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夜俠pub
原本是想藉微醺的醉意為彼此增添氣氛,沒想到從小品慣酒的夏妍,酒量出乎意料的驚人。除了兩頰的紅暈加深她的魅力之外,她依然神采奕奕的眨著碧眼,流連在各個角落捕捉鏡頭。
若不是攝影機擋住了她部分的麗顏,若不是在這家pub小有影響力的蔣勵陽緊隨在她身後,用他帶劍的利眼逼退一群虎視眈眈的男子,只怕pub里的「有志之士」早已蜂擁而上。
震天的貝斯聲和心跳聲合為一體,煙霧彌漫在身體和身體之間僅剩的距離,周圍不時傳來高談闊論和各式各樣的嬉笑聲。
夏妍感到有些新奇、有些興奮、卻也有些暈眩。
蚌然間,一切人的活動都靜止了下來,只剩下小提琴悠揚的樂音飛舞著,與pub里紛亂的搖賓音符在空中短兵相接。pub里所有的人和夏妍一樣,好奇的搜尋著樂聲的來源。
最後,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停留在夏妍身上。
「干嘛呀,來鬧場的啊!」一位染著紅發、身穿中空裝,存心露出肚臍眼的女孩首先回過神,重新餃起手指間的煙不屑的罵道。
「要听音樂不會回家听啊!」怕人家不知道你的音響好、格調高呀!
「耍酷也不是用這種方法。」來這里就是想要放縱情緒,輕松一下的嘛,听那麼嚴肅的音樂干什麼。
「制造噪音!」旁邊的人紛紛跟著起哄。
夏妍既困惑又無辜地回頭望著蔣勵陽。
「聲音好像是從你背包里傳出來的。」蔣勵陽指了指她背上的背包。
「怎麼可能,我……」夏妍無辜的想辯解,腦子里卻突然閃過一個面孔。
是他!那個叫霆軒的男人,是他的手機在響。
她急忙把相機塞給蔣勵陽,伸手從背包里取出手機。
「霆軒!」她興奮的叫著,「你還好嗎?我……」她幾乎要把這件事忘了呢。
「你是誰?」手機里突然傳出三個字,硬生生的打斷她。
沒錯!夏妍覺得自己只有听到三個字,而不是說話的聲音。
怎麼可能會有一個活人的語調是這麼地沒有表情、沒有溫度,听不到一分一厘的感情,她不禁懷疑這通電話是由南極打來的。
霆軒去了南極嗎?這就是他失約的原因嗎?
等不到她的回答,手機里再度傳出聲音。
「你到底是誰?」
終于,這一次對方的語氣中有了表情——不耐煩,極度的不耐煩。
除了不耐煩,他的語氣中還有著毫不掩飾、濃厚的霸氣,讓單純的夏妍無力抵擋,只能愕愕的回應他的問題。
「夏妍!」她順從的回答,然後從自己的聲音里找回一絲絲的理智,「你是霆軒嗎?」
嘟——
電話斷了。
沒有再見、沒有結語,對方甚至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收線。
夏妍不可置信的盯著行動電話,因為滿腦子的疑惑而感到些許不悅。怎麼會有這麼冰冷的聲音?南極帝王企鵝的呼叫聲都比他來得有感情。他無視別人存在、不可一世的態度,讓她直覺的聯想到驕傲的百獸之王——獅子。
他絕不是那天她所遇見的霆軒,絕不會是!
那麼……他會是誰呢?
「剛剛打電話給你的人到底是誰?」在酒吧門口,蔣勵陽一面走,一面追著若有所思的夏妍問著。
「我不知道。」打從她講完電話後,他已經連問了好幾遍。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急了起來。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也很希望知道他是誰。
蔣勵陽自認該是夏妍在台灣唯一認識的人,而且他是經由她母親親自授權的監護人,他無法忍受她居然有事瞞著他,更別提交朋友這檔重大事件。
「那你這手機哪里來的?」他指著她手中的行動電話。
這種機種台灣市場上根本就沒有,她是什麼時候買的?又是在哪里買的呢?為什麼全然沒听她提起過?
