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她不肯似的,他強硬地要求,「一定要。」
「好吧。」她伸手撈來他的大掌,握住他溫暖干燥的掌心,「牽也牽了,行了吧?」
然而他卻還是在心底鬧著饑荒,覺得這些仍舊不能讓他那顆高懸著的心,回到地面落實穩當地扎根,他忍不住拉過她,彎子兩手隨即環上她的腰際,並在她一動也不動時,再急忙地加上這個要求。
「還得抱抱我。」
「不這麼做呢?」雲儂發懵地靠在他的懷中,耳畔傳來的,是他跳得有些急的心跳聲。
嚴彥微微拉開她,受傷地問︰「你不關心我?」
她終于明白問題的癥結點在哪了。
「木頭,是誰告訴你調戲你就等于關心你的?」她深吸口氣緩緩鎮定下來,再笑意盈盈地問。
「韻姨。」他想也不想地就供出元凶。
雲儂拉開又再次遭人拐騙的嚴彥,大步大步地來到窗邊朝外頭一吼。
「韻姨!都說我表哥的腦袋是驢腦袋,你別逮著了機會就欺負他這呆木頭!」就知道這些鄰里沒一個省心的,每每見他回來不逗逗他就不快活。
就住在正對面的韻娘,在欣賞完小倆口的一舉一動後,風情無限地倚在窗扇旁,朝她掩著嘴直笑。
「誰讓他這麼好騙?」這年頭像他這般純情的呆瓜不好找了。
此起彼落的竊笑聲,紛紛自四下傳來,雲儂面色微赧地再瞪了韻姨一眼,接著便趕緊把窗扇關上以免家丑外揚。
可當她轉過身來時,卻險些撞著了默然站在她身後的嚴彥,雖說他面上仍舊是沒什麼表情,可他的眼眸里卻清清楚楚地寫著悲傷。
「你不肯調戲我?」
她不禁感到頭痛萬分,不知該怎麼向他解釋,偏又苦無良策可解,因嚴彥這人,通常就只認一個死理,一旦他認定了,那麼就算是八匹騾子也拖不回來。「這般調戲你,往後你娶不著媳婦怎麼辦?」他這是逼她采他這朵家花嗎?
嚴彥一點也不介意,「娶不著別人沒關系。」反正他要娶的人又不是別人。
她眉心直打結,「我嫁不出去怎麼辦?」
「也沒關系。」不是還有他在等著娶嗎?
對于他的單純與固執,她很想來個仰天長嘆,可每每在他面前,她又總會不知不覺地軟下了心,只希望能讓他開心些就好,只是她始終都不明白,對于他,她怎麼讓著、慣著、寵著,就把他給養成這副德行了……
自窗紙的破洞問穿照進室內的陽光,映照在雲儂已睜開的眼眸上,一夜舊夢輾轉的她,邊抬起手遮住耀眼的朝陽,邊在嘴邊喃喃。
「原來在那麼多年前……他就懂得為難我了?」
是,她怎會突然夢到那麼多年前的事?
