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安緹來到十七樓,卻沒看見禮叔站在電梯門外。
卓海老馬識途地把點燈跟窗戶打開。
他丟給她一件粉紅色絲袍。「開口在背後,對了,內衣不用月兌下。」
「你……要幫我按摩?」她噎住似地看著他。
瞧她嚇的。「放心,我只按你手臂到肩膀兩個部分,讓你大概體驗一下。」按摩這東西,實際感受永遠會比用嘴巴說來得真實。
卓海遞給她一份窗體。
「這是每個客人進來首先要寫的東西。你看完就好,不用填,我去準備一下。」說完,他帥氣轉身,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直到看不見他背影,她才把目光移到窗體上頭。
窗體一共兩頁,除了慣常看見的姓名、出聲年月、電話、地址之外,下頭竟然還有病名、醫院,主治醫生電話——這些一般人不會問的問題。
寫這些做什麼?
她懷著疑惑走進更衣間。卓海所給的絲袍非常柔軟,她一套上,立刻感覺到被薄薄蟬翼包住的舒適感,真不愧是名媛貴婦級才享受得了的服務。
她帶著做夢般的表情,尾隨牆上指示穿過走廊,一走過轉角,她立刻瞪大雙眼。
里邊,竟然有座花園!
大片大片的芭蕉、緬梔、九重葛、蝴蝶蘭、紫繡球花,長春藤等她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植栽,錯落有致地迭在一小片池水邊。
淡黃的牆燈高高地打在水面上,不斷上涌的粼粼池水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夢似幻——她有如劉姥姥逛大觀園,嘴里不斷‘哇’地低嚷。
難以想象,如此漂亮的景觀花園,竟能出現在車水馬龍的商業都市中心十七樓里?
而另一邊以木造地板加高的平台上,安放著一座木質按摩床,涼涼的晚風自打開的窗戶中吹入,空氣中依稀可嗅到一陣淡淡青草花香。
至于卓海,已經換上白色立領襯衫加上女乃茶色的長褲——應該是他平常的工作服,然後彎身將燃起的拉住放進玻璃杯中。
安緹按卓海指示月兌下拖鞋。
她踩在木造地板上的腳趾頭,看起來就跟粉紅色的櫻花瓣一樣嬌女敕可愛。
他目光從她腳丫移到她臉上。
「一般來說,在按摩之前,我會先跟顧客確認她的身體情況。也就是窗體上頭問的,生了什麼病,目前醫生如何處置,只是純粹想按摩放松身體的客人,我不接。」邊說,他邊遞給她一杯溫度適中的玫瑰花茶。
「為什麼?」她將茶碗捧在手心,舒服地啜了一口。
「光台北市就上百家養生指壓會館,不需要我湊熱鬧。」他開始動手調配按摩油。「所以,你很幸運。」
「我知道。」她由衷說。「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她看著他接連打開好幾個貼著標簽的褐色玻璃瓶,做實驗似的,東一點西一點地倒滿一只白色淺盤。
「我只接生病跟年紀大的客人。」他接著說。
「就像你女乃女乃?」她問。
「對。」他點頭。「我女乃女乃讓我發現,真正需要人外力幫助的,其實是這一群身體不適,無法自主運動的老人家——這也是我要特別問過客戶病情的原因,決定接下CASE之前,我會事先打電話跟客戶的主治醫師溝通,咨詢有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安緹腦中倏地閃過電梯貴婦的身影——「你不擔心針對病人按摩萬一出了問題的話……」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淺淺一笑。「比起藥物或手術,指壓按摩對身體的幫助相當緩慢,需要非常多的時間,才能有一點點成效。當然,很多人都會說按摩完之後他們身體得到多大改善,但我會跟他們再三強調,如果他們想看見更長久更直接的改變,獨靠按摩是沒用的,得徹底從生活習慣下手。」
他說得沒錯。安緹點頭。他這說法,坊間醫師也一再呼吁強調,只是親身力行的人很少,就連她自己也辦不到。
「那……你會幫客人按摩到什麼程度,全身嗎?」
「正面胸部到胯部之間不踫。」他直直看進她眼楮。「你現在一定在想,被男按摩師按摩,很奇怪對不對?」
被猜到了。她尷尬笑。
「外國非常多男按摩師,」他示意她口鼻對準床上的圓洞趴下,然後把手放在她肩上,隔著絲袍,從左至右輕輕捶打。「就像一般餐廳的大廚多半是男人一樣,男人力氣大,杜宇這種需要花費力氣的工作,通常會比女性更加得心應手。」
她感覺到他溫暖的手,輕柔而綿密地敲散她淤積在肩膀頸部的糾結。
「而且,」他話鋒一轉。「我客人年紀偏長,她們不是可以當我媽,就是當我女乃女乃。這種年齡層的長輩,會比年輕女生更容易接受男按摩師的服務。」
「好舒服啊——」房間里不斷回蕩的水流聲,很具催眠功效。她說話聲音都模糊了。「難怪外邊人會說你是神之手。」
「你筋繃得很硬。」光用手敲擊,他就能感覺到她肌肉的阻抗,這是她平常沒鍛煉身體的證明。「你很久沒做運動了,對吧?」
她一陣干笑。「我知道我很不應該,每次都在雜志里邊鼓勵讀者要養成運動的習慣,自己卻做不到。」
「我可以教你一套簡單但有效的拉筋運動。」他慢慢拆掉她衣袖下方的暗扣,直接露出她兩邊手臂。「肌肉過于緊繃,容易累積壓力,晚上不易入睡,白天也不容易醒來;久而久之,會讓身體產生不良的影響——」
「喔——」當他沾了油的手直接按壓上她手臂,那股子酸疼酥麻,讓她忍不住出聲。
在他指掌的按捏下,她肌理中糾住的小結一個個被找出、輕揉,然後打開。他可以感覺到她肌膚的溫度,隨著滾滾的血液一路往下蔓延,直到指尖。
自接觸按摩以來,卓海施術的對象,多半是長他二十甚至四十歲的女性;他鮮少替年輕女性按摩,幾乎快忘了年輕肌膚在他指月復下舒展開的柔韌觸感。
加上安緹不太曬太陽,在昏黃的燈光下,她雪白的手臂幾乎像玉一樣暖暖含光。
他轉過手掌,忘情地在她手臂上流連著。
她有一雙漂亮的手——他屈起拇指跟食指,慢慢扣揉她每個指節,然後與她十指相交,輕輕拉扯。
在寧靜的水流聲中,他可以听見她偶爾發出的嘆息聲,這是她放松的證明。
這個念頭如閃電般直竄他心房。他驚訝地放開雙手,尷尬發覺自己竟然對她的申吟有感覺。
曾幾何時,他已忘了最初的目的——讓她親身體會何謂按摩,而是在品味她的反應,與柔軟肌膚的觸感了。
我是怎麼了?他蹙眉瞪著自己驟失專業的雙手。又不是十幾二十年沒見過女人,竟會因為模了女人的手而心蕩神馳——
是這一陣子太忙,欲求不滿?
