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小表早已自行游回岸上,彼此掩嘴竊笑著,平老師實在比他們還鬼靈精怪,連這種難以開得動玩笑的冷感帥哥,她也想來個草螟弄雞公,最好別被這只豎高雞冠的雞公給撕吞入月復。
幾番波折,祖兒終于願意讓他救上岸了,她剛才幾乎快折騰死他了,怎麼抓就是怎麼滑掉,幸好他也是條水中蛟龍,否則,準被她整得連連嗆鼻。
平躺在岸邊的祖兒,正好整以暇地看這塊拒絕融化的冰如何采取下一步的動作,她算準他會先猶豫不知從何著手,然後再手笨腳拙地用著粗糙的人工呼吸,最後在緊要關頭,生死存亡之際,會支開所有的小朋友,然後再對她口對口……哼!一定是這樣,男人不都是要這麼耗費一番工夫、假仙一下,才表示自己的君子風度嗎?
正得意自己的分析透徹之時,兩片性感的薄唇毫無預警地就在她唇上通起電來了,這不該是他的第一個步驟,似乎快得連彩排也不用,一股暖暖的男子罡氣舒順了她的喉壁,互觸的四片唇似乎先前已訂作好一般,吻合得叫人難以理解。這是祖兒第一次被有胡渣的「真正」男人霸住辦唇,她像是失去戰斗力的船只,任意讓敵機向她轟炸。腦中出現的是花瓣紛落的景致,有紅、有黃、有粉淡、有紫靛,一切都是那麼教人飄飄然,如同躺在鵝絨墊上,全身細胞得到前有未有的曼妙……
「嘻,嘻嘻……」被這幾聲惱人的小阿笑聲一吵,祖兒才舍不得地睜開了眼。
「你肚子里並沒有半滴水,不是嗎?」崇綸早發覺不對,一直看著祖兒陶醉,要不是三個小表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還在雲游四海呢!
「我不過是想測驗一下你的臨場反應,你知道,要當一個優秀的山區指導員,是要給小朋友一個好榜樣的。」她用眼神向三個小表打了Pass。「你們看到石大哥的示範了嗎?很標準對不對?大家一起給他愛的鼓勵。」她努力替自己找了台階下,手掌還沒拍出聲,崇綸忙喝阻了她。
「不用了!懊像要變天了。」他深蹙著眉觀看天上雲層的變化,這些雲系在空中呈不規則的翻涌,灰蒙如一片駭人的斗篷將天幕的光明迅速吞食。「東西快收一收,今晚一定要找到可遮風蔽雨的地方。」
祖兒發覺崇綸的自信燭蕊在減弱之中,認識他之後,從沒見他面色如此凝重過,也不過下場陣雨嘛!拔必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她兀自嘟著嘴,不滿崇綸的陰陽怪氣。
「你無線電帶了沒?」崇綸第一件事便是先檢查通訊設備。
「帶了!」她從背包中翻出一具無線對講機,待Power一打開,她才發覺……
「完了,沒帶電池!」
「糟了!」崇綸有感凶兆逼進,所有料想不到的災難將蜂擁而至……
「喂!喂喂!白鴿呼叫黃鸝,听到請回答。」
「白鴿呼叫黃鸝,收到訊號請立即回答。」
「……」小涯在發報機前不斷地調高收听頻道,加長電波,但依舊沒有對方的訊息。
「會不會是她的無線電有問題?」站在她身後的慕塘憂心不已地問道。
「我看不是主機有問題,而是她八成忘了帶電池。」小涯和祖兒的交情都十多年了,還會不曉得她的老毛病。
慕塘從木窗望了出去,天色已整個暗了,風勢也如鬼嚎般肆虐了起來,整個露營區正式被台風的惡勢力籠罩住,劈哩啪啦的各種駭人的狂風怒號正恣意破壞這碧草如茵的原野,然而,在慕塘的心中,他擔心的可不是這一花一木,而是仍在山區不知名角落的祖兒和孩子們,她現在平安嗎?石崇綸有辦法照顧她嗎?
