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蘭家兄妹都認為那日在城外鼓動游民、散播反動思想的男人,也許是條線索,畢竟眼前也只能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地死命追查了,結果追出了「朔日神教」。朔者,可能是指當朝天子司徒爍,也有可能是朔朝,而「日」,則極有可能是指華丹陽,因為這群朔日教徒到處散播著關于「女帝再臨,暴虐者將自食惡果」的言論,而「朔日」二字,亦可能具有雙重涵義。
不知何時開始,這些朔日神教的反動分子開始出現在民間,可不知是何原因,朝廷始終沒有這群反動分子四處散播謠言的確切消息與線索……
「司徒爍讓萬無極去查兩年前東海和西域叛亂的幕後黑手,萬無極卻在無意間逮住朔日神教的教徒,萬無極相信朔日種教就是當年的幕後主謀……」
「為什麼?」散播反動思想固然不可取,但就他們數日的追查下來,這群教徒並未有進一步的違法罪行,甚至主動幫助游民,否則在這種天氣下,游民們早就凍死了。而沒有證據就輕易定罪,在他看來更加不可饒恕。
單鳳樓一邊熱著茶壺,一邊若有所思地看了辛守辰一眼。
就算她不願他卷入危險之中,但這無異是異想天開,他日辛守辰只會一再被司徒爍拖下水,無可避免地受到那些野心分子的陰謀波及。所以,讓他了解前因後果,總比讓他胡里胡涂得好。
「萬無極這輩子最痛恨的人就是華丹陽。在華丹陽篡位以前,萬無極已是天朝國師,華丹陽登基後卻把他囚禁起來,對他處以宮刑。司徒爍並不信任萬無極,但萬無極對華丹陽的恨,讓司徒爍願意重用他。給他一個大國師的殊榮,不過是為了讓這個跟他一樣被仇恨所扭曲的宗教領袖為他所用罷了。」
「所以,萬無極有可能因為對華丹陽的恨,一口咬定兩年前反叛的主謀,就是朔日種教?」
「就算司徒爍沒讓他去查兩年前的反叛事件,這種組織一旦讓他發現,他也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打壓它的存在。這兩年來帝都之所以對朔日神教一無所知,萬無極下了很大的功夫啊。」大張旗幟地打壓,只會讓全天下都知道有這個組織存在,屆時,天下人會當他們是居心叵測的反動分子,或是拯救黎民的大英雄呢?這可是誰也說不準。
在辛守辰陷入沉吟的當見,單鳳樓已沏好養神茶。入夜後還是來一杯養神茶,免得這家伙又徹夜與公務為伍。
「你認為趙大飛是否真與「朔日神教」有勾結?」如果是的話,莫怪「有人」想阻止辛守辰查案了,而所謂勾結黑風寨,也極有可能是個幌子。
「雖然我是以審理命案的身分與趙大飛對談,但我認為他是個嫉惡如仇、性喜打抱不平之人。」辛守辰回道。趙大飛不肯透露命案當夜的任何線索,他就只好與他閑談,並且對他的街坊與故友進行暗中查訪。「這樣的人,會不忍流民被擋在城外餐風宿露,我認為情有可原,只是……」
「只是什麼?」
「那些「朔日神教」教徒,確實也曾經與趙大飛有密切往來,反而是姜厚判定趙大飛勾結黑風寨,我往梟城周圍四個縣的衙門查過紀錄,黑風寨興起于戰爭那幾年,戰爭結束後幾乎不曾再犯案,寨主早已金盆洗手,那些土匪近年來全靠打獵和砍柴為生,他們根本沒必要冒生命危險去洗劫官糧。」更何況押送官糧的官差人數比他們全寨的人數更多。「至于張儀生,他除了下令禁止流民進城外,也不斷以脅迫的手段要求他們離開。」
「趙大飛因為這件事和張儀生起爭執,所以失手殺死張儀生?」
「我倒認為,他是另有事情隱瞞,而這件事才是整個案子的關鍵……」
既然打定主意,單鳳樓也不再小家子氣地避而不見了,之後每一夜都不忘「密會」辛守辰,陪他思考案情,偶爾聊聊天放松心情。
其實,單鳳樓過去的戚嘆也沒錯,辛守辰對她的依賴心是越來越重了,但她只當這是他身邊能說真心話的人太少的緣故,畢竟初到帝都那時,他身邊還真是圍了一群毒蛇猛獸。
然而每夜的密會,終究造成她精神與元氣不小的負擔。沒有了寒冰床,她不能夠離開身體太久。
雲雀最初頗有微詞,後來也閉口不語了,反正多念也只是讓自己多心煩罷了。不過她現在子時一到,就會準時擰床上的單鳳樓一把,讓她記得快點解除咒術回家休息!
