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是每周輪到她做清潔工作時,她就開始頭痛,因為不但得拖到最後一個離開銀行,甚至還得打包整理所有垃圾。
「不是星期一才丟過嗎?怎麼這麼快又輪到我了!」梁穎希屏住棒吸,瞪著因為天氣熱而早已散發出臭味的垃圾袋。
四處找著干淨衛生紙,總不能叫她直接用手去踫那油膩膩的垃圾袋吧?光想就覺得太惡心了。
這一處理,她花不少時間才將垃圾拎出銀行,此時已是晚上八點了。
天色已黑,大樓後面的防火巷內放置了一個大型掀蓋垃圾箱,專供這棟樓層的人使用。
今晚天氣悶,垃圾氣味又很難聞,梁穎希用空著的手掩住口鼻,快速繞過巷口旁的一輛黑色轎車,眼看垃圾收集箱就在眼前,突然不知打哪跑來一只中型野狗,一雙眼虎視眈眈的瞪著她手中的垃圾袋。
「不會吧?這麼臭的東西也能吸引你來?」梁穎希忍不住背疑起這只狗的嗅覺有問題。
野狗雙目發光的朝梁穎希邁進,她卻朝他揮揮手。
「走開!」她並不怕這只狗,只擔心他搶垃圾時萬一扯破垃圾袋,垃圾會掉滿地……
扁是想到那個情景,她就受不了。「我叫你走開,听不懂嗎?」
只是野狗不是人,又怎會听得懂她的話呢!
「滾開啦!」梁穎希在野狗靠近時,就把垃圾袋抬高。
但她忽略了狗也是會站起來的,對饑餓數日的狗狗來講,他只聞到垃圾袋內傳來的排骨骨頭味,一站起來就迫不及待一口咬住垃圾袋一角。
「我叫你別過來、別咬啦!你餓了,我等下買個狗食給你,不要吃垃圾!」果然如梁穎希所料,垃圾袋在拉扯間破了,所有垃圾頓時散落滿地。
這下子真不知道要清理到什麼時候!
梁穎希惱了,手扠腰罵道︰「你是不懂什麼叫作骨氣、什麼叫作堅持嗎?流浪在外連垃圾你都吃,難怪只能做只流浪狗!別人家的小報、小白都懂得在小吃店外裝裝可憐,乞求新鮮的排骨來吃;你光吃垃圾會有什麼前途?還吃這些都餿掉的食物,你還要不要健康啊?」
其實這話是說給誰听的,只有她才懂──就是在說給她自己听,這樣她才能無視一切的存活下來啊!
但那只狗怎會知道她在叫什麼,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而梁穎希不知道的是,此時她的一舉一動全都被坐在黑色轎車內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眼見野狗把垃圾袋里的便當盒咬了出來,食物殘渣散落滿地,梁穎希忍不下去,找了個能扔的木塊朝那只狗的身旁扔去,企圖嚇走他。「叫你別吃你還吃!你知不知道被你弄亂的垃圾我還得清理干淨?不然你讓收垃圾的人要怎麼辦?」
梁穎希的動作引來野狗的不悅,他朝侵犯他食物區的梁穎希發出齜牙咧嘴的磨牙聲。
「你凶什麼?以為嗚個幾聲我就會怕你了嗎?」梁穎希仍是目光無懼的站在原地,手里又拾起一塊小石頭,大有這狗若不走,她就再扔的想法。
車內的男人看得眉頭攢得死緊,她到底是在想什麼?她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人狗都必須听她話的大小姐嗎?
