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倒是管家人去哪兒了?」印象中管家應該是個親力親為、一絲不苟的人,迂腐守舊得就像是古代人,嚴格恪守尊卑之分,就算再怎麼忙,也不可能一整逃詡不到他面前露臉。
「報告三少爺,我就是管家。」中年男子恭敬的微微鞠躬。
閻上格微的一愣。「之前的那一個呢?」
「您指的應該是凌管家吧,很不幸的,凌管家九年前就已經病逝了。」
病逝?九年前?黑眸微眯,閻上格腦筋動得極快,瞬間想起藍誼靜也是在九年前離開閻家,出外獨立。她唯一可以依靠的親戚去世了,她卻故意只字不提,難道她離開閻家與管家去世有關?
「那他的遠親呢?」他立刻不著痕跡的探問。
「少爺指的是……」
「一個女孩子,我記得姓藍,十年前也是在這里服務。」
「遠親?姓藍?」管家斂眉細思,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很抱歉,我並不清楚凌管家是否有姓藍的遠親,只知道凌管家有個姓藍的外孫女,也曾在這兒服務。」
「外孫女?」閻上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卻小心的沒在臉上露出絲毫情緒,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怎麼沒听說?她叫什麼名字?」
「呃!」管家一愣,仿佛驚覺自己說錯話,卻為時已晚,雖然懊惱,卻也只能誠實的將原因說出。「是,凌管家的外孫女叫做藍誼靜,為了公平公正,凌管家對外一律宣稱兩人只是遠房親戚,從來不曾因此徇私。」
他當然知道那個人不緩筮私,事實上,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對誼靜有多嚴厲,甚至管教得遠比其他人還要嚴苛,他就曾意外撞見管家因為一點小錯誤,出手責罰年僅十六歲的誼靜,當時若不是他開口制止,恐怕她會傷得更重。
懊死!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說?為什麼她是管家的外孫女這件事,始終隱瞞著他?為什麼在經歷了這麼多後,她只用一抹淡笑帶過一切?
而又是為什麼直到十年後的現在,他才驚覺自己對她竟是如此的不了解……
擺眸黯沈,閻上格暗中握緊拳頭,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當年他因為一時情不自禁,差點褻瀆了還未成年的她,而她的柔順回應更是讓他的欲火一發不可收拾,然而就在最關鍵的時刻管家卻無預警的推開房間,阻止了一場差點無法挽回的錯誤。
雖然當時管家面無表情,他卻沒錯過他眼里令人頭皮發麻的冰冷。
尊卑有別,這是閻家的規矩,更是管家的大忌,他卻因為一時的情不自禁連累她受害。
他知道管家勢必不會忽視這件事,也一定會狠狠的責罰她,但是差點就要侵犯她的事實卻更嚴重的打擊了他,他無法面對失控的自己,更無法面對衣衫不整、驚慌失措的她,所以他什麼話也沒說,只能任由管家將她帶出房門。
而他知道,當時管家也一定發現了他扔在床上的護照與鈔票,只要慢了一步,他就會失去逃走的最後機會,被逼著走入那荒謬的婚姻。
他有太多的夢想需要實現,卻也有個最讓他割舍不下的她,但繼續留在台灣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為了閻家的顏面,被逼著成為第二個律師或是第二個檢察官,一輩子任由雙親擺布。
就因為他沒有任何成就,所以凡事無能為力,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作主,而如此失敗無能的他,卻差點傷害了未成年的她,他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
他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到,他甚至連開口回應她的自信都沒有,所以他只能作出對彼此最好的抉擇。
放蕩毫無成就的他可以拿自己的人生作為豪賭,但絕不能讓她的人生有任何的不幸!
因此就在她可能被責罰的當下,他帶著簡單的行李爬出窗外,沿著綁妥的粗繩一路向下,頭也不回的逃出閻家大門,逃離那禁錮他二十三年的囚牢,也逃離那讓他神迷著魔,竭盡所能克制卻依舊為她失控瘋狂的女孩。
他遺棄了一個誠摯純真、為他百般著想,並深愛著他的女孩。
他用最傷人的逃離,傷害了他這輩子最不願意傷害的女孩!
「既然管家去世了,那姓藍的女孩還在嗎?」他斂下眼眉,斂下所有的歉疚與懊悔,佯裝不知道藍誼靜的下落,不著痕跡繼續刺探她總是不願意開口告訴他的事實真相。
「這……」管家眼觀鼻、鼻觀心,表面上雖然恭敬,卻開始懷疑閻上格為何會如此關心藍誼靜的事。
即使直到現在,他仍然清楚記得當年的風暴,所以當他一見到三少爺馬上就認出他,卻對一個小女僕的去留不甚在意,甚至幾乎忘了她的容貌,雖然當時凌管家並沒有詳細解釋那小女僕是犯了什麼過錯,但會逼得凌管家不顧祖孫之情將她趕出閻家,可見三少爺的逃家恐怕與她月兌不了關系。
「那女孩之前專門服侍我,當年我突然離家出走,我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因此受到牽連。」閻上格丟出理由,臉上依舊是一派的雲淡風輕。「或是你讓那小女僕過來一趟,無論如何我欠她一句道歉。」
「三少爺非常抱歉,這點我恐怕辦不到,因為那位女僕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自動請辭了。」管家老實說著。
十年!
瞳眸驟縮,閻上格不禁開始懷疑她身上到底還藏了多少秘密,她不但隱瞞了他那麼多的事,竟然還欺騙了他。
難道就因為他的情不自禁,所以管家就將她逐出了閻家?
