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肚子悶氣的葛雷,這會兒連牙都懶得咬了。反正再怎麼生氣對方也無動于衷,干脆把抱怨的力氣節省起來還比較明智,免得還沒到達目的地前就先陣亡。
梆雷很有風度的決定暫時饒過他的保鑣,怎知車子才前進幾步,他立刻又遭遇到一個大問題——整輛車的人都在抽煙。
他才想問他的保鑣知不知道會有這種狀況,他的保鑣倒好,不斷從背包里拿出數不清的東西備戰。其中包含了一把扇子和一條濕毛巾,甚至還有補給用的礦泉水,她準備了這麼多東西,就是沒有幫他多準備一份!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沒有——咳咳!」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迎面而來的煙霧燻得一直咳嗽,眼淚直流。
「我勸你最好捂住鼻子。」賀絲縷躲在濕毛巾中警告葛雷,要他小心別被煙嗆到。
「太晚了,咳咳!」這簡直是酷刑。「你干麼不訂——咳咳,不訂非吸煙區的位置——咳咳!」
「我訂了。」她手揮扇子趕煙。「這里就是非吸煙區。」
「這里就是——老天!」除了老天之外,葛雷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或怪誰。
「這都要怪你們奇怪的邏輯。」他不知道該上哪里找凶手,她可清楚得很。「同樣一輛巴士,前半段是禁煙區,後半段是吸煙席,這樣有什麼差別?」
這說得倒也沒錯。
梆雷轉頭看坐在後半段的癮君子,每個人都在吞雲吐霧,滿足的模樣活像是吸血鬼。
「唔,或許我們應該建議巴士公司另闢禁煙巴士才是。」要不然後面抽、前面吸,不抽煙的人遲早要發狂。
「很好的建議,如果我們還能活著走出巴士的話。」她同意,但前提要他們不陣亡才行。
「我記得你也抽煙的。」賀絲縷沒忘記他每天早上得靠抽煙清醒的糗樣,天曉得這個國家的男男女女幾乎都是煙鬼。
「對,但我還是一樣厭惡二手煙。」他皺皺鼻子,對于她的評論深表贊成,巴士內儼然已經著火。
「真不幸。」她諷刺的說。「下次在你抽煙之前,記得檢查一下周圍有沒有人,免得有人被燻死了還不知道。」
惡毒的女人。
明知道車上會有這種恐怖狀況,不事先通知他也就算了,居然還拿話來扎他。
梆雷不像她萬事具備,就只能盯著她不斷揮舞的扇子乾瞪眼,以及她手上那條令人羨慕的毛巾。
「忍著點,就快到休息站了。」察覺到他渴望的眼神,她給他新的希望。
「是啊,希望那里有廁所。」葛雷十分感謝她提供的資訊,但更渴望她手上的避煙工具。
柏絲縷當然不會把手上的東西給他,只是用眼神向他保證那里一定有廁所,而葛雷一點也不感激,都是她把他害到今日的下場。
懊不容易,巴士終于開進休息站,葛雷馬上沖下車狂找廁所解決生理問題。
「混蛋家伙,這一定是她故意想出來整我的方法,我會再上車才怪。」葛雷一面如廁,一面發誓。等他走出廁所,才發現渾身上下都是煙味,臭得快死人。
「我絕不要再搭巴士。」他對早已等在廁所外面的賀絲縷宣示道,認真的表情,說明了他可不是在開玩笑。
「但票已經買了,不坐就太浪費。」她皺眉。
「你付多少錢,我雙倍補給你。」他沒好氣的說。
「這——好吧!」反正她不損失。「這是車票,你自己算。」
卑畢,賀絲縷當真把車票遞給葛雷,氣得他額冒青筋,卻只得付錢。
「哪,拿去。」都怪他太大方,白當一次凱子。
柏絲縷理所當然的收下葛雷遞過來的錢,誰教他自己愛裝大方,她不過是迎合而已。
「我渾身都是臭味。」葛雷抬起手來低頭聞兩邊的腋下,發覺它們正發出惡臭,難聞死了。
「我也是。」她的裝備雖然比他齊全一點,但仍難逃被煙燻的厄運。
「感謝你的鬼主意,現在我們可都變成道地的煙燻人了。」他是听過煙燻香腸、煙燻火腿,但可從來沒听過煙燻人。
「別緊張,我有解決的方法。」賀絲縷到底是自助旅行的高手,這種難題,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什麼方法……」他還在拍身上的煙味。
「跟我來!」她一把拉住他的領子。
呃,好。
靶謝老天,幸好她大小姐解決問題的方法還算文明。他差點以為他必須光著身體,在大庭廣眾下當場淋浴哩!
