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雷同賀絲縷宣戰的第二天,馬德里的陽光依然熾艷。
兩人表面上客客氣氣,其實都在刺探彼此的底線,只是用的手段比較高明,說話也更滑溜些。
「你覺得我們應該從哪里開始玩起才好呢,葛雷?」賀絲縷特意強調他的名字,因為他一早就提醒她不要又稱呼他為「巴塞先生」。
「隨你高興,絲縷。」他的反擊也很迅速。「你知道我一向好命慣了,難得這麼早出門。」說完,他打一個大呵欠,相當欠扁。
「既然如此,我們干脆先去觀光中心找旅游資料好了。」說起自助旅行,她是老手,也決心痛扁他一頓。
「好啊,我沒意見。」他又打呵欠。
是啊!人家老板都說隨便她了,她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如數行事。
馬德里有兩處觀光中心,其中一處離葛雷的住處很近,所以他們直接走路過去。由于先前她曾問過他要不要馬上離開馬德里?他回答說不急,等敵人殺過來再說。所以他們只好從當地先玩起,反正不急嘛!
柏絲縷不怎麼帶勁的聳肩,原則上她只要有錢賺,管他怎麼浪費時間。反正一個月十萬美金的保鑣費又不是她在付,雇用的時間越長,他的荷包負擔就越重,但她懷疑他會在乎。
他們很快找到觀光服務中心,里面陳列了許多資料供人免費索取,包括地圖、旅館、巴士時刻、餐廳等各種小子都有。
柏絲縷隨手拿起其中一本專門介紹古堡的小冊子翻看,發現它印刷精美、圖文並茂,非常吸引人。接著又陸續拿了一些有關于建築、舞蹈、美食、歷史古跡,以及特產的介紹手,然後將它們統統塞進背包。
「你干麼拿這些東西?」還沒睡醒的葛雷,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突兀的動作,覺得她好奇怪。
「不拿白不拿。」這就是她的答案。「反正又不要錢。」放著可惜。
這下葛雷可被她這番話震醒了,從他出生以來,還沒看過比她更貪小便宜的人。
「你……咳咳!」他清清喉嚨。「你一向如此嗎?」葛雷指她的背包。
「是啊!」這有什麼奇怪的?「所有自助旅行者的行為都一樣,你以為觀光中心是拿來干麼的?本來就是提供旅行者免費的資訊。」
被句話說,是他孤陋寡聞,不是她行為怪異。
梆雷算是自討沒趣,既搭不上話,只好模模鼻子閃一邊涼快去,省得惹人嫌。對于他這明智之舉,賀絲縷僅是抬高一下眉毛表示贊許,轉而將視線調到另一個架子上。
「節慶索引?」她拿起架子上擺著的書翻了一下,而後皺眉。
「真夸張,連節怯詡能編成一本索引。」一般人對于索引的印象,大多停留在書本或期刊,而西班牙居然是用在節慶上面。
「沒辦法,我們國家的節慶這麼多,不做成一本索引怎麼弄得清楚?」看著她頻搖的頭,葛雷不以為意的回嘴。
這倒是。
翻開手中一頁又一頁的簡介,賀絲縷不得不佩服西班牙觀光局的用心,和西班牙人的貪玩之心,他們幾乎天逃詡在放假。
「法雅節、春會、奔牛節、聖周……」她被這多如牛毛的假期搞得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厲害吧?」葛雷可得意了。「我們西班牙人最會過日子,總是懂得適時慰勞自己。」
「這我不跟你爭辯。」她的視線還停留在那一大堆琳瑯滿目的節慶上。「你們每一個城鎮都有一個聖徒守護神,而且到了那一天還每個人都得放假。如此折算下來,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在工作?」
「這你可問倒我了,你知道我的工作和常人不同,從不需要去注意那些事。」葛雷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柏絲縷輕輕的把書合起來,放回架子上去。算她白痴問錯人,這不事生產的家伙哪可能懂得什麼。
「應該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放假吧!」葛雷在一旁放馬後炮。
他的數學真好,竟然倒著算。
「你們國家的人還真幸福,台灣連你們一半的假期都不到,經常都得過好幾個月才盼得到連假。」按照書上的寫法,西班牙人一年有好幾次長假,而且還不包括周休二日。
梆雷聞言大驚。
「你開玩笑!」他的表情十分夸張。「在我們國家,要我們連續工作一個月而沒有節慶狂歡,可是會引起暴動的。」那等于是要他們的命。
柏絲縷聳聳肩。會不會要他們的命她不知道,但台灣的人民好像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
「你們國家人民的生活一定很緊張。」看著她繃緊的臉色,他猜。
「不像你這麼悠閑。」她不否認,只是一面拉住他的領口,把他拖出旅游中心,就算回答他的問題。
這下可好了,葛雷挑眉。
他原本是想雇用一個美麗熱情、又懂得生活的女保鑣,沒想到竟挑中一只母老虎,唉!
