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
第一次見到沈飛鷹時,羅夢才八歲。
她的娘親是官家的千金,不但美貌過人,兼而知書達禮、溫柔嫻淑,曾被召入皇宮,眾人紛紛臆測,太子妃人選非她莫屬時,她卻下嫁羅岳,成為莽漢之妻,所有人都驚愕得險些要跌出眼珠子。
遍後,夫妻二人恩愛,羨煞旁人。可惜好景不常,愛妻因難產而死,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羅岳抱著女嬰,哭嚎了幾天幾夜,大漢與小娃兒哭成一團。
愛妻死後,羅岳奮發圖強,一心拓展大風堂,鏢局聲譽鵲起,規模逐年擴大。
小小的羅夢,就這麼被羅岳,以及眾鏢師們捧在掌心,如珠如寶的疼愛著,任誰都舍不得傷她一根頭發絲兒。
只是,經營鏢局生意,難免得罪天下綠林匪徒,想搶的東西搶不著,反倒蝕損兵力,當然會記恨在心。
江湖。
不論是江,抑或是湖,總難風平浪靜。
就像組成它們的這兩個字,江和湖一樣,本就不應該是風平浪靜的地方。
動不了羅岳,匪徒們費盡心機,擄劫年幼的羅夢。好在,眾人及時趕到,才沒讓她受到傷害。
這種恐怖的經驗,羅岳可承受不起第二次。羅夢安全歸來的那個月,他就帶了個少年,回到羅家宅邸。
「夢兒,過來。」高壯的大漢,向來粗聲粗氣,只有在呼喚女兒時,才會壓低聲音,大臉上堆滿笑。
「是。」她離開圈椅,繡花小鞋踏向父親,以及陌生的少年。
備受寵愛的她,穿戴精致絕倫,衣裳是京城內最好的師傅所繡,不比皇家公主遜色,雙髻里的金鈴流蘇簪,隨著腳步發出清脆聲響。
羅岳蹲來,直視著愛女,輕聲哄著,江湖聞名的堂堂硬漢,在女兒面前連語氣都軟得像是棉花糖。
「來,這是沈飛鷹。往後,就讓他片刻不離,一直守在你身邊。」他伸出大手,握住女兒的手,輕而又輕的牽握。
她走到爹爹身邊,就不再上前,與少年維持幾步的距離,抬頭靜靜望著。
他很高,身材瘦削結實,看來年紀該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但是他好看的五官,卻沒有半點情緒,比成人更內斂深沈。
最特殊的,是他的那雙眼。
她從沒有見過,哪個人有著,這麼深幽的黑眸。
「飛鷹,你可要好好替我保護夢兒。」羅岳叮囑著。這個寶貝女兒,可是他的心頭肉啊!
「屬下會盡力而為。」他語調平靜,拱手為禮。
羅岳擰起眉頭,可不滿意了。
「什麼屬下不屬下的,你爹是我的老朋友,跟我兄弟相稱,你該喊我一聲叔叔,怎麼反倒自稱屬下?」
少年沒有抬頭,堅持遵守禮數,淡漠的說道:「屬下不敢逾越。」
眼看勸說不成,羅岳只能翻翻白眼,無奈的嘀咕著。「唉,你這孩子,跟你爹一個脾氣,硬得像顆石頭似的。好了好了,去梳洗一下,等會兒該吃晚飯了。」
「是。」
畢恭畢敬的答復後,他轉身走出大廳。
那晚,為了歡迎沈飛鷹,菜色很是豐富。鏢師們輪流跟他打招呼,還又勸又逼的要他喝酒。沒想到最後,眾人醉得七葷人素,他卻安然無事。
才八歲的羅夢,如同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坐在主位旁,粉女敕的唇噙著笑,望著大廳里的熱鬧暄騰,直到宴會散了,才向爹爹告退,在丫鬟的陪伴下,回到宅邸深處,布置雅致的閨房。
她淺笑著遣退丫鬟,堅持自行沐浴包衣。丫鬟只能拿出干淨衣裳,還有梳發的玳帽梳子,確定準備妥當,就關上房門離去。
腳步聲漸漸由近而遠,終于再也听不到了。
終于,又過了一日。
小小的雙手,慢慢地拔下金鈴簪子,才緊揪著桌巾。噙在嘴角的笑,因為笑得僵了,像是被凍住,她的水女敕粉唇彎彎,站在桌邊竭力想要克制住,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她試著恢復鎮定,卻怎麼也做不到。
那些擄劫她的匪徒,雖然沒有傷害她的身體,卻讓她認識了,一種她之前從來未曾有過的情緒——恐懼!
