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千年來,他們是朋友,是家人,是手足,世上再也沒有比他們更親密的人.
這個輪轉的過程不全然是順利的.首先,天璇月兌出了他們的圈子之外,如今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攝影師.而開陽這一世的輪轉也出現誤差,險些變成另一個「失落的一環」,他對他們失去了所有記憶.
瑤光懷疑,其實他應該還留著一些模糊的感應.這是為什麼他能毫無困難的練回一身真傳的開陽神功,在這一世依然有著絕世的身手.而且,以他的浪子個性,會毫無質疑的接受天樞的千年之說,回到他們的圈子里來,必然是因為他心中一直有譜.
不過,千年時光確實帶來一些變化.
例如天機由男變女.
第一世的天機原為男身,但是性別這件事在她身上一直不明顯,因為她向來都是陰柔難辨的性子.
因為認為女體的陰氣有助于自身的修煉,于是月兌離了第一世的男骨之後,她便選擇了女體投生.千百年下來,他們記得的她幾乎都是女相了.
「玉衡很平安.」仿佛感應到她的視線,天機略微蒼白的唇輕啟.
「那小子躲哪里去了?」開陽不太痛快.少了一個人就表示他要做的事更多,陪老婆的時間更少.
天機古老而玄妙的氣質或許會震懾許多人,不過對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子倒是沒什麼影響.
天機習慣了他的大刺刺,也不以為忤.
「我算算看.」
她從寬長的白袖中掏出一只龜殼,搖一搖,卜了個卦.
「哇靠,你那袖子里可以裝多少東西?」開陽挺起身,非常感興趣.
角落里的人影往前一動,防止有人沒神經的去撩他主子的袖子,開陽察覺到護衛襲來的氣機,不過他不像玉衡那麼惡劣愛欺負人,舉起手坐了回去.
人影再移回角落里.
「安分點.」瑤光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天機低頭掐算片刻,終于有了答案.
「玉衡還活著.」
「能弄死那小子的事大概也不多.」開陽把棒棒糖從左邊移到右邊.
「不過,狀況不好.」
瑤光听了臉色一白.
七兄妹里,雖然開陽跟她感情最親,玉衡卻是她同宗同門的師兄妹,關系卻又不一樣.
「他在哪里?」瑤光定定地盯著她.
天機搖頭,「不必找,等他自己回來.」
「可是他如果遇到跟我一樣的情況怎麼辦?」瑤光當年就是練功走火入魔,才會一身內力化為烏有.幸好當時遇到德容,散功到他身上,才撿回一條小命.
他們師門的內功雖然厲害,但在練到緊要關頭,都會遇到一個關卡;倘若那一關過不去,輕則功力全失,重則喪命.
他們不必怕死,但死亡本身就不是個愉快的過程.而且同化前世的記憶可能出現問題,投生之後要成長到有自主能力又得一段時間,更別提其他林林總總的變量,當然能避免就盡量避免.
她一直以為功力比自己高的玉衡早已過了那個坎,難道還沒有?
「卦象中有凶險,但不是死劫,」天機沒有焦點的眸游移,準確地對上兩人的眼楮.「這是他這一世的命數,如果不這麼度,可能還會有更凶險的,所以讓他遭這一劫,不全然是壞事.」
「可是我們起碼能找到他,陪他一起過關啊!」瑤光心焦地道.
「這倒是有理.」開陽兩手往後腦一枕.
其實要讓他說,他是站在天機那邊的.跟什麼「命數」,「劫難」無關,純粹覺得這個世界上大概也沒有幾個人弄得死那個小子,所以讓那眼高于頂的家伙吃點苦頭也不算壞事,哈哈哈!不過瑤光大美人擔心成這樣,算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天機搖了搖頭.
「時機一到,他自會和我們聯絡,你就安心等吧!」
「我們得帶他去醫院.」
「我們不能帶他去醫院,你忘了他要報警嗎?」
「不然讓他死在我們公寓里,問題就比較小嗎?」
這些人真吵
「其實我有個辦法.」
「保羅,我不想听你的辦法.還有,你在這里做什麼?我不是說風頭過去之前,不準你們三個聚在一起嗎?」
「嘿!這一點不公平.」
「人生本來就不公平.」頓了一頓.「听著,保羅,你們不是壞孩子,問題是每次你們三個人踫在一起,就像惡運的大磁鐵,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會自動吸過來.我們最近最好低調一點,大家各自回家去,別急著聯絡,等風頭過去再說.」
「也好,我們去街上探探有什麼最新的消息,過兩天再聯絡.」
「你們噯,算了.」
總算可以安靜下來了吧?
「山米,我們得好好討論一下'友情'這件事.」
啊,又開始了,該死!
床上的男人決定從深眠中掙扎出來.
「啊啊,香娜,他好像在動.」
廢話,我又不是死人.
「廢話,他又不是死人.」
約翰.史密斯張開眼楮.
內息在靜脈內隱隱流轉,走到壇中立刻一滯,他沒有硬催,慢慢吐息,確定四肢百骸間沒有糾結的氣團.
狀況算好了一點.
他掀開被子,慢慢地坐起來.
兩雙瞪大的眼楮在床旁邊看著他.約翰.史密斯誰也不看,先扭了扭手腳,確定活動自如.然後他發現身上未著寸縷.
這種小事對他完全不是問題,他直接站起來,直接走進走廊對面的浴室.
香娜的唇發干.
史密斯先生不穿衣服的樣子真的非常養眼
「啊,未成年不宜.」她想去遮山米的眼楮.
「我是男的,他有的我都有好嗎?」雖然可能有一點尺寸上的差距.
