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別亂靠!」
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熱哄哄、軟綿綿還散發著酒氣的女人,沈拓宇皺了眉。
今天公司年會,吃的是自助餐點,有抽獎和員工表演,上下同樂,身為公司大頭,他被灌了不少酒,卻還算是清醒的狀態。
而這凌思渺搞什麼鬼,喝得醉呼呼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還走到他的車邊待著,她是自己公司的下屬,不可能就這樣放她醉倒街頭吧。
他先帶她上車坐好,讓司機小吳回會場去看看有沒有和她相熟的人在,要地址送她回家。老半天沒見小吳回來,她卻像是作了什麼好夢似的,徑自就往他身上靠過來,還摟得緊緊的。
「凌思渺,別鬧。」他眉頭蹙得更緊,平時總愛維持著的微笑不見了。
挽著她的手緊了緊,真軟,無骨似地攀附著他,可一想到這個女人平時在公司的行徑,還有她害他曾經丟過臉的言論,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厭惡。
深呼吸,他將她推開一臂遠,「離我遠點。」是認錯人,還是存了送上門的心思?
「嗯?」那張只有他巴掌大小的臉湊了過來,強自將眼楮睜開,頂著迷迷惘惘的眼神,很認真地瞅著他,偏頭似乎想了想,她笑開了,小手豪邁地往他胸膛上一拍,「哈哈,沒認錯,就是找你……」
哦,真的是存心送上門的?
「啪啪啪」幾聲悶響,凌思渺手不大,手勁卻不小,笑得一臉的熱忱,繼續拍打著沈拓宇的胸膛,「沈總,我等了你好久……不要灰心,她們不要你是她們的損失!」
皺眉,她這是同情他?
強忍下心里的不悅,沈拓宇問︰「別胡說八道了,妳家住哪,還能自己回家嗎?」
凌思渺卻像是只記著自己想說的話,「現在你沒人要不要緊,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只看真心實意的好女人的。」
說完這番話,她嘻嘻哈哈,搖頭晃腦地就想打開車門往外走,像是了卻了一件大心事,等到她開了車門,在她身後完全黑沉了臉的沈拓宇,才一臉不可思議地醒悟過來。
這女人又一次抵毀了他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而且還敢跑到他面前來,當面表示對他的同情,是個男人都忍受不下去了!
「妳好大的膽子!」大手一伸一扣,那搖搖晃晃的女人,就被扣回了他的懷中。
「嗯……」她點頭。
也不等司機回來了,直接將她扛上,攔了輛路過的出租車報了住址。
……
那個春意融融的夜晚是怎麼開始的,又是什麼樣的過程,凌思渺沒有醉死過去,還能記得很清楚,當時以為在夢里,所以那樣大膽而放肆。
一夜春宵後灰姑娘變身王妃的戲碼,並不現實。
已經下了決心拿出成年人的風度,不糾不纏、不追責、不鬧情緒,可仍然逃避不了諷刺的現實,沈拓宇一定以為她在欲擒故縱吧?以為這是一場精心策劃後的獻身,才會拿出那紙契約,列明種種保密的約束條款,單方面地約束,不平等的追責。
就算是一張不平等條約,凌思渺也痛快地簽下,因為她的確有錯有責任,那她就不允許自己逃避,她是這樣想的,只是沒法控制難過的情緒。
抱著那團被弄髒的被褥,步出他華麗的公寓,坐上出租車後,她終于忍不住將臉埋在里面,低聲壓抑地哭泣起來。心里很堵,沒有想過要纏上去,逼他負責,他卻還是在剛經歷過親密,就做好設防她會黏上去的準備。
明明已經說過不需要他負責,為什麼他不相信她?帶著疼痛的冤屈,心里酸楚。
忘了吧,凌思渺,回家好好地睡一覺,明天醒來後,沈拓宇仍然只是個偶像,偶像本來就是只能遠觀,不能靠近的,她在心里不斷給自己打氣,麻醉自己。
開始啟動從小就習慣的阿Q思想,現在是男女平等的年代,本來就是要各走各的。
想到這里,心里果斷好受些了……
沈拓宇等了一周,在等可預見的糾纏,到底那天是不是凌思渺故意借酒醉纏上自己?她是否在以青澀和純真為籌碼?可是第二天早上她的樣子,又不太像。
心里隱約有個聲音在說,像她那樣的傻瓜,應該……不會有這麼多花花腸子心思吧?