原本以為必須在公園中沐浴的葛雷,此時正愜意萬分的躺在浴白里面泡澡,心底默默感謝老天爺的仁慈。
擠地鐵、搭巴士、住廉價旅館。
這些他過去從來沒機會體驗的事,如今都做過了,未來大概只有沿街乞討才能讓他驚奇。
想起賀絲縷和房東討價還價的樣子,葛雷不禁一陣怨嘆。那女人連一塊錢都要計較,害得他以為必須在櫃台前站到天黑才有得休息,幸好後來房東讓步,他才能悠閑泡澡。
錢、錢、錢。他懷疑他的保鑣腦中只有這個字,要不然就不會勉強他搭便宜的巴士了。
帶著滿月復的怨氣,葛雷泡好澡,起身套上干淨的衣服,將自己從頭到腳好好檢視了一下,隨後離開浴室。卻發現賀絲縷早已梳洗完畢,此刻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陽台的一張椅子上,低頭專心看東西。
她在看什麼?
梆雷好奇的走近,欲一探究竟,她竟突然笑了起來,看得他渾身發毛。
這種笑容……
他用力吞了一下口水,發誓從來沒有看過比她更奇怪的人,她竟然對著存摺微笑。
「你……真的很愛錢。」打從他們相遇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麼開心的笑容。
「錢是我的命。」她不諱言。「每當我心情好或不好的時候,我都喜歡看存摺激勵自己。」
「然後露出詭異的笑容,我了解。」他大翻白眼。「除了儲蓄之外,你還有進行哪些投資?」葛雷本身是理財高手,自然而然就想到這方面。
「沒有。」她干脆回答。「我只存錢。」
「只存錢?」他愣住。「你沒有投資股票或任何債券?」
「沒有。」她不耐煩的重復一次。
「為什麼?」他不解。
「因為我不想冒險。」她口氣僵硬的回答。
「但有冒險才有收獲。」葛雷勸她。「光努力賺錢是沒有用的,錢是死的,但市場卻是活的。只要投資得當,獲利的可能性就會相對增加,帳戶里的錢才會呈倍數成長。」
「你的話听起來有理,但萬一投資失敗,豈不要連老本都跟著賠掉?」她才不干。
「有冒險才有收獲,這是我這幾年來的心得。」葛雷爭辯。
「這是你的說法。」對于他的自信,她嗤之以鼻。「我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辛苦賺來的,我不想輕易的賠掉。」
「你又沒真正玩過,你怎麼知道會輸?」他反問賀絲縷。
「我不用玩就知道一定會賠。」她的口氣逐漸轉差。
「我懂了,原來你是個膽小表。」他故意刺激她。「你的脾氣表面看起來很火爆,內心其實膽怯到不敢嘗試任何事,算我看錯你了。」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
「如果我是膽小表,那你呢?」聞言賀絲縷反唇相稽。「你也不過是一個不知民間疾苦,拿王室的錢大玩賭博游戲的紈子弟,憑什麼指責我?」
「你這麼說不公平。」他要大大抗議。「我或許不像你這麼會擠地鐵,但投資我很在行,也沒玩掉王室的資產。事實上,王室的財產近幾年在我的管理下,淨資產增加了近五成。」
「那是你運氣好,賭對時機。」她還是不認為他有自己所說的這般厲害。
「也許。」他同意她的話。「但你也無法否認,這不僅僅只是靠運氣,也需要敏銳的眼光和大膽的決策才有可能辦到。」否則光看股市漲跌就足以令人嚇破膽,遑論操作大型國際基金。
梆雷這一番辯證說服力十足,讓一向伶牙俐齒的賀絲縷當場說不出話。
他說得沒錯,要成為一個成功的理財專家,最起碼要具備一般人好幾倍的膽量和非凡的操控力,絕非外人所想的簡單。
