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
春風涼颼颼,吹過原本該是人來人往,今兒個卻因為巷頭巷尾,都被派人堵住,而不見行人的長巷。春風,也吹起獨自站在巷中,年輕女子的素雅衣衫,精工刺繡的牡丹,一會兒似綻放、一會兒似凋謝。
羅夢獨自站在長巷中,看著眼前石牆下方,一個不大不小的洞。
春風吹啊吹,她卻動也不動。
她是大風堂的千金、是天下第一美人,京城里的萬家燈火齊亮,敵不過她的嫣然一笑;春季里的百花乍然謝落,敵不過她的悠悠一嘆。當她流淚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連滿天的星兒都要墜了。
只是,她的笑、她的嘆,甚至是她的淚,事到如今都全無用處。
在她眼前的,是宰相府的牆,牆下那個洞,則是一個狗洞。
嬌貴無比的羅夢,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有,必須鑽狗洞的一天。想當初,听閨中密友提及時,她還掩子邙笑,差點把手中的茶都灑了,直說荒唐荒唐。
無奈,情勢逼人,她竟也淪落至此。
第無數次深呼吸後,她再次確認,長巷兩頭都瞧不見這處的動靜後,才笨拙的趴下來,任由地上的灰塵沾染,昂貴如金的衣裳,悶著不敢呼吸,灰頭土臉的往狗洞里爬。
天、下、第、一、美、人!
這名餃有什麼用?!
她心里無聲吶喊著,手肘一次一次前挪,任由落花染髒袖子,曲線曼妙的嬌軀,一寸寸爬進洞,直到連穿著繡花鞋的腳兒,也消失在磚牆洞里。
磚牆後是宰相府的角落,是她先前就知道的,但是——
鞋!
她全身僵硬,瞪著眼前那雙,樸素耐用的鞋。
穿鞋的那人就站在牆邊,靜靜佇立著,在她艱困爬行的時候,沒出半點聲音,更別說是伸出援手,憐香惜玉的扶她起身,而是袖手旁觀,也不知道「欣賞」了多久。
羅夢拂開妨礙視線的發絲,揚起的灰塵,嗆得她咳咳數聲,還漫得雙眸含淚。淚汪汪的眸子,很慢、很慢的往上看去。
有著低調的黑繡、灰袍下的男性雙肩、灰袍外的頸項,最後最後,才是那張向來冷硬硬死板著,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他銀兩、如今卻笑容可掬的男人。
「羅姑娘,您今兒個怎麼不走大門?」公孫明德雙手後負,故意彎下腰來,好聲好氣好愉快的問著。
狼狽到極點的她,暗自恨恨咬牙,俏臉上卻還是擠出甜笑,用最優雅的姿勢,慢條斯理的起身,將灰塵拂去後,鎮定的盈盈福禮。
「相爺,打擾了。」嘴上說打擾,她心里卻是想著,要不是沒有習武,打也打不過他,此刻肯定就要殺人滅口。
「不會不會。」公孫好整以暇,殷勤探問,嘴角還是收不住笑。「大門或後門,是有什麼東西礙著嗎?請羅姑娘直說,我立刻讓人去處理。」
「沒有。」他笑,她也笑。「是無雙告訴我,這兒有條捷徑,能瞧見您府里最美的景致,我才會特地來游賞。」睜眼說瞎話,可是她的看家本領。
必答起來也不含糊。「我留著這個狗洞,是為了紀念,她曾在這兒賞月觀星,沒想到她會向羅姑娘推薦。早知如此,我就該命人將這里打掃的干淨些。」
「相爺不必麻煩了。」她笑得更甜,假裝顧盼張望。「啊,糟了,我從來不曾從這兒走過,怕會迷路呢!」
「請放心,我能為您領路。」
喔呵呵呵呵,正合她意!
「那就勞煩相爺了。」
「好說。」
羅夢提著裙擺,隨著公孫舉步,兩人一前一後,從容離開「案發現場」,像是她會從狗洞爬進來,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對了。」才拐了個彎,她就低語出聲。
鮑孫待客,從來沒有這麼盡心盡力過。「怎麼了嗎?」
「沒什麼。」軟軟的嗓音,潤如蜂蜜,甜濃入耳。「我只是想到,今日春暖花開,您府內的庭院,該是美不勝收吧?」
「羅姑娘想去瞧瞧?」公孫笑意更深。
「喔,順路看看也好。」她怎麼能拂逆主人的好意呢?