「我們下一站要去哪里?」手上拿著一堆旅游資料,卻還是亂無頭緒的賀絲縷,索性問葛雷比較快。
「隨便。」老話一句。「馬德里好玩的地方不少,太陽門或是布恩雷提羅公園都不錯,隨你挑。」
她連忙把地圖和簡介翻到他說的那兩個地點,被一堆西班牙文搞到頭暈眼花,最後索性連英文都懶得看了,直接問。
「為什麼一定要到這兩個地方?」她低頭改看地圖。
「因為好玩。」他瞪她的頭頂。「太陽門附近有條街集合了許多商店,附近還有一所美術學院,收藏了不少西班牙畫派的藝術家畫作,頗有得瞧。至于布恩雷提羅公園,過去是貴族的避難所,有許多噴泉、雕像和水晶宮,所以我才建議我們可以去那邊玩。」
「原來如此。」賀絲縷邊翻地圖邊點頭。干麼那麼生氣?「你說的這兩個地方確實不錯……」
她抽出這兩個地方的簡介,不期然瞥見皇宮的介紹。
「你為什麼沒有提到皇宮?」她倏然抬頭。「這也是觀光的重點不是嗎?」
這確實是觀光的重點,只可惜葛雷絲毫不感興趣,臉上甚至掛著為難的表情。
為難,是的,他真的感到為難。雖然他嘴上不說,臉上的神情也很淡,但從他難得的沉默,可以感受到他不願別人提起皇宮的事。
「我們還是去太陽門好了。」既然他有難言之隱,她也不勉強。「這兩個地方一東一西,要都玩到,還真有點困難。」
「是啊是啊,真是有點困難。」葛雷趕忙接下她拋來的樓梯,自己找台階下,並拋給她一個感激的眼神。
她聳肩。每個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不願被人察覺的心事,她不會那麼遲鈍。
「我來叫計程車……」葛雷大少爺以為自助旅行的口號只是喊好玩的,伸手就要揮來便利的交通工具。
「不,葛雷。」賀絲縷眼明手快的將他剛舉起的手攔下來。「我們搭地鐵。」
「地鐵?」葛雷額冒冷汗的看著一臉天使表情的賀絲縷。
「嗯。」她含笑點頭。「搭地鐵比較便宜,也比較符合自助旅行的精神,你覺得如何?」
他覺得如何?他不能覺得如何!誰教他先前那麼爽快的答應
「你說得有理,我們就搭地鐵好了。」葛雷咬牙切齒的答應她的提議,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他當然受騙了,傻瓜。
柏絲縷一面點頭,一面在心里回應他臉上的表情,讓他明白誰才是老大。
想和她玩?
門兒都沒有!