惡意的笑聲。
不見天日的暗室。
一次又一次,緩慢的貼著她的臉,刮擦的利刃。
她至今忘不了……
驀地,門上傳來輕聲敲響,羅夢悚然一驚,卻不忘換了口氣,假裝平靜無事。
「是誰?」
門外的來人,讓她有些詫異。
「沈飛鷹。」
「有什麼事嗎?」
「我替小姐送晚膳來了。」他淡淡陳述,話里沒有情緒。
她心頭一跳,不由得警戒起來。
「我吃過了。」她說。
「你只吃了幾口,大多只是以筷子沾唇,不足以填飽肚子。」他說得一針見血,還站在門外不肯離去。「我可以將膳食擱在這里,等你覺得餓了,就多少吃上一些。」
不行!
她差點喊出聲來。
把膳食擱在門外,一旦有任何人經過,就會追問起來。
別無選擇之下,她只能讓步,吸氣說道︰「拿進來。」
房門被推開,沈飛鷹端著漆盤緩步踏入。雖然,他的年紀比鏢師們小,但武功修為卻不遜于任何人,腳步觸地無聲,動作優雅如野生的獸。
她眼睜睜看著,他把漆盤擺在桌上。盤內的每一道吃食,均是調味清淡,黃澄澄的小米粥還冒著熱氣,跟晚餐時的大魚大肉的菜色完全不同。
「你怎麼會發現的?」她不甘心的質問,想不出是哪里泄漏破綻。這些日子以來,她佯裝得很好,騙過了所有人,卻唯獨被初來乍到的他看穿。
「因為,我也曾經歷過類似的事。」他連頭也不抬,用最平淡的語氣回答,將菜肴一一擺妥,才又說道。「趁熱吃吧!」
他的答案讓她有些訝異,但是自認完美的佯裝,被人輕易識破,可讓聰慧的她咽不下這口氣,更別說是乖乖進食了。
「我不吃。」任性,向來是她的特權。
他也不逼迫,更不勸哄,只是點出最實際的一點。
「別浪費糧食。」
羅夢輕眨雙眸,瞬間換了主意,刻意走上前來,仰望著身旁的少年,烏溜溜的眼兒盈著淡淡水光,用稚女敕的嗓音,輕聲細語的要求。
「那麼,你幫我吃。」她年紀雖小,卻己經明白,該如何善用天賦。
憑著粉雕玉琢的容貌,以及令人堪憐的無助神情,讓她從來都能如願,連最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狠心拒絕她。
向來無人能擋的絕招,遇著了沈飛鷹,競也沒了效果。
「這個季節還熱著,你刻意穿得多,隱藏消瘦的事實,到現在還沒人發現。」他理智的分析著,說的都是如鐵一般的事實。「但是,再持續不肯進食,過不了多久,堂主肯定會察覺,到時候他只會自責更深。」
穿著過多衣衫的羅夢,听得啞口無言。
她會隱藏著心中盤桓不去的恐懼,就是不願意爹爹再自責。
她忘懷不了,在賊窩中發現她時,爹爹好用力的抱住她,罔顧旁人的眼光,當場翱陶大哭,哭濕了她的衣裳與頭發,更哭得她好不忍心。
沒錯,她佯裝得很好。
但是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沈飛鷹所說的每句話,都教她無法辯駁。她看著桌上菜肴,僵立了一會兒,再度抬頭時,再也無所掩飾,而是貨真價實的楚楚可憐。
「我吃不下……」她嘗試過,但是每一回,食物才入口,回憶就來勢洶洶,讓她惡心得想吐。有好幾次,她都匆匆告退,躲到無人的角落干嘔。
「來,先坐下。」他徐聲說著。
羅夢捏著小小的拳,難得的順從,僵硬的在桌邊坐下。
「那些人逼你吃了什麼?」他開門見山的問,猜出她怯于進食,肯定有原因。她生來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從沒受過苦,最有可能的,就是匪徒擄劫時,對她做了什麼。
記憶太過清晰,她甚至不需要回想,稚女敕的身子顫顫如風中的春柳。
「包子。」
他沒有接話,保持沈默,不去驚破她說出恐懼的勇氣。
「那時,我好餓好餓,他們拿來一盤包子,就放在我面前。」那是她有生以來,初次體驗到何謂饑餓。為了求生,她只能拿起包子就吃。「直到我吃完一個,他們才笑著告訴我,里面的餡是鼠肉。」
她驚駭的嘔了又嘔,不但吐出胃里的包子,還幾乎把膽汁都嘔出來,耳畔盡是匪徒們的笑聲。
「剩下的包子呢?」他淡靜詢問。
「我沒有再踫。」只是想起來,她就腸胃翻絞,像是吃下的老鼠復活,用利爪一次又一次,刮著五髒六腑。
沈飛鷹終于抬起頭來。
他看著她的眼神,果然跟別人都不同,深深的黑眸里,沒有疼寵與縱容,只有實事求是的堅持,比數十歲的老者更睿智。
「你應該再吃的。」他說道。