思緒至此,他的神色驚恐,倏地沖出車門。
原來梁穎希的不退讓引來野狗以為她是想跟他搶食,便步步朝梁穎希逼近,想看準機會一口咬過去。
梁穎希直到此時才驚覺危險,就在她以為這只狗就要撲上來咬她,值此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突然晃到身前,將她緊緊的護在懷中。
下一秒,她听到野狗的哀叫聲,從那抱緊她的懷抱中,她看見那只狗狗夾著尾巴逃走了。
她緩緩的仰頭,見到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還有一張令她怎麼也忘不了的容貌。
「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引來野狗的反撲嗎?如果不是我嚇唬他,作勢要打他,你以為被他咬是好玩的事嗎……」
男人的責備聲讓一張笑容滿溢的臉龐給打斷了。「你終于來找我了,小青哥。」
梁穎希嘴角揚著笑,目光有些迷離的望著那張經過歲月洗禮而變得更加成熟的臉龐,相當有把握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你不會任我受傷不理的。」
她,仍然記得他嗎?
奧青弄不懂自己心里為何會為了她仍記得自己而感到意外,還多了一分驚喜,可能是這麼多年了,她也沒忘記過他,甚至她口氣中出現的信任感就如同小時候般……
可惜,她的下一句話卻把他氣得半死!
「小青哥,記得把地上的垃圾清干淨,我好累,想休息一下。」聲音才消失,她就真的在男人的懷中閉上眼,安心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像是……睡著了!
不!其實她只是想掩飾心中乍見到他的震撼感,也不想讓他看見她激動的表情,才故意裝累罷了。
奧青不可置信的瞪著她,這女人……都這麼多年了,她命令他做事的口氣依舊如往昔!
他是特地回來找她,好報復當年她是如何的欺負自己的呀!
可是,該死的!他為什麼真的把她抱上車,完全沒有打擾她休息的讓她舒服的坐在車內,自己卻回過頭乖乖清理那散著惡臭的垃圾殘渣?
真是……該死極了!
他十三,她十歲。
來這里工作不過才幾個星期,他發現那位梁家大小姐真是個惡魔,似乎一日不找他碴,她就渾身不舒服,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
他的工作不過就是照顧她小報園里的盆栽,早晚澆水,每月施肥除草;可那臭丫頭似乎把他當成了貼身僕人,動不動就使喚他替她做事,還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她才多大呀?就這麼目中無人,長大後豈不是會危害社會?
被作以往,他根本懶得理會!可是礙于自己是叔叔帶來的人,他不想日後叔叔在這里難做,所以……
她叫他整理她的玩具、房間,他忍;她叫他替她燙衣服、折衣服、找衣服,他忍;她叫他每天下課飛奔到她學校陪她一起回家,叫他陪她逃課外出溜達閑晃,他忍;甚至她叫他替小四的她寫數學作業,他也忍!
可是叫他去應付那兩只明明就是被臭丫頭惹毛的野狗,他就真的很難再忍!
「梁穎希!你究竟做了什麼蠢事?」他一邊瞪著躲在身後,嘴角帶笑不怕死的女孩一眼,一邊也不敢忽略前方露出森冷白牙的野狗。
如果不是還有一點良知在,他真想把後頭的女孩直接扔向那兩張血盆大口。
早知道就不要陪她蹺最後一堂課,還跟她來到這片無人的空地溜達,他真是大錯特錯!
「這兩只狗擋著我的路,我不過是扔了幾顆小石頭叫他們滾開,誰知道他們就不開心了。」她說得很無辜,可一張小臉上卻是絲毫沒有懼怕。
她是故意的!
「你惹火了兩只狗,以為躲在我的身後就會沒事嗎?」郝青瞇了眼,四下打量著有什麼可以保命的辦法。
「本來你就得保護我,不是嗎?」女孩說得理所當然。
他咬牙切齒道︰「你自己闖的禍卻要我來解決……」
野狗狂吠了幾聲,郝青全身戒備著,就怕下一瞬間他們突然撲過來;就在這時,他以眼角余光瞧見了一個可以躲藏身子的大型水泥管。
「我若受了傷,你可就完蛋了!別忘了你還有個好叔叔,搞不好我爸一個生氣,到時你和華叔兩個人的工作就都沒!」梁穎希好心提醒。
奧青心中暗罵,哪生來這麼惡劣的小表!