「你該上學了.」
「我不能讓你單獨和他待在一起.」
「我不會單獨和他待在一起,我半個小時後也要出門上班.」她把弟弟往門口推.
「不行!」山米的腳陷進地毯里,比她更堅決.
香娜相當驚訝.她的老好人弟弟幾乎不懂得「拒絕」兩個字如何寫,也因此老是被保羅那兩個壞小子利用.
某方面她一直覺得弟弟軟弱的個性是自己的責任,因為他們有一段時間仰人鼻息地走過來,有的孩子是因此變得自尊心過高,性格蠻橫,有些則像是山米一樣,委曲求全,變得不擅長面對沖突.
她看著弟弟想保護她的神情,突然有一種好驕傲的感覺.
「你長大了,山米.」她抱住他大哭.
「」這是山米.
「」這是剛從浴室里走出來,要問有沒有干淨衣服換的男人.不過他決定還是退回去比較安全一點.
女人!
「放心吧,我知道該如何處理.你先去上課比較要緊.」她吸吸鼻子,拍拍弟弟肩膀.不知不覺間,山米都比她高了呢!
「不,我們一起等他出來.」山米堅決地道,「等確定他真的離開了再說.」
無奈的香娜只得和弟弟回客廳里坐下.
餅去幾天,他們姐弟倆已經討論出一個共識:無論史密斯先生遇到什麼問題,那都不是他們的問題.
雖然他威脅要報警,但除非他們姐弟倆真的打算把他殺人滅口,否則他們也無法拿他怎麼樣,養他一輩子是更不可能!到底在他昏迷的這幾天,是他們收留他的,沒把他留在大馬路旁變成觀光景點,香娜只能祈禱他知恩圖報,放他們姐弟倆一馬.
等了很久,水聲停止,浴室里的男人卻不出來.
他不會又昏倒了吧?香娜有些擔心.
又過了一會,門終于嗒一聲轉開了.
走出來的男人整個頭發削短了,身上除了一條圍在腰間的毛巾,別無一物,神情依然對自己近乎全果的情況完全不在意.
薄發,肌肉,英武,陽剛.只要是女人,眼光便無法離開這尊美得像戴維雕像的男人.
山米和他相比,猶如美工小刀對上一把威武的軍刃,這就是男人和男孩的差別.
那男人隨手撥撥櫃子上的一迭賬單,宛如他才是這個空間的擁有者.香娜猜想他不管到了哪里,一定都會立刻佔領那個空間.
「你要不要拿一套衣服給史密斯先生穿?」她手肘頂頂弟弟提醒.
山米固執地揚起下巴,仿佛領域被侵佔的小鮑雞,即使力不能敵,還是要挺高脖子.
「好,好,我去.」她嘆了口氣起身.
男人依然對他們視若無睹,繼續以眼光查探他們小巧的住處.
大門進來的右手邊是一間開放式的廚房,中間只有一個中島用餐台與玄關隔開,左邊則是兩人現在坐著的客廳.中間這條走廊走下去,右手邊依序是廁所,香娜的房間,對面則是山米的房間.走廊底端有一個約雙人床大小的儲藏室.
紐約寸土寸金,這樣小小一間公寓,已經是香娜能負擔的極限.
「請.」她拿了一套衣服回來.
「謝謝.」這是他醒來第一次開口.
他比山米高了四寸,山米的運動褲穿在他身上像九分褲,寬闊的肩膀也將山米的棒球T-shirt繃得緊緊的.
被好了衣服,他光著腳走到開放式廚房,拿起煮好的咖啡壺為自己倒了一杯.
「所以,」他端著咖啡杯,臀部抵著流理台,從煙氣蒸騰的杯緣看著他們:「最近有什麼新鮮事?」
新鮮事?
「你是指,除了你帶我們走了一些曲里拐彎的小巷子,一離開碼頭就昏倒的事?還是一昏就昏了七天,不吃不喝,甚至連呼吸都像停掉,把我們嚇得心髒也跟著快停掉的事?或是一醒來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又吃又喝又洗澡的事?」她給了他熱辣辣的一眼.「你再不醒的話,我已經準備要幫你包尿布了.」
現在想想,他真的已經七天沒有吃喝排泄了耶!
男人決定不浪費時間跟一個老外解釋「龜息法」,只挑了下眉,直指重點.
「顯然在我昏倒之前,我先把身上的衣服月兌下來了?」
「」香娜極有尊嚴地挺直背心,「你倒在一灘污水里.」因為他的眉依然挑著,她再加一句:「衣服是山米幫你月兌的.」因為他看起來沒有得到解答的樣子,她只好再加一句:「後來我洗衣服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台故障的洗衣機,結果衣服就絞咳!大不了賠你一套!」
沒想到債主反被討債,實在太下不了台.
男人看向她身旁的山米.
「她很容易激動.」
「偶爾.」
「有時候讓人很困窘吧?」
「咳.」山米想到剛才被抱著哭的樣子就嘆息.
突然間這大小兩個男人就惺惺相惜起來!頃刻前的敵對意識到哪里去了?
「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香娜決定重拾對自己有利的陣線.
「乖,」他擁安撫的語氣道:「你去旁邊坐著,讓我們男人談談.」
香娜馬上又想炸開.「你說什——」
「香娜!」山米突然按住她的手.
蚌地,她在山米臉上看見一種近乎成熟的表情.
這在她羽翼下保護了十幾年的小男生,而這陌生人只花了幾分鐘就讓他領悟到身為一個男人的力量.
她的鼻子有些酸.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問道,把咖啡杯往流理台面一放,低沉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