「一個男人給我的。」夏妍老實回答。
「男人!」居然還是個異性,蔣勵陽整個人緊張了起來,他火速跳到她的面前,雙手搭上她的肩膀阻止她往前走。
「誰?」他一反多日的溫柔。
夏妍滿心都是剛才那通電話里的聲音,壓根兒沒察覺蔣勵陽劇烈的態度和反應。
她收住腳步,茫然的盯著行動電話。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叫……」
蚌然出現一只強壯的手臂橫在他們之間。
「對不起,夏小姐,雷先生要見你。」一位全身穿著黑衣、身材魁梧、面無表情的男人對著夏妍開口。
夏妍和蔣勵陽一陣錯愕,同時望向黑衣人。
「什麼雷先生?小妍,你認識這個人嗎?」蔣勵陽轉回頭來看她。
夏妍打量著黑衣人後,十分肯定地搖頭。
一到晚上,台北街頭當真是什麼人都有。
「喂!先生,你認錯人了。」蔣勵陽厭煩的說,並且伸手企圖推開黑衣人的手。
他不出手還好,一出手,只見前一秒鐘在身前的手,下一秒鐘已經被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緊緊扣在身後。
「雷先生要見你。」
他看著夏妍,仍是以著一樣的語氣,說著一樣簡潔的話語。
夏妍還來不及出聲,蔣勵陽已先抑不住氣地搶先吼道︰「雷先生是什麼鬼東西,他想見,我們就非見不可嗎?」他以為他是誰?真是見他的大頭鬼。
只見黑衣人輕輕一收手,蔣勵陽大呼了起來。
夏妍雖然仍搞不清楚狀況,但蔣勵陽扭曲痛苦的表情讓她實在不忍。
「先生,請你先放手,有話好說。」
擺衣人充耳不聞似的文風不動。
先是剛才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接著是這個黑衣人,莫非今晚是個不適宜出門的日子?
「先生,我想你是真的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更不認識什麼雷先生。」夏妍繼續為哀號的蔣勵陽爭取退路。
擺衣人毫無表情的臉上好不容易有了些許遲疑,他偏過頭望向斜後方的一輛高級轎車。
等候在車里的雷霆鈞,早已將他們的對話盡收耳底,他不悅的收起手提電腦,使勁的推開車門。
「康羿,放手!」
一股似曾相識的寒意從夏妍的背後襲來。
在黑衣人聞聲松手的同時,夏妍不自主的循著他的視線,尋找聲音的來源。
罷把他的身影納入眼底,高大挺拔四個字立刻飄進她的腦子里。即使立于黑暗中,他堅毅陽剛、卓爾不凡的氣息依舊令夏妍雙眼為之一亮。
當他們四目交接時,周圍的空氣分子立刻產生劇烈的化學變化,一道強悍且劇烈的電流劃過他們的身心。
他如獵豹般在黑暗中發亮的雙眼,映著遠處的霓虹閃爍,猶如深邃無底的深潭,直勾勾的探進夏妍的靈魂。她猶如逃生不成、被制伏倒地等待被吞噬的狼狽小貓,連發抖的氣力也沒有。
直到他緩緩傲慢地眨動眼皮,夏妍才又感覺到了心髒的跳動。
「你是夏妍?」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第一個問題。他雙目緊緊鎖住她的反應。
這也算是疑問句嗎?那他還真是具有猛獸的特質——直接掠取,毫不猶豫贅言。
夏妍用力的點了下頭。同樣冰冷的溫度,同樣自信的聲調,在在證實他是剛才打電話來的男子。
「他在哪里?」
他的語調如同海拔三千公尺高處的風吹雪。
「誰?」夏妍回以一臉茫然。
夏妍整個腦袋亂轟轟地,除了不斷升起眼前這個男人是誰的問號外,其余的實在無力思考。
雷霆鈞短促地皺了皺眉頭,怒視夏妍一眼。那神情彷佛是威脅,更像警告,警告嘴邊的獵物他的耐性已瀕臨爆發邊緣。
「雷霆軒!」他想當然耳的重申一遍。
霆軒!
原來霆軒姓雷,而剛才那個黑衣人也稱呼他為雷先生。
他們是什麼關系呢?為什麼霆軒看起來像是個風度翩翩的王子,而他卻像是個暴君。不,不是像,他根本就是。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呢?
