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順水推舟的裝失憶,完全是鬼使神差所致。
這一切還得從她在段家宅邸里、突然遭受不明人士襲擊而失去意識後說起。
那天,當她再度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手腳遭受捆綁,嘴巴被布巾捂住,人疑似正處在一個快速移動的馬車里。
當時的她除了驚恐之外,只覺得難以置信,想不透自己為何會一再遭遇這種事?難道這回又是為了她懂得未卜先知的謠言嗎?
她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正當她求救無門、胡思亂想之際,馬車猛然劇烈的一晃,然後無預警的停了下來。
「前面怎麼會有這麼多樹干擋路?你去把它們移走。」馬車外響起陌生男子的聲音。
「是。」另一個聲音應答。
馬車停下來了,這是個逃走的機會。
這是她當時唯一的想法,于是便不計代價拚命的扭轉被捆綁在身後的雙手,激烈到連手腕被磨破了皮、流了血都不自覺。
她壓根兒就沒懷疑怎會有樹干擋路,直到外頭突然響起兵器交擊的混戰聲,她這才驚疑不定的猛然停止一切動作,連呼吸似乎都在那一刻停了下來。
山賊?強盜?
沒多余時間讓她胡亂猜想嚇自己,馬車前方的布簾驀然被人掀開,露出她熟悉不已的一張臉。
陸武。
是陸武!少爺來救她了!
她不由自主的喜極而泣,迫不及待想見他,結果他卻沒來,不在前來營救她的人群中。
他足足晚了十天才出現在她面前,其間她被陸武藏在城外一處偏僻的小村落里,說是少爺吩咐的,還告訴了她這回指使綁架她的主謀就是夫人。
她有多震驚、多難受可想而知,但比起自己的心情,她更擔心少爺的感受,擔心他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少爺一定傷透心了。
所以當少爺出現在她面前,決定帶她去巡視分布在各地的段家產業時,她沒有絲毫異議,點點頭就跟他離開了嵐州。
這一走就是半年多的時間,而且還離嵐州愈來愈遠,大有一去不回的態勢,讓她不由得擔心了起來。少爺他該不會打算不再回段家了吧?
旅途中她曾試探的問少爺何時要回嵐州,他沒有回答她。
她也曾在他提及想與她早日成親時,回答他想回到嵐州得到夫人的首肯後再舉行婚事,結果他提了兩次都得到她同樣的答復後便絕口不再提起此事。
她真是愈試探愈擔心。
夫人就只剩下少爺一個孩子,少爺也只有夫人這麼一個至親而已,原本該是母慈子孝的一對母子,卻因她而反目成仇,從此不再相見,這樣的罪責教她如何擔待得起?
她一定得想辦法讓少爺返回嵐州,讓他們母子倆和好如初,她一定得想辦法。
因此她才會鬼使種差的想到利用失憶這借口,看看少爺是否會為了幫她恢復記憶而返回嵐州段家,畢竟她在那里充滿了許許多多的回憶,那些回憶甚至包括了府邸里的一草一木。
她有信心,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為了幫她恢復記憶而打道回府。
只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呀?
她到底該不該現在就坦誠自己沒失憶的事?還是要咬牙再撐一撐?
她呀,還真的聰明反被聰明誤,作繭自縛呀!
鈴蘭在心驚膽顫、度日如年間平安度過第一晚。
棒天,因為前一晚她都處于情緒緊繃、未闔眼的狀況,所以那晚她連少爺何時上床就寢的都沒知覺,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了同床共枕的第二晚。
這結果令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無言。
到了第三天,她終于獲準下床,不過範圍只能局限在廂房里,令她有些喪氣。
懊不容易才來到遙州,她多想四處逛逛,然後再趁機打听一下有關蘇家的一切。
重生之後,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思考,也因此發現了許多重生前的她絕不會發現的疑點——她指的是有關少夫人的事。
其一,少夫人出現在段家時,芳齡已二十,早成了老姑娘了,蘇家若要真與段家結姻緣,應該早幾年就該出現了,怎會將女兒留到二十歲?
當然,這其中也有可能是因為段家大少爺發生意外英年早逝,這門親事才會胎死月復中。
可是這樣反倒更引人懷疑,因為既然都胎死月復中多年了,又怎麼會突然死灰復燃的找上門要結這門親事呢?
其二,關于少夫人月復中胎兒的親爹,也就是那位在城里街道上因瘋馬亂撞,在馬蹄下救了少夫人一命,進而進入段家商行工作的何天霖。
他和少夫人當真是在那場意外中認識的嗎?還是在更早以前就認識了,抑或者那場瘋馬亂撞的意外,根本就是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只為了讓何天霖得以進入段家商行?
她會這麼假設不是沒道理,因為從何天霖出現,到少夫人懷有身孕、謀財害命奪取段家的期間不足兩年。這樣大的一件事,有可能會沒計劃,只是隨機而動的結果嗎?
