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低著頭,眼中漸漸匯聚霧氣。這樣的好朋友,她怎麼可以失去他?她倏地起身。「不好思意,我、我去化妝室一下。」
剩下的兩個男人互看一眼,陳耀東先開口,「勛豐……似乎對劉小姐很熟?」其實,熟不熟不是重點,重點是,什麼時候見過祁勛豐對一個女孩子如此了若指掌?沒有花心思去注意、去在乎,認識再久也不可能這麼了解。
他知道祁勛豐是個標準的工作狂,除了工作外,從沒見他對什麼感興趣,所有的人事物也只有在和工作有關時,他才會願意花心思。可這個劉福……陳耀東實在不知她和祁勛豐的工作有啥關系?
祁勛豐端起劉福喝過的咖啡杯就口,沒回應他的問話。
祁陳兩家算世交,陳父本是祁家的律師,但祁勛豐的父親往生後幾年,祁芳明將集團內的律師大換血。
可即使工作上沒往來,陳家仍照顧祁勛豐十年,他小時候還住餅陳家,和陳耀東一起上下學。
祁勛豐到了美國,陳家是他唯一有聯絡的,一直到後來他回國處理聯通事務,需要信得過的律師,這才又找回他們父子。
他是陳耀東的老板,也是交情不錯的朋友,只是對于祁勛豐,陳耀東總覺得彼此仍有段距離。在聯通,比起其他人,他雖是被歸類為祁勛豐心月復,可那也僅止于公事上。
有一部分的祁勛豐,只屬于他自己私人所有,旁人無法了解,而他也拒絕分享。
陳耀東是很好奇劉福和祁勛豐是什麼關系,因為他對她似乎相當了解,可他不願回答,自己也不會自討沒趣。何況祁勛豐的表情太高深莫測,他好不容易有個輕松假日,可不想誤踩地雷讓自己不好過。
撿了個安全的話題,他說︰「怎麼會來這里?來用餐嗎?」
「來送東西。」祁勛豐懶洋洋的開口。
「送東西?」聰明的話,這話題可以到此為止,但陳耀東實在太好奇了,畢竟假日時送禮以私誼可能性最大,而就他知道的祁勛豐,並沒有非親自送禮不可的人。即使是敬重他父親,一向也只是請秘書送禮。
大老板親自送東西來,嘿嘿……
「從美國帶回來的那只,被你取笑長得很呆的大熊。」
這下陳耀東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了,他笑著說︰「是送給哪個朋友嗎?那我非和她見個面不可。誰教你說笨熊之所以被買下來當禮物,是因為它長得像即將要收下它的人。」他對祁勛豐要送禮的對象很好奇,會收布偶熊這種禮物的,一定是女的。從美國買回來當禮物已經不可思議,而且還親自送來厚禮,這種奇觀就像看到豬在天上飛!
就他所認識的祁勛豐,除了年代久遠的孫宜隻之外,根本是緋聞絕緣體。
但事實上,祁勛豐長得高大體面,活月兌月兌是偶像劇里走出來的貴公子,陳耀東知道有不少千金對他似乎頗有意,也傳過走得近,可卻從來沒有人獲得他的承認,想來八成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虧得祁勛豐那張冷臉加上有難討好又喜怒無常的怪性子,要不然,聯通內部有不少愛發豪門春夢的女職員,他哪能安靜度日?
而不管對誰,祁勛豐從來不談自己的感情,應該說,那個部分也沒人敢多提多問。孫宜隻的背叛,讓一向缺乏安全感的他更不相信愛情了。
有時候,有些長輩或生意上的友人提了,他會岔開話題,如果剛好遇到心情不好,他就冷著臉讓氣氛凍結,時間久了,也沒人會再自討沒趣,過問他的感情狀況。
可是近來陳耀東回聯通之後,竟發現祁勛豐有了那麼一些不同。在公司,他一樣是嚴以律己也嚴以待人的嚴苛上司,部屬犯錯他照常不留半點情面,只不過該怎麼說呢?就是覺得他越來越像個人,一個正常的……或者更不正常的人
舉例一︰以往沒有假日,連六、日都在公司度過的「工作中毒癥患」者,近來會主動要秘書排開所有在休假日的應酬和工作——理由︰我不能有假日嗎?
舉例二︰以往打死不吃便當的男人,听說近來天天吃來路不明的便當度日,而且吃得很開心、很愉快。陳耀東為此高度懷疑他每天的「快樂點」就是等著翻開便當。並且,不吃甜點的男人近來每日吃一塊加了很多鮮女乃油的蛋糕當下午茶——理由︰人果然是習慣的奴隸!
舉例三︰千里迢迢從國外帶回來一只布偶熊——理由︰這只熊長得太像某人,不買來送她太對不起她!
從那天起,陳耀東就對那只熊未來的主人很好奇,想看看祁勛豐口中的那個人,是「她」還是「他」?