說是順路,其實是繞了好大一圈,兩人客客氣氣,你來我往、有問有答,淨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懊不容易,就在羅夢的耐心快要用盡,預備放棄長年維持,優雅有禮的完美形象,丟下公孫明德,徑自拔足奔去時,偌大的庭院終于出現在眼前。
她看也沒看,庭院里的花兒一眼,而是急急的往亭子里看去,搜尋著心心念念的熟悉身影。奈何,期盼成空,亭子里不見半個人影。
怎麼會呢?
今日明明就是,每旬一回,沈飛鷹會來此,跟公孫明德下棋的日子啊!她痛下決心,縴尊降貴的鑽狗洞,就是想來遠遠的偷瞧,他們在對弈的同時,會談些什麼。
以往,她可以不在乎。
但是現在,她不能夠放棄,任何一絲一毫,能猜出他下個行動的機會。
偏偏,天不從人願,今日諸事不順,非但丟臉的模樣被瞧見,她煞費苦心,卻連他水、影兒都沒瞧見。
罔顧公孫明德的存在,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踩過遍地繁花,走往空無一人的亭子,提裙踩階而上,窈窕的背影格外落寞。
棋盤上的棋子,還未撤去,留著一個殘局。
她伸出女敕女敕的小手,輕而又輕的撫過,他曾坐過的位子、他曾觸過的棋子,試圖感受他離去後的余溫,指尖傳來的卻是又冷又硬,涼透入心的惆悵。他下的是白棋,這點她是知道的……
「你慢了一步。」慢步入亭的公孫,說得很直接。「他今天走得比較早。」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女人真正的目的。
她收回小手,不想讓公孫處處得意,刻意抬起小臉,露出訝異失望的神情,曲解他話中的涵義。
「啊,無雙不在嗎?」夢幻的雙眸,眨啊眨的。
「原來,你是來找無雙的。」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還能調整得剛剛好,非常自然又不夸張。
「是啊,我與無雙情同姊妹,相爺又不是不知道。」哼哼,好險好險,要是她天分不夠,怕還應付不了,這個在官場里打滾多年的老狐狸。
「是啊,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知道的事可多了。既然她要裝傻,他也主隨客便,陪著裝傻下去。「無雙昨兒個晚睡,到現在還沒起來。」
「她身子無恙吧?」她詢問著。當朋友的,自然要多多關懷。
「沒事的。」他昨晚徹夜「檢查」過了。
「那就好。」羅夢長睫低斂,漫不經心的看著棋面,小手拾起一顆白棋,輕輕的擱下,才抬起頭來。「不過,我還是去瞧瞧她,聊聊改日出游的事情。」說完,她離開桌邊,走下亭階,還愈走愈快。
身後,驀地傳來叫喚。
「羅姑娘。」
她深吸一口氣,恢復甜甜軟軟的笑眉,才又轉過身去,看著那個討人厭到極點的家伙。「相爺還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想提醒,您走錯方向了。」他伸手指著,庭院的另外一邊。「無雙的臥榻是在那邊,您走的方向,可是正門呢!」
可惡!
羅夢心里暗罵,卻還是福身答謝。「我一時糊涂了,謝謝相爺提醒。」
「還是,羅姑娘想從原處出去?」他過度好心的問。
「不用了。」她最最不願意的,就是再去爬狗洞。「相爺留步,我自個兒去找無雙就好。」她甜笑著回身。
這次,她走得很慢、很穩,朝著公孫所指的方向走去,任繁花如那些難以計數的愛慕者般,全都拜倒在她的裙下。
春陽下的窈窕身段,美得像是一幅畫。
不過在轉過一樣茂密的杜鵑後,羅夢多走了幾步,確定公孫明德已經看不見她,才在原地停步。她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天下第一美人抓著裙子,在宰相府里,用最快的速度狂奔起來,一邊繞著遠路,一邊在心里頭,把公孫明德罵了無數遍,嬌小的身影急切的往大門沖去,猜測沈飛鷹離開這里,該是回家里去了。
奔跑聲遠去,再也听不見,公孫明德嘴角的笑容,卻遲遲未褪。這麼有趣的事情,足夠他笑上半輩子,聊慰因長年操勞國事,而久憋心中的煩悶。
他低下頭來,預備收妥棋局,雙手卻在觸及棋盤前的一瞬間,然凍住了。
笑意斂去,深沈的黑眸,直直注視殘局。
羅夢剛剛下了一子,就一子。
