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電腦前回覆問與答,佟埃音不知道發呆了多久,一盆小小的仙人掌被放到她眼前,她才回眸,便對上何楚墨的臉。
「據說,仙人掌能吸收電磁波是謠言了,但是我辦公室里還是有放,有時電腦看得久了,眼楮累了,看一看心情也挺好的。」微微一笑。「這盆是過來的路上買的,我想,你盯著電腦的時間長,擺在旁邊看了心情也好,送你。」
佟埃音垂眸望了望小盆栽,又抬眸看了看他,沒有回話。
「碗我洗好了,廚房的那堆泡面,分一箱給我吧,那麼多,常吃對身體不好。還有,你明天要寄貨吧?貨單給我,我幫你揀完貨之後就回去。」
「……」佟埃音覺得喉嚨從剛才到現在都像被什麼給堵住了。她將剛列印出來的一疊資料交給他,然後看著何楚墨的背影走到隔壁房間去,靜靜听著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
箱子打開的聲音、撕膠帶貼箱底的聲音,停頓,看貨單、打開收納箱的聲音,拿出一袋一袋塑膠包裝的衣服,放進箱子里的聲音,停頓,對貨單,確認,封箱……重復的動作,再重復……
一陣酸意驀然直沖眼眶。
佟埃音想起自己老是嘲笑姊夫像個妻奴,總跟在姊姊的後面為姊姊打點東打點西,而她現在遇上一個男人,從她生母的事情,管到她的三餐、工作與生活,為她帶便當,最後連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吸收電磁波,或是單純想美化環境的仙人當都帶來了,甚至還幫她揀網拍的貨,幫她消耗泡面……
曾經,有男人也是這樣照顧她,對她這樣無微不至,結果那男人只是想找她出來玩一玩、圖個樂趣……當她是個提供他玩樂的話題與物品。
胸口突然覺得好重。
她的生活里太久沒有外來者,即使有,也是像學長那種踫上了,需要短暫見個面,不需要太多交談那種,所以,當何楚墨出現之後,隨著他的問,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又回籠了。
不管是母親那邊的,或是從前職場上的,何楚墨來得太巧,他就出現在她一個需要幫忙的關口,無意間听她訴說了家庭狀況,也無意間發現了她的秘密──不喜歡與人交際,自卑得不得了,讓她確確實實地回想起令她變成這樣,讓她如此不快樂的原因。
她有不快樂嗎?有。其實她有。
她喜歡手作,喜歡拍賣,但除了這點,她也明白她正以一種隱微卻暴力的方式,強迫且病態地將自己放逐在世界之外。
她喜歡逛街,喜歡看電影,喜歡夜市,喜歡熱鬧,但她卻學會躲起來,學會把這些喜愛藏起來,只為了一種根深柢固的自卑感與恐懼。
為什麼何楚墨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呢?為什麼啊?為什麼呢?
「,你為什麼喜歡我?」等佟埃音回神過來時,她已經倚在姊姊房間的門口,問他。
前方蹲著封箱的男人微微一怔,起身,笑著問她︰「你想听見什麼?」
「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很……我長得跟別人不一樣嗎?」不想說「漂亮」那兩個字,只好吶吶吐出個一听就有語病的問句。誰長得跟別人一樣?雙胞胎嗎?
拔楚墨當然听得懂她在問什麼。
「我想我得先認識林志玲,才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她現在連一點欣賞他冷調幽默的興致也沒有。
佟埃音才回身要走,手臂便被何楚墨一把拽住。
「海音,你到底在怕什麼?」
望著他的眼眸倔強卻也脆弱,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她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餅了那麼多年,以為早就沒事,沒想到何楚墨三言兩語便重揭了她舊傷口,一提起,才發現那傷口早就腐敗了爛了臭了,原來從沒有好,依舊麼病態地被她包裹,甚至比當年更盤根錯節。
「我沒有在怕什麼。」
「那為什麼你現在看起來這麼難過?」
「我沒有,你看錯了。」
「海音,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而已。」攏起她頰邊一綹散亂的發往耳後勾,指尖不經意的溫柔撫觸令佟埃音微微一愕。
不管她在擔心什麼,他都想讓她知道,他喜歡她,跟她討厭的長相一點關系也沒有。
「海音,我喜歡看你跟盼盼在一起,玩到興致高昂不顧形象的樣子,也喜歡看你罵人時那股張提的狠勁;喜歡你那麼積極耍賴要我幫你改評價,也喜歡你那麼迂迂回回繞了一大圈,不惜拿著我的識別證,拉著我當詐騙集團,只為了想幫孫女士的心意;還有,我喜歡看你明明吃飯吃不下,卻又怕浪費食物,舍不得不吃完,又一副撐到想吐的樣子;喜歡看你剪折價券,寄活動回函寄得好高興,好小氣又好斤斤計較的模樣。小姐,你問我喜歡你什麼?可能是因為你很古怪,我總是一邊看著你,一邊覺得你好怪,卻又一邊覺得你令我心情好好。」
「……何楚墨,你好沒禮貌。」這人,連表白都很壞啊。
「是嗎?」話音中有淡淡笑意。
「是。」可惡透頂了,這幾句話里有哪一句是好的?她沒發現自己笑了的同時,也哭了。
從前那個可惡透頂的男人,他為什麼不對她說這些可惡透頂的話,要對她說什麼玩一玩也好?