她一直在想這件事,想少夫人和何天霖是否早在少夫人嫁進段家之前就認識了?所以趁這回出門在外,她才想來遙州走走,打听打听。
可是現下……
唉!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段磊從桌案上抬起頭問道。
「我是在嘆氣。」不是在申吟,好嗎?鈴蘭強忍著朝他翻白眼的動作,無奈的回道。
「為什麼嘆氣?」
「你明知故問。」終于,她還是忍不住的給他一記白眼。
「什麼明知故問?」他不解。
「我想出去。」不想廢話,她直截了當的要求道。
「不行,你的傷需要靜養。」他一臉嚴肅。
「我已經靜養兩天了,這是第三天。況且我受的只是小傷,根本就沒事!」
「沒事你會忘了我是誰,自己叫什麼名字嗎?」他蹙眉道。
鈴蘭頓時啞口無言,就像斗敗的公雞,氣勢整個弱了下來。
失憶的謊言到底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呢?她再度陷入掙扎與猶豫之中。
都已經走到和他睡了兩晚的地步了,她覺得沒達到目的——即使一些也好,就這麼放棄太可惜了,更別提在揭穿謊言後所要面對的他的怒氣。
扁是想到他會多麼的生氣,她就膽怯了。
但是如果她再繼續失憶下去,會不會一直到離開遙州前,她都得和他關在這間客棧的廂房里呀?她不要這麼悲慘啦。
「想不想沐浴?」看她一臉愁眉苦臉、悲慘欲絕的模樣,段磊開口問她。
鈴蘭聞言後,雙眼登時一亮。
「想想想。」她連說了三個想字,可見有多麼的期待。
出門在外不比在段家府邸里,她一直努力不替少爺增添麻煩,但對于沐浴的渴望卻無法壓抑,一路行來還真讓少爺為她的癖好花了不少銀兩。
段磊微微一笑,起身走出廂房去吩咐小二準備熱水。
餅了好一會兒,兩名店小二合力搬來一個大浴桶,提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注入浴桶中。
熱氣在房里蒸騰著,鈴蘭愉悅的心情也跟著沸騰,迫不及待的想輕解羅衫,浸入暖呼呼的熱水中,享受沐浴。
但是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只因為少爺還待在房里。
等了一會兒,看他依然坐在桌案前,好似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她終于忍不住的開口問道︰「你……不出去嗎?」
「我為什麼要出去?我們是夫妻,記得嗎?」他微笑道。
鈴蘭想放聲尖叫。
「即使是夫妻,沐浴這事我還是習慣一個人。」她壓抑著想爆發的情緒,柔聲向他說道。
「但是我們常常一起沐浴。」他微笑的對她說。
「騙人!」鈴蘭遏制不住的沖口道,聲音有點尖。
「你怎麼知道我騙你,你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他俊眉輕挑,疑惑的看著她說。
鈴蘭身體僵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避開他的凝視,結巴道︰「我、我雖然記不起來,但是經過這幾天,我、我覺得我的性格應該不會做這種事……這是我的感覺告訴我的。」最後一句倒是堅定。
「何必靠感覺,只要相信我就夠了。」他緩緩地搖著頭說,然後起身走向她道︰「來,讓為夫服侍你更衣。」
啊啊啊——鈴蘭真的、真的很想放聲尖叫。
「你出去!」尖叫的沖動化做一股力量,她將走到她面前的男人推轉向房門的方向,然後一股作氣的將他推到門前,打開房門,再將他推出門外,把門關上,落鎖,動作一氣呵成。
門外驀然傳來他的低笑聲。
她狠狠地瞪著房門,好似這樣目光就能穿透眼前這扇門,瞪到門外那個正在低笑的男人般。
「我在隔壁廂房,好了再叫我。」他在門外笑道,聲音逐漸遠離。
鈴蘭終于松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少爺也有這麼頑皮的一面呀?
在打開虛掩的房門將他推出去的瞬間,她這才發現他根本是在逗她,因為以他的謹慎,他又怎會在房門沒上鎖的情況下想幫她更衣沐浴呢?全都是在逗她的。
失笑的搖了搖頭,她走向浴桶,調整了一下一旁屏風的位置,然後開始更衣沐浴,享受這愉悅的時光。
鈴蘭沐浴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點燈之前,因為點燈就代表夜晚的來臨,代表著就寢的時間近了,然後她得再次與他同床共枕。
扁是想到這事,她整個人就陷入一種煩惱、焦慮,加上胡思亂想又坐立不安的感受之中,很不好受。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生病。
第一晚因事發突然與太過震驚,她迫不得已才沒能阻止他。第二晚又因疲累而在迷糊中度過,所以沒能阻止他。這第三晚,在她身心都沒問題的情況下,她說什麼也要想法子說服他與她分房睡才行。
因為這樣事後不管是她失憶的謊言被揭穿,或由她主動恢復記憶時,她對外還能借口說少爺這兩晚留宿在她房里完全是為了照顧她這個病人,整晚就伏在桌案上歇息。
至于今晚為何不能再用同樣的借口?理由很簡單,就是她這個病人都能自己下床沐浴了,夜晚又何需還要有人照顧呢?
總之,今晚一定要他到別間廂房去睡才行。
鈴蘭信誓旦旦的付度著,但腦袋卻空空的,不管她怎麼想,都想不出什麼可行的辦法。
夫妻同房是他最好的借口,而她呢?除了恢復記憶拆穿他們根本就不是夫妻而拒絕與他同房外,她還能用什麼理由不與他同房呢?
點燈後她就開始想了,一直想到晚膳過後,初更都響起了,她還是想不出一個辦法來。
想不出來,想不出來,想不出來……
「鈴蘭!」
一個著急心慌的聲音突然破空響起,鈴蘭還來不及抬起頭,便感覺到一道身影急速的朝自己飛撲而來,瞬間來到她身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頭在痛嗎?很痛嗎?」
段磊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令她茫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
「什麼?」她疑惑的問。他不是到隔壁廂房去與陸武談事情了嗎?何時回來的?
她茫然不解的神情令段磊微微停頓了一下。
「你不是頭在痛嗎?」他問她。
「沒有呀,你怎會以為我頭在癰?」她眨了眨眼,搖頭道。
「你剛剛抱著頭,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
「我在想事情。」鈴蘭有點發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