「按摩已經結束了嗎?」察覺他手掌久久沒回到原位,她忍不住問。
听得出來,她根本不希望他停下來。
「結束了。」
快點平靜下來。他假借倒茶暗作著深呼吸。難以想象向來專業冷靜的自己,也會有如此尷尬的一刻。要他這反應被她發現,她會怎麼想他?一個借機吃豆腐的登徒子?
要有就算了,他嘆息。
丟臉!他懊惱不已。
安緹這頭,則是帶著恍神的表情凝視自己的背,即使燈光昏黃,也看得出來溫暖的血色染紅了向來冰冷的指尖。
她的手,變得好滑,好女敕,好漂亮喔!就連指甲,好像也忽然間變得晶瑩剔透了呢。
「喝茶。」卓海終于穩下心神,可以回到她面前。
只是當她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著他時,他心倏地一震。
怪了,這家伙——平常看起來有這麼漂亮嗎?
她光著兩只膀子綻出笑容。
「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被你按摩過的人會說‘宛如重生’——」光被他按摩肩膀跟手臂,就已經這麼舒服了,她想象他沾油大手輕揉過自己背部,那暖而燙的手掌一路往下、往下……
一想自己希望他模哪里,她臉倏地臊紅。
老天!她尷尬地捂住臉龐。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好巧不巧,他捕捉到她眼神。她就像被海嘯卷入的泳客,無助地沈溺在他幽深的黑眸中。
他眸里有著什麼,一直在呼喚她靠近、靠近……
就像相互吸引的磁鐵,她不自覺抬起頭,他的手也不自覺伸出,就在他指尖觸踫到臉頰的瞬間,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破壞了一切。
他眨眨眼驚訝地看著她,難以理解自己的手為什麼朝她伸去?
她則是滿臉通紅。
煞風景的手機,仍舊響個不停。
可惡!他氣急敗壞地沖出按摩室。
我到底在干什麼?他用力打開衣櫃門,抓出留在里面的手機。
「我是Ricky。」他聲音仍帶著怒氣,他一時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在氣‘好事’被打斷,還是氣自己竟會如此心神不定?
只是一听見手機那頭喊出誰的名字,他眉頭倏地擰緊。
「你剛才說什麼?Jessica?她怎麼了——好,我馬上過去!」
按摩室這頭,安緹捂著自己通紅的臉頰,好半天回不了神。
老天——她不斷憶起他剛才觸模她的表情,那種渴望……如果他手機沒響,他會……
‘親吻’這個字眼一蹦出她腦袋,理智立刻跳出來喊停。
林安緹,你仔細想一想他的身份、他工作的地方、他的資歷,還有他的外貌——平凡無奇的你哪一樣配得上人家?
想到這,她先前暖起來的手心,又倏地變得又冰又涼。
對啊,她到底在奢想什麼?或許他剛才伸手踫她,只是看見她臉上沾了什麼東西罷了!
她抓抓自己蓬亂的短發,無精打采地爬下按摩床,頭一抬,正好看見大片落地玻璃照出她的倒影。不知是氣血通暢還是害羞的關系,她臉頰依舊粉女敕緋紅。在昏黃燈光的映襯下,幾乎稱得上‘漂亮’兩字——
「林安緹——」
卓海突然沖進來,嚇了她一大跳。
「快把衣服穿上!」他把她剛才換下的襯衫長褲塞倒她手上。
才一會兒時間,他已經換上他先前穿的黑色皮褲。
「怎、怎麼回事?」她緊抱著衣服問。
「Jessica喝酒鬧事,」他邊說邊解扣子,當她不存在似地直接把白色立領襯衫月兌掉。「她把人家店砸得稀巴爛,店經理威脅要報警處理,我得立刻過去。你有空嗎?」
她吶吶地點了兩下頭。「——有、有空。」
「我需要有個人幫我看住Jessica。」他套上順手抓進來的黑色緊身棉T。
她一臉可惜地把目光移到他臉上。「我、我跟你去。」
「謝了。」他手朝身後一指。「動作快點,我在外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