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夜，唐靖修用他最慢的速度洗了一個比貴妃浴還久的帝王浴，才慢吞吞地回到房里。
和姚安安同房的三個晚上，除了第一天被她迷得昏頭轉向外，之後他便學聰明了，只要她洗澡，他就也跑去洗澡，這樣不會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里一直胡思亂想。
但今天情況特別不一樣，他以為自己將對姚安安的異樣感覺掩飾得很好，沒想到下午見到她和菲利浦的互動，他居然就失態了。他實在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卻也說服不了自己這是正常的行為。
回到房里，果然看到姚安安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看小說，他一進門，她就沖著他直笑，表情有些曖昧。
他心里一跳，故作鎮靜地走進去。
「你終于回來了。」她目視著他動作有些僵硬地坐在另一張床上，不由得在心里笑他的靦。「唐大哥，這幾天你真的挺奇怪的。」
「會、會嗎？」他干笑，「我怎麼不覺得？」
「和我睡同一個房間，又不在同一張床上，你卻緊張得像什麼似的，最後居然噴鼻血了。」差點沒把她嚇壞。「還有，今天下午你對菲利浦的態度那麼不客氣，一副要扞衛主權的樣子，這都不像平常的你。」
唐靖修很清楚她說的都是事實，有些無辜又有些無奈地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只能察覺自己對她有不良的遐想，有古怪的心情波動，卻說不出原因究竟是什麼。
「那你能說說你的感覺嗎？」姚安安慢慢誘導他，「比如說，你听到菲利浦約我吃飯、看到我和他相談甚歡時，心里是什麼感受？」
今晚她可是下了決心，希望能達到某個目的，而這一切能不能成功，端看他是否配合了。
沉吟了一下，唐靖修心一橫，打算老實說出自己的感受。或者說，他這個人不會說謊，也從不拒絕她的要求，因此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
「看到你們兩個笑得那麼開心，一副很熟的樣子，我覺得……這里悶悶的。」他比了比自己胸口，「尤其听到他約你吃飯，我不知為何生起氣來，而當你答應他的邀約之後，我有一種……好像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感覺，所以……所以才會對菲利浦那麼不客氣。」
原來如此。姚安安直睨著他，目光十分詭異，詭異到唐靖修忍不住在大熱天里打了個冷顫，覺得自己像只被青蛙盯住的蜻蜓。
姚安安正思索要用什麼方式表達，才能敲醒這只遲鈍到極點的呆頭鵝，居然有人活到三十歲了，連自己在吃醋都搞不清楚。
目光不經意瞥到自己手中的小說，她想，她有辦法了。
「這麼說吧，就像這本書，」她將手上的書翻到某一頁遞給他，「這是羅曼史小說，通常呢，羅曼史小說都會有些專有套路，好表達角色們的情感，雖然因為主角的個性不同而有所差異，但總括起來，都會有些共同的地方。」
用著科學歸納的方式，她指著某些段落叫他看。「男主角每天都期待著與女主角見面，這便是心動；男主角對女主角有欲念，卻不見得對別人有這種感覺，這是性吸引力；男主角看到女主角和其他異性走得近，會覺得心里不舒服，這叫佔有欲。
「而一個男人對女人心動，有性方面的欲念，甚至有了佔有欲，都只代表著一件事—— 那個男人，愛上了那個女人。」
唐靖修慢慢看著書里的內容，雖然一開始因為有些不習慣看中文，速度慢了點，但一下子就抓回閱讀的感覺。迅速將她說的橋段全看過一遍後，她說的話便如當頭棒喝敲在他頭上。
一個男人愛上了女人？原來他愛上了姚安安，才會產生那些令人羞于開口的情緒？
他愛她？他愛上她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看著她的目光立刻變得復雜，原本以為只是鄰家小女孩的她一下子長成成熟誘人的大美女，又和他這呆頭呆腦的性格如此互補契合，所以愛情才在他完全沒注意到的時候，已在心中滿溢到令人無法忽視的地步。
唐靖修突然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被她這麼一分析，他幾乎是壓倒性地同意她的說法，卻也同時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她明白了他的感情，會因此討厭他嗎？會不喜歡他對她的心意如此放肆嗎？
「你說的……好像都對。」他有些難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呆問道︰「那……那怎麼辦？」
怎麼辦？姚安安幾乎要笑出聲來。這男人會不會老實過了頭？光看她這麼有耐心和他解釋，在知道他的心情後沒有馬上將他推開，仍願意和他同住一間房，根本就暗示著她的心意了。一般有點小聰明的男人早就主動撲上來，他居然還笨笨的問她怎麼辦？
不過，他的思維不能以常人來看待，于是她又將書翻了幾頁，擺到他面前。「通常兩情相悅的話，男女主角就會開始交往，然後產生……心理與身體更深入的交流。也就是說，唐大哥，你願意成為我的男朋友嗎？」