但是那一子,卻巧妙的,將白子的劣勢,輕松轉為優勢。
這一步棋,他沒有想到、沈飛鷹也沒有想到,她雖心有旁鶩,卻還能看透棋局,作出最正確的判斷。
羅夢不是簡單人物。
必于這一點,公孫明德始終心里有數。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的不簡單……
站在亭子中、棋盤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管天下事的公孫明德決定,該是對天下第一美人刮目相看了。
羅府。
看見自家門口,那龍飛鳳舞的扁額,羅夢總算松了口氣。
從小她就知道利用柔弱與美貌,當成擺布旁人的招數。這些年來,被她以此擺布的男女不知有多少,但公孫明德卻不一樣。
他不吃她這一套。
知道她不同于外貌般柔弱的,只有少數幾人,公孫明德就是其中之一。
這一點並不是龍無雙出賣好友,把她的底細掀了,她老早心里有數,在龍無雙還沒與公孫成親前,他就己心知肚明。
他知道她的心,都在沈飛鷹身上,更知道她不是柔弱無辜、膽小怕事的美人。
但是,這些年他從沒說破,也不拿這當把柄來威脅利用過她,可是她明白這個男人不可小覷。
能娶龍無雙為妻的男人,鐵定該要提防。
能讓沈飛鷹視為摯友的家伙,更不能等閑視之。
踏進自家大門後,羅夢第一件事情,就是向看門的大叔詢問。「總管回來了嗎?這會兒他人在哪里?」她輕言輕語,萬般惹人疼。
大叔誠惶誠恐,多麼想回答,卻又只能惋惜的搖頭。「總管是回來了,但是老奴不知,他在哪里忙些什麼。」
「謝謝大叔,我再去問問。」
「大小姐慢走啊,」大叔關心的說著,恨不得能撲上前,當羅夢的踩腳墊,舍不得她踩在石磚上,就怕她走得腳疼。
原本以為,沈飛鷹會在大廳,但是到了大廳後,照樣不見他蹤影,倒是上官清雲還在,正攤開滿桌卷宗,逐一仔細看著。瞧見她出現,他畢恭畢敬有禮的回應她的詢問。
「總管在書房里。」他也是剛離開書房不久。「大小姐,您找總管有事嗎?」他好意的問著。
「嗯,我有些事情,想要找他商量。」她甜甜一笑,臉不紅、氣不喘,形象完美無缺。「上官大哥,書房那兒,除了他之外,還有旁人嗎?」
「沒有,就總管一個人。」
太好了!
羅夢心頭一喜,壓抑蹦跳起來的沖動,斂裙福禮,軟軟的說道︰「謝謝上官大哥,我這就去找他。」
說著說著,她加快腳步,盡量保持優雅,但速度快了些,要不是上官清雲還在身後,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又想提裙狂奔,就怕沈飛鷹又會離開書房去了別處。
平常不跟著,她還不曉得,只知道他事事都管著。等到這會兒,真的要追著他找,她才知道他在一天之內,竟能做那麼多事、走那麼多地方。
罷剛在舒適的軟轎里頭,她稍稍想了一想,就作了決定。
既然無法偷听,那麼,干脆就來個正面迎擊。
其實,如果是她開口吩咐,說一句想要找他,靠著鏢師們的口耳相傳,沈飛鷹當然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只是,如此一來,他就先有了防備,讓她的「攻擊力」大大減弱。
沈飛鷹本來就是心思極定的人,然而這些年來的歷練,讓他更是一年比一年沈穩,她愈來愈難得,看見他的臉上,會透露出明顯的情緒起伏。
按捺著滿心的焦急,羅夢好不容易來到書房,終于瞧見了那個,她尋尋覓覓、心心念念,還不惜爬狗洞,費時大半天才找到的男人。
站在書房的回廊上,她遠遠隔著廊上,垂下的紫藤花、精致木格窗棍,看著沈飛鷹伏案在書案後,正在提筆書寫。
雖然,面對任何人,她都能從容自若,但唯獨面對他,她就會患得患失,甚至覺得緊張。
罷才在軟轎里,羅夢明明己經對著銅鏡,檢查了好幾遍。但是,到了這會兒要「上陣」的時候,她還是重新整了整衣裙、順了順長發,還忍著疼,偷偷捏紅粉頰,更不忘伸出丁香小舌潤潤唇。
楚姑娘說過,男人對姑娘家的唇,頗有遐思,最最難以抗拒,水女敕些才好。
延聘楚憐憐為師,的確讓她長了不少見識。也難怪京城里的男人們,耗盡金山銀山,費盡所有手段,就為了見楚憐憐一面。
包教羅夢在意的是,她雖然被稱為天下第一美人,但是男人們卻都說,天下最誘人的女子,是楚憐憐而不是她。
有幾回,她還親耳听到,男人們開著玩笑說,她羅夢像天仙,是要供著看著的,而楚憐憐才是那個,讓人想摟在懷中疼愛的。
不!
