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儂防備地一手將嚴彥拉至身後,接著巧笑倩兮地朝龍項一揖。
「狀元兄,別來無恙?」
龍項可沒她那好心情,「見到你這張臉,我就心疼我那些被你坑過的錢……」
她甚是愉快地揚高了唇角,「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你!」龍項氣結地指著她的鼻尖,「我也不過是砸過你一回生意,你還好意思記恨我?別忘了當年你可是因此訛了我一大筆銀子!」
「你砸的那筆生意,正是嚴彥的買賣。」雲儂皮笑肉不笑地說著,早已消滅的怒火,又因這位狀元郎而又開始隱密燃燒。
身為掮客,她其實也不愛與江湖中人結仇的,可這位向來就在江湖上橫著走的殺手狀元,那回偏巧不巧地就是挑上了她為嚴彥安排的買賣,她記得當年龍項收了大筆的保鏢金,說什麼都要保護嚴彥正要下手的對象,使得進入殺手這一行以來從未嘗過敗績的嚴彥,不但頭一回因下手失敗砸了買賣得付出龐大的賠禮金,還因此躺在床上養傷養了半個月……
斑,傷了她的人,這要她如何不記仇、如何不去替嚴彥找回場子來?當年她沒高價將這位狀元郎賣給那位看上他的外族公主,他就該感謝嚴彥要她別太記恨了。
「……你倆何時狼狽為奸了?」沒想到他倆之間有這層關系的龍項,呆楞楞地張大了嘴。
她這才正式告訴他,「我一直都是他的掮客。」
「怪不得……」龍項恍然大悟地拍著額,不一會兒又氣急敗壞地問︰「原來你是為了護短才暗坑我?」搞半天那位外族公主會追在他身後三年,就是因她想替嚴彥解解氣?那她後來還好意思跟他收取打發外族公主的那筆錢?
「客氣客氣,就是不知公主殿下近來可好?需要我通知她一聲,好讓她與你敘敘舊情嗎?」反手暗地里將他賣過一回的雲儂淡淡地笑了笑。
「你……」陳年噩夢又再次被她挑惹起,龍項恨恨地瞪著這個害他遠遠避走關外三年的元凶。
嚴彥動作飛快地擋在雲儂的面前,一掌使勁地推開想上來一清舊怨的龍項。
「你怎會來這?」之前不是听說他在江南做買賣嗎?
龍項沒好氣地抹抹臉,「我這不是在躲人嗎?」
「躲誰?」
「那個……」他驀地閉上嘴,一甩先前的怒意,反而親親熱熱地一掌環上嚴彥的肩,「我說小嚴哪,老哥我——」
雲儂先一步地截斷他的話尾,「木頭,該回家了。」
「哦。」
龍項趕緊口下留人,「等等,嚴彥得留下來!」
「不知狀元兄找他有何要事?」雲儂微微眯著眼,非常清楚這位招招搖搖餅江湖的狀元郎惹是生非的能力。
他模模鼻子,「我不過是想請他替我擋擋某個人而已。」
「何人?」
「……武林盟主。」
「天快黑了,咱們回家收衣服煮飯。」雲儂勾過嚴彥的手臂,決心速速帶他離開這位招蜂引蝶的舊友。
「既然你在此,那找你更佳!」龍項踩著疾快的步伐,一轉眼就來到門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染指他媳婦?
