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過去又回來,然後又過去了。
高三下學期開學那天,照往例沒有課,只有半天的大掃除。
同學們打打鬧鬧,因為今天一過去,明天又要回到兢兢業業、戰斗氣息濃厚的日子去。
曹微希悠哉不起來,她要煩惱的事情很多,除了大考,高中畢業後他們還要面臨必須離開育幼院,必須自己找地方住的大問題。
為了這件事,她索性開始利用學校的網路去找房子,上網一看,她不禁大吃一驚,不是地點偏僻、交通不便,就是小小套房卻租金嚇人,她看來看去竟然找不到一間合意的房子。
放學後,她心不在焉的走到和言璀璨踫頭一起回家的老地方。
他還是那副德行,把書包的帶子縮得短短的,夾在胳肢窩下面,骨頭沒三兩重的歪坐在小鮑園的椅子上,對著路過的女生亂吹口哨,但說也奇怪,上鉤的妹卻很多,幾乎無往不和,而且正妹居多。魚兒吃鉺了,釣魚的人不是該好好把握那條魚嗎?他不是,三兩句話就把人打發走,然後繼續下一輪。
她要是那些女孩子,一定打爆他的頭。
他缺總是說拜倒在他褲管下面的沒挑戰性,他很挑食,只愛他想愛的。
「看不起女生,早晚有你苦頭吃。」她也一向這麼回應。
「我哪里看不起偉大的女性了?院長媽媽我就很尊敬啊,而且我等你很無聊欽,只是找事情做來打發時間……」
「我又沒有規定你要等我。」
「不要這樣啦,我喜歡等,我樂意等,好不好?」他賊笑了聲,「你該不會是怕我看上她們吧?」
「言璀璨,你找死!」手里看得見的、拿得到的東西全被她當成凶器,射殺某個大白痴。
他才不怕她那些不起眼的武器,把她的手拉住,放到胸口,「你模模這,它什麼都沒裝,獨獨放了一個你。」
當然,他這突來的舉動讓曹微希的臉爆紅。
像這樣的對話,多得可以堆成一百萬個金字塔,但她還是每每都會臉紅心跳。
「希,你好慢!」幾乎是立即的,無視上一秒還在跟他哈啦的辣妹,臉上生光的他小跑步了過來。
「我今天值日,去繳日志。」他們總是一起上課、一起回去,這習慣不知不覺就過了好多年。
「我也值日,怎麼不知道要上繳日志這種事?」
「你連掃地擦黑板都丟給班上的女同學,日志這種事你會知道才怪!」言璀璨的混不是只有成績,像抬飯、值日這種事情他也從來不做,隨便拋個媚眼,班上的女同學就搶破頭的去幫他做,令人非常無言。
「她們自己要做,我才沒有強迫誰咧。」冤枉啊,大人,他沒說什麼,那些女生就自己抽簽排好了號碼,哪天該輪誰就是誰,她們自己愛做,關他屁事?
「真奇怪,你這張臉到底哪里迷人了,我從小看到大,怎麼看都是個痞子樣。」
「別說你,我自己也不明白。」他摩挲著下巴,一副跩樣。
曹微希幾乎要仰天長嘆了。
這時被晾在一旁的短裙美女沖了過來,佔有欲強悍的往他偎過去,蛇般的胳臂勾住言璀璨的,「言璀璨,這女生是誰?不是說好要去唱歌,走不走?」
言璀璨轉頭,臉上的笑容依舊,但是同樣挑動嘴角,那笑容卻跟上一秒對著穿學生制服的曹微希不同,前者笑得燦爛動人,後者笑得叫人膽寒。
「我不想去了,你走吧,去找別人。」他很無禮,很不給面子的對那女孩子擺手,順便將她的胳臂剝了下來。
「你!」美女氣得直咬牙。「是因為這個又土又俗氣的女生不要我?」
「是。」他坦白得叫人很想給他一拳。
「她哪里強過我?我可是有Fcup的胸部、24寸的小蠻腰!」男人只要見到她沒有不流口水的。
去他的,誰說言璀璨喜歡女生,來者不拒的?他根本沒把女生當一回事,這個臭男人!
看著抱起兩個雙峰幾乎要頂到他胸膛的女子一眼,言璀璨興趣缺缺,「我很挑食的。」
「什麼意思?」美女何曾受過這種氣,她可也是小有名氣的人。
「你去找個不挑食的吧!」他拉著曹微希的手,走了個無影無蹤。
「你這見一個愛一個、有眼無珠的大草包……」美女破口大罵。
曹微希似笑非笑的瞧著他,「那麼正的女生要約你去唱歌都不去啊?」
言璀璨笑咪咪的,「今天這種天氣不適合去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適合我們要去的地方。」
「都是你的話!」無藥可救了,這樂天的家伙。
「反正你跟著我走就對了。」順手把她的書包拿過來,然後把他空空如也,頂多就裝著一個便當還是幾本漫畫的書包塞進她的書包里,當成一個來背。
「去哪?會不會趕不上晚飯時間?」育幼院的作息時間非常規律,也嚴格要求院童要努力遵守。
「一頓飯不吃無所謂。」
這可就奇了,這個大飯桶居然說出一頓飯不吃無所謂的話,還看起來一副慎重其事的樣子?