懊不會是被昨日的事打擊到了,才會想起這樁她早已遺忘許久的舊事吧?只是那時的她老模不清嚴彥在想些什麼,而他又是個有心事就往心里藏的人,只要他不說,她也無從知曉半分。
現下想想,不只是從前,她就連現今的他也愈來愈看不懂了,這不,那些還擺在她房里的嫁妝,正無聲地桿在她的面前提醒著她。
在房內草草洗漱後,雲儂出了房門,就見早起的嚴彥正好手拿著兩顆雞蛋自外頭走進來,廳里的小桌上已經有了熱騰騰的米粥與一些家常醬菜,沒一會兒,嚴彥將剛煎好的雞蛋擺上桌,金燦燦的兩個煎蛋,就像繡荷包似的。
「你怎麼……」坐在桌邊看他忙碌的她,有些不解向來遠庖廚的他,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
他輕聲說著,「快趁熱吃吧。」
當食不知味的雲儂總算用完這頓早膳,方抬起頭,即撞上嚴彥那雙不知已盯著她看多久的眸子。
「怎麼了?」
他慢條斯理地道︰「昨日你沒給我熬河詮粥歡迎我回家。」
「我忘了……」她一頓,隨即站起身,「前陣子急急忙忙避來這里,一時之間也沒備上什麼,我這就上街去買。」
「我替你帶上了。」嚴彥一手按住她的肩,取來那包她買的河詮交給她,並對她奉上了一臉的期待。
在他渴盼的目光下,雲儂挽起了衣袖走進那狹窄簡陋的廚房,蹲坐往小別爐前以細火熬了一個時辰,這才把鍋中的河詮熬得綿軟糯香。
她一手撐著下頷,坐在飯桌邊看嚴彥滿足得微眯著眼,小心的一口口吹涼湯杓上的河詮粥再送進口中,就像是在吃什麼珍饈似的。
「小儂。」再次將屋中那股熟悉的甜味吸嗅進肺葉里後,嚴彥輕聲喚著她。
「嗯?」
「我回來了。」他就像在舉行個虔誠的儀式似的。
她怔了怔,想起他以往每每遠行歸來,總是在喝完河詮粥就對她這麼說,她頓時覺得心房暖暖,再滿足不過地笑了。
「回來就好。」
他問得很順口,「那咱們可以成親了嗎?」
「……」會不會一下子跳得太遠?
他還在等著,「小儂?」
「當真要娶我?」看樣子昨日不是他一時心血來潮,而那糾纏的夢境也是其來有自。
「當真。」
「為何?」
「你是我媳婦。」自他口中吐出的,就像是個再自然不過的真理。
她這是遇上了攔路打劫的土匪嗎?
哪有他這麼說不通的?這棵木頭其實不是木頭,而是頑固不通的烏龜吧?還一口咬死就不容得他人更改他的固執了?
當雲儂還在頭痛不已地想著該怎麼弄清他的想法時,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後的嚴彥,伸出十指拆散了她頂上隨意挽起的松松發髻,並自懷中取出一柄他早備好的玉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起她披散的長發。
「坐好,別動。」嚴彥在她驚訝地想轉過身時,轉過她想往後看的小臉。
「我、我自己來……」她有些不適應這般的親昵。
「不成。」
「為何?」
「夢想。」他定定說著,語氣無比真誠。
她的兩眉直朝眉心靠攏,「哪門子的夢想?」
「幫媳婦梳頭。」在他所剩不多的舊日記憶里,小時候,他爹就曾這般濃情密意地對他娘做過。
雲儂頓時覺得頭疼得可以敲鐘了,「你不會是打算……往後都這般幫我梳頭吧?」
嚴彥慎重地頷首,手中的玉梳滑過她烏黑光滑的發絲。
多年相處下來,她雖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子有些古怪了,可她萬沒想到竟是已到了這般世俗不通的地步……
「你知道,在常人眼中,這是個很奇怪的夢想。」別說是成年男女了,就連普通的兄妹間也不會這麼做,更何況他倆又沒成親。
「不覺得。」他就是任何金玉良言都听不進的化外之人。
「我……能拒絕嗎?」他們又不是……又不是新婚的夫妻……
他面色無改,只是扳過她的身子無言地看著她,一雙黑眸中靜靜流淌著濃得化不開的請求,令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只濕儒著烏溜溜眼眸的無辜柯兒,這反倒讓她覺得,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似的……哪怕她再有心想要抵擋,他就是滿心渴盼地凝視著她,那目光,就像是拿著軟刀子慢騰騰地札著她的心,就是要拖著她一塊兒疼。
這個賴皮大王……
嘖,怎麼他近來在說不听後,就二話不說地對她使上了撒嬌這一招?以往他從沒這樣過啊,到底是哪位身斜影歪的江湖人士帶壞他的?
