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在睡前洗澡,而且天天洗頭,洗去一天的塵埃,也洗去一天的煩躁,身體暖呼呼的,躺在床上,感覺特別舒暢,今天也不例外。
可是,她不曾想過走出浴室會看到齊孟石——此刻他慵懶而隨性的坐在床上,背靠著床頭,正在翻閱一本財經雜志。
老實說,她嚇了一跳,從新婚之夜直到昨日,她看到他待在那張床上的次數只有三次——第一次是新婚之夜,當時他是喝醉酒的狀態;接下來是新婚第一天和他們從台中回來的那一夜,當時是因為半夜醒過來,她才看見一直窩在書房的他竟然躺在身邊,雙眼緊閉,沉沉入睡。
總之,無論哪一次,他都不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而現下,眼前的他有說不出的隨性、性感……她突然覺得不知所措,不知不覺心跳跟著加速。
他突然抬起頭看著她。「我有那麼可怕嗎?」
「……嗄?」她怔怔的眨了眨眼楮。
「我嚇到你了,不是嗎?」
「……不是,你怎麼沒去書房工作呢?」
「你以為我是機器人嗎?」
「機器人……不是,只是……這個時間你總是待在書房。」冷靜下來,她干麼心跳得那麼快呢?難道,她以為他會撲過來嗎?這種事作白日夢還有機會,絕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反倒是她,這就有可能了……為什麼他今天看起來特別性感呢?如果不提高警覺,真擔心她會忘情的撲過去抱住他。
「一連忙了好幾天,總要喘口氣。」
「沒錯,又不是機器人,適當的休息是應該的。」她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很可笑,這哪像是夫妻?說不定陌生人還比他們自在。
清了清嗓子,他試著改變他們之間毫無意義的對話,可是一看到她的樣子,實在沒辦法專心。「我有話要跟你說,不過,你要不要先把頭發吹干?」
「喔!」她慌慌張張的轉身跑回浴室。
當浴室門關上的那一刻,齊孟石緊緊握住雜志的手頓時一松,雜志隨即掉落在床上。
走下床,他走到通往露台的落地窗,呼吸著從外面流進來的空氣。他一直試圖放松下來,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緊張呢?從一開始,他就明白的告訴她,他只要一個安分守己的妻子,今天不過是再重述一次他們之間的「游戲規則」,為什麼會覺得很不安呢?因為今天的她讓他覺得不知所措嗎?
他承認,今日的她確實跟往常不太一樣……不能說不一樣,而是跟他預期的不一樣,她沒有被丈夫冷落的怨婦模樣,她很悠閑的享受一個人的世界,這讓他有一種完全失去控制的感覺。
原本以為這個女人不會讓他的生活產生任何變化,可是從新婚第一天起,他的世界就因為她搞得一團亂,若說她是故意的,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力,那就算了,但事實並非如此,他看得出來她對自己制造的混亂也非常過意不去。
現在他將她晾在一旁,不允許她影響他,而她也很配合的享受這種生活,不來打擾他,這應該正合他的意,可是,此刻他仿佛失去什麼……不對,他什麼也沒失去,不過是認清楚一件事——他一點都不了解她。
他確實不了解她,看起來明明恬靜柔順,可是,卻老像一只蹦蹦跳跳不知安分的跳蚤……跳蚤?他怎麼會想到跳蚤呢?
搖了搖頭,不了解就算了,何必那麼在乎呢?只要劃清他們之間的界線,不管她是什麼樣的女人都無所謂。
是啊,無所謂,不管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對他都沒有任何差別。
「你要說什麼?」姚以樂終于從浴室走了出來。
他轉身面對她,一看到她平日編織成辮子的頭發披散在肩上,傻住了,此刻的她帶著一種清純的嬌媚,令人怦然心動……
見他不語,她還以為他是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開口,很爽快的道︰「你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的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順了一口氣,他恢復冷靜,確實是直截了當的說︰「你不要對我有任何期待,我們的關系只會是夫妻。」
聞言,她不禁苦澀的一笑。「我知道啊,就算我很愛很愛你,在你的眼中,我也只是一個‘妻子’。」
她很愛很愛他?不對,這只是她的假設,並不是真的,可是他的心卻劇烈的震蕩,他是怎麼了?