這麼單刀直入的問法，讓唐靖修不禁愣了一下，但在他細看書里的文字，發現男女主角情感的發展還真有些道理後，便一臉正氣凜然地抬起頭，慎重地道︰「好。」他用力地點頭。
這下換姚安安嚇一跳了，訝異他居然沒有一點猶豫便點頭答應，她本想以他內斂又不知表達的個性，會在心里掙扎好一陣子呢。
然而唐靖修的考量點和她不同，應該說，這男人會有今天這麼高的學術地位，滿腦子裝的都是學術和科學，邏輯原本就和一般風花雪月的人不同。
只見他在她呆愣的表情中突然躺平，然後把棉被往身上一蓋，輕嘆了口氣道︰「原來我心情亂是這麼一回事，現在事情解決，我終于能睡個好覺了。」話說完，他居然真的閉上了眼楮。
姚安安幾乎是目瞪口呆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這男人不僅是不解風情，簡直是木頭到了極點，虧她還期盼他在自己告白之後會來個令人感動的擁抱，或令人害羞的……親密小動作，結果他居然睡、著、了？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山不動我動。姚安安二話不說，突然整個人鑽進他的被窩里，撒嬌似的抱住他的身體。
察覺伊人此舉的唐靖修雙眼突然圓睜，差點沒嚇得從床上滾下來。他當然知道抱住他的人是她，因此沒有抵抗，但她就這麼……這麼貼上來，對他的刺激未免也太大了吧？
「唐大哥，別這麼僵硬。」她拍拍他的胸口和手臂。「以後你總要習慣的。」
以後……是啊，他們還有好長的以後，他似乎真的應該放開心胸去接受和她更親密的接觸。
只要在心里說服自己，唐靖修馬上就能接受，這或許是他的優點。只見他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甚至還能反手輕摟她的背，學著享受起軟玉溫香在懷里的甜蜜感受。
姚安安閉著眼，傾听著他胸口的心跳由激越到平緩，她知道他接受她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唐大哥，我們的事情都提前談成了，那明天晚上還要待在洛杉磯，一起睡一間房嗎？」
「不。」唐靖修截釘截鐵的回答。
姚安安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他，一臉難以置信。她還以為他會很想和她獨處，期待兩人同住一房的私密時光呢。
怎料唐靖修接下來的答案，卻讓她好氣又好笑，真不知該說這男人是真傻，還是在愛情方面的潛力無窮。
「明天的房間是上下鋪，我們兩個擠一床不舒服。明天我們就回華盛頓，家里的床是雙人床，睡起來一定比較舒服。」
回到華盛頓後，兩人開始正式交往後姚安安自是對唐靖修有所期待，但她發現他真是嚴重的不解風情和不浪漫。
記得有一次，她刻意耍浪漫，和他說了一段「當哈利遇上莎莉」的經典台詞︰「如果你知道了自己想和誰共度余生，那麼你就會希望這段余生越快開始越好。」
明明是如此感人的一段話，他听完卻推了推眼鏡，十分認真地用科學哲學中的存在論和她說明時間本體之不存在，只是種概念，因此所謂「余生」的起始點無法用直接的感官感知，無法正確定義在幾點幾分幾秒，她的說法是錯誤的。
她听了差點沒昏過去。跟這種男人交往，書沒多看幾本還真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既然言語上的攻勢無效，那就來點實際行動吧！連孔子都說過「食色性也」，因此她便從與人類最密不可分的食物下手，總該能引起他的共鳴了吧？何況，她也確實知道他很喜歡她的廚藝。
所以今天得知他晚上的回家時間後，她特地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整治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還將餐巾換了新的，點上香氛蠟燭，將整個餐桌布置得朦朧又浪漫。
結果唐靖修回來看到這場景卻是先皺起眉，逕自啪啪啪地將客廳和餐廳的燈打亮，直言道︰「燈光不足容易跌倒，也會讓外頭的宵小認為家里沒人，你一個人在家，千萬別將燈全關了。」
姚安安好氣又好笑，引領他到餐桌前，讓他看她的布置，誰知他居然又不解風情地提出建議，「香氛蠟燭燃燒後產生的廢料會釋放鉛、汞等重金屬，會危害男性睪丸合成雄性激素及精子，因此還是盡量少點這些東西。」
姚安安听到快抓狂，很想將這男人用力搖一搖，看看他腦袋是不是少了什麼零件。
而他居然還有辦法在最後來一句，「這些食物看來很好吃，可以吃了嗎？」
她頓時哭笑不得，不知怎麼回應。
以上這些經驗告訴她，她該下點猛藥了，否則這根木頭要再繼續這麼呆下去，她真不曉得該怎麼應對。
她追求的可是浪漫又激情的愛情啊！哪里像現在一樣，好像在演無厘頭的喜劇片。
不過有一件事，兩人倒是跟一般熱戀中的情侶相同，那便是每到晚上他們就窩在一張床上一起睡。姚安安現在晚上都睡在唐靖修房里，偶爾以為他晚上不回來了，她回到自己房間睡，可早上起床就會看到他睡在自己身邊。
也就是說，他對于和她肢體上的接觸不排斥，也不會再拿出一大堆科學理論來辯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