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她?呵呵呵……她也想笑耶,明明是謊言,他怎麼可以說得那麼理直氣壯,那麼誠懇動人?
她在入園處等著,直到李赫和嚴欣一人一手牽著小女孩,笑著走進園里,她才跟著他們往前行。
假日,動物園里人潮洶涌,就算揚揚貼著他們前進,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她拍照、捕捉鏡頭,每個鏡頭里,都是個愛笑的男人、幸福的女人和開心的小阿,那樣融洽的畫面,很容易讓人聯想成一家人。
「媽媽,妳看!」小女孩在紀念品區里指著圓滾滾的熊貓玩偶。
李赫抱起小女孩,一只手抓起熊貓往女孩臉上磨蹭,惹得女孩咯咯大笑,他也跟著笑,而後嚴欣抓起另一只,也往李赫臉上蹭,他左躲右閃,三個人玩成一團。
揚揚拿起相機,把他們的笑放入機器里。
心一擰。她在做什麼啊,一次教訓不夠,她還要逼自己更可笑?緩緩嘆息,她捂住臉,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
沒有尊嚴嗎?沒有驕傲嗎?她究竟還需要多少證據,才能說服自己抬頭挺胸、離開他的世界……
稗恨跺腳,不跟了!
她快步離開熊貓館、快步離開動物園、快步離開這可憎、可恨、可厭的地方。
幾乎是逃命似地,她飛快地想要逃到安全的地方。
等她來到捷運站,背靠上一堵牆,這才笑出來。她壓著肚子、捂住嘴巴,笑得很淒慘,笑得眼淚停止不住,笑得就連咬住拳頭,也抑不住骯部的震動。
仰頭,她找出濕紙巾,忿忿地把臉上的濃妝擦去,擦過一遍又一遍,只是……濕紙巾擦得掉臉上的妝,能擦掉心底的傷嗎?能擦掉她可笑的行止?能擦掉臉上教人痛恨的笑容?
她不停的顫栗著,全身肌肉緊繃到疼痛。
沒關系的,李赫不愛她,她來愛自己;沒關系的,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愛情;沒關系的,心痛會過去、心碎會被弭平,縫縫補補……那顆心終能挺過去。沒關系……真的沒有關系,不要怕,揚揚,不要害怕……
她抹去淚水,一遍又一遍,她緊緊抓住外套下襬,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她不哭、要笑。
爸爸說過,「天底下沒有過不了的關。」
媽媽也說︰「只要笑得出來,妳就贏了。」
嗯,她鄭重點頭,不輸,她不輸!
打開手機,里面有十三通未接來電,都是李赫找她的,她說過到達目的地會打電話給他,卻一通都沒打,這時她深吸口氣,再抹一次臉,回撥。
電話響過幾聲,李赫接起,劈頭就是一句,「揚揚,妳怎麼沒打電話給我,我很擔心。」
他的話听起來很真誠,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和前女友玩得那麼快樂,她會相信,他為她,擔心得寢食難安。
「對不起,我忘了。」
「為什麼不開機?」
「手機沒電。」
「怎一出門就把老公拋在腦後?」他的話有一絲怨尤、一絲撒嬌。
真的真的,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的證據,她會相信他愛她、在乎她,她會告訴自己,就算他們的婚姻里有許多難以解決的問題,憑借這份愛,他們可以手牽手、一路走下去。
「你在哪里?」她反問。
「我……我在委托人這里。」他卡了一下,才把整句話說完。「妳呢?」
捷運到了,她進入車廂,廣播聲響起。
李赫在電話那頭听得分明。「揚揚,妳怎麼會在木柵?」
他的聲音中有一絲緊張。
「我們的行程因為有些事提前結束了,而我有些疲累,不小心搭錯車,李赫,我很久沒去動物園,真想去走走,你要來嗎?」
憊不死心?還想試探?她越來越看不起自己了。
「下次吧,下次我找時間陪妳,妳現在先回家休息,好嗎?」
「也好,我先回家。」
「我大概三、四點回去,妳先睡一下,晚上我們一起去吃飯。」
「李赫。」她突然喊住他。
「什麼事?」
「你……還愛我嗎?」她刻意的,刻意問她這樣一句。
這是什麼爛心計啊,就算他當著嚴欣的面說「我愛妳」又怎樣,就能宣示所有權嗎?她果真像江國賓說的那樣,自欺欺人。
「當然,妳快回家好好休息,等我回去,OK?」
錯估了,他說「當然」,不是說「我愛妳」。她以為他會像平常那樣,動不動把「我愛妳」掛在嘴邊……唉,嚴欣在還是有些不同的。眉頭鎖起,她吞下哽咽。
「李赫,你想不想和我離婚?」
「妳在胡說什麼?別被妳朋友影響,我在忙,掛電話了。」說完,那頭結束通話。
他在忙,忙著和前女友約會……
焙緩閉上眼楮,她任由心碎裂,碎成千片、萬片、億片……碎成黏補不起的塵灰……
李赫說三、四點回來,現在已經超過八點。沒關系,這不是第一次或第十次,次數已經多到讓她學會麻木。
屋里沒開電燈,蜷著身體,她窩在沙發里面,不冷的天,她卻連骨頭都覺得寒冷,沒關系,寒冷會讓人腦袋清晰。
啪!電燈開啟,李赫終于回來了,臉上的笑容尚未斂起。
今天他……過得很開心?肯定是,不必懷疑。
「揚揚,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說要出去吃的,要不要現在……」見她臉色不對,他沒把話說完。
她搖頭,肚子里含有幾公升的眼淚,哪里裝得下東西。
「對不起,委托人……」他想試著解釋,卻被她捂住嘴。
「沒關系。」她再也不要听他說的謊言。
揚揚抬起頭,靜靜地凝望著他。想一整個下午,她以為自己已然想通,可在面對他的剎那,紊亂……想好要瀟灑轉身,但等他站在眼前,她又不想了,幾個小時前下的重大決心,在此刻,煙消雲散。
她啊,怎麼辦呢?話說得那麼瀟灑,舉止卻十分膽小,難怪他總以為她說分手是喊假的。
他一笑,擁她在懷里。「妳永遠是最體諒我、最包容我的好老婆。」
所以他可以恣意浪費她的體諒和包容?
