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腳踝扭傷的關系,孫映蕊不得已,只好打電話臨時請假,原以為會被臭罵一頓,沒想到經理不僅沒有開罵,反而要她好好的休息,傷好了再銷假上班。
只是經理的口氣听起來怪怪的,也說不上來哪里怪,或許是他難得沒罵人又好說話,她才會覺得怪吧!
昨天當她醒來時,尹浩已經不在了,她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齊,仿佛與他的親昵行為只是一場夢,如果不是雙腿之間傳來陣陣酸痛,她真的會以為自己作了場春夢。
孫映蕊坐在床上,暗暗盤算著該辭職了。
一旦知道萊采的老板是他,她應該要避免讓兩人再有牽扯。
當初為了避開與他的記憶,她轉學到中部的學校,與陳靜怡住在一起,畢業後便直接在台中找工作,千挑萬選,盡力避免,沒想到仍然挑中了他的公司。
她有多久沒回家看爸媽了?
當年一直不覺得自己選擇錯誤,只是結果不如預期,發生了意外……
孫映蕊忍不住苦笑,轉頭,望著窗外的夜空,卻想起了愛情酒店那兒星光滿天的夜景。
她已經很久不再想起與他的回憶,但是他一回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他的擁抱還是這麼緊實,他還是一如記憶的英俊,只是當年好不容易出現的溫暖笑容再度消失,換上的是更加冰冷的淺笑與對她的怨恨。
躺回床上,她抬起手,看著那條手鏈,遲遲無法入眠。
這個夜,她注定失眠了。
休息了兩天,孫映蕊扭傷的腳踝已經沒有大礙,于是早早來到公司,認為就要舉辦服裝秀,她請假沒來,同事們應該已經忙得人仰馬翻了。
她推開安全門時,正巧看見小秀從電梯湊出來,笑著打招呼,「小秀,早。」
小秀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隨即冷漠的應了聲,便走進辦公室。
孫映蕊覺得小秀的舉止很怪異,平常她都大剌剌的,一張嘴老是停不下來,在這家公司里,他們這兩個助理相依為命,連吃飯都一起,小秀怎麼會對她這麼冷淡?
她進入辦公室,將包包放在位子上,打算去茶水間倒杯水,然後開始工作,但是打從她一踏進辦公室開始,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很奇怪,有人露出嘲諷的笑容,有人的眼神充滿敵意,最多的還是看笑話的神情……
怎麼回事?
她愕然的掃視大家一遍,隨即拿起馬克杯,走向茶水間,卻意外的在門口听見里面的人的談話內容。
「欸,听說孫映蕊跟總裁有一腿,是嗎?」
「真的,有目擊者跟證人。小秀前幾天下班後,看到孫映蕊被總裁抱上豪華轎車,然後車子揚長而去,當天晚上經理就接到總裁特助打來的電話,要他多放孫映蕊幾天假,直到她腳好,自動銷假上班。」
「嘖,孫映蕊也太厲害了,用這種方式妄想麻雀變鳳凰,月兌離打雜小妹的身份。」
「有些女人就是這樣,懂得用「天生條件」來取悅男人,換取一切,人家動作快又敢做,換成是你,你敢嗎?」
「我才不敢咧!懊歹我可是帕森設計學院畢業的,有了這張文憑,到哪間服裝公司去應征,人家都會錄用我,我才不屑像她一樣賤。」
「哎喲!她是聰明,張開大腿就可以賺錢,搞不好弄得總裁高興,她把經理干掉都有可能。」
幾個人愣了一下,隨即賊賊的笑了。
「可惜經理不是女人。」有人忍不住酸了經理一頓。
眾人意會,再度笑開。
門外的孫映蕊臉色蒼白,心髒好像被一把刀猛刺,痛得淚水在眼眶打轉,轉身逃開,卻撞上一堵人牆。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呼吸頻率……她抬起頭,看見面無表情的尹浩,他正看著她,一身筆挺的西裝,顯得很有氣質,卻冷漠得像個無情人……
她猛地彈開,隨即跑走。
孫映蕊在公司里忍受一整天的異樣眼光與冷嘲熱諷,明天就要舉辦服裝秀,一大早便要趕快把東西裝箱,送上貨車運到會場,而她在結束前置作業後,就會遞出辭呈。
她沒有跟任何人說話,中午吃飯時少了小秀的陪伴,她在公司形同被孤立。
將東西裝箱後推到門口,有些東西要先送到會場,因為她不是核心職員,所以並不知道服裝秀在哪里舉辦。
「你知道會場在哪里吧?」好奇之下,她隨口問了幫忙將箱子抬上車的司機。
「知道啊!你們公司三個禮拜前就已經行文我們公司,告訴我們服裝秀的會場在台中山區的愛情酒店,還傳真了一張地圖過來,要我們千萬別走錯路,一定要順利將器材送到目的地。」貨運司機以為她怕他不知道地方,所以好心的提醒。
听到「愛情酒店」四個字,孫映蕊的臉色瞬間蒼白。
她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
心慌的沖向自己的辦公室,她從抽屜里拿出早就寫好的辭呈,馬上跑到行政經理的辦公室,沒想到撲了個空。
她將辭呈放在行政經理的辦公桌上,隨即收拾自己的東西離開。
