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齊菲菲輾轉難眠,拉開窗,窗外夜色朦朧,某處隱隱傳來水聲。
她不覺奇怪,猜測著這清脆聲響從何而來,片刻,忽地想起這棟透天厝的後院有一方泳池,規格大小約莫只有標準的一半。
那泳池是辛爸爸特地請人鑿的,退休後的他沒什麼特別的嗜好,唯一的堅持就是每逃詡必須晨泳,算是鍛煉體力,保持健康。
可都這麼晚了,習慣早睡的兩位老人家早早便上床了,還有誰會去游泳呢?難道……是他?
想起那個至今依然是自己名義上丈夫的男人,齊菲菲的心又亂了。這幾天,她總是因他而心神不寧。
她愣愣出神,半晌,在棉質長睡衣外加了一件長袖薄襯衫,踩著拖鞋,悄悄來到後院。
月華清泠,在泳池水面瀲灩著粼粼波光,而辛至煥果然在水面穿梭,如一尾矯捷的魚。
他游的是自由式,利落干脆,沒一絲多余的動作,韻律鏗鏘,美得像一首詩。
她站在池畔,看他游泳,古銅色的身軀在月影下起落,每一次側首換氣,她都覺得那口氣吐在自己心上,暖暖的、震顫的,教她慌然無措。
她悠悠地憶起許久以前,他曾經想指導她學會游泳,可怕水的她,怎麼也無法克服在水中的恐懼,學了半天,還是只能勉強漂浮,他只好笑著放棄。
「算了,反正哪天你溺水,我負責救你就是了。」
她溺水,他會來救她嗎?
他知道嗎,這六年來,她曾好幾次、好幾次瀕臨溺水的邊緣,卻沒有人能救她,沒有人……
想著,齊菲菲驀地感覺透不過氣,喉嚨像卡著枚橄欖,酸酸苦苦的,眼眸也有些發澀。
一聲嘩然水響,辛至煥從水下躍起,挺直身子,甩了甩濕透的頭發。
她凝望他,連自己都未察覺到自己正在微笑。
他看見她站在池畔,怔住,半晌,才揚起微啞的嗓音。「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一會兒了。」她低聲應。「你好像游得很開心。」
「還好啦。」他攀上池沿,修長精實的身軀在她面前一覽無遺。
真糟糕。齊菲菲幾乎有股沖動要別過頭,她發現自己不敢看他只著泳褲的半果身軀,只是略略掃一眼,臉頰便隱然發燒。
幸好他很快便拿浴巾搭上濕淋淋的身子,一面擦發,一面在池畔休閑躺椅落坐。「看你一副羨慕的表情,你到現在還沒學會游泳嗎?」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蹲,拿手來回滑過冰涼的水面。
他默默地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良久,忍不住問。
「媽跟你說了什麼?」
「爸跟你說了什麼?」
兩人異口同聲,問著相似的問題,語落,不禁相視莞爾。
「還能說什麼?」辛至煥放下毛巾,伸手隨意揉揉半干的頭發。「不就是罵我不孝,老是惹他生氣。」
「只是這樣嗎?」她輕聲問。
「當然還說了一些別的啦。」
「什麼別的?」
「就——」他頓住。
見他神色尷尬,她也能猜出父子倆大概說了些什麼。
「我想爸跟你說的,應該和媽跟我說的,是差不多的意思吧。」她淡淡地笑,語帶自嘲。
他沉默兩秒,嘆息一聲,苦笑。「老人家都這樣,都想一些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嗎?