只是不管她是不是存了烏鴉變鳳凰的心,就算是單純的感情糾纏,也是件麻煩事,時下的年輕女孩,多少都有些愛作夢的灰姑娘情節,難保自己在她眼中不是成了匹白馬,她是第一次,雖然說了不用他負責任,但這種一時沖動的話,不代表她以後不會反悔。
所以,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在等,在設防,可一周過去,沒有聲討、沒有不甘、沒有糾纏,連在公司里偶遇的把戲,也沒有見到。
在商海、職場打滾多年,沈拓宇喜歡胸懷在握的籌謀,討厭意料之外。
收到快遞而來的那洗好的床單、被褥時,他在家里把它每一個角都抖開,干干淨淨的,找不到一絲屬于那晚的痕跡,也沒有附上只字詞組。
屬于陽光曬過的檸檬氣息,替代了她和他曾沾染上的氣味。
又是意料之外的臊動,揮不去的佔據……讓人心煩。
「凌思渺!」鄭翎皺眉,下屬在會議中神游,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之一。
凌思渺屬于策劃內容組的成員,負責這個組別的經理在兩個月前離了職,暫時還沒找到接替的人選,所以最近都由鄭翎直接管理,正因為是自己親自管人,所以才更要嚴格以待。
凌思渺被喊得一驚,回過神看到所有人都隨著這聲喝斥看著她。
鄭翎看她面色潮紅,眼神迷亂,又有些不忍心,「怎麼了?不舒服嗎?身體不好就要請假,別硬撐著。」
凌思渺搖了搖頭,「沒……沒有,鄭副總,對不起。」在她眼中,鄭翎是一個好上司,溫柔,脾氣佳,而且在工作上對她一直很照顧、很信任,被他捉到出小錯,讓她有一種辜負了他期望的羞愧。
鄭翎沒再為難她,又繼續講解被中斷的工作計劃,放在每個人面前的,是印刷精美的公司宣傳冊,封面是英俊逸雅的沈拓宇特寫,宣傳冊里面還有他個人的宣傳文。
有兩篇特稿,正是出于凌思渺的手筆,本來像她這樣的新人,是沒有資格寫特稿的,也是鄭翎看過她的文筆後,大膽的給了她機會。
距那夜後,已經過去十天,這十天她過得並不好,任何與他有關的東西,總會引發她的慌亂。他和她不在一個高度,也不在一個世界,如果沒有那晚的混亂交集,頂多她對沈拓宇也只是崇拜而已,要忘掉,一定要忘掉!
會後,三三兩兩的同事陸續散掉,凌思渺又檢查了一遍記要,確認沒有問題,握緊拳頭,憋足了一口氣,敲在桌子上,中氣十足地吼︰「好,我要加油,努力工作!」
「呀!思渺,妳真的沒事吧?」同事陳姐還沒離開,被她的行為嚇了一大跳,往外看了看,湊到她跟前,略顯神秘小小聲地說︰「思渺啊,我看老鄭對妳挺不錯的,妳要小心些。」
「啥?」仰起臉,完全不明白,「鄭副總是好人,對誰都不錯。」
陳姐笑笑,「妳是沒見過他以前發火哦,妳長得可愛,難怪開會走神都沒怎麼舍得罵妳,本來對妳好是無所謂啦,可是老鄭他啊……」拖長了聲調,湊得更近,「家里有個悍妻,怕老婆。」男人嘛,都是喜歡美女的,陳姐覺得自己這見解再對不過了。
「鄭副總……」微微皺眉,凌思渺悶聲埋頭︰「感覺他對誰都很不錯啊。」
心里有些難過,為什麼這麼多人看待男上司和女下屬,總愛帶著有色眼鏡,雖然她來公司的時間短,對鄭翎了解並不深,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切,妳不信啊!」陳姐一指頭點上她的額,不滿自己暴猛料被無視,「妳今年才進公司的,當然不知道,老鄭前年就是因為對年輕女孩好,被他太太找上來大鬧了一場,公司里好多人都清楚他家里有個悍婦,妳別不識好人心,小心到時候被人賞了一巴掌。」
這明明是人家的家務事!凌思渺想說話,又忍住了。
看凌思渺不說話了,陳姐得意洋洋地說出更猛的消息︰「一旦有沖突啊,老鄭肯定不敢得罪他老婆哦。」更是神秘地左看右看,像是確認肯定四周無人,「他太太是沈總喜歡過的人,人家有沈總撐腰啊。」
