是過得很如常,沒有任何異狀。
敝了,以傳聞中那個趙子安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對于她一個校刊文藝版里小作者的「大不敬」行為,怎麼可能這樣就算了?
報小姜戰戰兢兢地過了兩個禮拜,卻發現並沒有女同學攻擊她、男同學捉弄她,她在松了一口氣之余,不禁有些疑惑。
難道真正的趙子安,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的心胸狹窄、仗勢欺人、為所欲為?
「那個花小姜真的很惡心耶!自以為是才女,每天下了課就往圖書館鑽,拚命做表面工夫討好老師,真是有夠爛的。」
這天早上,在女生廁所里,花小姜毫不意外又听見了女同學聚在洗手台前,吱吱喳喳批評她的對話。
她背靠在廁所門板上,屏住棒吸,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你們看見她的發夾沒有?媽呀,是我阿嬤在夾的那種黑色發夾,笑死人了,俗到爆!」隔壁班的女生也來插一腳。「我們班男生說一見到花小姜的樣子就倒胃口,差點連早餐都吐出來了,哈哈哈哈!」
「就是嘛。」另一個女生在臉上拍著乳液,話題一轉,突然興奮道︰「對了對了,下午我們籃球校隊和勁德高中的比賽,你們要不要去看?」
「廢話,有趙子安率隊參加的比賽,我們當然要去加油啦!」
「天哪,他真是帥呆了!上次靠他幾次長射和三分球,輕輕松松就把比數拉開……」
「唉,要是在畢業前能和趙子安約到一次會的話,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妳?拜托,趙子安的眼光那麼高,怎麼可能會看中你呀,哈哈哈!報痴啊妳!」
女同學們嘻嘻哈哈地離開廁所,直到確定沒有半點聲響了,花小姜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推門出來。
斑中女生的品味真的有問題,連趙子安那一型花心鬼都搶著當寶貝。
她咕嚷著洗完手走出女廁,一抬頭,被不知幾時靠在牆邊的趙子安嚇到。
「你在這里干什麼?」
「沒想到世上真的有你這種女生。」他慵懶地斜靠著牆,微低頭盯著她。
她吞了口口水,滿眼戒慎。「什麼?」
「我以為只有在俗爛的好萊塢電影里,才有像你這種被女同學排擠,還笨得不知道要反擊的傻瓜角色。」趙子安一臉像在研究罕見昆蟲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瞅著她。
報小姜腦門轟地一聲,那根名為理智的神經瞬間斷了。
「總比你這種自以為是風雲人物,其實不過是荷爾蒙過盛、連毛都還沒長齊的臭屁鬼好!」她沖口而出,隨即後悔地急急捂住嘴巴。
「臭屁鬼?我?」他指著自己鼻頭,一陣錯愕過後,不由得大怒。「你這個死書呆說我什麼?好膽再說一次!」
報小姜索性心一橫,豁出去了。
「臭、屁、鬼,怎樣?」她抬起下巴,挑釁的看著他。
「好,有種!有妳的。」趙子安微眯起雙眼,不怒反笑。「剛剛怎麼不見你這麼有骨氣?」
她登時無言。
「剛才那堆女的把你批評得一無是處,真有本事的話,怎麼還躲在廁所里不敢出來?」
「不、不關你的事。」她咬牙擠出話來。
「你敢在我面前撒野,卻怕她們怕得要死,你是覺得我是男人就得讓你?」他嗤了一聲,嘲諷道:「你到底哪來的自信,以為我會給你面子、對你另眼相看?」
她怔住了。
「就因為我看你的連載嗎?」他眼底嘲笑之色更深了,「拜托,不要這麼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好嗎?我是因為無聊,上廁所的時候才拿那本校刊隨手翻一翻,想知道結局也只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不會吧?」
她喉頭發緊,張口想說些什麼反擊,腦中卻一片空白。
「跟我玩那種欲擒故縱的游戲,你還嫌太女敕了。」趙子安上下打量她,眸光里的輕蔑流露無遺。「就憑你這種姿色、這種身材,功課平平的女生,就想引起我的注意?等下輩子投胎吧你!」
報小姜一動也不動,心直直往下墜。
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這麼說……
「對了,還有件事。」他挑眉斜睨著她,「我們導師說你的「深井」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筆拙劣生硬,所以下次的作文課就是拿你的作品來當作改正的範本,你應該覺得榮幸吧?」
腦際轟地一聲,她臉上的血色消失得一乾二淨。
趙子安諷刺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瀟灑轉身離去。
報小姜僵立在原地,慘白的臉上神情漸漸轉而倔強,貝齒緊緊咬著下唇。
是,在學校里,她是不起眼、她是怪胎,她被排擠,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是她從來沒有招惹誰,也從來沒有傷害過誰,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她?
上課的鐘聲響起了,花小姜雙腳卻還是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寸步。
「……媽,我想轉學。」
晚上,花小姜煮好晚餐,和繼母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小小聲道。
空氣籠罩在靜默中,她握著筷子,只敢盯著碗里的白飯,只听得見自己震耳欲聾的驚懼心跳聲。
良久,繼母終于冷冷地開口。
「你知道德宜高中一學期學費多少錢嗎?」
「……知道。」她舌忝舌忝干澀的唇,聲音更細微了。
「你想讓左右鄰居說,因為你不是我生的,因為你爸已經死了,所以我這個後母就連供你讀好的學校都舍不得,說我虐待你是不是?」繼母質問的聲音拔高尖銳。
報小姜只覺心髒跳得更劇烈,吶吶道︰「不、不是的,媽,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答應過你爸,會讓你讀到大學畢業,然後就沒有我的責任了。」繼母低頭扒飯,語氣卻冰冷遙遠得仿佛來自古墓。「你就算再不甘願吃我這口飯,你也得忍住,我們都在忍耐對方……只要再五年,你就可以走得遠遠的,不用再看到我的臉!」
「媽,我不是--」
「吃飯吧。」繼母打斷了她的試圖解釋,一點想听的興趣也無。「我很累,不想聊天。」
她只得閉上嘴巴,顫抖著緊握筷子,食不知味地吃著碗里的飯。
晚餐在平靜而冷淡的氣氛下結束,花小姜洗了碗,繼母轉移陣地躲進自己的房間里看電視,小小的客廳里依然是一片凝結了的空洞和寂寞。
自從幾年前父親去世後,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就像是牢牢貼在牆壁上、漸漸斑駁陳舊的壁紙,毫無生氣,動彈不得。
繼母並沒有虐待她,也沒有對她不好,其實花小姜明白她也盡了最大的能力,盡避沒有絲毫義務,仍然供她吃住讀書,容忍著她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