羅夢愕然而驚,難以置信,眼兒睜得圓圓的,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我吃過獸肉,很腥,溫熱的,帶著血。我一口又一口,把生肉吃進嘴里,用力的咀嚼,還喝著溫的血。」他若無其事的說著,語氣就像是在談論天氣般自然。
因為他的形容,她的喉間,似乎也能感受到,腥甜的溫熱液體。
「是誰逼你吃的?」她追問。
「我自願的。」他一字一句的回答。「我逃進山里,殺了一匹狼茹毛飲血。因為,活不下去,就是死路一條。」簡單的敘述里,藏著太多過往。
她靜靜的听著,突然覺得羞恥。跟他相比,她的遭遇與恐懼,全都變得微不足道,竟然至今還耿耿于懷。
再者,她明明就看見,他在晚宴時吃肉喝酒,來者不拒。
與生俱來的,並不僅是美得讓人訝異的美貌,隱藏在知書達禮的行徑下,其實更有著不服輸的性子。
羅夢挽袖,終于拿起筷子,不相信他做得到,自己卻做不到。
見她預備下筷,他也沒有半句鼓勵,只是淡定的說道︰「這些菜肴,用的都是當季鮮蔬,用的也是菜油,沒有半點葷腥。」
听他這麼說,她的怯食心結,又松動了幾分,挾起一片青翠浸紅的梅腌佛手瓜,小心翼翼的送到嘴邊。
起初,還有些怕,但是感覺到他的注視,她鼓起勇氣,把食物塞進嘴里,連嚼也不嚼就快快吞下。
腸胃還沒反應過來,惡心的感覺再度來襲,但是這一次,的確比先前淡去許多,不再感覺那麼難受。
「慢慢吃。」他叮囑著。
除了爹爹之外,她很少听別人的話,通常都是她軟聲說著,別人就誠惶誠恐的任她吩咐。但是,她卻願意,听他的話。
再一次,她舉起筷子,挾起清炒蘆筍,送到嘴里慢慢咀嚼著,也等待惡心再度襲來。難以相信的是,她左等右等,就是不覺得惡心,口舌之間反倒嚼出蘆筍的鮮甜,讓她忍不住再吃了一口。
就這樣,睽違許久,她又感覺到有食欲了。
當她慢慢吃著的時候,他就站在一旁,無語的看著、守著。
鬧烘烘的大廳,不能鎮定她的情緒。但是在他身邊,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就能變得寧靜,連那些恐懼,也因為有他陪伴,全都逃之夭夭。
他不但看穿了她,還為她解了心結。
那時,羅夢還不知道,今生今世,她的喜怒哀樂,都將與他有關。
梳洗過後,夜已深沈。
羅夢不自覺的拖延,直到三更時分,才更衣就寢,躺臥進軟軟的床榻。
敝復食欲之後,她的精神好多了,再也不需要在大熱天,穿著幾層的衣裳。不過,她很小心,沒有一次全都褪盡,而是隔了一段日子,才月兌去一件衣裳,沒有讓任何人起疑。
即使如此,她心知肚明,沈飛鷹該是都看在眼里的。
他的觀察力,跟鷹一般敏銳。
才想著他,門上就傳來輕敲,她撐起小小的身子,知道來者是誰,直接就喚道︰「進來。」
沈飛鷹推門而入,直接走到寢室外,為夾紗蝴蝶燈添油。
爹爹要他守著她,他就真的守著她。就連夜晚的時候,他也是待在門外,直到听見她預備就寢的聲音,才會進來添燈油,而且每晚他都會若無其事的問同樣一句話。
「需要我留下嗎?」
她的回答,也總是相同。
「不用了。」
然後,他就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每次他離開之後,她的心里頭,不知道為什麼,就會覺得淡淡惆悵,睡慣了的精美屋宇,感覺變得好大、好空。
臥回床榻上,她緊閉著雙眼,重復著每晚的習慣,在心中暗暗祈禱,輾轉反側了好一會兒,才好不容易睡去,進入無邊的夢鄉。
往昔,祈禱是有效的。
但是這個夜晚,祈禱不再能保護她。夢境里頭,那些死去的匪徒復活,全身是血的追逐她,用腐爛得只剩下骨頭的手,扯著她的頭發。等到抓住了地,他們就會圍著她,大笑的猜拳,說誰最該先享用,她的細皮女敕肉。
起先,他們輪流,用冰冷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刮過她的皮膚。
利刃滑過肌膚,冷寒沁骨,有好幾次,刀刃明明沒有入肉,她卻覺得刀刃滑過去,那處肌膚就痛得好厲害,像是真的被割了肉。
包可怕的是,這種游戲不再能滿足他們。
她親耳听見,匪徒們在討論著。
「這娃兒年紀雖小,但是姿色過人,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啊!」穿綠衣的人說著,眼中神色教人不寒而栗。