她絕對不想,到老都還被供著。
想到這里,羅夢深吸了口氣,再舌忝了舌忝唇,然後才鼓起勇氣,推開書房的門,走進陳設簡單、半點不見奢華,專屬于沈飛鷹的書房里。
听見推門的聲音,他手中的筆未停,只是抬起黑眸,望向來人。
看見是她,他半點也不訝異,老早就從腳步聲,辨認出奔到書房外,才氣喘吁吁的停步,又在回廊上待了一會兒,忙了半晌的人是她。
「大小姐,您找屬下有事?」他一臉淡然的問。
听見那三個字,她就心頭一揪。
這些年來,他喚她的方式,愈來愈生疏了。
明明就記得,她小的時候,他不是這麼稱呼她的,雖然偶爾會喚她一聲小姐,可也常你啊你的。
但是這幾年來,他非但改了稱呼,堅持主僕分際,非要尊稱她小姐不可,還要在小姐前頭,添了一個大字,次次把大小姐大小姐掛在嘴邊,一下子把兩人的距離拉得遠遠的,像遠到了天邊似的,她好幾次抗議,他卻依然故我,到最後連鏢師們也學著他喚……
棒,冷靜、冷靜!
她收斂心神,拋開懊惱,盈盈走上前去,笑容甜得像要淌出蜜來。
「嗯,我找你有事。」
來到桌案旁,她注意到他仍是繼續書寫著未完的字,一筆未漏,筆鋒更是穩穩不動,不受半點影響。
斑哼,沒關系,她的「好學不倦」,就要派上用場了。
焙之又緩的,羅夢故意的湊近他,挽起了白袖,露出女敕女敕的小手,與細細皓腕,拿起掛在筆架上,另一支大一點、粗一些的毛筆,握在手中把玩著。
「這毛筆挺不錯的,是兔毛的嗎?」她嬌聲輕問。
「狼毫。」他說。
她刻意不瞧沈飛鷹,只轉著手中的筆,學著楚憐憐所教,用指尖輕輕的撫著,那粗大的筆管。「這筆做得真好,是哪位師傅的手藝呢?」
沈默。
听不見回答,她用眼尾余光偷看,欣喜的發現,他的視線果然盯著她的手。見此招有效,她再接再厲,用上進階版,來回緩緩撫模著筆管,從頭到筆,再從尾到頭,指尖順著筆尖的毫毛,輕捻、按壓。
沈飛鷹的眼角,微微一抽,寫字的大手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沒有再動。
雖然,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是他牢盯不放的視線,卻教她心頭莫名一顫,小手無意識的緊握。這次,並非有心,但她的舉止,卻更為誘人。
靜默半晌後,沈飛鷹終于開口。
「我不知道。這筆是相爺送的,我沒問過,是哪位師傅所制。」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啞了。
听出其中變化,羅夢心中暗喜,知道他看似無動于衷,其實還是被她的舉止影響,才會停了筆、啞了聲。
啊啊,誘惑,果然是門學問啊。
她握著那支筆,想起楚憐憐與無雙所說的事,粉臉驀然女敕紅,氣息一時間有些不穩,只覺得那筆好像燙起來似的,握筆的小手,瞬間有些發軟。
憑靠著對他的多年渴望,她強撐著毅力,緩緩掀起長睫,望向身旁的男人。
沈飛鷹仍舊坐著,黑眸低垂,盯著她握筆的手。
原本以為,他此刻所想的,該是楚憐憐說的那般,男女之間的歡愛事兒。那些字字句句,生動的描述,教她竟也臉兒紅紅,有些恍神的想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要、要要要要……要用舌去舌忝筆尖!
啊,這太過羞人,她實在辦不到。
「大小姐,找屬下有什麼事?」他開口,語氣淡淡。
可惡!
他好像回過神來了。
羅夢暗自懊惱,告誡自己,不可以再恍神,才鎮定的握著筆,跳過舌忝筆尖那段,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出,老早想好的說詞。
「是這樣的,再過些時日,就是爹爹大壽,我這幾日都想著,該要送他個禮……」說著,她傾身將那筆掛回筆架上,然後在起身時,用練習過數次的姿態,裝作一時沒站穩,精準的朝目標跌坐下去。
「唉啊。」她不忘輕喊一聲,小手往沈飛鷹肩頭一攀,恰恰坐在他堅實的大腿上,蜷窩在他懷中。
喀啦!
