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的話瞬間激起李赫消失很久的斗志。
沒錯,他怎麼這麼笨,光是在這里寫信、光是讓事務所眾人進行溫情攻勢並沒有用,明知道愛情對揚揚比什麼都重要,卻不曉得要親自把愛情送到她手中。
「小薇,妳知道大嫂在哪里嗎?」
李赫口氣改了,不再病懨懨,李薇甚至听得出里頭有幾分興奮。他要親自出馬去歐洲把老婆找回來?她不贊成大哥盲目找人,但能夠讓大哥再次燃起希望才最重要,不是嗎?
「荷蘭吧,我猜,她最後一章寫了荷蘭,但我不確定她是否真的人在那里。大哥,你想去找大嫂嗎?」
「對。」新的幻想出現,李赫幻想他們的相遇、他們重逢,幻想他不說對不起,但信心滿滿地丟下幾句——拭目以待吧,揚揚,妳會明白我愛妳是真心真意,不是口頭說說。
「可是你不知道大嫂住哪家飯店,不知道她在哪個城市……」
「我一下飛機就用大聲公廣播。」
「這種尋人方法很笨。」
「沒關系,我笨很久了,再多笨一次,無所謂。」這個話,他故意對李薇說。偶爾利用一下妹妹,也不是做壞事,不會傷天害理。
李薇笑了,她不知道大哥想利用自己,只想著得趕緊和大嫂聯絡,要不然大哥的笨方法,很可能會讓他登上國際新聞的頭由版,成了頭條。
飯店里,程芯頤縮起身子像顆球般,臉貼著冰冰涼涼的玻璃,從窗戶往外看,下雪了,下雪的紐約看起來別有風味。
把稿子寄出去後,她買了機票直接飛美國,來到她向往很久的大城市。
李赫曾說︰「等我們生了小阿,就帶他到紐約模哈佛的大腳,那麼以後孩子就會念哈佛。」
小阿……他們差點有個小阿的,只是……酸澀涌出,一滴淚水滑過臉頰。
她知道李赫很努力在改變自己。
只是……知道了,然後呢?她問過自己千萬遍,還回得去嗎?回去後,她仍然是揚揚、他仍然是李赫,再度過從前那樣的生活?
女人結婚圖的是安適、安心,可李赫那麼優秀的男人,有多少雙眼楮在看著、愛慕著,她不想每次有女人靠近,自己就傷心一回。
婆婆嘴巴壞,但說的句句是事實,李赫那樣的人物,該匹配的是公主,不是婢女;國賓的想法也沒錯,李赫還年輕,真的不必自暴自棄。
世間,有許多事物可以靠努力達到,但也有許多東西就算努力到底,也改變不了。她和他,畢竟相距太遙遠。
遍姻,試過就行了,不必非得沉浸在里面,雖然一個人的生活很孤單,偶爾會出現強烈的不確定感,但人生嘛,遇了好的也得踫上壞的,總不能好處讓一人獨享。
室內有暖氣,是不冷的,可她還是攏緊披巾,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手機鈴聲響起,是曾小妹,她猶豫著要不要接,在手機響過了十聲後,還是接起,她無法欺騙自己,她想知道李赫的消息。
「老板娘,我是曾小妹。妳在哪里啊,快過年了,我打算利用年假出國玩,老板娘,我去找妳好不好?」
程芯頤莞爾一笑。她想來當說客嗎?連她都說服不了自己,曾小妹又怎能說服得了她。
「我在美國。」
「吭。」曾小妳大聲尖叫,「妳不是在歐洲嗎?完了、完了啦!」
听見她在電話那頭跳腳,旁邊還有一些吵雜的聲音,看來她在事務所里。
「我就說老板腦子不好嘛,不當律師只能當白痴啊……」這是阿享的聲音。
「老板娘在美國,他卻跑去荷蘭,還準備了大聲公,打算一下飛機就用大聲公找老板娘,哎呦,他一定會被當成瘋子的啦……」曾小妹哀叫。
「機票訂好了嗎?」這是小趙的聲音,他有特殊的中部腔。
「什麼訂機票,恐怕他人都在飛機上了!快過年了,事務所里有那麼多案子等著開庭,他是打算把我操死嗎?」
這是江國賓的聲音,李赫敢把事務所交給他……所以他已經拿到律師執照了?很好,多個人手,李赫不會忙得天昏地暗。
可是,李赫怎會想去荷蘭?因為她最後一篇稿子寫到荷蘭?用大聲公在機場找人,真瞎!可那個人是真的做得出來的,怎麼辦?
