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藥物產生上市需要經過許多測試,還需要通過一定數量的人體測試,確定人體吸收多大的副作用,或是會產生哪些副作用,最後再經過衛生機關審查後才能上市。
在準備上市的過程中,就有很多試藥人。
言璀璨所請的新工作,做的就是這個像白老鼠一樣被人拿去做試驗的試藥人。
試藥人人數很多,有的人為了還卡債,有的不想出賣勞力,覺得躺著賺錢比較快,有的為了要吃喝玩樂需要錢花。
基本上試藥只須住院數天,就能領到高額的營養金。
簽過同意書,早上吃藥後,固定時間抽血,其余時間則有看不完的湯畫、雜志,還可攜帶筆記型電腦打發時間,只要不離開,睡覺也行。
言璀璨不想讓曹微希知道他來當試藥人,所以編出一套被車商看中的謊言。
他不像有些體質差的人,會出現頭暈想吐或手腳發麻的癥狀,言璀璨不擔心,把自己當藥罐子,這風險他早有覺悟。
上一回,吃的是一家大藥廠委托藥物試驗的新型藥劑,醫生坦白說了,這是藥物第一期人體實驗,新藥的危險性較高,試藥次數多了可能會產生副作用,會影響腦力功能或是生育,問他怕不怕以後影響健康和結婚生孩子。
「以後的事情誰知道,我還不想考慮那麼長遠。」他說。
于是,這樣的新藥他吃了五次,離開時領了一筆非常大數目的錢。
第二天,他給學校打電話,替曹微希請假,收拾簡單的衣物用品,帶著曹微希回到醫院,辦理住院手續,簽署一切文件。
言璀璨非常有耐心的替她推著輪椅在各個檢驗所里穿梭,星期一住院,星期二檢,星期三開刀。
「就當成睡一場覺、作一場夢,你安心的睡,我會一直醒著,陪著你,直到你醒來。」他許下承諾。
「我……真的不喜歡醫院。」她艱困的吐出心聲。
「不然,我把我的護身符借你。」
「你哪來的護身符?」
他笑得神秘,從褲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香火袋,因為舍不得用塑膠袋裝它,又怕弄丟,只能便宜行事的從廟里要來一個人家求平安的紅袋子裝著,隨身帶著。
他從里面勾出一顆拇指般大小的海蜾。
「這……海螺……言……」她結巴了,臉蛋迅速泛紅,眼楮亮得像瓖進了兩顆星星。
「用不著露出這種表情好不好。」他愛死了曹微希這種神情模樣,很想馬上撲上去,不是胡作非為,是緊緊的抱住她。
海蜾貝殼帶著紅橋交錯的紋路,尾巴還有一抹象牙白,那年寒假剛過,他騎著向別人借來的機車,頂著冷得要命的寒風,帶她去看海。
那是她長那麼大第一次靠海靠得那麼近,也那麼瘋。
「它不是回海里去了?我親眼看見你丟了的。」還是她要他丟的。
「我看你那麼喜歡,把它藏在別的地方,然後假裝扔掉了,沒想到你真好騙。」
「言璀璨!」曹微希口氣是不善的,可是接下來卻握住了他的手,整張小臉都是滿滿的喜悅。「謝謝!謝謝你!」
「我有跟寄居蟹道歉了。」他補了一句。
「嗯。」
「呃,這次開刀,我把它借給你,開完刀,它就是你的了。」他傾身吻她的臉頰,給她保證。
「好。」她回他一朵燦爛的笑容。
早上八點,曹微希身上插滿管線,她要做心導管采測,這項檢查必須從大腿內側引兩根管線到主動脈,風險之一是那只腳可能會失去知覺……在檢查時,主刀醫生向他解釋開刀的過程與風險,他听得心驚膽跳,幾乎要站不住腳。
檢查很快就結束,他進去看片子,醫生說缺損的地方沒有接近動脈,要他放心……但他哪放心得下……
回加護中心等待的時間一直到進開刀房,曹微希都保持著微笑。
她堅強得讓人心疼,身上那麼多管線,大腿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之一,那種痛,有的男人都受不了,她卻始終沒有哭,沒說過一句討厭醫院的話。因為她知道,知道她在這里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言璀璨的血汗錢,她沒資格喊痛。
他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無聲的給她最大的安慰。
開刀前一個小時,言璀璨被護士請到外面等待,他們要做手術前的準備,這意味著他們要在她身上插更多的管子、裝更多的儀器。
他心痛如絞。
接下來就是無止境的等待。
等待令人焦慮不安,是醫院的空調太冷了嗎?為什麼會冷到令人焦慮想暴走?