辦公室里的人忙著服裝秀的時,沒人發現她離開了,直到行政經理回到辦公室,看見放在桌上的辭呈,跑出來找她,才發現她的辦公桌整理得干干淨淨,所有的私人物品都不見了。
孫映蕊連夜打包行李,一大早就托運回台北老家,她在公司留的住址是大學時和陳靜怡住在一起的地址,而且只留下手機號碼,她將手機停用後,其實就沒人找得到她了。
她不想和台中的所有人事聯絡,一切都斷得干干淨淨。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總覺得所有的事一旦與尹浩扯上關系,她便難以呼吸,那樣的感覺讓她感到慌亂,直覺的想逃避。
「靜怡,我已經辭職了,現在正要去火車站,搭火車回台北,我們很久沒見了,晚上一起吃飯吧!」
「你真的辭職了?」電話那頭的陳靜怡趁著試播帶拍完後回電給孫映蕊,听出好友的語氣里有無奈與可惜。
「嗯,昨天遞出辭呈,我已經沒辦法再待下去了。」當她看見尹浩出現時,就應該要知道他不會就這麼算了,只是沒想到他會連擁有他們回憶的地方也當成報復的的工具。
「好吧!不管你作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我剛剛拍完試播帶,晚一點等你回台北後,我們再聯絡,晚上一起吃飯。」陳靜怡大學時讀大眾傳播系,畢業後幸運的進入電視台新聞部工作,前幾天才得知自己可能會上播報台,孫映蕊因此特地坐高鐵北上,替她慶祝。
「你要升主播了,是嗎?」孫映蕊很替好友高興。
「晚一點主管們會開會決定,我是覺得試播帶拍得不錯,所以機會很大。」
「先恭喜你。」孫映蕊笑說,然後掛斷電話。
計程車遇到紅燈,停了下來,再過一條街就到火車站了。
突然,靠她那邊的車門被人從外頭打開,她嚇了一跳。
「下車。」尹浩站在車外,臉色鐵青,怒瞪著她。
「你想做什麼?」
「下車!」他怒不可遏的咆哮,甚至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往車外拉。
「放開我!」孫映蕊爭扎著不願下車。
計程車司機以為尹浩是歹徒,立刻打開車門,沖到另一頭去英雄救美。
「喂,你放手!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她是我的女人,你少管閑事!」尹浩指著計程車司機,怒聲大喝。
計程車司機見尹浩一身手工西裝,還有停在旁邊的黑色高級轎車,心想,他應該不是那種想劫財劫色的歹徒,馬上收起想英雄就沒的狠勁,默默的看著他將孫映蕊從車里拉出來。
旁邊的路人們也紛紛停下腳步,好奇的觀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被這麼英俊又多金的男人搶奪,恐怕全天下的女人都想當主角吧!
「尹浩,放開我。」
「你想讓我當眾抱你上車嗎?」他轉頭,瞪著她。
「放開我!我不想跟你去任何地方,你可不可以放了我?」孫映蕊拼命的扭動手腕,卻贏不了他的蠻力。
「看來你還是很懷念被我抱在懷里的感覺。」他冷笑一聲,攔腰抱起她。
「尹浩!」她掙扎著,卻敵不過男人盛怒時的執著與力氣。
尹浩先坐進駕駛座,再把她塞到副駕駛座上,橫過身子,用安全帶將她綁在座椅里,然後坐正身子,迅速將車子離開熱鬧的火車站錢的大馬路。
「你在發什麼瘋?今天是舉辦服裝秀的日子,你應該要在會場,你不就為了這場服裝秀才回來的嗎?」她邊說便努力的掙扎,企圖拜托束縛。
他緊握住方向盤,修長十指的關節都泛白了,迅速開往飯店的地下停車場,偌大的停車場非常安靜,只有輪胎磨地的聲音。
停妥車子後,尹浩轉頭,怒瞪著她。
「你以為隨便留下一封辭呈,就算是辭職了嗎?」
他掏出辭呈,扔到她的面前。
看著膝蓋上皺成一團的信封,孫映蕊笑了,淚水同時滑落臉頰。
「我想也是,你說過,要讓我嘗嘗四年前被人惡意傷害的滋味,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讓我得到自由?」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看見她因為不停的掙扎而被安全帶勒出紅痕的手腕,上頭甚至出現一點一點的出血痕跡,內心一陣掙扎,最後還是選擇視而不見。「你這輩子早就沒有自由了。」
她放棄掙扎,茫然的看著窗外。
這種望著窗外就是不看他的漠視神情,他不知道嘗過了多少回。
她選擇離開他時,漠視他;當他四年後再回來時,她再度選擇漠視。
他粗魯的將她的臉扳正,「我受夠了你一再的逃避!你以為你能逃避多少次?你以為我連你突然的情緒轉變都瞧不出異樣,就這麼相信你只是在配合我,跟我玩愛情游戲?」他難堪的失笑,「我真的有那麼愚蠢嗎?」
她愕然的看著他。
「你覺得我會不知道我父親去找過你父親,說了一堆讓你父親難堪的話?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父親拿你肚子里的孩子跟我讓你做選擇?」他怒吼,布滿血絲的眼眸凶狠的看著她。
