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秋來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看見那女孩了。
是第三次還是第五次?
明艷亮麗的她留著一頭及腰的長卷發,在每次的甩動間展現自然的躍動感,吸引人的目光,就好像她唇畔的巧笑倩兮,是如此讓人失神,所以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總是專注凝望,將她的美麗盡收眼底,深怕漏掉重要句子似的仔細聆听她悅耳的聲調,以至于常忘了食用盤中飧。
明麗的女郎倒是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的將盤中的美食一點也不漏的放入口中,優雅的以餐巾拭淨嘴角,享用完甜點後,一定會細聲嬌問男人,可否讓她外帶一份甜點。
男人自是滿心愉悅的答應,只差沒將頸子點斷。
單秋來知道她的名字,男人喊她︰「ㄓㄧㄣ。」
知音?
瞧她的男伴皆陶醉在她的一顰一笑中,或許那些男人都將她當成「知音」吧,不過,看得出來「知音小姐」可不這麼認為,因為她每一次約會的對象長得都不一樣。
她對這些男人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呢?凱子?工具人?打發消遣?或是在尋尋覓覓一個真心人?還是只不過沉浸在被愛慕的飄飄欲仙中?
是什麼樣的環境可以讓她認識這麼多男人?
這些男人又是怎麼來的?
經由網絡、朋友介紹、路上搭訕,還是……
「秋來。」餐廳老板兼主廚片桐浩二大掌拍上他的肩,將他自專注猜測中驚擾回神。
片桐浩二是名日本人,五年前來台灣開設日式創意料理餐廳,他完全發揮了日本人的龜毛精神,從食材、味道、裝盤、顏色搭配無一不挑剔,每個月一定要有新作發表是他的堅持,很快的就在業界打響名聲,光是預約就已經排到兩個月後,所以完全不開放現場等位。
單秋來抬首,朝他微笑了下。
單秋來與片桐浩二相識是在八年前,他去日本旅游了一年,與仍是餐廳學徒的片桐浩二因在同一棟大樓租房而有了認識的機會。回國後,兩人的聯絡未曾中斷,當片桐浩二表明想來台開設餐廳的意思時,是單秋來大力推了他一把。
在日本互為鄰居時,單秋來就常是片桐浩二的「白老鼠」,他從餐廳工作回來後,一定會利用簡陋的廚房把今天偷師或自己發明的料理煮上兩份,邀請單秋來一塊兒「分享」。
單秋來是個美食家,他到日本旅游的主要目的是品嘗各地美食,所以他在日本待了一年,就是為了將一年四季中的當季美食嘗個徹底、美景盡落眼中深記與相機保存,回國後還出了幾本日本旅游美食書,詳盡的介紹、精致的圖片,成了日本自助行旅客的必買工具書之一。
也因為曾當片桐浩二「白老鼠」的經驗,故他對片桐浩二的手藝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他一手包攬了台灣的設店地點尋找、餐廳裝潢設計、優質食材的采購……等等,而且還投進一半的資金,對片桐浩二而言,有了單秋來的幫忙,簡直是如虎添翼,餐廳也因此才能在最短的時間站穩腳步。
餐廳的內側角落,可以將整個餐廳一覽無遺的兩人座位子,是專屬于單秋來的座位,不管他當晚有沒有來用餐,那位子必空下。
片桐浩二坐到他對面,將剛研發出來的新品放上桌。
「嘗嘗味道如何。」來台已五年,加上老婆又是台灣人的片桐浩二中文十分流利,不過還是有著輕微的日本腔。
單秋來低頭細看,只見杏仁形狀的長盤中,擺著女乃油炖飯,中間卷成玫瑰花形狀的鮭魚生魚片上,布滿一顆顆橘黃晶瑩的鮭魚卵,彷佛雪地中盛開的艷黃玫瑰,十分搶眼。
他先嘗了一口炖飯,女乃香濃郁,略硬的飯粒十分有彈性,口感十足。
「炖飯不錯。」有片桐浩二該有的水平。
「搭著鮭魚生魚片與卵一起吃呢?」
以湯匙切下一口生魚片跟卵,混著炖飯一塊兒送入嘴里,嚼了幾下後,單秋來微微蹙起眉頭。
「微妙。」他說。
「微妙?」
「兩個味道一樣濃郁,打起架來了。」
「我懂。」意思就是味道太重,分開來味道鮮美,混在一起反而嘗不出特色。「我再改變一下調味。」
「OK,不過這可以留給我,分開來吃還不錯。」
「你真懂得嘲諷我。」片桐浩二裝作不悅的撇了下嘴角。
「哈!」單秋來笑了下,想再嘗嘗鮭魚卵的味道時,察覺一道好奇的視線。
他尋著感覺而去,抓著了視線的主人──是那位「知音小姐」。
她對面的男子不見蹤影──他猜可能是去廁所了──而「知音小姐」手拿著手機,拇指動個不停,似乎在回簡訊中,察覺自己的注目禮被發現,她不慌不忙,回以落落大方的一笑。
那笑容僅具禮貌性,她很快的垂下視線看著手機屏幕,顯見對他興趣不強。
看樣子,他不是「知音小姐」的「菜」。
單秋來不以為意的舀了口鮭魚卵,卵液在口中爆開,鮮美的滋味讓人齒頰留香。
于是,他再舀了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