他手中的筆掉了。
因為,他迫不得己,只能伸出手,扶握住她的縴腰。
練習歸練習,羅夢沒想到,真的實行起來,竟會與練習時截然不同。
此時此刻,兩人緊緊相貼,她的子鄔湊到他的頸邊,就在他的喉結上;柔軟飽滿的酥胸,更是緊貼他結實的胸膛。雖然,兩人之間還隔著衣裳,可是春衣薄透,她還是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心跳與體溫。
霎時之間,羞意上心頭,大膽如她竟輕抽了口氣,驀然想坐直,快快往後退縮……
不行!
她沒時間再害羞啦!
這念頭閃過腦中,瑟縮到一半的羅夢,硬生生的忍住沒抽回手,倒是臉兒藏不住心思,禁不住的嫣紅發燙。
喔喔喔,不過,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也變得急促了!
不像以往那樣,沈飛鷹沒有立刻起身,讓她站穩之後,就一路火燒似的退退退退,退到能退的最遠距離去,這次強壯的臂膀,竟然還攬著她軟軟的腰,遲遲沒有放開。
勇氣,因為這點異常,再度涌上不少。
羅夢輕輕喘息著,緩緩抬起小臉,雙眸順著男性的喉結往上,看向他堅毅的下巴、微抿的薄唇、高挺好看的鼻,最後最後才望進那雙深黑如子夜的眸。
他己屏住氣息,黑眸深深,視線異常灼熱,熱得讓她身子更加發燙。
然後,在那一瞬間,她察覺到在臀腿下,只曾听說,卻不曾真實感受的熱燙與堅硬。那、那個就在他雙腿之問,抵著她的臀側,偎得她輕輕而顫。
那是他的,是他想要她的證明。
胸中的一顆心,跳得好快,快得讓她好羞好羞。
本能的,羅夢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唇,又喘了口氣,看見他瞳眸一縮,眸色更深,還有著熱燙的火光。
那些苦心「研讀」的圖像,在她腦中翻飛。她雖然害羞,還是將擱在結實胸膛上的小手,撫過衣衫下,強硬的男性曲線,慢慢的往下……
他眼又一抽,胸膛驀地擴張,吸了口氣。
這讓她指尖微顫,盡避羞得不能再羞,卻又舍不得停下,因為他的反應,反倒更為著迷,將所學所听全拋腦後,只憑著本能行動。
她喜歡他、渴望他,已經那麼久、那麼久了。
薄薄的男性唇辦,如今近在咫尺,跟她的紅唇只有一個呼吸的距離。她嬌聲輕喘,再稍稍靠上前,幾乎已嘗到了他唇上的味道。
在那一瞬問,沈飛鷹微微低下頭,靠近……
不由自主的,羅夢的小手,揪緊指下的男性衣襟。
她能嘗到,他的呼吸,能看見他的眼里,映著滿臉嬌羞渴望的她,火光更熱更燙,在燎原之前,就將焚毀她的神智。
終于,他要吻她了。
屬于他的味道,籠罩住了她,就在唇辦相貼的前一瞬間,沈飛鷹竟然……竟然……竟然……
難以置信的,他竟握住她己經往下,滑動到他月復部上的小手。
羅夢又輕抽口氣,美目朦朧,心中浮現不安。
他的,熱得快灼傷她;他的心,明明跳得那麼快。
可是,他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
她在心中吶喊,不想讓他有拒絕的機會,完全拋卻羞恥,心跳狂奔的攀抓著他的肩頸,不顧一切傾身上前,想親吻他的唇、想嘗他的吻。
但是,他卻抬起頭,後退閃避。
而且,他不讓她再有第二次的機會,迅速的抓握住她的腰,堅定的拉開了她,讓她下了他的腿,不再容許兩人緊緊相靠。
「大小姐,請小心站好。」
沈飛鷹垂眼起身,一等她雙腳落地,就縮回雙手,恭敬的往後退了好大一步,聲音雖然沙啞,卻萬分嚴謹。
羅夢輕喘著氣,身子顫抖得厲害,非得扶著書桌才能站著,不然早就腿軟的癱坐落地。
她輕掩著唇,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狠心,拒絕得如此徹底。
他不要她。
他腿間的那麼明顯!
她都己經這樣投懷送抱了!
可是,他依然不要她、就是不要她……
「我有哪兒不好?」淚水彌漫雙眸,羅夢月兌口質問,嬌女敕的聲音,帶著心痛和不甘,還含著多年的怨,縈繞在書房里。
沈飛鷹卻沈默不語,垂首僵站在原處,不回答,更不回應。
尷尬、羞慚,一齊涌上心頭,羅夢再也承受不住,珠淚一顆顆滾落粉頰,像只受傷的可憐小鹿,啜泣著飛奔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