淡淡地,她回了一句,「可是……一切是有極限的。」
「什麼意思?」
「世界上每種東西都有額度,不管是體諒、原諒或包容,若有一天你把額度用完,那就沒有了。」她不要生氣,不再當潑婦,如果分手是明天、後天、某一天必須遇見的結局,就讓他們對彼此都留下一個好印象吧。
「在寫小說嗎?講那麼繞口的話。」他笑著揉揉她的長發。
她抬眼,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毛,淡淡的說︰「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怎麼說?」他皺皺眉頭,總覺得她語氣不對。
「那個時候我常想,我這種人不美麗、不聰明、不能干,沒有良好的學歷和家世,連家事都做得普通,如果人有分等級,那麼我是X你是A,我們相差那麼大,我憑什麼嫁給你?你應該娶一個聰明、貌美,身材像模特兒的特優女性,娶我對你而言,太浪費。」
她窩進他懷里,打開他的掌心,細細描起他的婚姻線,很早以前就發覺,他的婚姻線有針岔,有人說那是外遇的表征,那個時候她不信,現在,信了。
「誰說,我們家揚揚很美,我是A、妳是A++。」大手一伸,他包住她的手。
她沒有響應他的話,自顧自的往下說︰「我告誡自己,不可以把捧在手心里的幸運給摔壞,要小心翼翼、謹慎,若離開這個男人,我就再也不能得到同樣的幸運。」甜言蜜語是他的專利,今天她盜用了下。
「嗯,妳捧得真好,我是妳的幸運,妳也是我的幸運。」他把下巴放在她的額頂,聞著她發間的淡淡香氣。
「可是婚姻生活中的沖擊,一點一點磨去我對幸運的感受,我開始嘮叨、開始不滿、開始變成一個令人痛恨的黃臉婆,我相信有許多時候,你也忍不住想對我發脾氣。」
「對,但哪一對夫妻不是這樣的?」
「謝謝你這樣看待夫妻關系,你這種想法化解了很多摩擦。」
「現在有沒有覺得自己更幸運,能嫁到一個像我脾氣那麼好的丈夫?」他開玩笑說。
她點頭,嘴里說的卻是,「很多次,我認真考慮過離婚,但你總覺得我是隨口說說,每次遇到這種狀況,你會解釋成我因為生理期報到才如此,再過幾年,你可能會說那是受更年期影響。」
「但每次我都是認真的,我認真相信,如果夫妻兩人再也走不下去,與其天逃隈言相向,倒不如試著和平分手。李赫,在這三年當中,我吵膩了,也膩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保證你愛我。」
他飛快把她推出胸口,與她面對面望著,擰起眉。「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他在緊張?她竟然笑了開,說過那麼多次分手,這是他第二次認真看待她的提議,是因為她的態度不同以往嗎?原來不吵架比吵架的威力更大。
「我不介意分手,但我介意這個訊息是從別人口中傳遞給我,如果你想離婚,請直接告訴我,我可以忍受痛苦的真相,也不要吞下善意的謊言。」
「揚揚……妳今天很不對勁,妳那個朋友……」
是因為被朋友的離婚事件影響了嗎?她整個人,只有一個字形容,怪!
「不要追究我的朋友,我談的是你和我,如果真有一個貌美聰穎,身材像模特兒的優級女上你,而你也動心的話,請誠實告訴我,不要瞞我到最後。」
李赫腦子轉了幾圈,想出了一個最不可能、卻也最能解釋她異常的狀況。「揚揚,妳今天到動物園去了對嗎?妳看見了什麼,對嗎?」
他好看的濃眉緊蹙,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逼她正視自己。
她淺淺一笑,轉移了話題,「李赫,我累了,先回房間休息,你也早點整理整理,明天還要上班呢。」
轉過身那刻,她突然覺得諷刺,每一回都是她想談談,不管是用吵、用鬧,她都想逼他正視兩人之間的問題,可真正遇到事了,居然輪到她逃避,還以為自己已經鼓足勇氣,沒想到事到臨頭了,她的第一選擇也是逃避。
現在,她有一點點同情過去的他,面對咄咄逼人的自己,他何等委屈。
站在嬰兒用品店前,揚揚靜靜看著櫥窗里的東西,那小衣服、小物件粉粉女敕女敕的,給人像母親懷抱的溫暖。
為什麼設計師總給孩子設計這樣的東西,是不是為了賦予天底下的母親一個良好形象,讓孩子誤解,每個把他們生下來的人都溫暖善良。
她會是個好媽媽嗎?揚揚沒把握。
拿出手機,她找到李赫的號碼,撥出。
電話那頭只響了幾聲就接起。「揚揚,妳找我?」
「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如果有空的話……」她想約他到這里,一起挑選傍孩子的第一件禮物。
「現在不行,晚上回家後再談好嗎?」他的聲音里帶有歉意。
敗忙嗎?應該是,小趙說的,事務所越來越忙了,他分身乏術,要是江國賓可以早一點考上律師執照就好,不然早晚要多聘一名律師。
她明白他忙,可她想要耍耍任性,任性地把嬰兒用品店的住址丟給他,威脅他說若三十分鐘後沒見到他,他就見不到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