叔叔還說她的心地不錯,說她好相處,其實這個嬌嬌女真是生來折磨他的吧!
罷了,就兩只「小」狗而已,他應該不會打不過吧!「你!傍我躲到那個水泥管里去,沒听到我說可以出來,就不準出來。」
梁穎希這次倒是很听話的快速躲了起來,是啊!再怎樣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她後天還要參加芭蕾舞表演呢!可不能弄傷了自己的小手小腳。
奧青見她藏好身子,遂在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向前扔,引來野狗們的注意。
丙然,野狗以為他要攻擊,先是退了一步,接著對著他狂吠,開始狂追著他想撲上前咬他。
奧青用盡了吃女乃的力氣往前跑,以往只愛讀書的他,這輩子大概是除了校園大隊接力外,他第一次這麼賣力的奔跑吧!
他邊跑邊叫,還邊撿硬物扔後頭的野狗;野狗們雖小,但志氣很高,一路的狂追、狂吠。
少年被野狗追的狼狽情景令偷看的女孩大呼過癮,忍不住偷偷的笑了出來。
就是這樣才有點人氣嘛!
這個大哥哥成天愁眉苦臉,不是對著她小報園里的花朵們嘆氣,就是不停的喃喃自語,讓她看了很不舒服,好幾個下人還竊竊私語的說他的腦袋有問題呢!
她是不懂失去親人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但是她很不喜歡大哥哥臉上時而露出的難過表情。
不成!她一定要讓這個大哥哥恢復一點精神,這樣他才不會老是蒼白著一張臉的嚇人。
等著吧!她還有好多花招可以讓郝青這個大哥哥活動筋骨,讓他忘了傷心事,讓他只隨著她而起舞!
現在到底是上演哪出戲啊?那女人自從坐上他的車後就不斷喊餓,要他弄點吃的食物過來。
這麼多年未見,她好像一點都沒自覺她的身份、地位已大不如前,更不像一般人會先問問對方近況,竟然一開口就是叫他做事?!
她有沒有搞錯?
「小青哥,你清垃圾花太多時間了,已經快要九點了耶!我真的好餓喔!快點帶我去吃東西。」
他瞪著那個坐在副回駕駛座頻頻叫餓的女人,忍下脾氣,發動車子,載她到附近一間餐廳吃飯。
一頓飯下來,那女人只顧著吃,完全沒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好像他的到來是理所當然似的。
重點是,他為何要好心帶她來吃東西呢?他不是該報復她才對嗎?怎麼一見到她,他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驀地,他發現到那個吃完飯的女人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他攢了眉,不知她要做什麼。
「我吃飽了。」她笑咪咪的開口。
「我知道。」
她還是望著他。
「可以走了嗎?」他發問。
「可以。」她笑道。
所以呢?她莫名其妙對他笑得這麼開心是什麼意思?爾後,他似乎終于想到什麼似的,在心中頻頻咒罵,該死!他懂那女人一直坐在原位不動的原因——她是在等他付錢!
小時候每次出去,都是他替她墊錢買吃、買喝,誰教她是他的小老板!
望著男人一臉懊惱又不甘心的起身去結賬,梁穎希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眼眸中有抹欣喜之色。
這男人真的一點都沒變耶!
他還是一樣對她擺出不甘願和沒耐性的臉色,可卻一樣對她言听計從。
六年的時間好像才一眨眼,那個年輕人轉眼已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韻味,不過不論他變得如何,一樣是她心中的那個郝青,她仍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這男人可是她打小就看中的老公人選,小時候對他種種的「訓練」猶記在心,就是為了讓他成為她心目中的理想老公,看來郝青離開的這些年並未忘記。
「走了,還在那里發呆做什麼?」郝青開口。
收拾包包,她迎上他那雙不耐煩的黑眸,心中不禁偷笑,盡避郝青表現得那麼不悅,卻沒扔下她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