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被綁架的肉票行動通常都是受到嚴格監控的,無論吃飯、洗澡、睡覺、上廁所等等,更可憐一點的還會遭受無情的肢體虐待。
但是,就身為一張肉票來說,甯巧兒則是以上皆非。
她吃的是飯店外送的高級美食,睡的是柔軟舒適的大床,寬敞明亮的房間里還有電視、音響、書籍可以排遣時間,洗澡、上廁所用的是干淨且先進的衛浴設備。
她吃好、睡好、用好,除了不能出房門外,行動還算自由。
嚴格說來,她實在不算是一張肉票,反倒像被招待來此度假的。
至于那對奇怪的兄弟就出現過這麼一次,往後便沒再露面,只有一個年輕的外國女孩會每天準時送飯進房間來給她吃。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他們究竟是誰?為何將她從台灣擄到英國來?他們口中的「他」又是誰?他們打算對付的人是硰嗎?
種種疑問,數日來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要她等硰前來搭救,但硰怎麼可能會知道她被困在這里呢?這里沒有任何通訊器材,說穿了,她是被軟禁了。
最重要的是,她很想念喵喵。她在擺罐頭的櫃子下放了一盒貓食,只要輕輕推倒便能打開,那是她擔心自己臨時出遠門而替喵喵以備不時之需的。
她不在家的這些天,喵喵曉不曉得自己翻乾糧來吃呢?
天哪,她真的好擔心它!
電視上幾十個頻道經由她手中的遙控器跳來換去,她的姿勢也由躺轉趴;最後,她摔掉遙控器,忍無可忍地大喊︰「我要回家——」
叩叩!敲門聲同時響了起來。
「誰呀?」甯巧兒沒好氣地道。
房門應聲而開,兩兄弟中較為冷僻的那一個走了進來,語氣冷淡的說︰「我哥問你想不想下樓吃飯。」
「下樓?」甯巧兒喜上眉梢地跳下床。「當然要!若繼續窩在這房里,只怕我會變成木乃伊了!」
「我們可沒有虧待你。」
「比起一般肉票,我的確幸運多了。」甯巧兒走到他面前,微眯起眼細細檢視他,低語︰「真不可思議,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人。」
「你可別愛上我。」他皺眉警告。
甯巧兒聞言不禁哈哈大笑。「你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要告訴你?」
甯巧兒聳聳肩,「如果你不介意我一直叫你喂的話。」
「裘槐。」他不怎麼甘願地吐出兩個字。
甯巧兒一怔,「你也姓裘?」
「不行嗎?」
「不不,那你哥叫裘什麼?」甯巧兒追問,發覺裘槐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真是愈看愈像那個人。
「你不會自己去問他?」說完,裘槐轉身離開。
「等等!」甯巧兒拔腿追上。「你們跟裘文硰有什麼關系?」
裘槐沒有回答。
兩人先後進到餐廳,滿桌佳肴的香味立刻刺激著甯巧兒的嗅覺,令她難掩垂涎。
「請坐。」裘楓沒起身服務,僅微笑示意。
對于美食從來就毫無抵抗力的甯巧兒找好位子坐下,便飛快朝食物進攻。
她沒有半點女孩子該有的矜持,讓裘家兩兄弟頓時傻了眼。
「你有讓她好好吃飯嗎?」裘楓蹙眉道。
「當然!」裘槐因哥哥略帶譴責的質疑語氣而心生不悅。
「那她怎麼一副餓鬼投胎的模樣?」她令人不敢恭維的吃相看得裘楓瞪眼咋舌。
裘槐無辜地聳聳肩。
他每天吩咐為她準備的三餐外加點心、消夜等,可全都是由五星級廚師所料理,就怕食物不合她胃口,讓她覺得自己被虧待。
但此刻,他不禁要懷疑先前的擔心是否多余,會不會隨便丟給她任何的食物,她都能吃得這麼津津有味、這麼開心?