「你放心,我這個人的記性很好,你說過的話,我一句也不會忘記。」
「這樣最好,老是听到女乃女乃抱怨我冷落老婆,這種感覺不太好。」
「女乃女乃難免愛嘮叨,你當成耳邊風就好了,用不著太在意。」
「女乃女乃所說的每一句話在齊家如同聖旨,沒有人會當成耳邊風。」
「那我也沒辦法,我管不了女乃女乃的嘴巴。」
「我希望你在女乃女乃面前可以小心說話。」
怔了一下,她的眼神黯沉了下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我刻意向女乃女乃告狀,好讓女乃女乃出面幫我爭取老公的注意力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提醒你在女乃女乃面前說話謹慎一點。」
「老實說,新婚期間就被老公冷落,這又不是什麼多了不起的事,我不會到處傳播,當然,也沒興趣跑去向女乃女乃告狀。」她不自覺的越說越生氣。「如果你能夠稍微節制一點,不要讓家人一天見不到你一面,相信女乃女乃就沒興趣對你說教。」
「以後我會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你放心,我也會努力當一個安分守己的妻子,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她強忍著內心的傷痛,揚起下巴,說什麼也不能教他看出來,她的心已經被他撕裂了。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揪住似的,雖然是他在他們之間劃了一道界線,可是,看著她遠遠的站在界線的另一邊,他並沒有因此松了一口氣,反而覺得很難受。
「請問,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說完了。」
「不好意思,今晚的夜色很美,我想出去散步。」她隨即轉身走出房間。
看著她離開房間的背影,他覺得好心疼,好想開口喚住她,告訴她,他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他對另外一個女人有虧欠,他不得不對她殘忍。
忍住,對她殘忍,她才不會對他抱著期待,也不會對他付出太多。
她假借齊孟石工作忙碌的名義,向家人表示新婚第一個月都不會回娘家,這原本是避免家人看出來自己好像個「閨中怨婦」,可是一旦傷心難過,心里有委屈,還是會忍不住回家向家人撒嬌。
她一直是一個很幸福的人,雖然三歲那一年父親就病逝了,十一歲那一年母親跟著病逝,還因此在育幼院住了一年多的時間,可是母親臨死之前留了一封書信給一起在育幼院長大的好友,也就是她現在的媽媽,請她代為照顧。
當時,現在的媽媽因為失去女兒,現在的爸爸就帶著媽媽和哥哥去夏威夷散心,他們在那里住了一年,等一回到台灣,看到她媽媽的書信,立刻將她從育幼院帶回家,從此她擁有一個健全的家庭,有疼愛她的父母,還有一個哥哥。
當然,初到姚家,她也經過一段適應期,可是,她真的很幸福!
父母當她是親生女兒疼愛,哥哥也當她是親妹妹一樣小心守護,在這個家中,她從來沒有「外來人」的感覺,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在作夢,夢醒了,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不見,可是她的幸福一直延續到現在,即使嫁人,她還是家人的至寶。
不過,深受家人疼愛也是很麻煩,現在的情況下,家人關愛的目光總是教人吃不消。
「哥,干麼一直盯著我?」姚以樂懊惱的干脆將端坐的雙腳縮在沙發上。
「為什麼你變瘦了?齊孟石虐待你嗎?」姚以杰對女人太了解了,女人正墜入甜甜蜜蜜的愛河,或者女人正跌落悲傷的失戀深淵,他一眼就可以看穿,而姚以樂百分之百跟「婚姻幸福」搭不上關系。
她嬌嗔的一瞪。「哥以為我是童養媳嗎?我只是‘水土不服’,進到新的環境,難免需要時間適應,而且齊家飲食口味跟我們不一樣,他們清淡得好像不放鹽巴,我的胃口當然會變差啊。」
「這會不會太夸張了?」
「如果是你,我保證你一口都吃不下去。」
「你可以跟齊家的廚子說一聲啊。」
「我是人家的媳婦,又不是人家的女兒,再也不能像以前待在家里的時候,請廚子單獨為我準備一份餐點。」
「齊家的人都沒有發現你變瘦了嗎?」
「哥的眼楮太厲害了,連我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變瘦了。」
姚以杰若有所思的挑起眉,話鋒一轉,「齊孟石呢?」
「嗄?」
「結婚之後第一次回娘家,怎麼可以讓老婆一個人回來呢?」
「他工作忙,我又太想念你們了,沒有耐性等他有空,就自己先跑回來了,何況他已經特別抽出時間帶我去度蜜月,我不想耽誤他的工作。」