「哎,凌思渺,妳又怎麼了?」鄭翎站在電梯口,看著她像個火車頭一樣,從會議室那頭沖出來,小臉板得死緊,出于擔心,伸手拉住詢問。
「沒什麼。」看到上司身邊還站著人,凌思渺趕緊抬頭端正下手腳,卻意外地撞進一雙清潤的桃花眼。
轟然一下,腦子又像是炸開了,陳姐的話在回響……
听說沈總還為了老鄭的太太和他打過架,想橫刀奪愛,不過還是沒有那個命,最後人家還不是結婚了……
當時她強忍著想反駁的沖動,隱忍地回了句︰「是傳言吧,傳言很容易被夸張的。」不想再听下去了,趕緊收拾好東西,平穩如常般走出會議室後,才忍不住沖了出來,沒想到兩個剛被提及的男人,都站在面前了。
暗暗深呼吸讓自己穩住,凌思渺放平了表情禮貌地問候︰「沈總好、鄭副總好。」
「嗯。」沈拓宇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對鄭翎說︰「你的人很不錯嘛,工作時間爭分奪秒的,走路都用跑的。」笑意沒有進入他的眼楮,他看的地方是鄭翎還拉著凌思渺不放的手。
鄭翎還沒有說話,就看到凌思渺沖沈拓宇點頭哈腰,鞠了個躬,「謝謝沈總夸獎,是很急,為了不浪費您的期望,我努力工作去了。」然後一轉身跑掉了。
「呵,她真以為是夸她啊?」有點不可思議,這麼濃的諷刺竟然都听不出來,真是個傻瓜。
鄭翎皺著眉,「這凌思渺剛才開會就有些不對勁,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有點怪。」正好這時電梯到了,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里。
沈拓宇笑了,「你對這小丫頭還挺上心的,怎麼,不怕安蕎吃醋?」
鄭翎擂了他的肩一拳,「去,少來,她干活努力,人又單純,我才多看顧些。」何安蕎是鄭翎的妻子,鄭翎妻管嚴不是新聞,這種玩笑禁不得開。
「怕人講你就注意些。」沈拓宇半開玩笑半認真,想起剛才鄭翎扯住的那手臂,潔白縴細,瘦弱的骨架,卻有著不相配的個性和脾氣。
今天剛出爐的季度宣傳冊送上來後,他翻了幾下,忍不住就拿著下來找人。
其實在這幾天,他都有意無意地往公關部這邊走動,告訴自己,這是不放心,總得親眼確認過一旦踫上凌思渺,她會用什麼態度來對上自己。現在確認無礙,心情卻不見有好轉。
想得有些刻薄,沈拓宇微有不快。
「對了,這公關文寫得不錯,你們那誰寫的?年前年後有不少活動,就派寫這文的人跟著我吧。」將手中的宣傳冊翻開,指到已經查實了的兩篇稿子,向鄭翎要求。
鄭翎看了看文章,笑了,「真是巧了,就是剛才那丫頭,不過她是負責內容策劃的,很少出外勤,跟你身邊不太適合吧?」公關部是有人隨時跟緊老板,只不過平時跟著沈拓宇進出的,都是宣傳組的人。
「真巧……就她吧。」沈拓宇臉色不變,輕哦了聲後,又似漫不經心地問︰「年會那天你們部門玩瘋了,醉了多少?」
「沒有吧?那天這邊有不少中了二獎以上的,抽獎剛完他們就一伙人去訂好的KTV,說要痛宰中了獎的人。」今年的年會比較特別,從下午就開始了,先是員工才藝表演和抽獎環節,晚上是自助形式的自助酒會。
自助酒會沒有強制一定要留到最後,所以也有不少人提前走了。
沈拓宇挑眉,「全去了?」
「應該是,不過我比他們更早走些,正好安蕎的表哥生日,我就沒去唱歌。」鄭翎反問︰「怎麼了?」和沈拓宇這麼多年的好友,敏感地發現此時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對。
「沒什麼,中午吃少了,胃有些疼。」找了個借口,沈拓宇不欲多說。
當真正確認傻妞也會耍心計時,他有些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