不行!這時候暴走絕對不是好的發泄辦法,他得忍。
兩點,手術室的門開了,主刀醫生出來告訴他破洞已經補好了,非常順利,剩下心髒縫合,約莫需要一小時……
他懸吊著沒有底的心終于落地了,那一刻,他從來沒有那麼感謝上帝、感謝各路眾神,真心誠意的感謝上蒼。
天黑了又亮了,陽光照在病房的一角。
曹微希一直沒有睜開眼楮,她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呼吸管和鼻胃管都拔了,身上的管子卻一根也沒少。
言璀璨輕觸她微涼的臉蛋。下滑到鼻子,看著她熟睡的容顏,她這一覺睡了兩天,他則兩天沒有園眼。
「我說,白雪公主只要王子親吻了她那麼一下就醒過來了,你這小懶豬也該醒一醒,別再睡了,再睡,白馬王子我就要去吻別的公主嘍。」點著她的鼻子,他湊向前,在她耳邊低語。
威脅沒有奏效,她還是不為所動。
護士進來量過體溫脈搏都說一切正常,可是她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
他回到床前不停的呼喚她,希望她趕快醒過來,他不斷地把最近身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她,還說自己有很多、很多天沒有吃到她煮的泡面,她棄家不顧這樣是不負責任的行為,說阿布為了把挖掘機證照借他,被他老爸K得滿頭包差點離家出走,來找他哭訴,又說路上哪個正妹腿長得像甘蔗,居然敢把照片PO上網。
「不行,你再不醒來,我真的要生氣了。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走下去,你是世界上唯一需要我的人,我也不能沒有你,你是讓我活下去的理由……希,你知道嗎,沒有你,我突然不會過日子了,那個家,空空的,沒有你,只有一個人的房子哪能叫做家,」言璀璨難掩失落。「你非得陪在我身邊的理由這樣還不夠嗎?你起碼要醒來罵我把肉麻當有趣,用你的大眼楮瞪我,罵我無聊啊,對不對?」
「……不對。」躺在床上的曹微希先是眼皮下的眼珠子動了動,竟然握住他的手,沒好氣的說︰「……真的吵死了,話說得那麼大聲,我耳朵又沒聾,你真的好吵。」由于術後痰多,她的聲音非常嘶啞。
一開口就嫌他吵,但是言璀璨一點也不生氣,看著她慢慢睜開的眼楮,高興得喉嚨噎住了。
「你的眼圈好黑,都沒睡嗎?」
他伸出兩根手指。
「這兩天你都沒睡?」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答應過你要守著你,看著你醒來,怎麼能睡?」
「現在我被你吵醒了,換你回去睡覺。」她好舍不得,但是又不得不繃著臉,不這樣做,他不會回去休息。
「你想不想上廁所?要不我用熱水幫你擦擦身體?等你休息,我睡那里就可以了。」雖然是健保病房,但也配備了一張折疊床,讓家屬可以在照顧患者之余也能有休息的地方。
「回去吧,你很多天沒洗澡換衣服,也沒好好吃頓飯了吧,我在這里反正跑不掉,我保證有什麼事情會按鈴叫護士小姐,」她催促看他回去休息,保證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
「少年歟,回去啦,我看你沒日沒夜的在這里顧了好幾天,人不是鐵打的,既然你女朋友醒過來了,就表示沒事了,醫生也會來巡房,也有護士,加上我也會加減給她照顧,你趕緊回去,養養力氣再回來,也才有力氣照顧人。」照顧隔壁床病患的歐巴桑看兩個人互相扶持的真愛,都是為了彼此好,便自告奮勇的答應會在言璀璨離開的時間里好好看著曹微希。
他還是堅持在不弄痛曹微希的情況下擰來熱毛巾,一根根替她把手指、腳趾擦干淨,擦到胸部還有私密處的時候曹微希不肯了。
兩人僵持著。
「你的身體我都看過了,現在是在別扭什麼?」她裝尿管時,他都看過了,現在居然還跟他耍矜持。
曹微希死咬著唇。
的確,被熱水抹過的皮膚叫囂著舒服,忍著爆紅的臉,她只好任他為所欲為。
他謹慎且迅速的在不弄痛她的情況下很快的擦干淨她的身體。
然後他又找來梳子為她梳理頭發,輕輕的用梳齒按壓頭皮,「這樣把頭梳一梳,頭皮舒服了,過兩天要是醫生允許,我們再來洗頭。」
她一直酡紅著臉。「你怎麼懂那麼多?」
「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你喔,又逗我笑!」哎呦,她的傷口。
「還有一件事。」他很慎重的說。
「嗯?」好舒服,舒服到想睡了。
「我已經好幾天沒有抱到你了呢。」真的很委屈。
「對不起,我不能動。」她滿心歉疚。
「沒關系,我向來主動,這次也由我主動好了。」
他小心謹慎的把她摟進懷里,生怕弄痛她。她的刀可不是開假的。
曹微希待在他的懷抱里,靜靜的緊貼他的胸膛。
「言。」
「唔?」
「你真的好臭。」
言璀璨放聲大笑,這次是真的放下心來了。
他就這樣抱著她,直到曹微希睡著為止。
他離開之前,又拜托了隔壁床的歐巴桑,這才離開了待了好幾天的醫院。
外面的陽光耀眼,也許是從室內到室外,視覺的差異轉換過大,他突然覺得頭暈了下,並且狠狠發痛,像被人用搥子敲了下,許多景象在腦中驟然晃過,晃得太快,導致腦中出現短暫的空白,他連忙閉眼,忍耐著不適。
還好沖擊感很快就過去了,等他再睜開眼時,一切已經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