齊菲菲怔了怔,望向辛至煥五官分明的臉龐,他的表情,很明顯是無可奈何。
是啊,的確不可能。
胸臆無聲無息地漫開一股惆悵,她品著那滋味,靜靜別過眸,盯著水面閃爍的波光。
辛至煥凝望著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忽地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好縴弱,好孤寂,蹲在那兒的身姿,像個彷徨無助的小女生。
她怎麼了?不該是這樣的啊……
她現在可是擁有兩家知名餐廳、即將開張第三家的女強人,看她接受雜志記者專訪時,那股從容優雅的氣韻,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
懊不會是……
他挑挑眉,玩心忽起,走向她,在她身旁蹲下。「喂,女人,你不會到現在還怕水吧?」
「沒有啊。」她細聲應。
「真的不怕?」大掌擒住她下頷,強迫她直視自己。「說實話,其實你還是怕吧?」
「哪有?」她不承認,嘟嘴,斂眸。「我不是都學會漂浮了嗎?而且你不在這六年,我游泳技術也有進步一些了。」
「真的有進步了?那試試看。」語落,他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星眸閃過調皮的輝芒,大手閃電般地一推。
她應聲跌進泳池。
「加油!」他在岸上喊。「讓我看看你現在泳技如何?」
她在水里浮沉,掙扎著,驚叫著,雙手胡亂揮舞。
怎麼回事?辛至煥霎時刷白了臉。看她這樣子,根本還不會游啊!
「菲菲,你別緊張,你現在在淺水區,站起來就好了,你踩得到地面的,試試看,快!」他焦灼地鼓勵。
她卻似乎完全沒听見他說的話,依然狼狽地在水里載浮載沉。
他一凜,不再遲疑,躍身入水,游到她身旁,抓住她,扶她一起踩站于池底。
「看,這很淺的,你踩得到地,對吧?我沒騙你。」他用雙手扶攬她的腰,確定她跟自己一樣站穩了,才笑著打趣。
她沒有答話,螓首低垂。
嚇到了嗎?
他好笑,伸手拍拍她的臉。「你沒事吧?菲菲,我開玩笑的,你該不會生氣了吧?你——」
未落的語言霎時隨風飄逸,他震栗地瞪著她,瞪著她緩緩揚起的清麗秀顏。
她的臉沾滿了水珠,墨發濕透了,黏在頰畔,明眸微紅,漾著波光,分不清是水是淚,但那份瑩瑩璀璨,襯得她的臉猶如一朵出水芙蓉,嫵媚誘人。
她凝睇他,一言一語,纏結他的心。「以後,不要再跟我開這種玩笑了,你知道我很怕嗎?」
她很怕。
所以,那是眼淚嗎?她哭了?
他胸口一擰,隱約疼痛。
「對不起。」他吶吶地道歉,伸手想撫模她的臉。
她卻拒絕他的撫觸,倔強地別過臉,推開他,想走回池畔,他猛然扣住她手腕,不讓她離開。
「你做什麼?」她恨恨地嗆。
他沒說話,將她重新拉回自己懷里,濕透的睡衣緊貼于她柔軟的胴體,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在月光掩映下,甚至有半透明的效果。
「我說對不起。」他再強調一次,語音奇特地沙啞。
「我听到了。」她輕哼,轉身又要走,他再度將她拉回,這回,摟得更緊,她豐盈的乳峰與他堅實的胸膛相貼。
這姿勢實在太曖昧了,她此時方驚覺,自己處在曲線畢露的狀態,而他迷蒙地望她,眼里氤氳著難解的。
臉頰又滾燙了,心韻如月兌韁的野馬,狂野奔騰。「你到底想干麼……放開我。」
他不但不放,反而更靠近她,俊臉俯下,在她涼涼的臉上吹著灼熱的氣息。
他又要吻她了嗎?