「你手里提著的是什麼?」他一眼瞄到她手里的淺藍色提袋。
「沒什麼。」她原本打算回去吃過飯^洗完澡,再把東西給他的。
「一定有什麼,」他一個欺身,手長腳長的扯過她手里的袋子,嘿嘿笑的跳開兩步,接著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
一件嶄新的制服。
「你傻了嗎?我們都快畢業了,還買什麼新制服?」他楞了下,在身上比了比,嘴里雖然嘀咕著,笑容卻大得掩飾不住,咧出潔白迷人的牙。
「買都買了,你穿就是了。」
「你買的我當然要穿,只是你哪來的錢?」
他們兩個都窮,上高中後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向院長要零用錢,曹微希是各種獎學金的常勝軍,卻常常連支花稍的發夾也舍不得買,他沒那能耐拿獎學金,獎學金絕緣體的人只能靠先天強壯到令人發指的身體到處打工,兩人省省的花,日子也就這樣過來了。
「你管我。」
「女孩子就要像你這樣會攬私房錢,才會持家,以後我們的家讓你管,我賺回來的錢統統交給你管。」他的心歡欣鼓舞的放鞭炮,滿眼幸福,把制服放回紙袋,小心的提著。
「嗯。」她害羞的點頭,秀外慧中的臉洋溢起朦朧甜蜜的幸福。
他規劃的未來大餅很美麗,她也絕對相信身邊只要有言璀璨,再多的困難挫折都能克服,未來是一片燦爛。
有他的那段日子,美得不像現實。
年輕的美好在于他們都把身邊擁有的看得太理所當然,他們以為人生那麼長久,許多事都可以等、可以慢慢來,誰知道,有些事是不會在原處一直等著你,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只是身在其中的人,沒有幾個人能明白這道理。
「路有點遠,腳酸不酸?早知道應該跟阿布借車。」路程的遠超乎他想象,他後悔得想搥心肝了。
「別的我不敢說,但要是有走路這項比寨,我一定拿冠軍,這點路難不倒我。」因為身邊沒什麼錢,無論要去哪都是U號企車,靠兩條腿步行幾乎就是他們的交通工具,而且身邊有言璀璨陪著,兩人說說話、斗斗嘴,還有旁邊的櫥窗風景可以看,再遠的路她都不覺得累。
四十分鐘後,兩人來到十八期重劃區的小巷。
一條運河通過,將重劃區分成兩個裁然不同的區域,一邊是高級社區,達築物櫛比鱗次,交通便捷,公園、學校、商圈、傳統市場,一邊是低矮平房,小巷復雜得像迷宮。
不過即便是小巷子,做生意的店家還是不少,雖不是很熱鬧,卻也生氣盎然。
言璀璨帶著她走進小巷里的一間分租雅房。
雖然說是雅房,但根本是地下室,房間潮濕,許多房東不要、房客留下來不用的雜物、箱子堆得半天高,一股霉味還直沖鼻子。
「這里是……」
「我們以後的家。」
她輕輕一踫,灰塵滿天飛。
他有點局促不安,「我本來想說先把房子清一清,再帶你過來看,但卻又忍不住想趕快告訴你這個消息。這地下室雖然看起來不怎麼樣,可是你看,兩房一廳一衛,有廚房、浴室,該有的設備一樣都不缺,房東本來的意思是要一個月四千塊租金,包水包電,可我跟她說了,我會負責把這些沒用的東西清理掉,她听了很高興,省掉請工人的費用,願意在租金上面又減免一千塊,一個月只要三干,我覺得很劃算,你覺得呢?」
她不吭聲。
「它可能不是那麼理想,但等我以後賺了錢,一定換一間豪宅給你住,你說好不好?」他口氣連哄帶騙,顯然也清楚這房子缺點不是只有這幾項。
沒陽台、沒陽光、超級簡陋……可以想見夏天會熱爆,冬天會冷斃的未來……
「你哪來的錢?」久久沒說話,一開口,她只問了這個。
踢了下地板,靈動了上頭的灰塵,「這幾年我打工的錢都存下來了。」他打了兩年半的工,什麼工作都來者不拒,累積下來,郵局的儲金簿的數字不再那麼寒磣,為的就是今天。她知道他不論寒暑假都在工作,原來存下來的錢為的就是今天。
「有水可以用嗎?」她看著日光燈上面的蜘蛛網。
「有啊。」他傻楞楞地應聲。
她挽起袖子,「那就開始打掃吧。」
「呃,好。」
言璀璨心里滑過一陣他也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緒,他就是喜歡她這種個性,無論他做了什麼,做得好、做得爛,她總是徹頭徹尾的相信他,相信他是對的、他是萬能的。于是,他好像就變得無所不能了。
看他還呆楞著,曹微希逕自月兌掉外套、挽起袖子,開始打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