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這傻子就是給他一座金山,他也不懂得像那些有錢人一樣裝闊。
要不身為辛家二少爺,從小生活條件還會差嗎?
「他流亡在外,錢從哪來?」
「所以劫他出獄的人一定大有來頭。」
說到劫獄,辛守辰把那日趙大飛逃獄後,他在監獄里的觀察說了一遍。
「你覺得,有人故布疑陣,讓人以為趙大飛是朔日神教的人救走的?」
「這只是我和黃師父的猜測,畢竟這手法很粗糙。」
粗糙又如何?終究是個餌。她繼續問︰「話說回來,你仍然認為趙大飛是無辜的嗎?」
辛守辰沉默了。趙大飛的妹妹們說的話能當成依據嗎?說起來可笑,他們不就見證過妹妹從頭到尾都信任哥哥,卻慘遭背叛的例子?他當初選擇相信趙大飛,是因為對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信心,但這也許是一個盲點吧?
「人心險惡,他要騙你,你又有什麼法子?」單鳳樓知道丈夫對趙大飛越獄一事始終有些心寒。
辛守辰笑了笑,「我想到的是,我父親曾經說過,如果有個人騙了你,你就原諒他。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而你終究得到你該得到的。」是真相,或者看透一個人的本質?
但是現在他最缺的就是真相。
「所以你才寬宏大量地原諒我?」單鳳樓忍不住打趣道。要是她,絕不會原諒騙子。但話說回來,像她這樣,也沒有過得比辛守辰快活,她丈夫吸引她的地方,果然不只是因為「傻」,呵呵。
辛守辰忍不住失笑,「那是兩回事。我只是在想,趙大飛的部下都很信任他,那必定是長久以來他建立下來的威信,一個能得到部屬信賴的人,真的有些看守監獄的獄卒,可都曾是他的部下啊!」
單鳳樓看著丈夫,試著從他臉上找出一點心軟或自欺的痕跡——人總有因為偏袒而選擇忽略眼前線索的時候。但是她並沒有看到這些,而且她也恕餅一個可能性︰「趙大飛當時應該穿著囚服,如果你看到的不是他,這代表有人故意陷害他,在濃煙密布的當下,如果再加上易容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這人為何救走趙大飛,卻又刻意陷害他?這個論點明顯有著矛盾。
看來只有先跟著趙氏姐妹,想辦法找到趙大飛才能解答了。
「對了,我離開龍城前,聖上問我,何謂信仰?你認為聖上是否知道些什麼,這句話有沒有任何含意?」
單鳳樓一陣嗤笑,「他自己就是個無神論者!」但是,他又極為信任銀狼族巫女的預言。
也許司徒爍只是一時興起?這也不是不可能,當朝天子的心思,向來沒人模得準。
「還有,我在離開龍城前,遇到樊大人。」
單鳳樓挑眉。平日遇到同僚,那倒沒什麼,不過今日休朝啊。
「他向我問起了是否打算再查梟城太守一案。」這才是最令他起疑的!他才自臥龍殿離開,樊豫就知道這件事,看來司徒爍身邊竟然有樊豫的眼線!
「他還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倒是問我那日張府滅門案之後,城里還有什麼災情,以及這個案子還會拖多久……」
听起來,關心災情好像是幌子啊。梟城的災情和左輔大人有什麼關系?因為他勤政愛民嗎?