「曾小妹,可不可聯絡上李赫?」她坐正,蹙緊了眉頭。
「聯絡?老板今天沒來上班,說不定早就出發了……不然,老板娘,妳告訴我妳在美東還是美西,我讓老板轉機去找妳。」
「不必,再過兩天我就要離開美國。」
「之後呢?要回台灣了嗎?」曾小妹想套話,但她保持沉默。「老板娘……」
「台灣很冷嗎?」程芯頤轉移話題。如果李赫已經出發,下飛機後應該會接到曾小妹的簡訊吧。
「嗯,新一波寒流報到,流行性感冒讓許多人病懨懨的,新聞有說,今年初因為寒流來襲,重癥病奔已經死掉好幾個。」
那李赫呢?每次流感來時,他都會中獎,也不曉得是太忙太累,還是因為老進出公共場所又在外面吃。
往年流感發威,她會給他做便當,逼他能用電話聯絡的事,就別親自拜訪,她給他弄蔓越莓汁、給他發泡錠,老想著用維他命C片替他提升免疫力,這回她不在家,他會不會去買發泡錠?想到這里,心慌慌的,好像他已經中標。
「大嫂妳怎麼不說話?還在生氣嗎?我告訴妳,李律師真的已經改變了,他現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他還是會幫助人,但會量力而為,而且我們的事務所已經開始賺錢了,前幾天開會,還提到要再聘一名律師,所以……大嫂,妳不要生氣,原諒他這一次吧。」阿享搶過電話,嘰嘰喳喳說過沒完。
怎麼大家都覺得她在生氣?她是不是給了人脾氣差的壞印象?都怪李赫,把好女人的最佳楷模變成罵街潑婦。
小趙把電話搶走。「大嫂,我跟妳說哦,李律師謝絕了所有應酬,每次我們要辦慶功宴,他都趕我們回家,還說要好好珍惜和家人相處的時間,他一定很後悔以前沒有經常陪妳。前幾天老板生日,我們想要幫他慶生,他也不肯出門,我們只好到你們家給他煮壽面。」
生日,她記得,明知道不會再見面,她還是給他挑了張卡片寫下生日快樂,還買領帶當禮物。
她永遠記得要幫他過生日,而他被她三叮嚀、四囑咐後,卻還是會忘記她的生日,這就是不公平的地方,愛人的那個總是比被愛的吃虧。
這回輪到江國賓搶走電話。
「揚揚,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李赫和嚴欣已經是過去式,李赫完全沒有想和嚴欣重溫舊夢,只是嚴欣和李赫交往那麼多年,當然知道李赫最大的弱點是心軟,別人一求他,就算會自己為難,李赫也會想盡辦法幫忙。
「妳也知道李赫這個毛病,他自己都快窮死了,為了擔心我被老婆開除,他還是偷走妳的存款,把錢拿出來借我,更何況嚴欣還在李赫面前哭哭啼啼的,說的好像自己會變成這樣全是李赫的錯,弄得他既愧疚又不安,才會破例幫她打官司。」
所以她的問題是——她從來不在李赫面前哭?她寧願亂槍打鳥,讓電話那頭的陌生人把自己當成瘋子,也驕傲得不肯在他面前崩潰?
