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過了今天預計的下班時間,齊孟石還是動也不動的坐在辦公桌後面,不是因為舍不得丟下堆積如山的工作,而是他一點也不想回家。
可是,一想到他已經沒有給姚以樂蜜月旅行了,若是連一起吃頓晚餐都要計較,實在說不過去,而且晚上回到家,他肯定要進女乃女乃房間報到,听上一頓又臭又長的訓話,如果因不回家讓女乃女乃氣壞身子,那就不好了。
這幾年女乃女乃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願意結婚安定下來,這會兒婚都結了,才來惹她老人家不開心,這豈不是本末倒置?
不管怎麼說,姚以樂已經成為他的妻子,即使他是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丈夫,也不能對她太過分了。
收拾好辦公桌上的東西,他打開抽屜準備取出鑰匙,卻看到凌華月的照片,不禁失了神。
他都結婚了,這張照片是不是應該丟掉了?
取出照片,握在手上好一會兒,他終究沒辦法撕下去。
兩年了,這張照片之所以留到現在,不是因為思念太深了,而是在提醒他的愧疚感,是他對不起她,他又怎麼有資格擁有幸福呢?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陳赫像一陣旋風吹進齊孟石的辦公室。「我就知道你不會乖乖下班。」
「有事嗎?」他漫不經心的抬頭看著好友。
「我接到指示,提醒你今天下班的時間是三點。因為結婚太匆忙了,無法排開工作帶新婚妻子度蜜月,大家勉強可以接受,可是今天才新婚第二天,如果你沒有早一點回家陪妻子吃晚餐,這可就讓人很難理解了。」
「女乃女乃打電話給你?」
「齊女乃女乃認為我這個執行長特助應該注意這種細節,以免老板落人口舌,搞得公司上上下下閑言閑語滿天飛,那就不好了。」
「女乃女乃要擔心的事還真多。」
「齊女乃女乃只是太清楚人心了!結婚不度蜜月,這本來就很奇怪了,這會兒又假借工作名義將新婚老婆冷落在家里,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公司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你們的婚姻有問題嗎?」
「你們都想太多了,我正準備收拾東西下班回家。」他將手上的照片放回抽屜,不過,此時陳赫已經看到照片了,忍不住皺眉。
「那種移情別戀的女人早該忘了,你干麼還留著她的照片?」
他們兩個的交情從國中開始,一路到高中,後來在國外攻讀碩士學位的時候又湊在一起,對于好友的女人緣,他老早就見識到了,不過,大概是家教太嚴了,好友對女人總是保持一點距離,他常常猜想可以打動好友的女人必定很特別。
第一次看到凌華月時,他還真是傻眼,實在無法相信,好友怎麼會看上這樣的女人呢?她太嬌貴、太虛假了,站在好友身邊實在很不配,可是感情的事由不得人,他管不著。
沒想到他們交往兩年之後,那個女人竟然劈腿嫁給別的男人,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不過卻也暗暗為好友開心,好友應該配更好的女人。
齊孟石沉默不語。其實他一直沒有說出真相,凌華月不是劈腿嫁給別人,而是出車禍死了。
他相信那一天會永遠留在記憶深處——
「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你戴項鏈了,項鏈跑去哪里了?」
略微一頓,凌華月看起來非常不自在。「對不起,我弄丟了。」
「弄丟了?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想大概是在逛街的時候,不小心在哪里勾到,掉了吧。」
「你將我們兩個的信物弄丟了?」他不敢相信,她很清楚那個信物對他們兩個的意義。若非那個信物,她也不可能找到他,是那個信物讓他們經過十年的分離之後還可以在一起,信物不見了,她應該慌張不知所措,而不是如此輕描淡寫。
「我不是說對不起了嗎?這還不是你的錯,因為你最近一直沒有時間陪我,我只好跑去逛街,所以掉了。」
若非他主動提起,她說不定會一輩子隱瞞他,這讓他的怒氣更是往上竄燒。
「你怎麼可以將我們的信物弄丟?」
「我……你干麼這麼凶?是我重要,還是信物重要?」
「……兩者一樣重要。」
凌華月突然發瘋似的狂笑了起來,搖著頭,眼中充滿無限的悲哀。「你根本不愛我,你愛的是當初的約定。」
他怔住了,理智讓他否認,她當然比十二年前的約定來得重要,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她是對的,他對她的愛遠遠不及那個約定……其實正確的說法是,他會愛她是因為當初那個約定。
「你對我真的好殘忍好殘忍!」
老實說,這一刻他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可是他只能安撫她。「當初那個約定對我們的意義應該一樣。」
「不,我要你愛我更勝于那個約定。」
他實在不明白,「約定」和「她」難道不是等號關系嗎?