「說到樊豫,翟元路開官倉補助梟城,我記得就是樊豫提的。樊大人還真是關心梟城啊,怎麼都不見他對別的地方也這麼關心呢?」
听出妻子話中有話,辛守辰忍不住懊奇,「也許他是梟城人士?」何況為官者關心百姓不是應該的嗎?當初他也是贊成開官倉的。
「不是。」又到了八卦時間啦,講古扯八卦時手邊沒扇子,真是好不習慣,單鳳樓只好把手采進丈夫衣襟內。
靶覺到她的手有些涼冷,辛守辰主動抓住另一只小爪子,兩只一起貼在他胸口上,順便撈起她往懷里帶。
「你知不知道,樊豫為什麼總是戴著面罩?」
「听說他的臉受過傷。」
「是受傷沒錯。凡賤民身上顯眼處都要烙上個奴字,他臉上被烙了字,說受傷也沒什麼不對。」
「樊大人是……」辛守辰有些震驚。
「是啊,不過以他現在的權勢,沒人敢提起這件事。樊豫從出生就是貴族的奴隸,奴隸是沒有故鄉的,他的祖上三代都是鳳城貴族的家奴。」
「……」從以前他就覺得,單鳳樓挖人底細總是特別的清楚。也許其實除了錢,她還特別熱衷此道吧?辛守晨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好笑。
「再說,他當初大力反對興建皇陵,所以他有什麼理由特別關心梟城呢?我想不明白啊……」
「這樣吧,我出發之後,就麻煩你替我盯著樊豫。」單鳳樓的情報網跟她的咒法無關,咒法最多是一點小皚助,所以他也就放心地請托她。
「正有此意。」
「睡吧。」他抱起她,大步走回臥房。就要離開帝都,良宵更顯苦短吶!
出發前往梟城那日,單鳳樓又給了他一個陶鈴,他看著那鈴鐺,心里竟然覺得有些復雜。現在知道她必須靜養,可以的話他並不想驚動她,可是他也明白若是真的想念時,他還真的不見得能忍住不拔封蠟。
「那是什麼?」趙芸小小的臉蛋好奇地湊了過來,馬車有些搖蔽,他伸手扶住一上車就坐不太住的小丫頭。
辛守辰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是……」
「我知道,我也有一個哦!」小丫頭笑得神秘兮兮,圓圓的臉上,眼楮眯成一彎新月,缺了門牙的嘴咧成開朗的弧度。她拿出藏在衣服里的護身符,很常見的那種,紅色的符尾端也系了個鈴鐺,看樣子小丫頭很寶貝,「這是大國師送給我們的護身符哦!姐姐說帶在身上,就可以保平安,晚上睡覺,虎姑婆才不會來抓我。」
小丫頭的童雷童語逗得他想笑,「大國師怎麼給你護身符?」
「每個听話的孩子都有啊,我有,姐姐也有,隔壁的大頭也有,來的時候,天黑黑的好可怕,我只要拿著護身符就不怕了。」趙芸笑嘻嘻地道。
「大國師對你們很好。」他這話是陳述句,但同時也是問句。辛守辰不由得想起萬無極在梟城發放義糧的舉動。
確實他在梟城那幾日,總是可以听見百姓們對大國師的各種「義行」津津樂道,並且頌揚這一切都是當朝天子的德政……他忘了對單鳳樓提起這件事,但是他完全能想象妻子會有什麼反應。
一定是冷笑再冷笑。這讓身為朝廷命官的他總是很尷尬啊。
「對啊。我長大也要像大國師一樣,做很多很多好事。
辛守辰聞言,忍不住笑著拍拍她的頭。
小丫頭說對了,這陶鈴確實是他的護身符。他想到張府滅門那日,單鳳樓不顧自己還在靜養的身子,匆忙現身就為了救他,心窩又是溫暖又是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把陶鈴收好,決定無論如何,這次都不能再讓她費神。
希望她能乖乖听他的話,安心靜養。
因為距離十五尚有一段時日,加上不清楚救走趙大飛的那些人是何來歷、有何能耐,辛守辰決定暫時不打草驚蛇。他把趙家小姐妹安置在城外的一處莊園——同樣是單鳳樓讓她旗下號子里的人,在他到達前就先幫忙打點好。雖然早就知道單鳳樓只要有錢就賺,過去也受過她不少幫忙,不過這回的感覺其實有些微妙。