嚴彥沉下了臉,一手覆上了腰際的軟劍,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慢著,你先讓我把話說完!」不知他倆是何關系的龍項,連忙趕在他出劍前舉高了雙手自清。
雲儂清冷地問︰「當年坑了你一筆後,你不都說咱們已斷絕往來了嗎?」
「事有輕重緩急。」
「很好,咱們沒交情。」反正她家中還有一個養傷的冤大頭,不差他這另一筆錢,況且,她才不想平白無故沾惹上武林同盟那個人麻煩。
「你當真不伸個援手?」龍項煩惱地一手抓著發,沒想到她半點情面也不看。
倒是嚴彥緩下了臉色,「你何時與武林盟主結梁子了?」
「其實也不是結梁子……」他吞吞吐吐地說著,後來遷怒地瞪向嚴彥,「總之說來說去這事都是你害的。」
「我?」
項愈想愈忿忿不平,「誰讓你干這行干得那麼低調?你要是高調些,宗澤他也不會找上我了。」
「狀元兄,咱們很忙。」雲儂冷不防地提醒他。
知道左右都躲不過她的質問,龍項挺不情願地咂了咂嘴,對近來也不知躲哪去,故而還沒听到消息的這兩人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們也知道,干咱們這一行,若非必要,其實咱們也不想無緣無由就去同那些江湖正派人士交手,畢竟井水不犯河水,功夫路子走得更從來就不是一道。」
「然後?」
「前陣子的武林大會你們知道吧?那個也不知吃錯啥藥的宗澤,在又連任了武林盟主一職後,突然就興起了想與我切磋武藝的念頭,說什麼都要與我一較高下,看誰才是天下第一劍。」
嚴彥一楞,「切磋武藝?」
「對,他還說到時他要廣邀武林同道觀戰,就當是做個見證。」龍項有苦難言地皺著一張臉,「你說那小子這不是嫌日子過得太平淡,沒事找事嗎?都拒絕他不下十來回了,他卻是死活都听不進耳,硬要我與他一戰,不但派出了大批人馬四處找我,搞得我像名逃犯似的,還害得我近來因忙著躲他,都沒法去接我的買賣。」
「宗澤怎不找韓冰?」嚴彥想不通地問,因他知道,韓冰的武功造詣其實也不遜于龍項。
龍項煩躁地擺擺手,「人家冰霜公子是使刀的,宗澤是用劍的,所以宗澤看不上他。」
「所以你就四處躲?」
「呃……」
旁听的雲儂,雲淡風輕地踩他一腳,「江湖第一殺手混成這副德行,您不如自掛東南枝算了。」
「我哪知我怎這麼倒媚?明明殺手界那麼多人,那小子哪個不找偏要找上我?」龍項也想不通他到底哪招惹那位宗澤了,明明宗澤都已坐上武林盟主寶座多年了不是嗎?全武林都奉他為尊不說,連朝廷也都承認了他的地位,那小子究竟還有啥好不滿的?
她含笑地為他解惑,「誰讓你殺手這一行干得聲名大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每你大刀金馬地把姿勢一擺,全江湖的武林豪杰有哪位認不出你來的?有誰不知你高居殺手排行榜首席?又有誰不知你霸氣十足的龍刑劍,一出鞘便是所向無敵?你說,在你恣意橫行武林還樹大招風這麼多年後,武林盟主他不把你當成目標他找誰去?」
「我、我又不是……」被嗆個正著的龍項,結結巴巴地開口想反駁。
她一句話堵死他,「不是故意出風頭的?你要好意思說出來,我也不嫌你說這話太違心。」
「你、你這婆娘……」就快惱羞成怒的龍項,氣急敗壞地指著這個拆穿他的死對頭。
嚴彥款款接上一句,「世上最聰明最溫柔美麗。」
「……」有他這麼噎人的嗎?
雲儂不給他機會拖嚴彥下水,「總之,這婁子是你捅的,我家木頭壓根就沒必要替你擋著那尊想跳牆撈過界來比武的大佛,更阻止不了盟主大人想與你切磋武藝的決心,有本事你就在他面前自廢武功,告訴他您老人家早已擱下屠刀,準備洗手從良嫁人去了。」
「你這女人……」
「句句在理。」嚴彥瞧著她那再明顯不過的護短模樣,心頭不禁涌上了陣陣止不住的喜悅。
「……」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所以你別指望嚴彥他會亮出他第三的名號,代你去與盟主大人一較高下,我說什麼都不會準的。」她說著說著又把嚴彥拉到她的身旁去。
深知她有何能耐的龍項,唯恐她就這麼撒手不管,于是只好挖掘出自己身上所有的耐性,硬著頭皮對她放軟了身段。
「我說貪錢的婆娘,我同你做件買賣行不?」據他所知,她所經手的買賣,只要她願做,幾乎沒有不成的。
她挑了挑黛眉,「我家木頭已金盆洗手,往後再不干殺手這一行了。」
「不不,我不是找他殺人,我是找你做生意。」龍項盡可能和顏悅色地與她打商量,「只要你能幫我打發宗澤,價錢、價錢……!