「我還是不會把錢拿去買股票,我不想賠。」在這方面,她是很膽小的,也十分珍惜她辛苦賺來的血汗錢。
「隨你。」他嘆氣。「我只是提供你一個快速致富的管道,接不接受由你自己決定。」
而答案顯而易見——她情願每天面對存摺。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是她第一次對他釋放出真正的善意。「不過我很好奇,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幫王室管理財產?原諒我這麼說,你看起來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天分。」
這不只是她的疑問,也是所有認識他的人的疑問,就連他的老朋友;雅各也心存懷疑。
「我想你比較感興趣的,應該是我跟王室之間的關系。」葛雷不是傻子,一眼就望穿她那好奇眼神下潛藏的心思,和真正想問的事。
「我不否認。」雖說接下這個任務之前,她對他的身世即有初步的了解,但也僅僅知道他屬于王室,幫王室理財而已。
「我是王室的一份子。」他強調。
「我知道。」她點頭,他以前就說過。
「我和國王的關系很好,他從小就很照顧我。」他又再說明。
「我懂。」她還是點頭。
「好吧!」他的肩膀霎時全垮下來。「我是一個私生子,是現任國王最小的叔叔在外偷生的孽種,這有沒有滿足你的好奇心?」
他自嘲的笑容、靦?的眼神,在在說明了他有多恨吐露自己的身世。
如他所料,賀絲縷當場愣住。她曾私下揣測過他和王室之間的關系,但就是沒有想到他竟會是私生子。
「你和國王是同輩?」她怎麼也想不到事實竟是如此。
「應該是吧,我不怎麼去想這個問題。」他無謂的聳肩。
「但這個問題的確存在。」她指出重點。「你和國王是同輩,卻必須躲在暗處。」賀絲縷不必問得太詳細,從他仍姓巴塞就看得出端倪。
「要不然又能如何?」他苦笑問她。「國王肯收留我就已經很好了,更何況他還提供給我一切優渥的生活,我不該抱怨。」
是啊,從他幾近生活白痴的反應,就可以看出王室有多照顧他,但她還是懷疑他的心情能夠平復。
「你不恨嗎?」她真的不懂。「同樣身上流有王室的血統,他貴為國王,你卻必須躲在暗處,還幫他理財。」
「我不許你這麼說國王。」葛雷怒斥她的說法。「是我自願為王室理財,他們並沒有求我,而且這是我唯一能回報王室的方式,我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好偉大的說詞。他對王室的感情,恐怕是她終其這一生,都無法了解的吧!
「你呢,絲縷?」葛雷反問她。「我說出我的身世,你也該把你的遭遇說出來,這樣才公平。」
「我沒有什麼遭遇。」她想也不想就拒絕。「我的生活就跟一般的未婚女子沒兩樣,只是日子過得比較刺激,其余的沒什麼特別。」
柏絲縷盡量放淡她的語氣,彷佛在談論天氣一樣漫不經心,但他知道這全是謊言,只是他無法戳破,因為沒資料。
「談談你的夢想好了。」實在找不到話題,他索性另啟戰端。「既然你堅持沒有過去,總該想到過未來吧!」
「未來?」她奇怪的看他一眼,總覺得他的想法好怪。
「對,就是夢想那一類的。」他進一步解釋。「每個人都有對未來的憧憬,你對未來的憧憬是什麼?」
她對未來的憧憬?嗯,那一定是……
「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