她以為她的答案會讓雷霆鈞勃然大怒,她已有心理準備領受他丟來更犀利的眼神與更嚴厲的口吻。
出乎意料的,雷霆鈞像是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他滿不在乎地輕輕牽動嘴角,浮現一抹笑,像是在嘲笑她的不知死活。
「康羿,帶她上車。」他淡淡的拋下指令,語氣間卻充滿不可置疑的權威。
擺衣人猶如被觸及開關的機器人,馬上執行他的指令。
「夏小姐,請!」
他拘謹不失有禮的為夏妍指出車子的位置。
夏妍朝雷霆鈞瞥了一眼,二話不說、順從的往黑衣人所指的方向邁步。
在一旁直甩著手,揉著痛處的蔣勵陽瞠目結舌的瞪著這一幕,直到夏妍不發一言地提起腳步,他再也顧不得自己和黑衣人相差懸殊的身手大喊︰「等等,小妍!」
他知道她之所以會輕易屈服,一定是因為見他處于弱勢,怕他再度吃了黑衣人的虧。她如此維護他,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她被人架走?「你不必跟他走!」他抬頭挺胸擋在夏妍前面,大膽的向他們兩個宣戰,虛張著聲勢說︰「有我在,誰都別想帶她走。」他回頭凜然的對夏妍說︰「你別怕,我今天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會保護你的。」
雷霆鈞極盡譏諷的冷笑一聲。
「怕只怕……你就算拼了命也保不住任何人。」他連正眼都沒有瞧他一眼,
「不過,這件事大概也和你月兌不了關系,我原想放你一馬的,既然你一心要英雄救美,我倒是可以成全。」接著,他對黑衣人使了個眼神。
擺衣人意會的向他們走去,蔣勵陽拉著夏妍一連退後了好幾步。
「小妍已經說過不認識你,你們憑什麼帶她走?」
蔣勵陽對著黑衣人的主人抗議。
雷霆鈞輕睨著夏妍。
「就憑她手上的電話。」
原來他的目標是她手上的行動電話,而不是她的人。蔣勵陽急忙回頭,「小妍,快把電話還給人家。」
「不!」夏妍毫不考慮地悍然拒絕。她答應過霆軒,雖然他對她失信于前,她卻不願對他失信于後。「除了霆軒,我絕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她堅定的拒絕,一面將行動電話緊緊護在胸前以示她的決心。
「小妍,你……」都什麼時候了她還這麼固執,單看他們敢當街施暴還企圖擄人,難道不夠讓她了解時下台北的治安有多亂嗎?何苦為了一支行動電話而陷他們兩人于險境?
雷霆鈞有如收到戰帖般的一派昂揚。
「很好。」他霸氣十足的頓了頓,挑釁的瞅著夏妍,「我也絕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
在這個時候,他的話和眼神竟讓夏妍心里漾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看到黑衣人繼續朝他們逼近,蔣勵陽顫巍巍的擺出架式恫嚇敵人,「你別過來,你再亂來,我就不客氣了。」看來今晚是躲不掉了。「小妍,你快跑。」他回頭對著夏妍大喊。
擺衣人充耳不聞的趨近,眼看著就要出手。
「慢著!」夏妍挺身站到蔣勵陽的面前阻止黑衣人。而後她轉向雷霆鈞說︰
「我願意跟你走。」蔣勵陽對她的照顧已經讓她感激不盡,她絕不能再給他添麻煩。禍是她惹出來的,她必須自己解決;何況,她有一份很奇特的感覺,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橫行霸道得令人發指,但絕非壞人。野地求生的本能告訴她,他雖然很危險,卻絕不會傷害她。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他嘲諷她的自不量力。
夏妍抿了抿薄唇。
「因為……行動電話在我手里。」綜合他所說過的話,他會找上她應該就是因為她手上的行動電話。
雷霆鈞干笑了兩聲。
「你很大膽,也很聰明,可惜我雷霆鈞是不受威脅的。」他逕自轉身走向車子,對康羿堅定地拋下一句︰「一起帶走!」
「雷先生。」她勇敢的迎上他,「如果你不放過他,你永遠休想知道霆軒的下落。」夏妍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
雷霆鈞霍然轉身怒視她——
