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在人潮里奮力前進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一對言笑晏晏的中年男女,讓柯裕棻震懾的當場停下腳步。
「裕棻?」白書維納間的回頭看她。
柯裕棻表情凝肅、臉色蒼白,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意外的看見了素來受人敬仰的柯父,更教他意外的是,走在柯父身邊、和他手挽著手的女人,居然不是柯媽媽!
能感覺到身旁的她在發抖,他心里涌起不安,「裕棻,跟我走。」
他想要帶她走,她卻不想走,反而掙月兌他的手大步走上前,筆直的往她父親和陌生女人的方向移動。
「柯裕棻,別過去,柯裕棻——」他想要隊止她,可來不及了,只能跟著她上前。
「爸爸。」站在父親身前,柯裕棻柔柔的喊了一聲。
意外看見女兒競在這里出現,柯振東的笑意盡退、臉色驟變,「裕、裕棻?!」
夜市里熱絡的氣氛依舊,可橫在這四人之間的氣氛卻詭異凝結。
柯父是這咐近頗受人敬仰的大醫生,意外被女兒撞見他挽著其他女人來逛夜市,豈是尷尬兩個字可以形容。
白書維很擔心,怕柯裕棻會失控,沒想到她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泛開一抹微笑,「爸,我們聊聊,好嗎?」
柯父沉默的點點頭,和身旁的女伴說了些話後,女人走了,柯父指著夜市外圍不遠處的一間咖啡廳,轉身率先走去。
柯裕棻轉頭靜定的看著白書維。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他從她的眼神看得出來,她在請求自已的陪伴。
他二話不說握住她冰涼的手,陪她一起尾隨柯父走向對街的咖啡廳。
「你同學?」柯父問起柯裕棻身旁的白書維。
「嗯。」
「你媽媽知道嗎?」
「媽媽知道嗎?」柯裕棻沒有回琴,而是用同樣的問題反問父親。
父女倆相看苦笑。柯裕棻很坦然,倒是柯振東很尷尬。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輕輕的問。
相遇的瞬間雖然錯愕,但興許是因為早就知道,柯裕棻並沒有想象中的怒意,反而很平和的想和父親談談,真正的談談。
這輩子總是在懸壺濟世的柯振東,抿著嘴巴,不住的摩挲雙手,似乎很不安。
白書維有點同情他。如果女兒大吵大鬧,他或許還可以端出父親的架子訓斥,偏偏柯裕棻是這般的平靜溫和。
更別說,還有他這麼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在,還是女兒的同學,只怕柯父也會覺得臉上無光吧!
想了想,白書維決定暫時消失,好讓他們能無所忌憚的說話。
「伯父、裕棻,你們聊,我先離開。」
听見他要走,柯裕棻轉頭,皺著眉看向他。
白書維拉住桌下她那冰涼的手,溫柔的拍了拍,低聲說︰「不會走遠的,我就在外面等你。乖,沒事的。」給她一抹心安的微笑,他走出咖啡應,把空間留給這對父女。
「你們……」
「我們很好,我很喜歡他,他也是。」她坦白的說。
「也是,你也長大了,是該有喜歡的人了。」
「那你呢?你喜歡那位……女士嗎?」說那個女人太輕蔑,她稱呼為女士。
「我……可能吧,跟她在一起,感覺可以喘口氣。」柯振東澀澀的說︰「我知道你媽沒有對不起我,只是……」
柯裕棻很清楚「只是……」後面是什麼,因為逃婚的前一天晚上,她清清楚楚的听到爸爸這麼吼著——
你之所以嫁給我,並不是因為你愛我,你想嫁的是門當戶對這個條件,而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能拒絕這樁婚事。
以前沒有談過戀愛,還不能這麼深刻的體會,現在有了在意的人,才開始明白,愛情,是不能勉強的。
既然沒有感情基礎,既然後悔當初沒能拒絕,千脆就讓她這個當女兒的來推爸媽一把吧!反正拖拖拉拉到最後,結果只會更糟,何不現在就畫下句點。
不忍再听父親一白話說得坑坑巴巴,柯裕棻鼓起勇氣,迎上父親的目光,「爸,如果你對媽媽已經沒有感情,我拜托你跟她離婚吧!」
「裕棻?!」柯振東傻眼。
他以為,女兒會苦口婆心的勸他回頭是岸,他以為,女兒會嚴厲指責他背叛婚姻,他以為……總之,不管他怎樣以為,都不曾想過女兒會要他們夫妻離婚。
他被眼前這看似文弱卻似乎有些不一樣的女兒給嚇到了。
「也許媽一開始會受不了,但早一點發生,你們的人生至少可以早一點從頭來過。我不小了,著假過後就要上大學,以後我會學著負貴自己的生活。里于媽……媽不一樣,打你們結婚以來,她就沒有在外面工作過,就算離婚,我希望爸也能讓她維持像現在的生活品質。」
原來,真遇到事情,她也可以這麼冷靜的挑重點講話。柯裕棻自我解嘲的笑了。
興許是太震驚,柯振東遲遲沒有答腔。
「爸,該做決定的時候不做決定,難不成要一輩子後悔嗎?」她忍不位說了重話。
再一次被女兒的強勢駭住,他驚訝的開口,「……我、我以為你會要我斬斷外面的感侍,回到你媽媽身邊。」