「你們怎麼都不吃呢?」甯巧兒撥空抬頭望了望兩個主人。
裘楓回過神來,不由得搖了搖頭,「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嗯……」裘槐揉著太陽穴。
終于吃飽的甯巧兒放下刀叉,拿起紙巾擦擦嘴,不解地問︰「怎麼啦?你們為什麼不吃?」
「你一向吃得……」裘楓瞪著被掃掉一半的佳肴,試圖委婉地說些什麼,但是失敗了。
甯巧兒這才明白自己驚人的食量闖禍了。
「不好意思,但東西實在太好吃了,我情不自禁,所以……」
「你什麼都吃?」裘槐問。
倘若她真這麼好養,那他也毋需為準備給她的食物而費神了。
「當然不是!」甯巧兒馬上駁斥。「雖然這麼說好像有些自夸的,但實際上我滿挑食的,因為我的味覺對于分辨美食很厲害。」
「你這還算挑食?」裘槐啼笑皆非。
「問題是,你食物吃到哪里去了?」裘楓皺眉端詳她那沒長多少肉的身材。
甯巧兒聳了下肩,「很多人都這麼問,但我自己也不曉得。」
「幸好他賺的錢夠多,應該養得起你。」裘槐下此結論。
「你們口中的他究竟是誰?」甯巧兒大皺其眉。
裘楓凝視著她,半晌,抿唇而笑,「他應該快要出現了。」
尋找失蹤的甯巧兒雖然已經有一個很明確的方向了,但是他們三人絲毫不敢大意,因為他們從來不會貿然地以身犯險。
但對方顯然也不簡單,就像只狡猾的狐狸般拐著他們兜圈子,每當真相快要大白時,偏又會莫名地陷入五里迷霧中。
最後,裘文硰為了甯巧兒的安危認為不該再延宕時間,一行三人于是動身前往英國。
當他們風塵僕僕地趕到異國,片刻不敢擔擱地找到傳真中指明的地點,卻發現居然是一間荒廢已久的工廠。
「怎麼回事?」武少瑯納悶地舉目四望。
「搞什麼!」衛君廷咒罵。
裘文硰默不作聲,面色凝重。
「硰,你想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或許巧兒她根本什麼事也沒——」
「不,直覺告訴我巧兒一定出事了。」裘文硰打斷衛君廷的疑問。
「可是——」
「我們四處看看。」武少瑯拉走衛君廷。
三人分頭探勘,不久,傳出裘文硰的呼喚。
「發現什麼了?」武少瑯急切地問。
衛君廷隨後趕至。
「這個。」裘文硰把塞在門縫的字條交給他們。
小小的字條上仍然寫著一處地址,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了。
「去!這擺明了是耍我們嘛!」衛君廷暴跳如雷。
「我已經沒耐性再陪他們玩捉迷藏了。」裘文硰語氣冷冽。
「打算怎麼做?」武少瑯不意外。
「先找個地方住下。」裘文硰往回走。
衛君廷咬牙切齒地嚷嚷︰「我就不信揪不出他們的狐狸尾巴!」
在動用龐大的關系進行更進一步的調查工作後,事情終于有了眉目。
他們發現事實根本就與他們一開始所推斷的方向相符,只是對方一直在故布疑陣、故弄玄虛將他們耍得團團轉。
由于時間不留情地分秒流逝,裘文硰對甯巧兒的擔心也益發增加。
在資料齊全、確認無誤後,裘文硰便迫不及待地奔赴目的地。
「硰,冷靜點。」武少瑯叮嚀。
「我知道。」裘文硰因為焦灼而顯得有些浮躁。
「這下子非將他們一網打盡不可。」衛君廷也因為連續幾天沒有好好休息而脾氣暴躁。
一來到位于倫敦市中心的這棟著名的商業大樓,三人立刻直搗黃龍。
他們身手敏捷、避人耳目地順利潛進「邪神」的私人辦公室里。
然而,當三人置身其中,一絲不安的預感卻沒來由的籠罩住他們。
按理說,如此戒備森嚴的地方,他們進來得未免也太順利了。
三人互望一眼,提高警覺,在偌大的辦公室里搜找目標。
驀地,燈光乍亮——
無處可躲的三人渾身一僵,猛然驚覺竟中計,讓人給逮個正著。
「你們總算找來了。」
伴隨著聲音出現的,是一對外貌神似的兄弟。
乍看之下,幾乎令人以為是雙胞胎,但他們刻意區別的打扮與散發出來的氣質並不難分辨。
不過,最讓三人驚愕的,還是他們眉宇間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邪神、冥王,久違了。」裘文硰直視著他們,神色泰若。
「客氣了,七殺。」邪神淡淡抿唇。「還有破軍、貪狼。」
「巧兒在哪里?」裘文硰一點也不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她對你而言,重要嗎?」
「重要。」裘文硰毫不猶豫地回道。
這麼坦率的回答讓邪神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一點點。
「既然她此刻落在我們手上,你打算怎麼要回她呢?」
「你們想怎麼樣?」裘文硰眯起眼,覺得耐性快被磨光。