才剛掠過這念頭,方唇便霸道地吻落,從她的眉眼開始烙印,掠過嬌俏的鼻尖,擦過臉頰,接著,含住最敏感的耳垂。
「你剛剛,是不是哭了?」他在她耳畔輕問,逗得她心亂如麻。
「我……沒有哭。」她雙手抵在他臂膀,想推開他,奇異地卻使不出一點力氣,全身酸麻。
「騙人,你被我嚇哭了吧?」他喃喃低語。「我向你道歉。」
「我說我沒哭。」她堅決不承認。「我對自己發過誓,以後再也不哭了。」
他聞言,震了震,稍稍抬起臉,訝異地凝視她。「你發那種誓?為什麼?」
她一凜,有些後悔自己干麼沖口說出內心話,羽睫伏斂。「沒什麼,你快放開我就對了,我們這樣……不合宜。」
「為什麼不合宜?」他看著她嬌羞的美顏,胸口頓時情火如焚,只想逗她。「我們好歹也是夫妻啊。」
「只是名義上的。」她小小聲地抗議。「就快離婚了。」
「還沒離婚。」他更正她。「所以還是夫妻。」
「辛至煥,你別鬧了,你是不是晚上陪爸喝酒喝太多?你每次喝多了,都會做出不該做的事。」
「我只喝了兩杯高粱。」
「高粱酒精濃度很高。」
「我酒量沒那麼差,而且這跟喝酒無關。」
「那跟什麼有關?」
苞他心里真正想做的有關。
不論有沒有酒精催化,不論他神智昏沉或清醒,他都有這般的渴望,想靠近她,擁抱她,想深深地、深深地,吻她……
一念及此,他再也克制不住體內情熱沸騰,俯下臉,攫吻她軟女敕如花的唇瓣。
他細細地舌忝著、含著、呵護著,大手在她美背上游移,稍稍用力,將她更貼向自己,下半身與她在水下交纏。
她感受到他的,又是驚慌,又是羞赧,理智告訴她該抗拒,情感卻是醉在他綿密的吻里,動彈不得。
他察覺她的投降,更徹底地她全身上下,佔領她每一寸肌膚,然後將這尾性感的美人魚抱上池畔……
「是誰在外面?」辛爸爸暴躁的怒吼忽而落下,顯是深夜無端被吵醒,相當不爽。
天哪!齊菲菲震住,理智瞬間回籠,看看辛至煥,又看看自己,羞愧難抑,雙手掩在曲線玲瓏的胸前,踉蹌奔回屋內。
「到底是誰?」辛爸爸得不到回應,拉開窗戶,對著後院繼續咆哮。
「是我啦!」辛至煥只得懊惱地揚聲喊。
笨老爸,真被他氣死了!
他忿忿尋思,手握成拳,用力擊碎漣漪蕩漾的水平面。
棒天在早餐桌上,齊菲菲很明顯地回避辛至煥的視線。
如非必要,她絕不看向他,也不與他交談,吃完早餐,她主動起身收給碗筷,順便跟公公婆婆報備,由于餐廳還有很多事要照管,她得先回台北了。
「至煥,你就留在家里多陪爸媽幾天吧!」
這是她這天開口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意思就是要他離她遠一點吧!
辛至煥眯了眯眼。「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婉拒。「我自己搭火車回去就好。」
他堅持。「我說我送你。」
「你留下來陪爸媽吧,何必浪費這一趟來回的時間?」
「誰說我還要回來的?我台北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啊!」
「你……都那麼久沒回家了,不多待幾天再走?」
「我可以過陣子再回來。老爸,老媽,你們不反對吧?」
「嗄?這……」
兩老見他們爭執不下,原本想要默默閃人到客廳避風頭的,忽聞兒子問他們意見,互相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
「那當然,你在台北也有很多事要忙,就下次再回來看我們吧,這次在家里待了兩天也夠了。」辛媽媽笑道。
「就是啊,你以為老爸老媽有那麼舍不得你嗎?」辛爸爸吐槽。「吵死了!半夜還給我爬起來游泳擾人清夢,害我老人家睡不好!」
辛爸爸哪壺不開提哪壺,氣氛霎時僵凝,辛至煥面色尷尬,齊菲菲則是粉頰染霜,羞窘地斂眸。
幸而辛爸爸只以為是兒子夜泳擾人,並不曉得他們兩個年輕人差點在泳池里天雷勾動地火,否則她肯定更加難堪,一早起來便包袱款款,溜回台北了。
「老爸,你一定要這樣吐槽你兒子嗎?」辛至煥看出齊菲菲神情不對勁,連忙粗聲揚嗓。「從我回家以後,你對我幾乎沒一句好話耶!有人這樣‘荼毒’親生兒子的?」
「荼毒?你說老爸荼毒你?怎麼不說說你這渾小子冒犯過我幾百次?每次都把我氣得要死!哪天我要是心髒病發,這都該怪你!」
「你怎麼會心髒病發?你不是才做過健康檢查嗎?別說心髒病了,連一般老人家常見的高血壓、痛風、關節炎之類的毛病都沒有,身子骨硬朗得像一頭牛一樣,我看有句俗話說得真沒錯。」
「哪句?」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什麼?你這死小子敢拐著彎罵你親生老爸是禍害?死小子!可惡,看我怎麼教訓你!」
案子倆打打鬧鬧,總算轉移焦點了,但辛至煥很清楚,事情並未就此得到解決,他與菲菲之間的疙瘩依然存在。
一小時後,他開車載她回台北,她一上車,便說自己累了想睡,閉眼假寐。他知道,她未必真的想睡,只是不想與他說話。
不說就不說,又怎樣?