「大嫂,李律師和嚴欣之間真的沒什麼,一知道嚴欣欺騙他,他立刻拒絕嚴欣的委托,由此可見,老板真的只是一時心軟。」電話又回到小趙手中,但講沒幾句,又讓曾小妹搶走。
「老板娘,我敢保證老板對嚴欣沒意思,但嚴欣那女人可就不是嘍,她很有心機的。明明是她自己和外遇有染、生下小阿,搞到夫妻離婚,還騙老板說她老公想搶小阿,讓老板和她一起帶小阿到動物園取口供。
「一切全是假的,他老公才不想養別人的小阿,是嚴欣處心積慮制造機會想要接近老板,她還誤會我是老板的妹妹,一天到晚巴結我,送我這個、送我那個,居心不良。」
「老板娘,妳要趕快回來啦,老板就像一只無助可憐的小雞,嚴欣是頭有野心的大野狼,妳再不挺身而出,老板很危險耶……」曾小妹想激起她的母性光輝。
程芯頤听了只覺得好笑。如果李赫知道他這位法庭常勝將軍被形容成無助可憐的小雞,心底不知做何感想?
可曾小妹錯了,感情這種事是講求你情我願的,光一個人有野心成不了事。
嚴欣用錯了方法,自己又何嘗不是?她以為全然的付出便能有所收獲,卻沒想過,自己不過是他感情的避風港,現在他放下了、茁壯堅強了,再不需要她這個港灣。
沒了她,她相信他會過得更好。
電話還在阿享、江國賓手中輪流轉著,她靜靜地听、靜靜地笑,她為李赫感到慶幸,有一群真心對他的員工,不過,那是因為他也待人真心吧。
這個世界很公平,他善待的人為他盡心;他無心對待的,自然該遠離……
「揚揚,李赫是真心愛妳的,我沒見過他這樣在乎一個人。」江國賓講得信誓旦旦。
「對啊,大嫂,妳離開之後,李律師看起來真的很可憐,他每逃詡在想妳。」小趙用哀兵玫策。
「老板快後悔死了啦,他愛錯方式,才讓老板娘誤以為不愛。」
「沒錯、沒錯,李律師愛死大嫂了啦,他每逃詡帶著大嫂寫的書上班,一有空就看,那些書不知道看過多少遍。」阿享講話最實在。
「上次午休,老板作夢時一直喊老板娘的名字呢。」曾小妹從韓劇抄來老梗,但有時候,最有用的就是老梗。
他們一人說一次李赫愛她,突然間,她不確定了,如果他們所講的不是善意謊言,那麼……過去的五個月,她在做什麼?
曾小妹每個月都幫李赫加薪,她說︰「加到和國賓律師一樣就不加了。」
因此這個月他領到十萬塊。
習慣性地,他把薪水袋分成幾個信封,把應該歸列于存款的部份放進皮夾里,接著坐出租車去百貨公司。
這次他買下洋裝、外套、馬靴、搭配的包包和一頂很可愛的小呢帽,他不知道荷蘭有沒有下雪,但他想把這份禮物送到揚揚面前。
晚上他打包好行李,在行李上頭放著一個隻果綠顏色的大聲公,再把護照和機票放在客廳桌上,行李里面,他還放了一張他們的結婚照。
李赫早早上床,調了鬧鐘,又在手機里面設定鬧鈴,他不想錯過班機。
他準備得很仔細,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半夜,他開始發高燒。
他錯過搭機的時間,起床的時候,整個人昏昏沉沉、好像在霧里雲里似的,連站都站不穩,他搖搖蔽晃走到客廳,接連灌下幾杯水,但他連回到床上的力氣都沒有,就直接倒在沙發上昏睡。
最糟的是,不管是事務所的人或家人都以為他去了荷蘭,沒有人因為他的失蹤而感到奇怪。
李赫病得亂七八糟,卻沒有力氣出門看醫生,他發燒、流鼻涕、咳嗽,再加上全身酸痛,好幾次在沉沉入睡之前,他心里模模糊糊想著,要不要打一一九?
最終,他沒打這個電話,不是因為沒必要,而是因為提不起力氣。
他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幸好櫥櫃里有揚揚準備的發泡錠,他就靠那些維他命C幫助他撐過這次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