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攜著一箱珍寶,俊美至極的他來至了風家……
「我得去見一個混丫頭,所以把我弄丑,能多丑就多丑,省得那混丫頭巴著我不讓我走。」
這樣古怪的要求,風家從沒听過,但為了還那份恩,他們咬牙抹去了他的驚天美貌,幾個月後,輾轉听說,他到了虹城六姑娘府當參事,並且一當,就是三年。
一年前,他又再度出現在霓城風家,並還攜著比上回更大箱的珍寶當報酬。
「隨便找個人,隨便用什麼方法,把那個混丫頭給我牢牢看住,別讓她給我出亂子、找麻煩。」
是的,那個混丫頭,女兒國的六姑娘,雲莙穆爾特。
由于向來以低調為家訓,所以雖有些好奇,但風家只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然後由大當家開始輪番出動,在所有風家人都為那個「混丫頭」慵懶的迷人風采徹底傾倒時,一齊在低調的竊笑中配合左璽洸的陰謀。
她們小心翼翼地跟著那「混丫頭」,望盡他對她所有的低調呵護;在他倆開心拌嘴時,他們含笑坐在屋檐望月光,在他倆坐在樹下安靜听風看雲時,她們眯眼躺在樹梢曬太陽,然後在她對他三年多來的所有付出完全沒有反應時,跟著他一起在夜里嘆息。
當她染風寒而他憂心如焚時,他們急著為他四處尋好藥,換他染風寒而她倉皇失措時,他們索性自己扮成名醫,帶上好藥……
當她竟一人獨闖賊窩,而他驚急欲狂時,風家可說是精銳盡出了,在望見那駭人場景後,與他同樣心中泣著血,上下一心地折磨得那大小蚌子求死不得、求死不能,並在所有能說與不能說的都說完後,才發現,他們與他都弄錯了。
經過低調且絕對守口如瓶的家族討論後,他們發現,這個「混丫頭」雖然看來對所有事都渾然不覺,但她望著他時,眼眸是澄靜、依賴的,並且回回都是自然直視的,恍若根本就沒看到他們的精心之作;他們也發現,這個「混丫頭」雖像頭貓一般,但無論怎麼繞,最後總會窩回他身旁,而在他沒注意時,望著他的眼眸更是醉人……
可這樣的他與他的混丫頭,在回虹城後,卻突然成了陌路人,並且他還入了獄,背負著那根本不屬于他的罪,任那些無端流言一一重重擊在他身上,及他們的心間。
一貫低調的風家,僅管深知他的為人,卻一直咬牙忍著不發一語,全因他口中叮囑的那句「看風向、漏口風」。
如今,風向對了,她風家人,怎可輕易放過!
「不是吧?我記憶里,那時左道雖小,但已俊美異常,在西律國更有‘賽潘安’之美名啊!而這個左璽洸,不僅臉上有一大塊黑漬,听說還是個考了多年都考不上的落拓考生。」听到風家老姑女乃女乃的話後,有人語帶保留地說道。
「剛那年輕人不是說了嗎?六姑娘七歲就訂他當駙馬了,而要成為我女兒國駙馬的條件,一直以來不都是‘不可引人注目,更不能擁有功名’的嗎?」風家老姑女乃女乃睨了那人一眼後,冷冷說道。
听到風家老姑女乃女乃的話後,眾人霎時明白了,明白過去的左道,為何成為了今日的左璽洸。
「若真是如此,那很多我原本想不通的事確實都有解釋了。」
「啊!若左璽洸就是左道,那他一定與霓城案無關了,因為以他的能耐,要什麼沒有?」
「雖我還是不懂左參事年年應試的背後原由,但我現在明白了,他之所以從來未曾金榜題名過,不是考不上,而是為了信守與六姑娘的兒時承諾,更是為了在真正成為六駙馬之時,不讓六姑娘受到任何非議,所以根本不想考上啊!」
「這回,雖明知會被除名,但因有莙丞相陪伴,所以他一開心,不小心使出真本事來了吧?」
「他一直沒忘呢!」