「我想,但不可能。」自已的父親她還不了解嗎?他什麼對候在她和媽媽面前笑得那麼自在過?她無法自欺欺人。「爸,不管是你還是媽媽,我都希望你們快樂。」她拉了拉父親的手,眼淚終究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不是不愛媽媽,雖然母親很嚴格、很霸道,但她知道那都是固為愛,而她也是因為愛,才希望早點解決父母間的事,讓他們各自去找尋屬于自己的幸福,反正這段婚姻即便多苟延殘喘個十年,最後也不會是圓滿,多猶豫一天就是多浪費一天。
頓了一會,柯振東輕輕嘆息,「我會找時間跟你媽談談的。」
「嗯。」柯裕棻抹去眼淚,起身離開咖啡廳。
一看見她出現,等在門口的白書維馬上上前緊握住她的手。
她對他擠出一抹燦爛的笑,「我媽要是知道我要爸爸跟她離婚,一定會氣得想一拳打死我。」說完,笑容後繼無力。
他加大握緊她的力道,表達他的支持。
「但我知道,如果他們不分開,他們的人生永遠都不能重新來過,也許,這個當下很痛苦,但是,為了有更好的未來,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就像她和白書維,如果當初她沒有逃婚,如果沒有那場驚天動地的意外,她不會回到十年前的現在,此刻,她也就不可能和白書維手牽手站在一起。
「別想了,剩下的,就讓柯媽媽和柯伯伯他們自己做決定。」
她堅強的點點頭,但他知道,她其實心里還是有些擔憂害怕的。
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我一個人會怕。
瞬間,仿佛有種回到十歲那年夏天的錯覺,眼前的柯裕棻依舊是那個膽小無助的柯裕棻,而白書維也依然是那個有義氣又真誠的白書維。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為她驅走指尖的冷患。
看著他的剎那,柯裕棻覺得自己不怕了,未來的路只要有他的陪伴,哪怕是再崎嘔,她也不怕了。而她對兩人的未來有信心,畢競,他們還有未來的四年可以好好培養感情。
當時的柯裕棻很單純的期待著幾天後的大學放格,單純的期待著他們未來呀年的攜手相伴,因為,有他,她就不怕了。
那天當晚,柯振東痛定思痛的和妻子把話攤開來說之後,柯家陷入前所未有的風暴之中,柯陳麗玲歇斯底里的爭吵,讓整個家無時無刻不烏煙瘴氣。
柯裕棻很心痛,看著天生驕傲的母親掛敗如斯,她真的很心痛,但又無可奈何,這是必須經歷的陣痛期,必須得捱過,才能迎接新生,不管是媽媽、爸爸,乃至于她。
只是媽媽完全听不進她的勸慰,她太驕傲了,太自我了,太在乎別人的眼光了,所以,最後她不說了,只有在母親失控的時候,緊緊抱住她,讓她知道,就算是離婚,她也還有她這個女兒。
面對這些激烈的爭執,她怕,她當然怕,唯一的慰藉就是期待放格日的到來,期待著她和白書維能夠手牽手一起上大學。
因為柯裕棻相信,只要有他,她什麼都不怕了,真的。
然而看到格單的那一天,柯裕棻只覺得青天霹靂——
怎麼會這樣?結果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整張臉幾乎埋進報紙里,確認再確認。
她確實如願的考上了當初白書維就讀的北部大學,可是同一所學校的格單里卻沒有白書維的名字,她緊張得心評評跳,接著她翻違了所有榜單,最後終于在自己當初就讀的南部大學榜單,找到了白書維的名字。
她傻眼,徹底的傻眼。
怎麼會這樣,白書維怎麼會考到南部的學校?
虧她那麼處心積慮的計劃著要和他念同一所大學,怎麼忙了半天,結果又跟十年前一樣,又是一南一北。
上次在北部的是白書維,這一次換成是她……
想不透,她絞盡腦汁,還是想不透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難道說,是因為她處心積慮妄想改變既定的事實,所以老天故意這樣懲罰她的自作聰明?
一南一北……天啊,柯裕棻光想象,心就慌亂得一場糊涂。
然後開始不切實際的妄想,高鐵可不可以改在二二年通車?
天啊!她真是快瘋了,才會這樣作白日夢,實際上她念完大學的時候高鐵還沒通車哩!
思及此,柯裕棻失望的快要死掉。
同一時間,就在距離柯家花園洋房幾條街外,也有個人在看完報紙榜單後,整個人當場被錯愕、意外、失望……多種情緒攻佔,腦袋一時當機無法正常運轉。
沒錯,那個人就是白書維。
將報紙格單丟在一旁,白書維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怎麼就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柯裕棻怎麼會考上北部的大學?這跟當初完全不一樣嘛!
他明明記得當初她念的是南部的學校,他這次才會處心積慮的在志願卡上動了手腳,想跟她繼續當同學,沒想到,結果竟會是這樣?
霍然起身,他煩躁的用手指爬過頭發。
到底是那個環節出錯了?當他從二一二年回到二二年的時候……
沉吟思素的當下,那雙明亮的眼眸顯得格外內斂深沉,那不是一個十八歲的大男孩該有的目光,而是屬于二十八歲的自書維。
是的,和柯裕棻一樣,這個坐在來沿,幾乎被懊惱吞噬的白書維,並不是二二的白書維。
事實上,他也來自二一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