她不敢相信的搖頭,「不……不是……」
他捏著她的下巴,「我恨你對我的不信任,你不相信我會保護你,連我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護,在你的眼里,我就只是這樣的男人嗎?」
淚水從眼眶里滑落,孫映蕊頻頻搖頭,曾經經歷過的痛,就像被揭開的傷疤,比新傷更痛。
尹浩蹙起眉頭,拇指卻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我在等你告訴我,跟我坦白,我想要你對我求救,而不是自以為是為我好的逃開我。」
「我沒有辦法……你也沒有辦法應付你父親……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
「所以如你所願,我離開你,回法國。」他解開她手腕上的安全帶,輕撫著上頭的傷痕,心疼得不得了。「你認為這四年的時間,在我母親娘家的庇蔭之下,我會沒有任何作為嗎?」
靶覺到他撫模她手腕的力道輕得像是怕弄痛她,心房一陣酸澀,她縮回手,別開頭。
他伸手將她拉進懷中,心疼的收緊雙臂。
思念的委屈讓孫映蕊放聲大哭,淚流不止,弄濕了他的西裝。
他的懷抱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暖,像座山,任何事都能滿足她、保護她。
「不要回來……為什麼還要回來?」她捶打他,「我好不容易忘記你了,忘記以前的回憶……我很痛苦……你讓我很痛苦……」
她淒楚的哭聲滲進他的心頭,讓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抱緊她。
「四年前你說的話,難道就不傷我的心嗎?」
她搖頭,「不行……你父親不會容許,我不想害你,也不想讓我家人難過。」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只要我想要,沒有人能阻擋得了我,連你都不行。你認為在說這句話前,我沒衡量過自己的能力嗎?或許我父親很有影響力,但他還沒那能力抵抗我母親那邊的親戚。」
他松開手臂,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我母親那邊的親戚都很疼她,愛屋及烏之下,他們也很疼我,在我決定成立公司時,他們立刻動用資源幫我,順利的讓萊采在四年內站上國際舞台。礙于我母親那邊的勢力,我父親不會想得罪他們,相對的,法國那邊的親戚全都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我成立萊采的動機,這是我為了對抗父親、得到你而鋪的路。」
他說的話感動了她,那顆懸在半空中四年的心悄悄的放下,卻也讓她想起了一件事,淚水再度不可遏止的落下。
「孩子沒了……」她難過的頻頻搖頭,「你離開的那天,我追到機場,不小心撞到別人的推車,孩子就這麼沒了……」
他忍著傷痛,再度摟住她。
「我不知道你會追來機場……我不知道孩子會流掉,我以為你會順利的把孩子生下來,所以從來沒去注意孩子的消息……小蕊……」
「對不起……」
「我不會再度讓你受委屈,也不會讓你難過了。」他捧起她的臉,乞求的開口,「回來我身邊。」
她猶豫的看著他。
「陽光想你,它四年沒看到你了,難道你不想它?」
她想到與他、與陽光一同馳騁樹林里的愉快回憶,卻也想起父親。
「我父親不會答應,他討厭薔薇學院的學生。」她曾讓父親對自己失望,不想重蹈覆轍。
「在你休息的這兩天,我已經親自登門拜訪過了,也與你父親深切的懇談過,已經得到他的允許了。」
「怎麼可能?」孫映蕊錯愕不已。
「雖然你父親的腦袋像石頭一樣硬,但是至少他還能分得出真心與假意。」看著她可愛的表情,尹浩憐愛的笑了,「詳細的情形,等我們回台北後再說。」
「你真的確定我爸答應我跟你在一起?」
「嗯。」他順手刷掉她的淚水。
「為什麼要在愛情酒店舉辦服裝秀?我以為你是故意要折磨我,才會將服裝秀安排在那里。」
他翻了下白眼,一臉無奈,「你忘了嗎?當年我被黑熊傷到時,欠了朱柏萱一個人情,萊采要舉辦亞洲唯一一場服裝秀,全世界的媒體都會蜂擁而至,如果在愛情酒店舉辦,酒店還賺到免費的廣告,那女人怎麼可能會錯過這個討人情的機會?」
孫映蕊想到朱柏萱,馬上笑了,臉上還掛著淚水,模樣令人心疼又愛憐。
尹浩低下頭,吻住她。
這個吻溫柔得教人心醉,就如同四年前他全心全意的愛她。
這次……她真的能夠跟他在一起了嗎?
應該可以。
尹浩記得當年與朱柏萱相親時,她曾向他介紹過愛情酒店,也曾對他說過酒店內的傳說。
「凡是住進酒店的客人,都會在酒店里找到另一半,而且從來沒有例外……」
彬許他一直相信這樣的傳說是真實存在的,才會有事沒事就往愛情酒店跑,甚至顧不得與她才剛認識,就帶她來到愛情酒店。
彬許,那時他的心已經早一步看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