從沒有人敢威脅他,而這個女人,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竟然為了一個不起眼的男人,兩度用這麼拙劣的手法威脅他。
然而,一觸及她眸中的那抹湛藍,他居然說出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話︰「快滾!」他對著蔣勵陽咆哮。
擺衣人一臉詫異、匪夷所思的望向雷霆鈞。
就順她一次吧!為了霆軒,全只是為了他的寶貝弟弟,他不能輕舉妄動,雷霆鈞不斷的在心里說服自己。
轎車里寬敞舒適的空間、高雅柔軟得教人彷若與它合而為一的座椅、宜人的溫度、淡淡的森林青草香……夏妍好生訝異。在看似無奇的豪華轎車里,竟是這般的別有洞天,顯示著擁有者的品味必定不俗。
一切是那麼地無可挑剔——除了坐在她對面的雷霆鈞。
自上車坐定位到現在,他不曾開過口,只是一副儼若君王俯視臣民的尊貴狂妄,更像是野貓嘲弄爪下發抖的小老鼠似的篤定自若。
夏妍是被看慣了的。尤其是跟著父親在大自然的險境中東奔西跑,對于動物或是人類投射而來的目光,不論其間藏著多少的驚疑或贊嘆,她早已學回自在從容地回報以一個完美的笑容。
然而,此刻的她卻不然。
雷霆鈞看她的方式讓她覺得他的眼楮是部X光機,隨著他在她身上移動的視線,她正被徹底地掃瞄;他讓夏妍覺得無所遁形,成了一個沒有遮蔽的透明人。
她輕抬起下巴試圖重拾信心,勇敢迎視他的目光,想和平常一樣坦率的揚起一抹笑,奈何一旦與他四目相交,她居然被他的視線緊緊鎖住,忘了呼吸,忘了心跳,當然,更忘了笑。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雷霆鈞首先挪動身子,淡淡的望了眼窗外,似在確定車子現在的位置。
夏妍甩了甩昏沉的腦袋,撐了撐愈來愈靠近的眼皮。
「雷先生,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大事不妙,上床的時間到了!這意味著她隨時可能會睡在一個陌生男子的車上,她必須說點什麼來防止這個可怕的情況發生。
雷霆鈞做了一個允許的手勢。
夏妍打起精神和瞌睡蟲搏斗,「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在電話中她根本來不及說任何話,更別提說出自己的位置。
雷霆鈞望了她半晌,似在考慮要不要回答她。
一會兒後,他拿起身邊的手提電腦,打開螢幕,熟稔的按下兩個鍵,螢幕上面很快便顯現出街道平面圖,只見上頭有一個紅點一閃閃的移動著。當車子因紅燈而停下時,紅點也隨之靜止。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的手機一眼。隨著他目光的轉移,夏妍恍然大悟的看著手機,惺忪的眸子里盛滿驚愕。
對方出動這樣高科技的產物,甘冒擄人的罪行,說明這一切不是巧合,並非誤會。可是她這個女主角深陷其中卻絲毫不明就里。
她混沌的腦袋益發昏昏欲睡,只能目光空洞、不解地望著他。她想再問得更詳細,車子突然旋了個大彎,她一時失去平衡跌進柔軟的沙發里。
她掙扎地想讓自己坐起來以遠離舒適的感覺,驅走要她沉睡的咒語。
雷霆鈞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你怎麼了?」他的口氣除了不耐與防備外,還多了隱藏其中、不易被察覺的關切。
夏妍艱難地將眼皮撐開一道細縫,「我困了。」好奇怪哦,她面前的男人怎麼會變成二個、三個呢?
困了?他听錯了嗎?是他做了或說了什麼,讓她誤以為他像個孩童一樣好騙嗎?他一再對她讓步,她卻玩弄到他頭上來了。一股受辱的憤怒油然而生。
「夏妍!夏妍!」他毫不溫柔、甚至有些粗魯的搖蔽她的身軀。
「嗯……」夏妍囈語著拂去他的手臂。
雷霆鈞不死心,加重力道想要揭穿她拙劣的伎倆。
夏妍似乎極力地想張開眼,卻在露出一道細縫後終告失敗,柔軟的身子因他的搖蔽而倒臥在他懷里。
一分鐘、二分鐘……隨著時間流逝,她的呼吸由淺而濃,頻率愈趨規則平穩。
五分鐘後,她終于不費吹灰之力地說服了雷霆鈞;她酣睡時的嬌美驅散他眼底的疑霧,瓦解他的防備,他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生平第一次,雷霆鈞听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