「難道你對小娃兒也有興趣?」穿紫衣的人調侃著。
「這你就不懂了,女人有女人的樂趣,娃兒有娃兒的樂趣,況且她這麼美,長大後追求者肯定不少。要是現在就能拔得頭籌,那可就……嘿嘿嘿嘿……」綠衣人笑了,一邊笑著,一邊打量她。
「說得有理。」藍衣人大表贊同,不過卻有一點不滿。「問題是,破處也只有一次,誰該先上?」
「當然是我!」綠衣人大叫。
「憑什麼是你?」藍衣人不肯退讓。
「因為,要不是有我,這次行動就不會成功。」綠衣人沾沾自喜。
「你不要想搶功,會成功大伙兒都有出力。」
她被綁在角落,听著那些人的對話,愈來愈是心驚膽戰。這些可怕的匪徒,連禽獸都不如,竟想將她……
冷汗直流的她,祈求著爭論不要結束,匪徒們才能彼此制衡。但是,突然之間,不論是綠衣人、紫衣人還是藍衣人,都齊齊轉頭看向她。
他們有的斷頭、有的斷腳,有的被剖開的月復部里空空如也,全都伸出腐敗的手掌,朝她直直探來,陰惻惻的詭笑著。
「別爭了,咱們一起上!」
濕潤的指骨,模過她的臉,粗魯的扯掉她的外衫。腐肉一塊又一塊,掉落在她身上,她拚命的掙扎,卻還是逃不過他們的掌握,就連鞋襪都被輕易褪去,涼颼颼的手模上她的腿……
羅夢驚醒過來。
在清醒的瞬間,她立刻咬住被褥,用力抵抗著,沒有叫出聲來。
是夢!
是夢!
只是一個惡夢!
她明明人在暖暖的被褥里,卻冷得像是在冰窖中,只能用雙手環抱自己,顫抖的再三告訴自己,那恐怖的景況是夢,只要清醒過來,他們就不能再傷害她。
的確,她被擄劫時,听到那些人的惡意爭論。幸好爹爹與鏢師們及時趕到,她才沒有受到那慘絕人寰的對待。
匪徒們都死了,但是,在惡夢里,他們還不放過她。
身為羅岳的女兒,勇敢是她的自傲,就算不時被惡夢侵擾,她也不肯聲張。夢里的景況愈來愈恐怖,她時常被驚醒,嚇得全身冷汗直流,卻叫也不叫,只能咬著織錦被褥,睜眼直到天亮。
醒來時,燈己經滅了。
望向窗外,卻發現回廊上的燈籠還亮著,映照著一個身影。那影子映在窗上、映入屋里、映落在床榻的被褥上——也映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個無聲而堅強的保護。
不知道他是怎麼察覺的,她才驚醒不久,那身影就動了,門上再度傳來輕敲。
「進來。」她的聲音沙啞。
沈飛鷹走了進來,一如她睡前,為燈添了油。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詢問,而是筆直的走向床榻,不需要她言語,就主動留下。
「我會留在這里。」他徐聲說道,沒有點破,她此時的狼狽與無助,連烏黑的長發都被冷汗浸得半濕。
她沒有辦法拒絕,反倒極度希望他留下,覺得有他的存在,就連惡鬼都不敢靠近,更別說是入夢傷害她。
「你會走開嗎?」她躺下來,低聲的問著,忐忑不安。
「不會。」
「真的?」她又問。
他注視著她,說出承諾。
「真的。」
躺了一會兒,她又囑咐著。
「不要告訴爹爹。」
「好。」
知道他不是會說謊的人,她松了一口氣,只是余悸猶存,臥了好久還是不能入睡,最後只能望著他,尋求最真實的保護。
「我可以握你的手嗎?」她不喜歡示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對他示弱,一點兒也不羞恥。
他的反應是伸出手,主動握住她,以行動代替言語。
罷接觸的時候,她是有些訝異的。跟她的縴細白女敕相比,他的手比她太好多,粗糙且有著硬硬的繭。跟爹爹的手有點像,卻又那麼的不同。
暖意從他的手心傳來,驅逐惡夢的驚寒,她懸宕驚怯的心,終于找到安全的棲息地,如小手一般,被他的體溫燒燙著,當睡意再度來襲時,她放心的閉上雙眼入睡。
朦朧之中,幾度半夢半醒的睜眼,都看見他信守承諾,真的留守在床榻旁,沒有留她孤孤單單一個人。
他沒有走。
睡夢中,她下意識的挪湊,粉女敕的小臉貼上他的手,輕輕依偎。粗糙的觸感,沒有帶來絲毫不舒服,而是成了她不可或缺的依靠。
從那一晚之後,羅夢再也不曾作過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