大腿又傳來一陣痛楚,單鳳樓不禁想嘆氣,「時候不早了,你歇著吧。」
「你也是。」
單鳳樓猶豫了半晌才道︰「對了,這兩天,我暫時不能過來。」近日天氣轉涼,她感染風寒,雲雀已經警告她至少要專心休養三日,否則她就想辦法召回閣里精通咒法的姑娘們一齊布下結界,讓她無法施展「凝神咒」去會情郎。
「你專心忙你的吧,太累就多休息幾日。」辛守辰深知單鳳樓重情義,才會這幾日都來陪他,更加不想讓他有牽掛。
單鳳樓卻輕哼一聲,「嫌我煩了?」
「……」饒是了解他別扭性格的辛守辰也有些無語,不得不失笑道︰「我從來就說不過你,但我心里怎麼關心你,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想終于回帝都時你卻累倒了。」
單鳳樓總算輕輕地哼一聲,揚起下巴,但是眼角帶著笑意離開了,留下辛守辰莞爾地搖搖頭。
辛守辰注意到,在那些被盜走的公文中,有一部分應該是關于城西聖皇陵的案子。聖皇陵是當年先皇帝選擇陵寢的第二選擇,第一個選擇是鳳城城郊。
先皇駕崩,司徒爍就失蹤了,華丹陽立刻篡位,兩年前東海和西域的叛亂,叛黨同時也針對天朝四座龍脈進行破壞,鳳城城郊的天威皇帝陵內有墓無主的秘密不陘而走。
但是,當時司徒爍立刻宣稱,先皇的骨灰一直在宮內。天威皇帝陵已被毀,于是重新在當年備案的梟城城郊興建聖皇陵。
當然聖皇陵的興建,在整起命案中似乎不算關鍵。辛守辰雎然直覺地感到疑惑,但其實這不也正好解釋司徒爍特尉重視梟城太守命案的原因?只是那日和單鳳樓聊過後,他又想起,負責監督聖皇陵興建的,不就是萬無極嗎?
也許真正神出鬼沒的,不只朔日神教,還包括這位大國師啊。
辛守辰決定明天一早就前往皇陵興建處打探,此時蘭太芳和泰蘭卻慌慌張張地跑來,「不好了!趙大飛越獄了!」
上一個審案的都丞以酷刑逼趙大飛認罪,遍體鱗傷的他要如何越獄?除非有同黨。辛守辰和蘭氏兄妹趕到監獄,一片濃重的血腥昧中,沒有任何活口。
辛守辰握緊拳頭。他不懂趙大飛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已經保證會還他清白,但他這麼做,卻是再也不可能洗清罪嫌了。
「立刻封閉地牢,任何人不得擅入。這件消息也先別走漏。」
辛守辰仍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偏偏地牢沒有任何窗戶,原本就惡臭令人難以忍受,現在又充斥著血腥味,讓人頭暈目眩,沒有武功底子的蘭雅秀已經搖搖蔽晃,讓他妹妹攙扶著退出牢房。
「大人你看。」泰蘭從趙大飛原本的囚房里撿到一枚飛鏢,上頭的標記眼熟得很,好像在那些什麼鬼教徒的身上看過啊……
除了留下來搜尋線索的兩名差役,牢房里只剩辛守辰主僕和黃清四人,始終不受地牢窒悶惡臭氣息影響的黃清,仍然擁有當年身為影武衛鬼魅般的感知與觀察力,審視的眼掃過牢里每一處,而後接過泰蘭找到的飛鏢。
這飛鏢看樣子未曾被使用過,刀刃是嶄新的。
「這飛鏢倒是干淨得很。」
「有人劫走趙大飛,但是顯然另有目的。」他仍是相信趙大飛,那麼一個重義氣的男人,怎麼可能下手殺害昔日同袍?