「如果江山與美人只能選擇其一,你會要哪個?」邪神一臉饒富興味。
「我會選擇後者,接著以最短的時間東山再起,然後再狠狠地打敗你們,要你們從此一蹶不振、永無翻身之日!」裘文硰狂傲地宣誓。
邪神禁不住蹦掌叫好。
「擁有這般過人的膽識與自信,可見身上流的果然是老爸的血。」
他的話令裘文硰一頭霧水,與衛君廷和武少瑯面面相覷。
「大哥。」邪神走上前,眼中流露出認同,慎重其事地自我介紹︰「我叫裘楓。」
「我叫裘槐。」冥王淡淡接腔。
「你、你們——」裘文硰錯愕不已。「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知道裘宇這個人嗎?」裘楓善意地招呼三位貴客坐下。
「你們如何認得家父?」
「因為他也是我們的爸爸!」
裘文硰震撼得無法言語。
記得他年紀還很小敗小的時候,父親在一次旅程中意外失蹤了,而接到這個噩耗的母親數度昏厥,從此終日以淚洗面。
當時尚年幼的他,不僅必須想辦法自力更生,更得照顧虛弱不堪的母親。
在如此惡劣環境下慢慢成長的他,腦中全心全意只想著生存這件事,卻壓根兒沒考慮到父親的失蹤並不等于死亡。
可是,倘若父親根本還活著,為什麼他從來沒有回去找過他們母子倆?
如今莫名其妙的冒出兩個弟弟,這……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我們也是長大後才知道的,不能怪父親。」裘楓彷佛洞悉了他的心思。
裘文硰瞅著他,等待著答案。
「當年,父親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幾乎死亡,幸好我們的母親——也就是父親的主治大夫,抱持著絕不輕易放棄的精神,硬是將父親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但是由于父親的腦部受到創傷而喪失記憶,孤單身處異國的父親在無助又茫然的情況下,漸漸對悉心照料他的女醫師產生了愛意。而俊朗不凡的父親本來就有著女性難以抗拒的魅力,于是兩人日久生情,終于結成連理,然後相繼生下了我們兩兄弟。我們的父親不只深具才華、聰敏果斷,還極有遠見,他只花了短短幾年的時間,便在英國業界迅速崛起,成為首屈一指的企業家。照理說,事業如日中天、家庭幸福美滿的父親應該是最開心的人,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母親敏感地察覺到父親不只笑容少了,還經常心事重重地望著遠方,愁眉不展。沒多久,母親了解到父親恢復記憶了,卻因為怕失去父親,母親只好裝作若無其事,而父親也絕口不提,兩人就這麼心思各異地維系著這個家庭。直到三年前,他們不幸地共同喪生在一場連環車禍中,我們為他們處理後事、整理東西時發現到父親的日記本,里面詳細記載了父親大難不死以及恢復記憶的點點滴滴。這時,我們才知道原來我們還有一個哥哥。父親的日記中,雖然對你的描述並不多,但卻充滿濃濃的愛意,我們體會得到,你是他最珍貴、最引以為傲的兒子。感到嫉妒而有點心理不平衡的我們開始調查你,察覺你並非簡單的人物時,我們不斷鞭策自己,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迎頭趕上,並且抬頭挺胸地面對你。」
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皆為這故事而動容。
裘文硰這才仔細地打量起裘楓和裘槐,嘴角不自覺地動了動。
「你在笑?」裘槐不解他的反應。
「難怪我一見到你們,內心就有股莫名的悸動。」是血緣的呼應吧!
「你相信我說的?」裘楓挑眉。
「看著你們的眼楮,我相信。」裘文硰坦白不諱。
「原來是我們的眼楮相似,難怪那女孩一見到我們就直喊你的名字。」
「她在哪里?」提及甯巧兒,裘文硰鎮靜頓失。
「放心,她好得不得了。」裘楓說著嘆了口氣,「只是這些天下來,我真擔心她有朝一日會把你給吃倒。」
裘文硰抑制住爆笑的沖動,「她再怎麼會吃也不及我賺錢的速度。」
「真有自信。」
「你們為什麼要擄走她?」
裘楓攤攤手,「我們並無惡意,只不過是想制造個讓你畢生難忘的會面罷了。」
「這樣的相認場面,的確夠讓我畢生難忘。」裘文硰似笑非笑的道。
「不過,你們比我們預計中遲來倒是真的。」裘槐一臉不以為然。
憊以為舉世聞名的「殺破狼」多麼了不得,原來不過爾爾。
裘楓一手按住弟弟的肩頭。
「我帶你們去見她,她已經等你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