懊說,他忍不住贊嘆他的賢妻果然神通廣大,卻又為她的貼心莞爾吧?有些男人忌諱妻子在持家能力以外的部分太過能干,辛守辰卻不以為然,不管是單鳳樓,或是他嫂子,甚至是他早逝的母親,都是堅強又能力卓絕的女性,男人要匹配這樣的女性,相對的就不能太過懈怠。
其實他真希望她的能干,也能用一些在她對自己身體的照顧上。噯……
離開帝都這幾夜,辛守辰總是睡睡醒醒。醒來後總是盯著床頂,忍不住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都是因為習慣了懷里有個八爪魚似的小家伙啊,現在入睡時懷里空蕩蕩的竟有些不適應,明明成親以前都是一個人睡,現在卻不能獨自安眠……
不知她睡得好嗎?她體內的寒毒是緩和了一些,但距離痊愈還很遙遠,更不用說這時節天寒地凍,有時他一不注意她就手腳冰冷,而且那還不是靠暖炕或爐火就能驅逐得了。雲雀說,過去她只能忍耐著,對此,他一直深感介意。
這麼一想,辛守辰突然睡意全無,只好起身穿上外祂,再幾日才是月圓,但這夜繁星如織,月色明朗,他取了銅簫和陶鈴,決定到外頭走走。
這附近再往西,就是皇陵興建處,遠遠的就發現山谷中一片燈火通明。辛守辰擰起眉,他之前發現皇陵的工程幾乎是夜以繼日地進行,回京那時請求過聖上出面干預,畢竟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有很多參與工程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要是讓他們不眠不休地工作,皇陵落成,他們也都倒下了吧?
由于皇陵附近有守衛,辛守辰只能迂回地找掩護,在月色中前行。
筆陵的戒備,比他想象中森嚴。該說,超出皇陵該有的守衛數量。
單鳳樓曾說過,萬無極十分重視這座皇陵,是否因此私自動用武力呢?但是就他所知,司徒爍並沒有給萬無極調度兵馬的權力。他正要再深入查探,卻發現自己可能遭人跟蹤了!
貶是泰蘭嗎?不可能,如果是泰蘭或達克松,在接近他之時就會以暗號知會他,這是他們主僕三人多年的默契。在這種情況下,要再深入皇陵實在太危險,為了取信趙大飛,他暫時不想公開身分出現在梟城,只好撤退,至少把跟蹤他的人引到別處。
想不到,一離開皇陵範圍,身後便傳來一陣仿鳴禽的口哨聲,不遠的前方也傳來呼應。
難道對方有同伴,打算包夾他?這麼想的同時,身後殺招襲來,辛守辰機警地閃過,眼前情況對他不利,他不想戀戰,頻頻閃躲,試圖抽身。
但是對方的同伴很快找來了,辛守辰決定孤注一擲,往樹林里飛奔而去。
「什麼人?」那人低聲問。
這聲音好耳熟!辛守辰回身以銅簫擋住來人攻勢。
「蘭姑娘?」
「辛大哥?」來人正是蘭太芳,「停手,是自己人。」
苞蹤他的那人總算住手,「我還以為總算逮到老趙的同伙呢。」
「老趙?」
「別在這里聊,我們先到安全的地方,我慢慢和你說。」蘭太芳道。
蘭太芳領著辛守辰,來到她暫時的據點,梟城鄰近螢縣的金刀鏢局。蘭氏兄妹,一個成為廷尉,一個是帝都六扇門總捕快,多少有些家學淵源,他們的父親正是過去赫赫有名的天朝名捕,結識不少江湖人士。蘭氏兄妹這次私下關注這件案子,靠的也是這些江湖朋友的幫忙。
「辛大哥是奉旨前來的嗎?」蘭太芳替所有人作了簡單的介紹後,隨即提問。她猜辛守辰應該跟她哥哥一樣,對案子還不死心。
「我請聖上讓我繼續調查這個案子,蘭姑娘可有新發現?」
「可以算有,也可以算沒有。」蘭太芳嘆氣,「我哥哥從你上次自鄰近城鎮的衙門調閱公文的方式想到,我們決定也用這個方法繞著梟城,每個鎮和縣都去打听,結果發現不知道為什麼,靠近皇陵北方的幾個村子,幾個月前被山崩下來的雪水給淹了,很多村民都失蹤,但這件事沒有人向上呈報,甚至被刻意粉飾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