他也惱了,壓抑滿腔憤懣,悶悶地開車,旋開音響,听廣播,主持人正在介紹九零年代的流行歌曲,推薦瑞典的國寶樂團「AceofBase」。
听到這團名,辛至煥一凜,不覺瞥了坐在身旁的齊菲菲一眼。他記得自己以前跟她談過這個樂團,他喜歡他們的歌,尤其是快節奏的樂曲。
當時她是怎麼回應的?
對了,她說她從不听英文歌,因為英文不好,但他熱烈地鼓勵她,告訴她听歌其實是學習語言一種很好的方式,他中學時代便是如此自勵的。
在選播歌曲前,主持人講了一段故事,關于一部老電影「似曾相識」,辛至煥光听簡介,便猜到她要播哪一首了。
丙然,樂聲揚起,正是那首Myd i vu。
Myd i vu,everythingisuptoyou……
當主唱輕快地唱起歌,辛至煥敏銳地察覺到齊菲菲微微顫了一下。
她也想起來了吧?這首歌正是當年他曾經對她解釋過的,那時,她拿著歌詞本,怯怯地問他,這首歌名是什麼意思?為何她查英文字典都查不到?
他告訴她,其實這個詞並不是英文,而是法文,所謂的「d i vu」,指的便是一種既視印象,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什麼叫‘Myd i vu’?」她問。「我的‘似曾相識’?」
「想想看,如果你初次見到一個人,卻覺得對他似曾相識,那是什麼意思?」他試著引導她。
她想想,困惑地搖頭。
「不覺得有命運牽引的感覺嗎?」
「你是說……類似真命天子那樣嗎?」她領悟了。
「嗯,大概是那樣的意思吧。」
「真命天子。」她接受了他的解釋,細細咀嚼這個名詞,然後重新戴上耳機,一句一句小小聲地跟著唱,認真的模樣仿佛坐在教室自習的女學生。
至今他仍深深記得,在那一刻,那個瞬間,他曾經有股沖動想擁抱她。
那麼清純,那麼可愛,那麼文靜羞澀,卻又奮發向上——他記得,自己很想很想保護她,她若是朵脆弱的小報,他將成為呵養她的溫室。
但她從來不是脆弱小報,她是堅毅的野玫瑰,習慣于逆境中成長。
所以這六年來,她是如何成長的?他發現自己很想問她,在每個挫折的白天,每個寂寞的深夜,她是如何去對抗那每個不順遂的日日夜夜?
不可能一路走來都是平步青雲的吧?他相信,她一定有很多不快樂的時候,她是怎麼度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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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手唱到最後的高潮,他不禁跟著哼。
Myd i vu,一切由你來決定,如果你要我,你知道在哪兒找到我。
他哼著歌,帶著某種惆悵而復雜的心緒,沒注意到她的眼角悄悄地滲出一滴剔透的淚,而她在陽光照到前,便迅速拭去。
車身沿著海岸線蜿蜒前進,數小時後,抵達台北。
確定車子進了台北市區,齊菲菲才睜開眼,假裝睡了一覺醒來。「直接送我去餐廳吧。」
他瞥向她。「你要去餐廳?不先回家嗎?」
「不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有什麼事要忙?只是不想面對他的借口吧!
