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天是馮臻妍造訪幸福藝術蛋糕坊的日子。
即使打烊了,劉福仍特別留了「恩人」喜歡的草莓蛋糕,感謝對方上次的「禮讓草莓」之舉。
而馮臻妍因為在水果行和祁勛豐巧遇,意外得到親人消息的事,祁勛豐也有大致對劉福提過。
「這草莓蛋糕真好吃。」在小小的店里,馮臻妍吃得眉開眼笑的。
「喜歡的話多吃一點。我還準備了個寸的小蛋糕讓馮小姐帶回去,感謝你上一回的幫忙。」劉福對這位活潑健談的女醫師印象不錯,可該怎麼說呢?也許是因為對方表現得太熱絡,她總覺得不大習慣。
「這麼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馮臻妍啜了口咖啡後說︰「血緣真的很有趣,也很玄。我喜歡吃草莓,听祁先生說我死去的妹妹也喜歡吃,她和祁先生交往時,每到草莓產季總要拗著他帶她去采草莓。」
「交往?」劉福有些意外,祁勛豐只提過孫宜隻是已故好友,原來那個他陪著去采草莓的朋友是「已故前女友」。
見她愣了下,馮臻妍表情夸張的驚呼,「啊?你不知道糟了!我是不是無意間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劉福一笑,「沒有,別介意,我只是有點訝異。」人都死了,在意這個有點不通情理,更何況祁勛豐條件一等一,如果哪天有人對她八卦,說他曾交往過一卡車的女友,她也不會太吃驚。
她只是心里有點悶,倒不是因為他和誰交往過,而是他為什麼不實話實說?承認這件事很困難嗎?人家都已經往生了呀。
嘆了口氣,她不再讓自己往牛角尖鑽。
「其實也不能怪祁先生忘不了我妹妹,听說妹妹是為了救他才發生那場車禍的。男人會對這樣的前女友特別難忘,這是常理吧?」覷了眼劉福低頭喝咖啡的表情,馮臻妍笑得不懷好意。「我和宜隻大概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和祁先生在水果行第一次遇見時,他就曾唐突地抓住我的手喚我『宜隻』,我想,除了我們真的很像外,祁先生是真的很想念宜隻吧?」
小綠將削好的水果放在吧台桌上,涼涼的開口,「再想念,人都死了。要我說呢,人要活在當下,畢竟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馮臻妍一笑。「說的也是。不過被這樣深情的女子愛上,要是我是男人,只怕她會是我胸口永遠的那點珠砂痣、窗前的白月光。」哼!用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著作中的話來比喻,還不知道她有沒有水準听得懂?
劉福看了一眼小綠,「秀秀都下班了,你也別太晚走。」而後對馮臻妍說︰「能被勛豐這樣喜歡著,宜隻小姐真的很幸福。我現在握在手上的幸福是她未竟的夢想,正因為這樣,我會更珍惜。」
馮臻妍笑了笑,「劉小姐思考真的很正面呢,不過呢……」她有意無意的挑釁著道︰「即使祁先生心中最重要、最無法割舍的女人是別人,你也同樣珍惜這段感情?」她研究著劉福臉上細微的表情,「呵,我以前修過心理學,曾想當心理醫生,可惜我養父反對,這才認命的念了其他醫學科系。我喜歡觀察人的反應,希望你別介意。這問題是尖銳了些,可以不必回答我。」
劉福想了一下後開口,「就我所知的祁勛豐,是個做的永遠比說的多的男人,我知道他現在心里放的是誰就夠了,至于他心中最重要、最無法割舍的女人是不是別人,這有這麼重要嗎?」
劉福輕輕的笑著,她只知道曾有個男人不怕她是衰星,不顧一切、甚至努力說服她接受他的感情。他把她的一切習慣、喜怒哀樂和嗜好全放在心里在乎著,這樣就夠了。
「更何況,這樣的問題你會不會問得太早了?勛豐現在才三十三,人生尚未過半,心中的最愛、最難割舍在他才三十三的今天來問,只怕嫌太早。之後他會遇上什麼樣的人、會不會改變,誰知道?」劉福又說。
「好吧,換個方式問。截至目前為止,哪個女人佔了那個最高級的位置,你不在意嗎?」
「說不在意是騙人的,可即使現在那個位置不是我,反正人生還長,我也不必成天為了這原因弄得自己不開心。就像是我做蛋糕,雖然口碑不錯、生意好,但是我想在很多人心中,我並不是第一選擇,所以還要再努力。」
「即使努力半天仍不是第一選擇呢?」
「還沒努力就這麼想,那注定不會是第一。」
「你是在告訴我,努力就會贏?」
「努力不一定會贏,但贏的一定是努力過。」
「我在你身上看到『傻瓜』特質。」
劉福對她嘲諷的話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本來就是傻瓜啊。我大姊常說傻人有傻福,傻瓜每得到一分就有一分的開心,知足常樂;而太精明的人每得到一分,就會想兩分,得到兩分就想要三分,不是自己的東西硬要搶,搶來以後還是不開心。如此汲汲營營度日,成天想讓自己手上握的東西更多,殊不知再怎麼能搶,人都只有兩只手可拿。
「手塞滿就是塞滿了,不會因為搶得多你手就變大。相反的,握滿的手還想要再硬抓更多,結果就是連手上的也保不住。這種不知滿足為何物的人,要開心很難,這樣的人終其一生都不快樂。」
馮臻妍笑容有點僵,明明劉福只是轉述她大姊的話,她身上卻無故中了好幾支箭。這女人看似好欺負,也許沒那麼呆。「你大姊真是個有智慧的人。」
「的確是。」劉福微笑點頭,其實已無意再和馮臻妍多談,到目前為止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對方的話不時在挑釁她,她有什麼地方讓對方看不順眼嗎?