進入深夜,雨勢滂沱得更凶猛了,天花板上的吊燈整夜馬不停蹄地搖蔽著,慕塘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里牽掛的都是祖兒的安危,明知道這段戀情已不屬于他,佳人此刻也正有英雄在保護著,他本不該操心的。
可是……他為何就是一直惦念著她?
每回一閉上眼楮,就听見石頭滾動的巨響,山洪爆發的逼真畫面回響在他耳膜深處,外頭的風雨夾雜沙泥漫天狂囂,祖兒一定被這種場面嚇到了,他竟然一點忙都幫不上……
再度坐回床沿,一張臉深埋在雙掌之中,天啊!這算是幾級的煎熬,他要她,他是真的要她的!
無法再按捺的情緒讓他不得不走向山難救助的裝備櫃去,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就算要受苦,也要為祖兒受,外頭縱有魑魅精怪,也阻擋不了他的心志……
打開門,已有桀驁不馴的暴雨撲上他的臉頰,為了愛,彷佛這一切都不算什麼了……
山區內一片淒風苦雨,無數生靈遭受空前的摧殘,十一級的狂風無情地將一些大樹連根拔起,山上的土石坍落,川流不息的泥河夾帶許多動物的尸體匯向「小熊潭」讓原本清澈平靜的潭面瞬間成為山區生靈的水墓。
「平老師,我好怕喔!」夏蓮死抱住祖兒,兩腳下已松軟的土石使她滑得膝破皮綻。
「別怕,有石大哥在,他一定會幫我們找到一處可避雨的地方。」祖兒自己也泥菩薩過河,她們亦步亦趨跟在崇綸後頭,在險峭的山路找尋生機。
「哲浩、明南,你們千萬要抓好石大哥,臉朝下,別讓泥沙掃到眼楮。」崇綸兩手死抓著兩個小男生,這的確是極需無限毅力,為了他們四人的安危,崇綸卯足了勁也不能輸給這場台風。
媽的,當初露營區總部怎沒發布台風警報呢?
離開「小熊潭」也將近兩小時,附近不但沒有半戶人家,連個指示路標也沒,崇綸開始有著莫名的恐懼,他是不是也迷路了,還是方向弄混了,要不然怎麼連個房舍的鬼影子都沒有?
「崇綸大哥,你有沒有弄錯方向?不是說這附近有養蜂場嗎?怎麼走這麼久還沒到?夏蓮有些撐不住了。」頂著的狂風驟雨,祖兒壓低帽檐對前頭的崇綸喊道。
「你安靜點行不行?你以為我愛在這種鬼天氣跟你玩叢林冒險游戲嗎?所有的路都被土石沖刷得泥濘不堪,你自己不會長眼楮看嗎?」原來男人一發起脾氣來,也跟侏羅紀公園里的暴龍一般,叫人噤若寒蟬。
她立刻彎同夏蓮說︰「乖,忍著點,就快有地方可以休息了,你千萬要支撐下去,別讓哲浩和明南笑我們女生沒用。」
從夏蓮疲酣的眼神可看出,這場風雨快擊潰她的自信了,原本就孱弱的她,再受到這無情的暴雨摧殘,激昂的不滿情緒順著風哮聲狂咆而出︰「都是你,你為什麼要趕走左老師,如果他還在,一定不會讓我們在這刮風淋雨,他會有辦法照顧我們的,我要左老師,我要左老師嘛!」
也許夏蓮不滿的聲音太過高亢,竟掩過大自然的所有聲音,以至于當這些話傳入崇綸的耳里時,有點不是滋味。
「你說什麼?」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瞄她。「你別在這種大風大雨的王八天氣說些欠揍的話。」
「別這樣,她還是小阿子。」祖兒緊摟著她,深怕她會被吞掉似的。
崇綸一反常態地粗嘎了聲音︰「小阿子?都六年級了還說她是小阿子?她從開始就不滿意我了,現在逮著機會就學著數落別人,這麼會抱怨,長大後不就更尖酸刻薄了!」
台風天,一向是崇綸心緒最不穩定的危險時刻,若真如小涯所說的,那麼,一顆定時炸彈正在倒數計時中……