「他真的帶你去度蜜月嗎?」對此事他一直抱著懷疑。她因搶劫的事登上新聞之後,隔天他就鼓動父母上齊家探望,父母覺得這樣子太失禮了,可是為了確定寶貝女兒安然無恙,父母和他還是真的登門拜訪,沒想到竟然听到齊孟石帶她到台中的山上度蜜月,事發突然,總覺得很詭異。
「當然,這還假的了嗎?」
「這很難說,齊孟石如果有心帶你去度蜜月,干麼挑個人煙稀少的地方?」
「我覺得那里很好啊,我們還去抓蝌蚪,弄得全身濕答答的,好好玩哦。」結婚至今,那是她最快樂的一天,每一幕都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記憶中。
「齊孟石跟你去抓蝌蚪?」姚以杰一副臉抽筋的樣子,那個沉穩內斂的白馬王子抓蝌蚪的情景一定很滑稽。
「對啊,可惜我們沒有帶照相機,要不然,保證讓你下巴掉到地上。」她調皮的對他做了一個鬼臉,立刻招來他一瞪。
「我的下巴不會掉到地上。」
嘿嘿嘿的笑,她一副深表同意的點頭道︰「沒錯,比起下巴,你的眼珠子更危險,繼續瞪下去,眼珠子保證會掉到地上。」
「你們兩個不要斗嘴了,晚餐準備好了。」姚母站在飯廳對著他們揮手。
姚以樂開心的跳下沙發,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母親身邊,看到滿桌子都是她最愛的食物,兩眼閃閃發亮。「好香哦,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媽好久沒有下廚了,不知道今天做的這些菜味道如何。」
她伸手挑了一塊黑胡椒豆腐放進嘴里,當香味一在口腔中散發開來,兩眼就幸福的眯成直線。「這個味道實在太正點了!」
「你這個丫頭的壞習慣老是改不掉,又不是沒筷子,干麼老是用手呢?好啦,坐下來吃吧。」姚母幫她拉開一張椅子,她趕緊一坐下。
舌忝干手上的黑胡椒醬,姚以樂接過姚家幫佣荷姨幫她盛的飯,而此時姚以杰也從客廳走過來挑了姚以樂對面的位子坐下。
看到滿滿一桌菜,姚以杰忍不住抗議的撇嘴。「媽還真偏心,我想吃媽煮的咖哩雞飯,媽一直推說工作很忙,可是姚以樂一回來,媽把拿手絕活全部搬出來了,這會不會差太多了?」
「你不要老挑我作畫時要求,我就可以下廚。」姚母也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站在一旁的荷姨隨即盛了一碗飯送到她面前。
「哥就是這麼任性!」她狀似傷腦筋的搖搖頭。
「你還不是一樣任性,當初苦口婆心教你慎重考慮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嫁給齊孟石那個討厭的家伙,可是你不听話,執意要嫁,現在好了,新婚期間就放你一個人回娘家,以後想必我們也別妄想見他一面!」
「姚以杰,閉上你的嘴巴乖乖吃飯。」姚母板起面孔一瞪。
「閉上嘴巴就沒辦法吃飯了。」
「爸怎麼還沒下班?」她連忙轉移注意力。
「因為你沒事先說好要回來,你爸已經安排好今天要款待國外的客戶,不過,我打電話通知他了,他說會盡快趕回來。」
「媽干麼驚動爸爸?」
姚以杰真希望手上有一根棍子可以敲醒她的腦袋瓜,這還用得著問嗎?老爸最疼這個丫頭了。「如果媽不通知老爸,讓老爸看不到他的寶貝女兒,我們肯定挨罵。」
「哥就是嘴巴不夠甜,才會老是挨罵。」女孩子就是真正比男孩子懂得撒嬌,尤其對象是父親時,女兒總是比兒子吃香。
「我又不是狐狸。」
「你不是狐狸,而是腦子不知長進的蠻牛。」
姚以杰的眼前浮現蠻牛的德行,臉色瞬間慘綠,姚以樂聞言爆笑出聲,尤其看到哥哥的表情,更是笑到雙手捧月復,可是下一刻,兩人很有默契的想起同一件事,哪個家伙膽敢說他是蠻牛?大家都知道他超級重視「形象」,他無法忍受自己跟動物扯上關系。
兩人轉頭一看,姚以杰一看到父親,立刻模模鼻子認了,兒子跟老爸對抗,撈不到什麼好處,反而姚以樂一看到父親,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撲過去抱住案親。
「嫁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姚父寵愛的揉了揉她的頭。
她對父親大大咧嘴一笑。「不管有沒有嫁人,我在爸媽眼中永遠是小孩子。」
「咦?這不是我那位忙到沒空陪老婆回娘家的妹婿嗎?」姚以杰率先發現站在姚父斜後方的齊孟石。
姚以樂也看見了,一時之間,只能像個傻子,呆呆的看著不該出現在此的人。
「我在外面遇到齊女婿,他說要來接你回家。」
「我們才剛用餐,齊女婿一起坐下來吃吧。」姚母起身招呼齊孟石在姚以樂旁邊的位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