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買支筆要多久?
相爾杰洗完澡、吹干頭發,再到書房寫了兩、三張喜帖信封,心頭隱隱覺得浮躁不安,尤其連奕霏去附近超商買東西頂多一、二十分鐘就該回來,但今天卻特別慢,擔心之余,很快便坐不住了。
他換上輕便的棉質家居服,匆匆出門去,來到超商外,透過落地窗看見了連奕霏坐在窗邊座位,高懸的一顆心才安穩落下。
他敲敲玻璃打招呼,朝她咧開一口白牙,隨即走進超商里。
「東西買了怎麼不回家?坐在這里發什麼呆?害我擔心得跑出來找你。」他來到她身邊的座位落坐,自然地抬手模模她臉頰。
連奕霏轉頭看向他,好一會兒都面無表情。
她真的被他搞得好迷惑、好矛盾。
說他對她不上心,也實在不公平,否則她才遲一些些未到家,他怎麼會馬上出來找?可若說他是在乎她的,那這陣子的種種輕忽和散漫,又作何解釋?
唉……她好累,左右為難的感覺很不好受,她不想再疑惑猶豫了……
沒有時間再讓她搖擺不定,趁喜帖還沒發出去,還來得及喊停,就果敢一點,踩下煞車吧。
不太對勁哦……相爾杰本來是噙著一抹帥氣笑容,可她這樣瞅看著他,沒有平常總是恬然溫暖的微笑,沒有溫柔多情的目光,他的笑容不禁僵在嘴角,心里升起一陣不安的寒意。
這超商冷氣好像開太強了,他覺得陰風陣陣啊,有股風雨欲來的FU,頭皮也發麻。
「你……怎麼了?」他擔憂地問。
「你看看這個。」她把攤開的雜志推到他面前。
「什麼?」他納悶挑眉,接過手,看見是自己的報導,不禁訝異瞠眸,隨即疑惑地拿近細看。
看著報導的內容與照片,相爾杰眉心愈蹙愈緊,他和林達清清白白,純粹是好朋友、好哥兒們的情誼,經過這樣編排和形容,變得好曖昧……
可惡的狗仔,半夜不睡覺,還偷拍得那麼勤!
他望向她,有一種「剉咧等」的感覺,這哪是山雨欲來而已,應該是要打雷閃電了吧?
「你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吧?」他吶吶地問。
「你覺得我看到你們這些舉動,不會生氣嗎?」連奕霏反問他,口氣淡淡的,可眼底明顯壓抑了許多情緒。
試問,有哪個女人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和其他異性如此互動親密,會無動于衷?
生氣,是因為在意,除非對他沒感情了,否則,不可能不生氣!
可個性使然,她即便生氣,也不會大吵大鬧,頂多臭臉質問,或是以沉默表達不滿,現在這樣,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理智了。
因為她不能失控,她還要跟他說更重要的事,若是在爭吵狀態下,場面更僵,感覺更差,那麼結果會更加無法收拾。
「這天你是知道的,就是去夜店那次,我有打電話問你去不去。」相爾杰趕緊舉證自己有報備,生怕她誤會。
「如果我知道我沒去,你就會跟其他女人這麼親密,那我無論如何都應該要去才對。」她語帶指責,烏亮的眼楮定定地看著他。
她並不傷心,因為她了解相爾杰這個人,他行事光明磊落,若是變心,一定會攤牌坦言,而不是偷偷模模搞劈腿,他不屑那樣的行為。
然而,她雖然不傷心,卻對他感到生氣失望。
氣他沒有身為她男朋友,甚至是未婚夫的自覺,才會輕率地發生這些事,對他不夠自律感到失望。
相爾杰愣了愣,怔忡地迎視著她。
她真的生氣了,平時晶亮水潤的眼楮此刻潮暗如海,看不見原來的恬柔溫暖,只有對他濃濃的失望。
他們之間不曾有過如此窒悶的氣氛,令他不禁有點心慌,大掌攫住她手臂,急切地想要說明。
「小霏,你不要誤會……」
她卻緩緩地將他箍制的手拉下,不疾不徐地截斷他的話。「你們沒有做那些舉動嗎?」
有圖為證,還能怎麼狡辯?
「有是有,可……」他想解釋卻又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就不是誤會了。」
她把周刊挪回自己面前,看似仔細地端詳,實則考慮著該怎麼開口跟他說她的決定。
早就該說了,當她需要好友的鼓勵打氣才能相信自己結婚的決定沒有錯的時候,婚事就不該繼續籌辦了。
如此重要的決定,應該篤定萬分才對,卻得仰賴好友的信心喊話,才能凝聚動力……這已經不對勁了。
對于結婚這件事,她沒做好準備,他也一樣。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此喊停,否則就來不及了。
「當然是誤會,這里面寫得像我和林達是去飯店偷情似的,天知道我跟她根本清清白白,你想想,如果我們真有怎樣,林達怎麼肯甘心回墨爾本,依她的個性應該死纏活賴也要留下來,對吧?」他既懊惱又覺得冤枉,忙以事實為證,好增加說服力。
「我知道你們是清白的。」連奕霏收起周刊、拿著牛女乃和筆往外走,他們說話的聲音就算再小聲,在超商里還是听得很清晰,而接下來她要提的事,一定會激起他的激烈反應,還是回家關起門來談比較好。
「既然你知道,那為什麼還要生氣?」相爾杰連忙跟上,將她手上的所有雜物接過手。「交給我來拿吧。」
看,這男人就是這樣,該體貼時不夠體貼,這種小細節卻又顧上了,讓她一下心軟、一下埋怨……
女人的心是很脆弱的,反復拉扯,怎能不受傷?