「好了啦!小阿子的無心之過,你何必一直耿耿于懷……」
「閉嘴!我怎麼說就怎麼做,別跟我唱反調!」哲浩和明南逐漸松開崇綸的手,原本對風雨的恐懼已被崇綸那霸道的氣勢所蓋過。
從崇綸反常陰鷙的眼中,祖兒發覺他如同一只蓄勢待發的野狼,教人不禁退卻了步伐,加上風嚎雨哮,葉掃沙飛,這怵目驚心的情境,很容易令人陷入恐懼的死亡深淵。
「你們四個干嘛?為什麼不過來?」冷冷地,字字成凍的腔調嚇得三個孩子直縮進祖兒的身後。
「你……你先走,小阿子我照顧就可以了。」祖兒像只母雞展翼護住三只受驚的小雞,深怕被喪失理智的老鷹叼走。
雨絲將崇綸的頭發掃亂,一半的黑發遮住左側的眼眸,活像山中突然跳出的野人,他一步步走向四人,邊走邊急喘著……
「媽的,下賤!」冷不防地,一個巴掌烙印在祖兒右頰,繼之,她的頭發更被他的大手一捆,一把抓住。
「崇……崇綸大哥,你放手呀!」祖兒順著他手掌的拉力將頭側了過去,好痛啊!整個頭像要被他摘走般難受。
「是你害死曼弦,就是你害死曼弦的!」他根本听不進祖兒椎心般的哀號,五指如虎爪箝制不動,可苦了祖兒可憐的頭皮。
「石哥哥,你快放了平老師,她很疼的。」夏蓮不知死活的跑上去,橫抓著崇綸手不放。
「滾開——」他大手一揮,夏蓮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被他一拋,撞向一顆大樹。
「夏蓮!」祖兒一手攀住崇綸的手,一邊仍心急地想看看夏蓮是否被撞傷了。
「賤人,說,為何要害死曼弦,是你推她下山的,對不對?」布滿紅絲的眼仍閃著憤怒的光芒,他已經被魔鬼的召喚吞蝕了腦,嚴重的人格分裂毛病儼然將爆發成災。
「快去看看夏蓮,她的頭好像撞傷了。」祖兒雖然頭發被扯得疼痛,仍心系著另一個更禁不起打擊的小生命。
哲浩和明南兩腿早已嚇軟,他們忙爬向夏蓮身邊,縱使滿身泥濘濕臭,也不敢與崇綸多接近一步。
「我看你還嘴硬到什麼程度?」崇綸將祖兒的頭發抓高,又一巴掌猛然揮下,這次的力道大過上回,已使得她縴薄的櫻唇滲出血絲。
「夠了——」祖兒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已經發瘋,再不采取一些激烈的自衛,保證被他活活打死。
心一橫,提膝往崇綸的褲襠下一個「厚賞」,疼得他呼天搶地,蹲在地上久久站不起來。
「平老師——」兩個小男生見她逃離魔掌後,忙跑上前抱住她。
「別哭,別哭,夏蓮還好吧!」
「她額頭流了血,叫都叫不醒。」明南早慌了,邊說邊哭。
「我們快走吧!」祖兒現下一心只想月兌離這噩夢,她吃力地背起夏蓮,希望能盡快找到避難之所。
大風大雨依然無情地在考驗著祖兒的斗志,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在艱辛地蹣跚步行五百公尺左右,終于發現一處伐木工人廢棄的宿舍,待祖兒推開門之後,所有的腎上腺素已耗盡霸竭,待將三個小阿安頓好在角落的床榻上時,僅存的一絲氣力也殆盡,眼皮不自覺地讓這恐怖世界暫時消失……
深夜兩點三十五分。
風雨乒乒乓乓地將這殘破小屋無情摧殘,彷佛要揪出里面的唯一生靈,祖兒濕漉漉地斜靠在一張舊藤椅旁,熬著最駭人的驚悚之夜。
突然,木門「咿呀」地將一陣冽風寒雨帶了進來,一具黑抹抹的高大身影矗立在門沿,直到如牛毛般的雨絲潑濕祖兒的睫毛時,她才茫茫然地睜開眼。
是他!