「他真的等到她長大,來到她身旁了呢!這樣的人物,竟會因六姑娘兒時一句話,拋去一切功名利祿,等待得如此無怨無悔……」
「願意等待,是因為他們本就是一類人吧!當生命中已出現對方這樣的命定之人時,他們的目光,又怎可能再望向他處呢?」
當眾人都因雲莙大小就具備的驚人相人之術,以及左璽洸的信守承諾與用情之深、之久熱淚盈眶時,突然有一個人喃喃說道——
「或許我們的六姑娘與未來的六駙馬對現今外頭的風風雨雨不會在意,但就我個人而言,我相當舍不得他們受半點委屈,更厭惡听到一些有心人刻意放出的不實流言。」
「誰舍得啊!」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既然我們的意見難得如此一致,那位各位,該怎麼做,出圍後,大伙兒就來個心照不宣吧!」
從前、從前,有一個姑娘……後來、後來,那一個少年……
所謂的心照不宣,就是盡其所能的口耳相傳,因此不到半個月,這個天真無邪得讓人想發笑,卻又執著、動人、痴傻得讓人落淚的故事,立即傳遍了女兒國大街小巷。
沒有人知曉,姑娘的少年,如今身在何方,又會否回到姑娘身旁,但所有人都在翹首盼望中祈禱,他們的姑娘與少年,在故事的最後能夠帶著笑容,心手相牽,無論他們看不看得見……
就在所有人暗自懸著一顆心,在忐忑中等待著故事最終的結局時,霓城府尹一紙飛抵虹城的公文,以及大理寺及御史院像有默契般,同時公布的告示,霎時令得女兒國舉國歡聲震天,虹城滿城彩紙飛揚——
花飛舞與孟青長達百頁的精確罪證書,主嫌與多名犯案者的已逮捕令、共犯官吏免職令,以及答謝某位左姓民間友人至霓城協助辦案,並通告他已于近日離開的文書令。
是的,某位左姓民間友人,因為他們的少年,雖失手考上了舉人,卻因資料作假,所以還是沒有功名,因此在還他清白之余,為助他保住駙馬之位,他們必須格外注意措辭,決不能讓他引人注目。
在不能引人注目這個共識下,虹城人派出旗下最精銳的民間探子——老大娘集團——日日在各大城門旁假裝喝茶,在六姑娘府旁假裝買菜。
可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整整一個月,他們的少年,依然沒有回到姑娘的身旁。
又過半個月後的一夜,夜涼如水,躺坐在榻上的雲莙,痴傻望月,一直望到月上東山,才緩緩合上酸澀的眼眸。
他,根本就不是人們口中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執著又溫柔,根本不像他性子那樣拗,滿口謊言又愛欺負人。
不僅先前故意讓她吃了半天暗醋,還耍性子把自己弄進獄里,最後明明是配合大理寺與御史院,假借「畏罪潛逃」放松花飛舞跟孟青的戒心,順便去霓城協助辦案,卻非在她面前扮個逃獄犯來嚇她,用話氣她,小心眼的來報復她過去的無動于衷。
他,根本就不是人們口中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才不會丟下她不管,更不會像他一樣,欺負完她,又弄出那麼大個事後,拍拍,沒事般的一個人在外頭樂逍遙。
但就算他不是人們口中美化過的「那個少年」,她,還是愛他,愛他用那含著多倍嘲諷值的嗓音對她說話,愛他跟她唱反調時的眯眼挑眉,愛他使拗時的可愛模樣……
也該回來了吧?再使拗也有個限度,她很想他呢!真的很想很想他呢!他應該知道的,更何況,難道他不想回來確認一下嗎?
究竟是出事了,還是染病了?人又在哪兒呢?怎麼就是找不著呢?