見馮臻妍看了下腕上的表,劉福以為她要離開了,心里正開心著。
「這麼晚了?」馮臻妍說。都七點多了呢。
「嗯,有些晚了。」劉福也不客套。這下她要走了吧?
「祁先生下班都這麼晚嗎?」
劉福一怔。別告訴她馮臻妍在這里是要等祁勛豐下班。
「我幾次約祁先生吃飯,他都說他晚上有約,我想,他是和你約的吧?」馮臻妍笑了。「你們習慣到哪里用餐?我們可以交流交流。」
「那個……我們大多自己隨便弄些東西吃……」
「太好了,外頭的東西不衛生,不該加的也加太多,還是自己煮吃得最安心。你今天要煮什麼?我廚藝不行,但挑個菜打雜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她這麼說的意思,不會是也要搭伙吧?劉福心里直哀嚎,這個人怎麼這樣!
「咦?我會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不等劉福說話,馮臻妍又接著說︰「其實,我主要是想爭取時間和祁先生多聊聊,但他上班的時間我也得上班,我輪休,他又不見得有空,只剩下班的時間他有空了。可他總是和你約好,很難抽出時間……」她嘆了口氣,「他和我妹妹交往過,必定知道她很多事,我真的很想多了解我已逝的妹妹,所以……」
劉福在心中一嘆。「菜色單調了些,你不嫌棄的話,就一起吃個飯吧。」人家都這樣說了,她又能說什麼?
這種軟弱的爛個性,她什麼時候才能改得過來?人家來硬的,有時她還懂得反擊,來軟的,她根本無從招架。
兩人正動手要準備晚餐,祁勛豐停好車,推門走了進來,一看到馮臻妍,他有些訝異。「馮小姐,你也在?」
馮臻妍笑靨如花。「我來好久了呢。劉小姐的草莓蛋糕真好吃,人又熱情健談,瞧我聊到忘記時間了,劉小姐索性留我吃飯。」
祁勛豐看向劉福,只見她笑得有點勉強,輕輕的嘆息。
一個兀自熱絡、一個顯得有些無奈,這氛圍倒是很有趣。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他早發現馮臻妍個性不如外表看起來爽朗,她有點小心機、有點小按雜,這點和孫宜隻倒是真的很像。
然而長相雷同、個性相像,卻不一定有血緣關系……某件請人調查的事不知進度到哪里了?看來他晚上關切一下吧。
幸福藝術蛋糕坊,今天提前打烊。
沒辦法,劉福秉持著重質不重量的經營理念,每天做的蛋糕都是限量,生產的東西就這麼多,在口耳相傳根本不夠販售。
蛋糕店的生意由原來的六點打烊,之後到四點,現在幾乎是中午十二點開門營業,下午兩點半左右蛋糕就銷售一空了。
因此為了避免一再發生向隅的客戶憾事,劉福考慮著蛋糕銷售要改全預約制,或者她干脆專注在藝術蛋糕這一塊,一般蛋糕另外征西點師傅來做。
可在未有定案前,目前她就只能貼公告,請客人先打電話來查詢了。
由于今天不到三點蛋糕就又全數售光,小綠和秀秀也打掃收拾得差不多,所以劉福就讓她們換下工作服早點下班。
「唉,希望今天別再來了。」小綠嘆了口氣。
「客人啊?」秀秀問。
「不是。」換好衣服的小綠,機靈的由布簾後探出頭,確定劉福在對面的工作廚房後才說︰「那個馮臻妍。」
秀秀抿了下嘴,一臉不屑。「是她啊。」那女人真高招,老是故意纏著祁先生問她妹妹的事,一雙狐狸眼淨往祁先生身上打轉……嘖嘖嘖,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最奇怪的是,她又老是喜歡約在這里,就這樣光明正大黏著人家男友,完全不顧劉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