他若以為她是那種虛有其表的花瓶,可要失望了,她整人的本事偏偏就是比他高。
「現在搭乘地鐵正好,可以踫見許多有趣的事情。」賀絲縷滿臉春風的將葛雷拉進地鐵站,和她相處沒幾天卻可感受她厲害的葛雷深覺大事不妙,每當她露出如此和煦的笑容就代表……
丙然。
從沒搭過大眾運輸工具的葛雷,這輩子沒見過比地鐵站更多的人,他們干麼都擠在一塊兒?
「這是什麼情形,爆發了第三次世界大戰?」才剛踏進地鐵站的門口,就被那一批批媲美紅海的人潮惹得很不高興的葛雷直嚷嚷。
「沒有,但也差不多了。」賀絲縷甜甜的說,尖鋒時間擠車就是那樣。「誰教我們不巧趕在大家上班的時間搭乘地鐵,這也算是一種難得的經驗,對吧?」
對她的頭!他敢打賭這壞心的娘兒們根本就把時間算準,特地挑這個時候整他。
「算我誤上賊船。」葛雷沒好氣的回嘴,算是認栽。
柏絲縷聞言揚起嘴角。他要是以為游戲就此結束,那可就錯了,真正的噩夢才正要開始哩!
她這話不是威脅。終于肯放段的葛雷,不多久即發現自己正面對此生最大的挑戰——如何把自己弄進車廂。
這得從頭說起。
卑說當他好不容易跟著他的保鑣,像個被管訓的流氓擠進地鐵站口,站在鐵柵門前。他還在想這是怎麼回事哩?瞬間只見地鐵工作人員迅速打開柵門,他身邊的紅海開始移動。
「快沖啊,還愣在原地做什麼!」
梆雷根本還來不及驚慌,右臂就被賀絲縷拉走,從此陷入一場辮天暗地的噩夢之中。
「快、快,快擠上車!」
柏絲縷一邊吼,一邊像拔蘿卜一樣的直拉住梆雷,就怕他擠不上車。
「等一等,絲縷,我的皮鞋要掉了!」手忙腳亂的葛雷,在亂軍之中什麼都看不到,只看見一雙雙的鞋子,一雙雙要命地踩過他的腳,最後連他的鞋子都要不保。
「先上來再說!」賀絲縷才不管他家鞋子要掉幾只,硬是把他拉上車廂。霎時他變成芭蕾舞者,僅留右腳跟來個原地旋轉,另一只左腿掃倒一票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葛雷氣喘吁吁的到處道歉。經過了剛才那一番推、塞、拉,所有擠上車的人都不成人樣,包括他的保鑣。
「老天,怎麼有人會想搭這種車子,簡直像在地獄嘛!」道完了歉,他轉而向他的保鑣抱怨。
「抱歉就是有人會搭。」賀絲縷攏攏頭發,瞪他一眼。「這年頭在地獄生活的人不少,每日生活過得水深火熱的也大有人在,不像少爺你這麼好命。」
她這話很不客氣,卻要命的射中紅心,害他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只是隨便問問。」葛雷再度嚷嚷,似乎從和她開戰的那一刻起,他就處于劣勢,從來沒翻身過。
「你怎麼這麼會擠地鐵?」他好奇的問賀絲縷。「天曉得這根本可以名列世界十大酷刑。」而且還排名第一。
「你怎麼會這麼笨拙?」她反譏。「就算是十幾歲的青少年都比你行。」笨手笨腳。
「話不能這麼說。」他臉頰微酡的反駁。「我從小到大從沒搭過大眾交通工具……」
「同樣的,我從小到大都搭大眾交通工具,自然比你這朵溫室的花朵強。」
是了,活該他自己不長進,才會被人說是溫室里的花朵。
轉動著一雙褐色的眼眸,葛雷不知道是應該掐死眼前的紅發美人,還是抓住她狂吻一把,她總有辦法化解他設下的陷阱,反將他一軍。
「當我沒問。」葛雷索性先打自個兒的嘴巴,省得待會兒被她打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