「想梳就梳吧。」不過就是梳梳頭嘛,行。
彬許是以往從沒練過為女人梳頭這門功夫吧,嚴彥的技術並不是很好,來來回回梳了好幾遍,也沒能成功地將發發簪給插上他剛梳好的發髻上,但他卻沒有放棄,即使她都坐等得昏昏欲睡了,他仍是執著地要親手替她挽發插簪。
當他總算大功告成時,雲儂起身按了按都快僵硬的頸項,冷不防地,一套簇新的衣裳已被他捧來她的面前。
「這……這又是做什麼?」
「幫你更衣。」他將衣裳擺放在桌上,然後不經她的同意便拉開她方才隨意搭上的外衫。
她連忙按住他造次的手,「我自個兒會……」
「幫媳婦穿衣。」他手邊的動作一刻也未停,十指靈巧地避開她的,轉眼間就已剝掉她身上的那件,再親自為她穿上他特意買來的新衣。
她一頓,「又是夢想?」
「說吧,你還有什麼夢想?」敢情他想娶媳婦的原因就是想服侍她?
彥並不急于一時,「日後做了你就知道。」
「給點提示。」該不會也是這類的吧?
「咱們……」他俯來,溫暖又曖昧地在她耳畔低語,「慢慢來。」
吹拂至她耳底的那陣暖意,所引發的戰栗感登時酥麻了她半邊身子,她不自覺地扭了扭身子想閃避,見她那模樣,嚴彥忍不住又在她貝耳邊再吹口氣。
「你……」她紅著臉,一手緊掩著被輕薄的那只耳朵以免再遭襲。
他不疾不徐地拉開她的手,毫不猶豫地在她掌心里印下一吻。
「小儂,咱們成親吧。」
「我……」
「我等你答應。」他的吻再三流連于她的掌心,在她想不著痕跡地抽開手時,他輕輕咬住她的指尖。
柔軟圓潤的指尖,在他輕咬後,隨即收了回去,他留戀地反芻著那滋味,極力壓抑下滿心想將她摟至懷里啃噬的沖動,就怕會嚇著了她。
她大概還不知道吧?對于她,他始終都有種不夠不滿足的感覺。
在他的記憶里,自小開始,她總出現在他最危難、最是需要溫暖的時候,他一直都認為,她是老逃讜他網開一面,特意拋給他的一棵浮木,他這溺過水的人,沒道理不緊緊摟住私藏不是嗎?
可摟著摟著,卻也摟出一番滋味來。
那滋味,悠悠纏在他的心坎上繞呀繞,縈繞在他的夢里飄呀飄,時不時地映在他的腦海里,命他在沒有她伴著的日子里,怎麼也戒不掉回憶她一顰一笑的習慣。
他從沒有忘記當年雲逃讜他的托付,只是那曾經存在他心上的責任,不知不覺中竟變了味,化成了濃稠得化不開的念想,暈染成他心安之處唯一的光芒,成為了他可歸家之處
唯一的燭光,而那燭光所指引的地方,則是他真真正正,能徹底把心放下來,安心歇息的港灣。
在他人生歲月中,他魂縈夢牽,恨不能摟緊她與她呼吸纏綿的人兒,此刻就在他的身邊,雖然她現下對他有些猶疑不解,不識他的心,也不明白他無論如何都想將她鎖在身邊一輩子的渴望……
無妨,那就慢慢來吧。
他有的是耐心。
遍染秋意的山林間,大清早的,在某條不知名的鄉間小道上,一輛大型馬車轆轆地輾過被露水濡濕的黃土,若是定楮細瞧,即可見某兩名男女正坐在馬車車轅上糾糾纏纏、拉拉扯扯。
「光天化日下,你檢點一些。」板著臉的雲儂,極力捺下滿面不由自主的紅暈,使勁打飛某人那只又偷偷模至她腰際上的大掌。
「我無所謂。」嚴彥面無表情地再接再厲。
「倘若被人見著了,日後我怎麼做人?」
「不必做人,做媳婦就成了。」縴縴柳腰模不得,他的大掌自動自發地改而竄上佳人小巧的香肩。
「行啊,你還伶牙俐齒了是不?」她以兩指揪住他的掌背再轉上一圈,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逼他撤離禁區。
打從嚴彥把他的「媳婦夢想」挑明了後,他即認真異常地展開他對待自家媳婦的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