「嗯?」
他壯士斷腕地道︰「價錢一切好談。」
「是嗎?不干。」雲儂只轉眼想了想,很快就模透了他在打什麼主意。
「為何?」
「因我有我的底線。」她是為了嚴彥而踏入掮客這一行的,嚴彥既已退出江湖,她自然不必再繼續窩在這池渾水里攪和。
「像你這種人也有底線可言?」她不是只要有錢就什麼生意都肯接嗎?
「正因就是沒有,所以才積極追求。」
「你你你……」
雲儂再次牽起嚴彥的手,「咱們回家。」
當嚴彥被雲儂拉著走出包廂時,他側過臉有些擔心地看了龍項一眼,而後他也沒添上一句話,就這般被她給拉走了。
走出酒樓來到馬車的停放處,將所買的酒壇子都擱上馬車後,雲儂心細地察覺到,他素來勤快的手腳似是拖拉了些,以及他面上那略帶猶豫的神色。
「木頭,他真是你半個朋友?」她怎麼也不想讓已上岸的他再涉足江湖瑣事,尤其是在他已準備與她隱居後。
她看著難得反常的他,「生平頭一回交的朋友?」
「……嗯。」
「你還有幾個朋友?」這點很重要。
「沒了。」
嚴彥見她問完了話也不上車,就只是站在他面前不說不動地看著他,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的他,有些擔心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小儂……」
罷了罷了……總不能因想要維護他的安全,而讓他連段難得的友誼也保不住吧?天知道,要他這人對他人敞開心扉有多難,而要找上一個能夠忍受他這怪脾氣還與他稱兄道弟的人,又是有多麼不易了。
誰讓他是她唯一的軟肋?
雲儂揉了揉兩際,半晌,她還是不得不為他軟下心,違背起她的原則來。
「你在這等等。」她簡單地吩咐過他,轉身就朝酒樓的方向走去。
遭嚴彥拋棄的龍項,枯坐在包廂里,才正在苦思著接下來該怎麼避開武林盟主旗下那些粘人的小蟲子時,突然間,雲儂的那張臉龐又出現在廂門處,而此刻在她面上,卻已是沒有了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還不走?不想避風頭嗎?」
「你不是在躲魔教教主?」
「你不是在避武林盟主?」
長年高據殺手榜頂峰,各自在江湖上皆有著響亮名號的某二人,這一日,極其難得地踫頭了,且踫頭的原因……還挺相似的。
對于這個只能算得上是點頭之交的韓冰會出現在這兒,龍項是很訝異的,畢竟前幾個月前他才听說,韓冰誤中奸人之計落人了魔教教主向雲琛的手中,後來雖幸運逃出來了,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矮冰倒是對龍項的出現並不是很感到意外,因他深知能讓雲儂放人進來這兒,要嘛不是有著交情,要不就是龍項也欠了雲儂的債……
四目交接了半晌之後,殺手榜上的狀元與榜眼緩緩移目至雲儂的身上,接著不約而同地暗自嘆了口氣,這讓雲儂看得可不滿了。
「你倆別一副同是天涯淪落人,感慨不已的德行行不?在這兒有得吃有得住憊有得躲的,你們嫌棄些什麼?」有沒有搞錯,拿她家當避風港還一副被逼上粱山的模樣,也不想想她是承受了多少嚴彥隱忍的怒氣才收留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