陳耀東問道︰「你約的朋友來了嗎?」
「來了。」
「在哪里?」雖然有點沒禮貌,陳耀東還是忍不住用目光梭巡著長得像熊的女人。
「很不巧,剛好是你今天約會的對象。」
陳耀東腦袋霎時當機,幾秒後才驚訝低呼,「……劉福」她長得像那只熊?哪里像了?一點也不像啊!人家長得縴細甜美,沒有虎背熊腰,也沒有那麼大的頭……
他一頓,忽然想到祁勛豐幼稚園時喜歡上一個同班的小女生,竟然給人家取綽號叫「小熊」,小女生明明超可愛,可以說是幼稚園的小小校花了,叫她「小鮑主」還差不多,為什麼叫人家「小熊」?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知道「小熊」在祁勛豐心里和「可愛」畫上等號,那時的他,原來是喜歡那小女生的。
只不過,男人會覺得一個女人可愛?祁勛豐他、他、他……
他是不是在無意間,發現了他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陳耀東心想。
「祁勛豐、祁勛豐!你走慢一點,等我一下!」
劉福快步的跟在祁勛豐後面,前頭的高大身影卻沒有緩下步伐的打算,逼得她只得小跑步的跟上。
「祁勛豐!」見他還是不停的走,她只得跑到他前方,雙手大張地攔住他。「你走、走這麼快……很難追……」她胸口起伏,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他開口道︰「你這不就追上了?」
「我追得很喘啊!」他人高步子大,他走一步,她得用兩步來追,很不公平的。
「沒人叫你追。」拍下她攔住他的手,他打算從她身邊走過。
劉福急忙的轉過身又拉住他。「祁勛豐,你在氣什麼?」她是撒了些小謊,可他有必要這麼生氣嗎?較之于他,她才真的是被他驚嚇過度吧?
「有嗎?我有生氣嗎?」
「有!你就是有!」
祁勛豐在心中嘆了口氣。「趕快回去吧,耀東還在等你。你今天約見面的人可不是我。」原來當配角是這種感覺,他還一直以為在她心中,他會一直是主角。
「陳先生……是姊姊介紹的朋友。」她小小聲的說。
「你姊姊的眼光不錯。如果是耀東的話,除了有點小八卦之外,確實是個滿好的人。」長相好、家世優,有份不錯的工作,為人精明內斂、寬容有禮,是個好對象。
「他、他是很好。」
「那就該好好把握住。這麼好的人,不是常常可以遇到的。」
「說的也是。我也二十四了,是該多交幾個異性朋友,甚至談場戀愛了。」她的話是說給祁勛豐听的,卻像是在說服自己。
很簡單、很一般的對話,可為什麼她的心里越來越難過?一顆心揪得好緊,緊到快要不能呼吸?
這樣很好,記得他說過男女友誼的頭號殺手是彼此的情人,祁勛豐如果以為陳耀東和她交往,以後約她的機會大概就少了,這不就是她所期望的嗎?她就是不要他們走得太近,怕他被她害了呀。
但是為什麼,她所想到的不是因此而安心,反而是傷心、難過、焦急,這些負面的情緒攪和在一塊,在她心里變成了一股難以負荷的沉重感,那種感覺像是……像是情人要分手
只是一瞬間,劉福忽然懂了,懂了自己這樣的難過是為什麼。
如果她真的只當祁勛豐是單純的朋友,她不會這麼難過,真是哥兒們的話,遇到相親這種事,她甚至可以請祁勛豐陪同,給她意見、交換想法。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明明認同了陳耀東,她卻難過到無以復加,比他大肆批評相親對象還要失落。
他認同陳耀東,那就意味著真的只把她當朋友,才能給她祝福,可是她要的不是他的認同和祝福,他知不知道?
那麼,她要的是什麼?她知道的,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很鴕鳥的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直到情勢逼著她去面對。
她對祁勛豐的感情,不知何時早已超越了友誼,而她依然用「好朋友」這個角色在自欺欺人。
若不是喜歡這個男人,她又怎會任他霸住她所有的休閑時間,只要能和他在一塊就覺得滿足?若不是喜歡這個男人,她不會記住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在見不到他的時候,一點一滴的回味;若不是喜歡這個男人,她又怎會心心念念都在他身上?
喜歡,她真的好喜歡祁勛豐,只是發現了、承認了又能怎樣?听任心底的聲音去追求?之後呢?那絕不是以王子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作結尾,那也許才是考驗的開始。
「加油,身為朋友的我會給你祝福。」祁勛豐拍拍她的肩,故意對她紅了眼眶的壓抑模樣視而不見,從她身邊走過。
這回劉福沒有再追上,也沒有伸手去拉他,只是目送他的背影,自己則像個不能忍痛的孩子,蹲子掩面而泣,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她不能追上去,追上又能如何?告訴他她喜歡他嗎?只是朋友,她都擔心他會因她而出事了,這樣的她發現自己的感情,又該怎麼告訴他?
況且不說這無解的部分,如果他對她沒有同樣的心情呢?也許他們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目前這種情況最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