如果,她是早一點遇到何楚墨的話,如果,她一直看著他,眼中只有他,是不是就看不到那些令她畏懼又討厭的打量眸光?
苞思亂想,眼淚竟然落得更凶了。
「你哭成這樣,別人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抻手了她的淚。
「是,對、對對對,就是你欺負我……」不然呢?都是他害她這麼難受的。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現在,剛剛,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還有更之前的之前,你跑出來,在我的賣場留負評,把我的賣場般得烏煙瘴氣,還把我的生活跟人生搞得亂七八糟!」遷怒,口不擇言,管他的,反正都是他害的!
是他把她從她躲得很好的殼里抓出來,問她一大堆有的沒有的怪問題,教她重新看見自己的軟弱,害她現在好難過。
「這麼嚴重?」
「對對對!就是你欺負我,就是這麼嚴重!」血口噴人約莫就是這樣了。
「小姐,你好像弄錯了,把我的生活跟人生搞得亂七八糟的人是你。」
「我哪有?」
「你哪里沒有?」何楚墨望著她。
「是誰總是每個周六那麼準時地到‘初秋’去,總是坐同一張桌子,惹得我不得不注意?又是誰總一身招眼不合宜的打扮,還帶著引人遐想的小阿,讓我誤以為她是單親媽媽,對她不自覺多了些關心和在意?還有,是誰被誤以為是第三者,在店里跟原配叫囂,連想勸和的男人都遷怒?再有,是誰連周六跟周六之前這兩個名詞都弄不懂,差點耽誤我收到鞋子,向我喜歡的女人賠罪搭訕的時間?」
呃?不是吧?這些通通都算她的?可是,他說、他說……向他喜歡的女人賠罪搭訕?原來……他很早就開始注意她了嗎?
拔楚墨又朝目瞪口呆的佟埃音逼近了兩步,既然起了頭,就一定得講明白。
「還有,是誰拿著我的識別證又尖叫又拜托,千方百計把我騙到小雜貨店,把我搞得像個詐騙集團,吃定我一定會幫著說謊?再有,又是誰明明已經二十幾歲了,卻連身體都不會照顧,居然在我想吻她的時候差點昏倒?還有,是誰讓我每天繞去超市,親自下廚為她帶便當?讓我每天上班心神不寧,淨想著下班之後要把便當送去她家陪吃陪洗碗陪揀貨?小姐,你說說看,到底誰弄亂誰的生活步調?誰把誰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
這……他說了什麼?他怎麼一次說這麼多?他什麼時候想吻她,她怎麼不知道?她听得頭昏腦脹,快消他不了。
「何楚墨,你不要以為你難得一次說這麼多話我就會怕你。」說這麼急,是想嚇唬誰啊?她都已經搞不清楚到底誰損失比較慘重了。「就算是我把你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那又怎樣?你想怎樣?」不退反進,清艷臉龐距離他好近,瞪住那張氣死人、說話說得又快的嘴。
刺又豎起來了,撂狠話,她盛怒的表情真的好可愛,比起方才那個眼淚要落不落,傷心極了的模樣要來得好太多。
她怎麼可以這麼討人喜歡?
拔楚墨忽地傾身,措手不及地吻住她的嘴。
必于他的心意,他今晚已經說得夠多、夠清楚也夠明白了。
那麼,更亂七八糟一點可以嗎,他的小姐?
