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天劉曉珊到了環東華語部，立刻受到姊姊妹妹們的圍繞。
霈霈立刻撲了上來，「曉珊、曉珊，你還好嗎？」
愛宣跺腳，「可惡，我以為你今天會請假的，我輸了五百塊。」
「嗷嗷，我就說我們家曉珊不會輕易被難搞天王給打倒。」快樂的收過愛宣手上那五百元，雲希開心的說︰「下午請大家吃八十五度的下午茶啊。」
劉曉珊一面解下圍巾，一面笑咪咪道︰「怎麼說我也算是有心理建設過啊，怎可以輕易被打倒呢。」
見她坐下後立刻拿出小筆記預備打電話，眾女連忙又撲了上來，「他跟你講了多少要注意？」
劉曉珊比了一個三，又比了一個二。
「哇！」
「但其實我預留了四十個欄位，所以他只講到三十二時，我居然有一種賺到的感覺。」
當初高副總裁要她去接凌天宇的保母職位時，她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一來，她才入行半年，二來，她只帶過一個新人，新人沒紅起來，所以事情不多，突然要她接手搖錢樹，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凌天宇的「傳說」，她自然是有耳聞的，他難搞又容易不耐煩的事跡可以寫上一本書，不堪他龜毛而求去的保母更是可以繞環東大樓一圈，身為一只剛入行的小菜鳥，她可沒把握可以伺候好一只鳳凰。
就在她猶豫不已時，高副總裁給她開了條件，只要她不求去，凌天宇也沒說要換人，除了年終獎金，他會另外給她五十萬，算是績效獎金。
她更困惑了，環東的工作人員這樣多，其實這五十萬根本不用花，真的不行，換人不是比較節省人事成本嗎？
如今唱片圈環境巨變，人人都得身兼數職，就像她，雖然當過保母，但其實也身任香港的窗口之一。
面對她困惑不已但又不敢發問的表情，高雅全轉著手中的鋼筆，大發慈悲的跟她解釋起來，「一直換保母這件事情，天宇雖然不在乎，但傳出去實在不好听，也有損形象。」
哦∼形象！
她懂了，一切都是因為形象。
「尤其我接到消息，最近有個舊員工跟八卦雜志社在兜售內幕，我絕對不能讓內幕成真。」
嗯嗯，她懂了。
凌天宇正預備回歸，如果這時候爆出負面新聞的確不太妥當。
「他的事情你應該听過不少，一部分都是真的，一部分是捏造，只是我們沒有辦法一一去解釋，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如果說要爆他脾氣不好，一年換五個保母，那我們就安排他永遠跟同一個保母出現，讓負面消息不攻自破。」
但那都是真的，「真的」也可以算負面消息嗎？
彷佛看懂她的心思似的，高雅全笑了笑，「我不在乎真的假的，我只在乎負面正面。」
呃，好奇妙的世界。
演藝圈博大精深，看來她要學的還很多。
「我知道你進演藝圈單純只是因為薪水不錯，不是為了追星，更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走到幕前，這就是我要的。我要一般人，讓她把凌天宇也當一般人，普通的對待他，普通的照顧他，我希望你能做到這點。」
听起來有點深奧。
她的確不是追星派別，事實上，她的偶像是賈柏斯，會進這行也是因為待遇比較好而已。
她的大學同學們薪水大部分都在三萬以下，只有她是上三萬，而且每次廠商贊助的商品，或者藝人上電視得到的獎品，她都多少可以拿到，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對開銷不無小補。像之前自家小天後接了沐浴乳廣告，廠商送來好幾箱給他們，大家都分得好開心。
再者，環東的升遷制度很完善，高副總裁就是個例子，才三十歲呢，就手握大權，听說以前剛進環東時也只是工讀生，所以啦，她覺得只要自己好好努力，也可以打拼出一片天。
副總裁那種位子她是不敢想的，如果能升個主任她已經是祖上積德啦。