為了不受傷,調整是必要的,她得強化自己,才能在愛情的路上安然行走,她也要像他一樣,在愛情里怡然自得,而不是跟隨另一個人的狀態起伏。
「我們回家再說,免得又被偷拍,我不想成為別人茶余飯後的話題。」她淡淡地說,相爾杰只好暫時噤口,免得惹得她更生氣。
幾分鐘的路程,再搭電梯上樓,他們一路無語,沉默中氣氛緊繃僵凝,所幸,很快就回到舒適溫馨的家里。
「小霏,我和林達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你就不要因為這件事生氣了。」大門一關上,內心擔憂不已的相爾杰憋不住話,立刻對著走往廚房冰箱放牛女乃的連奕霏重申。
「我會生氣是因為你,這件事只是導火線。」連奕霏停下腳步,怨睞那張令她又愛又怨的英俊臉龐,心口隱隱揪疼著。「因為你還沒有自覺已經不再是單身,還沒有做好要結婚的準備。」
「誰說我沒有的?」他下意識就是反駁。
她澀然地揚唇,搖了搖頭。知道他不會承認的,因為就連他的輕忽,他也沒有自覺。
「如果有,你就會自律,會記得保持距離,不讓自己也不讓別人逾越界線,狗仔也不會有機會拍到這種照片。」說完,她往客廳走去,留下被她堵得語塞、無從反駁的相爾杰呆佇原地。
她言下之意是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會有把柄落在有心人手上,而這次他就是不夠謹慎……
她說的沒錯,他可以拒絕林達、推開林達的,可是他並沒有,或許是酒意使然,也或許是真的內心坦蕩,他不認為那擁抱具有什麼意義,所以他心軟地任林達藉由擁抱尋求被他婉拒的安慰。
知道自己不對了,他忙快步跟著走到客廳。「好,我承認這是我不對,以後我會更加謹言慎行,可是你說我沒有做好要結婚的準備,那就真的冤枉了,是我求婚的,在求婚之前,我就思考過了。」
該他錯的他認,但他的心意可不容被曲解。
「是啊,是你求婚的,可是,為什麼後來變成是我一頭熱呢?」她幽幽地問。
「這半年多以來,你自己數數,婚事、新屋,你參與了多少?」
她一個人像小蜜蜂似的飛到西又飛到東,忙完這個忙那個地四處忙,現在回頭想想,實在覺得好累好累……
相爾杰再一次被問得啞口無言。
每一次的缺席,他都有他的理由,而她就算埋怨幾句也都包容妥協,可她平時不計較便罷,現在一次爆發,開始對他秋後算帳,竟教他心虛愧疚得不知從何說起了。
「你知道我一直都是這樣忙的,這份工作就是這樣,沒有辦法,而且我對那些事真的不在行,所以……」他急切地解釋,試圖想安撫她的不滿。
「是,你一直都是這樣,變的是我……」她阻斷他的話,承認自己的心態也出了問題。
他,即使要結婚了還是依然故我的按著原步調走,而她,卻因為結婚這個決定而有了改變……
聞言,相爾杰的心不禁打了個突。
變的是她?這是什麼意思?
連奕霏眼看話已說到這里,該是說出沉痛決定的時候了。
「爾杰,我覺得我也還沒調適好自己,所以我們還是先別結婚吧……」她深深望住他,清楚表明。
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覺得最難說出口的一句話,忐忑得連心跳都變得不規律,手心冒著汗。
「什麼?!」他陡然揚嗓,錯愕得分貝都提高了,不敢相信剛剛听到了什麼?「你說先別結婚?是我听錯,還是你說錯?」
「你沒听錯,我也沒說錯。」她給了他肯定的答案,既然開了口,就不能再縮回去了。「我想把婚期往後延,暫停婚事。」
後續的事她也想過了,那些進行中的婚事細節,能夠取消的就取消,能夠延期的就延期,反正肯定都比籌辦時來得容易得多,既然幾乎都是她著手辦理的,她會一一搞定收尾。
若是因為已經籌備到最後階段而硬著頭皮進行,那就真的是大錯特錯了,畢竟結婚是他和她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自己的感受才重要。
相爾杰被這震撼彈炸得腦中一片空白,仿佛听見心跳一下一下重重地擂著,他表情呆滯茫然,無法置信。
在現在婚期只剩不到兩個月的時候,她要悔婚?
相愛的結局,不就是開花結果、步進結婚禮堂嗎?
她忽然反悔,不肯嫁他,是打算要分開嗎?
不對,別慌,她說往後延,這表示與分手沒有關聯……
「要延到什麼時候?」他沉下臉色問。
「延到我們都真的準備好踏進婚姻,沒有一絲一毫遲疑和不安,可以更認真對對方負責的時候。」她很認真地回答。「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不能懷著不確定的心情步上紅毯。」
比起最初答應他求婚時的沖動和勇敢,這時的她已經深思熟慮過了,是以更謹慎珍惜的態度面對兩人的未來了。
他們在交往將近一年時就決定結婚,當時太過隨心所欲,一決定了就埋著頭一個勁兒地往前沖,像過站不停的火車,目標只有終點站,卻忽略了許多事。
她不知道相爾杰怎麼想,或許他適應力向來很強,婚事籌辦也沒有影響他太多,可她不同,她一邊適應著全新的同居生活,一邊又要面對婚事的煩擾,所以變化是很大的,而後遺癥就是壓力有多大,她此刻的反彈就多大,因此她決定——
蹺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