亂七八糟,真的是亂七八糟。
拔楚墨靠近她,身上木質清新調的古龍水氣息籠罩她,他的胸膛貼近她,臂膀環繞她,唇疊著她的,令她感到無比眩暈,才一個閃神,他的舌便滑入她口,為她烙印上更強烈的男人氣息。
與上次蜻蜓點水的頰吻截然不同,濕熱、溫暖,飽和且充滿強烈的力量竄入她口腔。
這個莫名懂她,既幫她,又為她帶來困擾的男人……他的吻很美好、很熱情,就像他等待與渴望了許久,就像她是一個值得被愛的對象……他把她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就連此時的心也亂得一塌糊涂……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那就緊緊地纏在一起,唇貼唇,身體貼身體,拿他的體溫來安慰自己,驅走那些早不該存在的空虛感與寂寞感。
她可以回應他,回應這個莫名挑中她心事,將她的封閉生活破壞無遺,卻還抱怨她的可惡男人。
于是她攻擊他,正如同他對她做的一樣,狠狠地以牙還牙,以吻回吻,有樣學樣地學他纏裹他的舌,吞咽他、吸吮他,將自己的氣味渡進他口里,像野獸留下氣味為爭地盤一樣,像他們方才在吵著是誰把誰的生活弄得一團亂一樣,陷入一陣長長的較勁與角力,像想吃了對方,像想一較高下。
究竟誰比較亂七八糟?
這個回吻他回吻得十分生猛的女人,像想和他吵架吵贏,在他身上胡亂放火,東拉西扯。
她拉下他頸,踮起腳尖不分青紅皂白地狂吻他一通,整個上半身的重量都交給他,胸前引人遐想的柔軟緊貼他,隨著她胡來的動作在他胸膛上胡亂揉蹭,燃得他全身發燙。
拔楚墨退一步,唯恐失控地拉開距離,她的唇卻不輕饒他似地往前追;等他被甜美氣息勾誘,吻得深了,她又學他拉開距離悄悄往後退……頭疼……他古怪且學習力驚人的小姐啊,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男人心一橫,像極想給她教訓,大掌托住她後頸,放肆纏吻,卻沒想到他還沒開始恣意妄為,古怪的女人便早他一步有動作,一把拉開他的襯衫,硬生生扯落了幾枚扣子,將柔荑入他內衣里,撫他光滑的胸膛,模他赤果果的背,親吻他喉結,帶著絕對誘人的媚惑嬌態。
克制不住,幾乎是想也不想,他便將手由她的衣服下擺探入,連一秒鐘都沒有艱費,輕易打開她的內衣背扣,往前撫上她飽滿的胸房。
傲不客氣地握住一只軟乳揉捏……那觸感綿軟滑膩,令人愛不釋手……微微溢出指縫的乳肉,在他掌心越挺立堅實的乳蕾……男人低喘了一聲,忘情肆虐,更用力吻住她嘴,令她唇邊逸出一串听來疼痛的申吟。
他弄疼她了嗎?理智竟在此時倏地回籠。
「喊停。海音,喊停。」用上最後一絲自制力,硬生生停下所有動作,強方自己離開她,望著她的眸色深濃,嗓音微喘。
再繼續下去,絕對不只這樣而已,他會嚇著她的。
「不要……」女人旋又靠近他,環住他頸,意志力堅強地黏上他,她想要啊,她沒有不想。「不要……不是,我是說,我想要……我不喊停……」喃喃著,說什麼啊?她自己都弄不明白。
可是……又想起了什麼,佟埃音輕笑著在他耳邊低語。「何楚墨,你連停都要我喊,你真的愛我愛慘了,對不對?」
他這麼愛她,為什麼呀?他還說他看了她好久,又是為什麼啊?
腦子發昏,身體發軟,不知道究竟是他方才的表白,還是他此時的體熱烘得她莫名滿足,唇邊的微笑停不下來……好愉快,她喜歡這個男人……這個不知道何時被她養成教得像個妻奴,老是為她做東做西、做牛做馬的男人……
她笑的好悅耳,落在他耳邊的舌忝吻與問句煽情得令何楚墨面龐潮紅,全身血液像受到鼓舞般熱烈奔騰,早就不受控制。
是,他是愛她愛慘了,她怎麼會現在才明白呢?
敗好,她說她不喊停,那今晚,誰也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