「辛大哥!」蘭太芳又掩著鼻子跑來,「張府的家丁來求救,我哥帶著官差趕過去了……」
這個時間點,與其說是巧合,更讓人相信是早有預謀,一行人還沒奔出衙門,就听見子時的此刻外頭竟是人聲雜沓,遠處火光沖天,而且因為夜風大,火勢蔓延得很快,許多老百姓都被驚醒了,急忙救火。
「失火啦!」
「趙大飛帶著叛黨闖進太守府,辛大哥,我們得趕緊過去才行!」
由于驚惶的百姓們阻礙了官差們的行進,蘭雅秀只能帶著一小隊人前往太守府,大多數差役留下來救火和疏散百姓。當辛守辰一行人隨後趕到時,張家已陷入混戰,不懂武功的老弱婦孺全都死于刀下。這些人武功高強,只憑寥寥數各官差,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蘭雅秀根本不懂武功,才趕到張府的蘭太芳及時擋下匪徒的一刀,他立馬又嚇得暈死過去了。
「黃師父,泰蘭,達克松,優先找生還者!」辛守辰並不戀戰,立刻展開救援行動。
沖天的火勢成了匪徒們的掩護,也阻礙了他們的外援。雖然他們一行人除了蘭雅秀之外武功都不錯,但對方人數眾多,加上還得一路搜尋生還者,一時間竟然進退維谷。
濃煙讓每個人雙眼酸澀,淚水流個不停,而這群匪徒顯然是有備而來,臉上全都蒙著濕布。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辛守辰突然想起張儀生在案發後立刻被整理過的書房,火勢最大的地方顯然正是書房,也許那里其實還有線索留著,所以他們此番前來銷毀證據嗎?這個念頭剛閃過辛守辰腦海,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見回廊另一處,和同伙互相掩護著要離開張府的趙大飛。
真的是他?辛守辰不敢置信地追上前去。
我沒有殺人!趙大飛憤慨的辯解猶在耳邊,他幾乎是相信了這個願意賭上官職為流民請命的漢子。辛守辰有些心寒。
「辛大哥,小心!」蘭太芳在遠處喊,卻苦于敵手人數眾多,分身乏術。
辛守辰收斂心神,以銅簫擋下橫掃而來的劍勢,但原本被他打得節節敗退的另一名匪徒卻趁機一劍往他胸前刺來。
「當」地一聲,從另一處院落抱著生還者逃出祝融魔掌的黃清只來得及射出一枚石子,打偏刀刃,可那刀鋒仍是劃過辛守辰胸口。
有什麼滾落到地上,碎了。
辛守辰要再回擊,卻發現胸口的傷一片麻木,在情急之下運氣的他很快地感覺到一陣氣血逆流,暈眩和耳鳴同時襲來,四周的刀劍相擊與呼喝聲變得扭曲而不真實,他腳步虛浮地跪了下去,勉強以銅簫撐地支持住身子。
「辛守辰!」
是幻覺嗎?他仿佛看見單鳳樓又伴隨著白光,一臉驚恐地出現。
突如其來的狂風,圍著單鳳樓,形成龍卷,她的長發和紫祂狂亂飛舞,紅色腰帶上的鈴鐺急切地顫動著,在敵人耳里听來宛如催命鈴。
「你們該死!」感應到陶鈴碎裂,不顧一切前來救援的單鳳樓怒喝,殺氣騰騰地施展咒法。
濃煙被旋轉的氣流吹散,單鳳樓周身的地面上浮現四道圓形咒陣,咒陣的圓與符文閃爍著四色光芒,以元靈形式現身的式種幾乎是凡人的兩倍高,宛如魔神般猙獰的形象呈半透明光體,就像鬼魅幽魂一般,但當袖們大開殺戒時,凡入根本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