見他完全沒有試圖辯駁的意思,她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難堪至極,所以,她只能轉身跑出他的住處。
這一刻他應該追出去,可是他沒這麼做,因為他的心情很混亂。
這兩年來的交往,他們應該越來越了解彼此,可是他們之間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擋在那里,他跨不過去她那一邊,她跨不過來他這一邊,明明是山盟海誓的關系,卻又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一直以來,他以為是十年的距離改變他們,他不再是當初的他,她也不再是當初的她,他們需要時間調整彼此的腳步,好讓彼此可以走向對方。
其實不然,今日他才知道,是他的心還駐足在過去,沒有跨越時間的距離。因為她老是說,不希望他們陷在過去,每次提起過去的事,總是不開心,他始終無法將她跟過去的小平安連在一起,那道時間帶來的距離也就無法消除。
沒錯,人不應該陷在過去,可是教他牽腸掛肚的是當初那個小平安啊。
如今她將信物弄丟了,他們以後會怎麼樣?
這個問題他還來不及靜下來深思,他就接到凌家的通知,凌華月在離開他的住處之後出了車禍,這會兒在醫院急救。
他沒有辦法思考,匆匆的趕去醫院。
因為凌華月傷得太重了,無力回天,最後,她只來得及叮嚀他,不要覺得對不起她,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為什麼這是她應得的懲罰?他不懂,這明明是他造成的,她應該責備他,可是眼前這一刻他沒辦法追問下去。
接著她又說,寧可他認為她是劈腿嫁給別人,而不是發生意外死亡。
既然這是她的願望,他對外一概宣稱她劈腿嫁給別人,好像她真的還好端端的活在這世上,可是心里很清楚真相,始終沒辦法擺月兌那種糾纏不去的愧疚感。
「喂……齊孟石……」陳赫在齊孟石面前用力揮著手,直到他怔怔的從沉思中回過神。「你在想什麼?」
他搖了搖頭。「沒什麼。」
「你的魂都飛到九霄雲外了,還說沒什麼。」這會兒輪到陳赫搖頭了。「你這個人真的很怪,那個女人劈腿嫁給別人,你應該一提到她就怒火中燒,為什麼反而老是想著她、放不下她?」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他取出鑰匙,將抽屜關上。
陳赫冷笑的挑了挑眉。「難道她不是故意劈腿嫁給別人?」
沒辦法解釋,他只能淡淡的說︰「過去的都過去了,別再說了。」
「是啊,過去的都過去了,你應該放下了,照片也清一清,不要留著教人看了心煩。」略一思忖,陳赫實在有些不安,「你不會對那個女人還抱著期待吧。」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會盡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然後跟我的新婚妻子展開全新的生活。」
「我相信你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麼做,可是想法必須化成行動,否則沒辦法展開全新的生活。」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陳赫不客氣的翻了一個白眼。「你都已經將人家娶回家了,還需要時間預備心情好跟她培養感情嗎?」
「我需要時間適應自己不再是一個人。」
「結婚之前你就應該調適好自己的心情了。」
是啊,他又不是被人家拿著刀子架進結婚禮堂,結婚會讓他從單身變成已婚,他並不是不清楚,只是當時滿腦子「盡義務」的想法,根本沒有考慮其他的事。
他伸手喊停。「夠了,你不要再念了,你比我父母還會嘮叨。」
「關心才會嘮叨,要不然,說話也是很累人的事。」
「我知道了,我要下班了。」這時,他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齊妍心」,他拿起來接听。「我是齊孟石……醫院……我知道了,你們乖乖的在那里不要亂跑,我現在立刻過去。」
見到好友的眉頭快打結了,陳赫一等他放下手機,便迫不及待的問︰「發生什麼事?誰在醫院?」
「我那位新婚妻子現在在醫院。」下一刻,他已經帶著公文包和筆電急如閃電的沖出辦公室。
陳赫完全傻住了。這位齊家少女乃女乃想吸引老公的注意力也沒必要使出這一招,新婚第二天就進了醫院,這實在太夸張了,不過,她到底做了什麼事?
坐在急診室的病床上,姚以樂努力將頭垂在胸前,連偷偷瞄齊孟石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人生真是太無奈了,為什麼她老是在他面前如此見不得人?
「哥,這不是嫂子的錯,那個搶匪實在有夠狠,一直不肯停下來,被拖了五百公尺遠,嫂子才會傷得這麼嚴重。」齊妍心試著緩和氣氛,不過,哥哥的表情怎麼越來越難看?難道她有說錯什麼?
被拖了五百公尺……齊孟石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這里沒你的事,你先回去。」
這種情況下她可不敢離開。「嫂子現在是病人,哥不要跟嫂子生氣。」
「我叫你先回去,回去之後管好自己的嘴巴。」
「呃……我不能待在這里陪嫂子嗎?」眼前的氣氛實在不妙,她也恨不得趕緊置身事外,可是做人不能那麼不講義氣。
「我再說一次,你先回去。」
姚以樂已經感覺到齊孟石瀕臨發飆的怒氣,連忙伸手拉了一下好友,示意她先行離開。
既然兩個人都要她離開,這會兒當然不用擔心不夠義氣的問題,況且好友的反應一向很機靈,她一定有辦法月兌身。齊妍心放心的揮手閃人了。
「沒有五百公尺,大概兩三百公尺,而且不是被拖的,是我用跑的……」
「為什麼不放手?」齊孟石生氣得頭頂都冒煙了,不在乎是拖的還是跑的。
停了三秒鐘,她小小聲的說︰「不能放手。」
他微蹙著眉,懷疑自己听錯了。「我听不清楚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