快回來啊!璽洸,快回來……
當心底的濃濃思念與深深擔憂最終化成一顆淚,緩緩由雲莙眼中滴落時,一只大掌,穩穩地拾住了那滴淚,然後將之輕輕吻在口中。
「真不容易……這滴淚,花了我四年的時間,等得我頭發都白了。」
「你……」望著眼前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有些憔悴,卻依舊頂著一臉黑漬的容顏,雲莙的淚水瞬間潰堤,可臉上卻是笑著的,不僅因他完全無恙,更因這是第一回,他如此直白的表露他的心,「我……沒心沒肺……」
「對,我們確實都沒心沒肺。」將雲莙擁入懷中,左璽洸愛憐地吻去她臉上所有的淚,「因為全掏給對方了。」
「你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將小臉埋在那溫暖的懷中,雲莙緊緊抱住他的腰,又淚又笑。
「當然,我只有更好,否則怎會明知上你的當、受你的騙,依然乖乖坐上賊船,動也不敢動,白白誤了我大好的青春歲月,讓我晚了那麼多年才知道這世間還有三大美女花魁這種事。」
听及左璽洸又提起那三大花魁,雲莙笑得更甜了。
因為據坊間傳聞,那三大花魁有回一起聊天,各自說起近況時,才發現她們竟在同一天都接待了同一位多金怪客,而這位多金怪客不僅一見她們就皺眉,在她們輕解羅衫之後,雖用戴著手套的手踫了踫她們,卻像她們身上染有瘟疫似的立即縮回手,毅然決然轉身離去時,口中還不斷喃喃「差遠了……該死,我這輩子是徹底栽了」……
「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時,一點都不害臊?」望著左璽洸雖口中說著話,但眼眸不斷瞟向自己的小骯,雲莙的小臉微微紅了起來。
「事實如此,有什麼好害臊的?」左璽洸隨口胡亂應著突然靜默半晌後,輕咳了一下,「我可以……模模他嗎?」
「你……那日好過分……」主動將左璽洸的大掌放至自己月復上,而一回想起他那日為了讓自己受孕所做的一切安排與邪肆行為,雲莙的小臉徹底嫣紅了,「連話都不讓我說……」
「當然不能讓你說,要不,我哪還舍得走?」輕撫著雲莙的小骯,左璽洸的嗓音是那樣飄忽,「是真的呢?」
「抱歉……」望著那雙微微顫抖的大掌,凝視著他那緩緩泛起霧光的眼眸,以及恍如在夢中的痴傻神態,雲莙緊緊握住他的手,任淚全落在他的手上,「抱歉……」
是的,抱歉,因為她向來體弱,為了保住他倆衷心期盼的這個孩兒,她不得不咬牙住進秘密山莊,讓他不僅找不到她,更讓他再度體驗在不安與焦慮中等待的苦澀。
「沒關系,我明白,雖然我差點將那山莊旁的山鏟平,還特地畫了地道施工圖準備開挖,要不是風家老姑女乃女乃死命拉著我,說這樣只會更惹人注目……抱歉,我回來晚了。」
望著雲莙眼底濃濃的心疼與依戀,左璽洸忍不住輕吻住她的紅唇,只因他的混丫頭,比世間所有人都貼心、可人,更因他長達十四年的孤單等待,終于走到了盡頭。
她可知,他從來不需要她為他做些什麼,只要她一輩子都用這樣的眼光望著他,就足夠。
她寢宮中的空氣,緩緩粘稠了,輕輕的嬌喘與呢喃,在其間四處彌漫,許久許久之後,才又傳出人聲。
「哪!問你個問題。」
「問。」
「在霓城時,你為什麼老看著路上的姑娘皺眉?」
「因為我怎麼也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
「想不通為什麼一樣的衣衫,一樣的穿法,在你身上便那樣好看,可她們就穿得讓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那自是因為他深深愛戀著她啊!如她一般,她最可愛又別扭的天然拗男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