辛至煥郁惱地尋思,但也不與她爭論,默默地將她送到目的地,並堅持先行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做足紳士禮儀。
「謝謝你載我回來。就這樣吧,你也去忙你的,再見。」語落,她匆匆進餐廳,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他眯眼目送她倉促的背影,冷冽地勾唇。
就那麼迫不及待地逃走嗎?她該知曉,逃得了一時,不代表逃得了一世。
「齊菲菲,你遲早總得面對我的。」
他冷聲低喃,回到車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狂踩油門,如旋風般地飆馳離去。
頭好痛。
直到進了餐廳辦公室,齊菲菲方允許自己坐倒在沙發上,放松持續緊繃的神經線。
但精神是稍稍松弛了,頭痛卻依然未減,再加上喉嚨有些疼痛,她猜想,自己可能即將發燒了。
昨夜在泳池泡了水,回房後又由于心神忐忑,忘了吹干頭發,或許是這樣才引發感冒吧!
她扶著沉重的額頭,按下內線電話,請餐廳的服務生替她送一壺藥草茶進來。
五分鐘後,茶送進來了,是餐廳經理親自送來的,順便向她報告。「老板,昨天方先生有到餐廳來。」
她一愣。「你是說家俊嗎?」
「嗯。」
「他來做什麼?」
「也沒做什麼,他跟一位女伴一起來的,但我看得出來,他似乎在找你,用餐期間一直左顧右盼,還故意試探我們服務生你有沒有在店里。」
「是嗎?」
齊菲菲凝眉,一面嚼飲治頭痛的藥草茶,一面在腦海里玩味這個消息。
家俊帶新女伴來餐廳,是打算對她耀武揚威嗎?不,她不認為他是純粹來示威的,恐怕有引起她吃醋的用意。
如此說來,家俊有向她求和的意思?
「他離開的時候,有留下話。」經理繼續說。
「什麼話?」
「他說他今晚還會帶客戶過來,要我們幫他保留席位。」
意思就是——
「我想,方先生應該是期待今晚能見到你,老板。」經理道出了唯一的可能性。
她想也是。
家俊撂下這話的用意等于是暗示她,若是還有意與他交往,今夜就在餐廳乖乖等他光臨,否則他們很可能就此告吹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齊菲菲揮手屏退員工,端著茶杯,來到窗前,坐在窗台,靜靜地凝思。
今夜,若是家俊真的來了,那也該是她作個決定的時候了。
是否要繼續與他交往?跟他走下去,意味著在不久的將來,便必須與他步入結婚禮堂,她,已經做好再婚的心理準備了嗎?
就在昨晚,她還依偎在至煥懷里顫抖,這樣的她,如何讓自己投身于另一段關系中?
她做得到嗎?
一念及此,齊菲菲幽幽嘆息,看著窗外,不覺哼起歌來。
「Myd i vu,everythingisuptoyou,ifyoudowantmeyouknowwheretoseach……」
為什麼偏偏介紹這個樂團,為什麼偏偏播放這首歌?
為何要在她心旌動搖的時候,提醒她,她曾與那個男人有過一段甜蜜溫馨的新婚生活?
縱然他們並非因愛成婚,但那時候,她真的以為從來不曾降臨于她身上的幸福之神,終于來敲門了。
她以為,從小便在風吹雨打的環境中成長的她,終于找到一個溫暖的棲身之處,一個幸福的避風港……
她錯了。
女人的幸福,終究不能依靠任何男人來給,人活在這世上,最終極的試煉便是如何學會在孤獨中堅強。
任何時候,都不能將自己的心交給別人,那是軟弱的開始,是受傷的開始。
而她,真的怕極了再度受傷。她不是個游泳高手,不能再溺水了,因為沒有人會來救她。
齊菲菲驀地停住斑歌的嗓音,眼角,靜靜地碎落淚滴,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窗上寫著字。
Myd i vu,Myd i vu……
她一遍又一遍地寫著,恍惚地回憶這六年來的點點滴滴,最後,她告訴自己,那麼憂傷又那麼堅毅的自語——
「沒有人會救你,懂嗎?齊菲菲,你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