「他的資料網路上都有，去查一下。」
劉曉珊知道，在環東這個權力至上的地方，高副總裁說的「我希望」意思就是「我命令」，除非她辭職，不然就是要做，不管她願不願意。
其實也沒什麼不願意的，工作嘛，還不是都一樣。
然而在她回到座位上，並告訴大家她即將接手凌天宇的保母一職之後，瞬間所有人都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
雲希午飯回來後，帶了一杯她最愛的蔓越莓給她。
愛宣推薦了她幾片可以舒壓的心靈音樂。
霈霈約她去做義工，說唯有幫助人可以讓心靈再度充滿愛。
就連一向說她愛「賣乖」的佳恩，都主動過來拍拍她的肩膀，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好吧，她是小菜鳥，但她不是傻子，這下子她知道凌天宇有多難搞了。
抖著手，開啟網頁，谷歌大神很快的給了她答案。
凌天宇是紐約華人二代，在唐人街的餐館洗盤子，當時環東高層剛好去那間餐館吃飯，經過廚房時听見有人在唱歌，好奇看了一眼，霎時眼楮一亮—這這這，這不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可以跟黎耀瀾匹配的人嗎？
手腳比例、臉孔比例、氣質……就是他沒錯了。
于是接下來就是一番苦心勸說，高層一直要他跟自己回台灣，並且保證會照顧他，十五歲的凌天宇卻覺得那高層活像人口販子，怎麼樣都不搭理，被煩了一個多星期後干脆報警，高層還因為這樣在警察局解釋了一下午。
劉曉珊看了一下。果然沒錯，超級偶像就連往事也跟一般人不一樣，好想知道當初是哪個高層慧眼識得搖錢樹哦∼
佳恩見她發愣，滑著椅子過來，「需要幫忙嗎？」
自從知道小菜鳥要接凌天宇的保母，自己就對她寄予無限同情，共事了半年，從來沒有的同事愛突然大爆發，很想幫小菜鳥做一點什麼來著。
「副總裁要我看一下凌天宇的資料。」
「這種事情你應該問我搭橋，我妹知道的比奇摩知識還多。」
霈霈噗的一聲，「對，你要問佳恩的妹妹，如果有所謂的凌天宇擂台大賽，她一定是前三名。」
劉曉珊睜大眼楮。莫非……難道……
佳恩點點頭，「就是那樣沒錯。」
哦∼佳恩妹她見過幾次，是領獎學金的菁英型女大學生，沒想到居然是追星派，真看不出來耶。
「她還是『凌天之上』論壇的版主。」
雖然她不知道「凌天之上」是什麼，但是望文生義，應該是凌天宇的相關論壇吧。
「我把電話給你，你直接打給她好了。」
後來，劉曉珊果然跟佳恩妹聯絡上。對方一听她是新的保母，立刻表示有空，沒問題，什麼事情都可以問。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氣了。
佳恩妹花了一個下午給她補習凌天宇相關事件，包括他是怎麼被發掘，又怎麼經過刻苦的預備期，從沒沒無聞到一夕成名心理上的不適應。當面臨轉型期，相對于黎耀瀾的才華洋溢，毫無其他才能的他，又是怎樣經過一次又一次的練習，放段參加試鏡，好爭取導演的認同。
「外人看他一帆風順，但其實這世界上哪有一帆風順的事情，尤其是他在國外長大，會的中文有限，唱歌的時候還好，歌詞是固定的，演起戲來，他的劇本密密麻麻的筆記，那都是苦功，花絮里也不只一次拍到他听著MP3看劇本，為了拍戲，他從注音符號開始學中文。」
劉曉珊頓時對他有了好感。她之前帶的新人，自信過盛，什麼都不準備，口頭禪是「沒問題」，可參加完活動，她必定接到廠商的抱怨，這時她就得再三道歉。
「凌天宇，他在工作上絕對沒問題，他是那種如果接演的角色是魔術師，也會馬上去學吞劍跳火圈的人。但也許是家庭或者生長環境的過程影響，他看多了人情世故，也知道人是多麼現實的生物，因為受夠了，所以才會那樣不在乎。」
佳恩妹接著講述了這十年偶像人生的努力與起伏，閉口不談但還是被八卦雜志挖出來的家人、坎坷的過往、窮困的少年時代、孤注一擲的青春……這個人的一切不合作外表，都只是保護色。