當時她才十七歲,只有管家這個親人,他卻無情的將她趕出閻家!難道就沒有人開口為她求情?難道這里的人通通都沒有惻隱之心嗎?
然而最該死的其實是他。
他才是始作俑者,才是傷她最深,才是那最該被譴責痛毆的渾球!
唰!閻上格再也無法壓抑對自己的怒火,倏地自沙發上起身,大步走向大門,只想拿刀砍死自己,或是用最快的速度見到那讓他心痛又愧疚的小女人。
「三少爺?」管家先是一愣,接著立刻追上他。
「麻煩請你轉告我的父母,這是我最後一次踏進這個地方,將來他們若是有事找我,可以跟我的特助聯絡。」他頭也不回的交代,接著毫不留戀地離開這不配稱之為家的地方。
「呃……」
閻上格才不管管家還想說些什麼,走出大門後,便用最快的速度上車發動,迅速揚長而去,而就在車子駛離別墅大門的同時,他所撥出的電話總算被人接听。
「您好,我是藍誼靜。」手機里,傳來她柔潤的嗓音。
「你在哪里?」他劈頭就問,語氣懾人壓迫,直視前方的黑眸蓄滿了剛銳濃烈的情緒。
手機里先是一陣沉默,然後才又傳來不確定的嗓音。「閻先生?」
「你在哪里?」他重復同樣的話,語氣更為壓迫了。
「我……呃……請問您有什麼事嗎?」她的語氣更不確定了,卻听得出她刻意加大音量,好蓋過身後的鋼琴音樂聲,顯然並不在家,而是出門享受周末去了。
听著那並不陌生的背景音,閻上格直覺想到LongeBar,更直覺想到她極有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和親密的異性在一塊兒——
媽的,她該不會是和「男朋友」在約會吧?「不要逼我重復第三次,告訴我,你到底在哪里?」他一字一句清楚說著,但每一個字卻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得耗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對她大聲嘶吼,質問她是不是真的在約會。
然而手機另一頭的藍誼靜,卻依舊維持那恭敬拘謹的語氣。
「抱歉,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可不可以請您下周一再……啊,軒倫你等等……啊,小心!」
她的身邊真的有男人!
憑空猜想是一回事,但是親耳听見她喊著其他男人的名字,閻上格才發現自己快瘋了,他就快要被滿肚子的自我唾棄給逼瘋了,也快被那突如其來,卻是來勢洶洶的妒火給搞瘋了!
「不要攔我,我要繼續喝……」
手機另一頭傳來模糊的男聲,接著是藍誼靜溫柔的勸說,听著她蘊在語氣間的溫柔,閻上格的表情瞬間繃得死緊,就連手背上也浮出好幾條青筋,力道之大,讓人不禁懷疑他會不會把手機給捏壞。
直到安撫好身邊的男性後,手機里才又傳來藍誼靜的聲音。
「閻先生非常抱歉,我這邊有點事——」
「我有重要的事要問你,現在就要見到你。」他霸道的打斷她。「如果你不說出你在哪里,我也會想盡辦法、不擇手段的找到你!」他多得是方法找到她,更多得是辦法讓她插翅難飛。
手機另一頭再次陷入沉默,仿佛像是訝異他的急迫和專霸,卻也像是在思考著該不該告訴他答案,就在閻上格以為她會繼續保持神秘時,沒想到她卻出乎意料的說出一個地點。
他知道那個地方,而且那個地方正巧就離他不遠。
「我十分鐘內到。」掛上電話後,他立刻打了方向燈,將方向盤一轉,直奔她所在的位置。
她總是和他保持距離,卻和另一個男人共度周末,甚至溫柔的與對方說著話——
那個男人是她的男友嗎?為什麼他會沒想過她可能早已有了男朋友?
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她才會刻意與他劃清界線,絕口不提過去?
懊死!懊死!懊死!
一切都太該死了!
「軒倫你醉了,你小心走好,我送你回去。」
周末的夜晚,霓虹燈更加閃爍,街角的一間LongeBar外,藍誼靜吃力地扶著爛醉如泥的李軒倫,一步接著一步走向他停放在路邊的轎車,短短不到五十公尺的路程,卻因為他的極度不配合而走得萬般艱辛。
因為情傷,他竟一個人跑到LongeBar買醉,幸虧店長是兩人的朋友,才能及時通知她,在他醉倒之前趕來阻止他。
「不,我沒醉,不要拉我,我還要繼續喝。」
「你已經喝夠了,別再喝了。」她好言好語的勸著,語氣卻是微喘。
女人的力量天生就不如男人,更別說他不時掙扎想要回頭,她一方面要支撐著他身體的重量,一方面還要留意別撞到身邊經過的路人,早在走出LongeBar外時就已經累得汗流浹背,偏偏幾分鐘前,那個就連下班時間都讓她心頭紛亂的男人卻打了電話過來,硬是要和她見面。
她累得無力跟他辯駁,只好勉強跟他約在店門口見面,她本來打算能在他來之前將軒倫送到車上坐好,但顯然她的計劃失敗了。
她只希望他能比約定的時間晚到幾分鐘,唉!
「我能,快放開我!」李軒倫再度掙扎的抽回手,轉身走向店門口。
「軒倫!」她低叫一聲,連忙追上重新捉住他的手,卻敵不過他堅決的腳步,反倒被他拖著往前進。
就在她考慮該不該開口請路人幫忙時,不料他卻忽然鎮定的停下腳步,穩穩的站在人行道上,她看著他突然定格的側影,卻意外發現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淚光。
「她懷孕了。」他遙望遠方,輕聲吐出今天才接到的消息,平靜的神情就像是真的沒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