那個撒旦的化身又追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地挪移自己臀部,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祖兒!你在里面嗎?哲浩、明南、夏蓮,你們也在嗎?」沒錯,果真是石崇綸呼喊的聲音。
面對一個時而天使、時而魔鬼的男人,祖兒可沒把握再搏上一回,然而,越是驚慌越是將事搞砸,長腿一伸,竟踼到一只空酒瓶——
「祖兒,你在里面對不對?」
她捂住自己的嘴,這千萬別讓他發現才好,她相信幸運之神會眷顧她的。
「嗯……喔……左老師……」千鈞一發之即,夏蓮竟在此刻夢囈起來。
崇綸已確定知道有人在里頭,連忙自腰間掏出一只小打火機,微弱的燭火如引路的螢火蟲,在黑漆的廢屋中找尋生人的蹤跡。
「為何放我一人在外頭?」燭火在兩人中央熒熒發光,祖兒早已筋疲力盡,宛如一只受傷的小鹿再無還擊的能力。
「你別靠過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祖兒貼著牆,全身拱起一道防護網。
「怎麼了?」他將手中的火再移近了些,將祖兒披頭散發的狼狽樣再觀察個仔細。「你臉上怎麼了?誰下手這麼重?」
「別過來,我再警告你一次。」祖兒慌忙中掏出一把瑞士刀,鋒銳的刀鋒直凜凜地對準他的心口。
「是不是我做了什麼?唉!請相信我並非故意的,若有冒犯你的地方還希望你別見怪。」崇綸彷佛憶起自己前幾個小時的荒唐舉止,一臉懺悔。
兩個男孩也相繼匐匍貼向祖兒,眸中的恐懼和祖兒是相同的。
「請相信我,我沒事了!」一句溫柔如夜浪拂岸的聲音傳來,卸除了祖兒些微的心防。
他緩緩伸出手,想藉此傳達溫暖的呵護。
為什麼他那要命的深眸看來彷佛童話的天使,該相信他嗎?之前……他凶狠宛如豺豹,心如蛇蠍!
「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就算成為一坯黃土也不會心安的,我已經造成一個女人的遺憾,別讓我靈魂再受鞭笞好嗎?」崇綸臉上布滿的不知是雨?是淚?但泛紅的瞳眸已教祖兒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你剛才嚇死我了,不要再這樣對我了,我承受不起。」祖兒再也堅強不起來,淚水如黃河決堤般整個人撲進崇綸懷中,她才不想在這荒郊野外孤獨無依。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我發誓再也不隨便亂發脾氣,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好嗎?」他拱護她在自己的王國,掌心輕撩她臉上仍紅暈的指痕。
最好如此,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真的……真的不要了……
小涯姊︰
想必你或多或少也猜得出來,我為何要離開營區,尤其在這風雨交加的台風夜。
也許你會認為我很傻,苦口婆心勸了我老半天,我仍執意于一件很荒唐的舉動,沒辦法,愛之所趨吧!
明知道那個「他」會照顧「她」,但輾轉于床榻到半夜,仍然惦念,為著她的安危而掛心,如果能讓她在我手中安然回來,縱使只相贈一笑,也甚寬慰。
就他們從牧場前往的方向,不外乎「小熊潭」、「天使瀑布」和「蕈菇園」三處,我想憑我對山林的把握,加上完備的救生用具,應該很快便能找到他們,無線電我帶了一支,有任何情況我會馬上和你聯絡,相信我,我可是擊不倒的巨人哦!
慕塘
「傻瓜!」小涯將紙團揉進手掌,閉眼舒目一番。「這種大自然的威力豈是你所能征服的。」
她不再多滯留原地,立刻撥電話至山難協會,沒想到話筒一舉,糟了,通訊儼然也被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