佳恩妹最後語重心長的說︰「其實他很脆弱，曉珊，你要好好照顧他。」
劉曉珊本來就心軟，听了那些少年往事更是母愛爆發，當下允諾，「你放心，我一定會。」
「絕對不要離開他哦。」
「嗯。」
「就算他發你脾氣，也請你不要跟他認真，他在凶你的時候，其實是在跟自己生氣，不要放在心上哦。」
「我不會的。」
佳恩妹吸了吸鼻子，「那我就放心了。」
「嗯，你放心吧。」
劉曉珊所不知道的是，當她熱血澎湃預備好好照顧凌天宇這個大孩子時，坐在旁邊的佳恩轉眼就撥電話給上司，「搞定。」
「她沒懷疑吧？」
「哎唷，冒充我妹的人可是舞台劇演員耶，聲音多有感情多有愛啊，曉珊剛入行，不知人心險惡，不會懷疑的。她現在一定會覺得凌天宇是個需要愛的孩子，她打算要張開翅膀，好好保護他。」
高雅全發出了個愉快的聲音，「那就好。」
凌天宇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有一台小太陽在他房間轉著，外面有著輕微的講話聲音。
打開房間門，就看到劉曉珊坐在餐桌旁，耳朵上掛著藍芽，雙手正在筆電鍵盤上移動。
「我知道，不……對……嗯，我晚點問過再回復……現在？現在當然不行呀，這件事情又不是我說了算，好……好，拜。」
接著又埋頭進入筆電工作。
對凌天宇來說，這算是全新體驗，他很少被無視成這樣。
于是他發出一個單音，那家伙終于抬起頭，「醒啦？」
廢話。
「先去梳洗一下吧，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進入浴室時，凌天宇很滿意的發現那些微風香、青草香之類的洗浴用品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他愛用的無香精系列，毛巾跟手巾都由深灰變成米白，牙刷跟杯子也都換成天藍色……嗯，很好，加五分。
幾乎每次搬家，當屆助理都會把他家布置成黑色灰色，說這樣才配得上他的個性他的Man，真是的，他私底下一點也不個性也不Man好不好，他喜歡一些淡色的東西，那才讓他心情好。
從洗手間出來，那家伙已經在煮咖啡了。
只見她拿起豆子的包裝，有點得意的說︰「巴西喔。」
這是佳恩妹給她的情報，他喜歡這種豆子，要濃一點。
果然，他的眉毛動了動，佳恩妹說，那是高興的意思。
「我過來時去買了這個，他們說你喜歡洪瑞珍。」
他百吃不厭的洪瑞珍三明治。
男人看了看正在噗噗響的咖啡壺，又看了看三明治。嗯，他可能要一次給這家伙加二十分了。
「我幫你約好了明天下午去做發型，造型師會在那時間順便拿目錄過來挑衣服，晚上我們就進棚拍照，這段時間師傅會來家里換冷暖氣跟窗簾，酒櫃也會搬走。我選了幾組沙發跟床組，你看一下比較喜歡哪一套，明天一起換。地毯因為比較麻煩，要好幾天的時間，等出國拍音樂錄影帶的時候再換。」
男人喝著濃度剛好的巴西咖啡想，這安排挺好的。
他有找碴的習慣，但目前為止，他還找不到突破口。
「舞字的沈小姐已經把大綱傳過來了，總共有三種，副總裁跟顧姊說讓你挑。這是第一份，姊弟戀，這是第二份，舊情人相遇，這是第三份，大學的死對頭狹路相逢。」
是他喜愛的紙本，字體大小也剛好。
「這是公司的預備曲，我已經放在里了，全部都是現成的，如果有中意的曲子，隨時可以進錄音室。」
「主打歌呢？」
「石經理已經在聯絡幾位大師，因為太緊急了，恐怕沒有那麼快得到回復，不過石經理說不用擔心，大師級的預備曲我們也有，雖然不太適合凌天 宇先生，但我們可以說改變歌路的創新作品這樣。」
「又來這一招？」
劉曉珊有點回的說︰「我只是想把可能的發展告訴你。」
凌天宇點點頭。人在江湖。
雖然不是很滿意這樣的安排，但是才剛剛回歸，他不想回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換保母——平心而論，那些決策也不是她能干預的，她在整個環節理所 扮演的角色也就是傳話而已。
以他的工作量，助理的工作至少要五六個人才能負擔，但他討厭出門一大串，于是他的助理就得扮演二十四小時的聯絡基地台。
仔細看看，他這小保母瀏海齊眉、黑色直發，配上一副好學生眼鏡，怎麼有點面熟，像在哪見過……
「你以前是不是參加過我的活動？」
「沒有。」
「左岸少年的活動？」
「也沒有。」
「大學時期就在環東打工？」
「我才來半年，一直是正職。」
奇怪，那他是在哪里見過她？真是面熟得很……問這些話搞得他很像登徒子，不行，他一定得想起來……
「你是不是頭很癢？看你一直在抓頭發。」
「我不是……」他昨天有冼澡好嗎！「我是在考慮這三種版本的設定哪一種比較好。」
「這你可以跟我討論啊，我是念大傳的，以前戲劇組的報告還拿了高分。」
「那你覺得呢？」
「姊弟戀最好是女上司跟男下屬，像電影『愛情限時簽』那種個性，大女人跟小男人……」
「我看起來像小男人嗎？」
「演戲嘛。」佳恩妹說的沒錯，他果然縴細又敏感，嗯嗯，她會好好照顧他的，「而且事業有成的大男人也未必是個好的男主角，你看戶『Lie to me 』的男主角，老婆都受不了離開他了，可是『愛情限時簽』的男主角剛開始很討厭女主角，相處過後卻不由自主愛上她，多浪漫。」
「那跟死對頭狹路相逢差不多吧，最後也是不由自主愛上對方。」
「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啊，每個人心里都會有一個理想的大神，跟理想的女神，可是有天回頭，卻發現跟自已同桌吃飯的那個人，離大神或女神的距 離好遙遠，甚至可能是背道而馳的距離，不美也不帥，但即便是這樣，怎麼看怎麼可愛，會覺得千金難買，就算拿大神來換也不干。」劉曉珊說完，雙手橫在桌子上，「這樣，你懂我想表達些什麼嗎？」
男人搖了頭。
「不是有句話說『愛情沒有道理』嗎？能跟你講道理的，那就不是愛情，所以『姊弟戀』或『死對頭』的設定比較有趣。
「想想看，你很討厭一個人，覺得她壞心又奸詐，老喜歡貪小便宜，可是有一天，你去茶水間的時候看到她在講電話，光線籠罩在她的身上，她聲音很溫柔、笑容很美麗，心跳于是漏了一拍，晚上睡覺時，又夢見她了，還是笑得那麼好看，即便一直告訴自己她壞心奸詐、貪小便宜，可就是忍不住 想去看她一很掙扎吧？」
「的確，但比較難用喜劇的方式呈現。」
「可以啦，這時男生的內心獨白就很重要了，他可以模仿盂克的吶喊，一邊嚎叫不可能，再用幫他在頭上加愛心。」 凌天宇想象那個鏡頭，笑了。
「最後當然是要兩情相悅嘛，原來女主角她把從廠商那A走的東西全部送到育幼院，還每個星期天到醫院給住院的老先生老太太讀書，可以安排男主 角的女乃女乃或外婆一直以來都受到女主角的照顧這樣。」
凌天宇笑了笑。這家伙還挺有意思。
他沒遇過這種保母，以前的保母都是他一個口令，他們一個動作，第一次有人跟他討論劇本，感覺還挺新鮮。
而且他也發現了，她不迷他，但也不怕他。
「你家里有些什麼人？」
「爸媽，還有一個哥哥。」
「知不知道你現在開始要跟一個男人住在一起？」
「知道，不過他們很明理，這是工作嘛，住在一起討論行程或者更改日程都比較方便，而且又不是同一個房間。」 她沒講的是，爸媽在知道這件事情後，還一直要她給自己制造機會，說凌天宇又帥又有錢，絕對是丈夫好人選。 害她整個回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爸媽不喜歡黃國志，但怎麼說他們也交往了兩年多，遠距離的戀愛也是戀愛，他們可是每周都視訊呢。
爸媽跟哥哥老說什麼遠距離不可靠啦，說不定他在國外早有女友這種話，她才不信。
她對黃國志有信心，也對自己有信心，等他拿到博士回來、找到工作後，他們就會結婚生子，建立一個美滿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