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累!
藍可兒一臉漠然的坐在一棟大廈的頂樓,精疲力盡的她,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二天,她離開赤山二天了,僅偶爾飛向山中喝點溪水外,其他的東西都不敢隨便亂吃。
人海茫茫,她究竟該往哪個方向找?
一千年後的今日非比往昔,看著下面比千年前的市集繁華數百倍的城市,她幾乎就要遺失了方向。
可憐無助的可兒就這麼坐在秋夜的涼風中,細雨紛飛了起來,讓可兒原本就低于常人的體溫更加冰冷。
輕舉起雙手,可兒試著感覺雨,「連天也不幫我。」
她感覺不到雨,這是可兒最後的思緒。
***
「開什麼玩笑!」一聲咒罵伴隨著煞車聲。
推開車門也沒關,顏子冥急促地冒雨沖向對街。
眼看著那一具身軀離地面愈來愈近,顏子冥伸長了手臂,一具濕冷的身軀已安全地落在他的懷里。
「小姐。」顏子冥看著懷中的女子。
叫不醒她,顏子冥只好抱著她奔回自己的車子。
待坐定後,他再次試著喚醒身邊的女子;見她依舊沒動靜,他伸手探向她的額頭。「天哪!怎麼那麼燙?」
方才眼見一個女子從樓頂往下跌,他還以為會活生生地看見一個人摔死在地上。所有的動作全在瞬間,讓他驚魂未定。
瞧!他甚至差點忘了加油是在左腳還是右腳。
***
「醫生,她怎麼樣?」此刻,顏子冥終于從慌亂中找回冷靜。
「必須留院觀察。」一位面帶笑容的醫生回答他,但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略帶著一絲怒意說︰「你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太太,她有嚴重的貧血與營養失調,你知不知道?」
「她——不是我老婆。」顏子冥好笑地看著那醫生听到這句話後,一臉尷尬的表情。
「抱歉!」
「沒關系!能被誤會是她老公,也滿有榮幸的。」他看起來像是會虐待老婆的男人嗎?
「你這是挖苦我了。」醫生在病歷表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不過,你和她感覺上很相配。」這是他心里的話。
對于這番話,顏子冥只能一笑置之。
「你是她的朋友嗎?」
「不。」
「這就麻煩了,得有個人照顧她才行,因為她隨時都有可能再發燒。」醫生微蹙著眉,一副傷腦筋的模樣。
「我留下來照顧她好了。」救人救到底羅。
宛若獲得大赦一般,醫生逐言笑開。「謝謝!」
「沒什麼。」顏子冥客氣地寒喧了一下。
「交給你了,有事按鈴就行。」醫生比了比在床頭上方不遠的按鈕,隨後關上門。
***
北宋年間(西元九九七年)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今汴梁全城上下,都忙著為藍家千金與天盟堡堡主這樁親事打點。
藍員外藍詠,待人和藹,助世濟貧,乃汴梁城數一數二的大好人;而藍員外有一顆掌上明珠,他捧她若稀世珍寶,名喚藍可兒。
藍可兒這名,還不足她本人的千分之一美;汴梁城的百姓全部贊著她的容貌,或許天仙下凡、出水芙蓉、沈魚落雁、山野玫瑰這些詞兒,都不夠形容她的美;多少公子哥兒送上奇異珍品,有洞庭湖底的稀有珍珠、括蒼山上金銀絲梧桐的枝葉、淮水河中的許願魚、祈連山上銀狐皮制的裘衣……,一件件全是得來不易的寶物,只求見她一面,博她一笑。
而天盟堡大當家鬼申月是北宋全國上下人民的恩人,百姓個個在心中視他為太上皇。
卑說天盟堡有三巨,權巨、財巨、勢巨,擁有的天盟軍甚至比皇宮里的禁衛軍強上數十倍,各國都得懼畏三分。
表申月,一個本該是傳奇中的神秘人物,卻在驚見藍可兒後,頻頻地出現在汴梁城。滿城男女老少全知道鬼申月似鬼似神;似鬼是因他冷傲不羈,俊迷眾生;似神乃源于他懲戒歹人,卻又給人自新的機會。
兩家同是在汴梁城內外享有盛譽,有地位的世家,男的俊逸,女的嬌美,縱使所有未婚男女百般懊悔錯失了機會,卻也樂見其成,互道祝福。
***
明月,歌聲,美酒;本該是個令人心醉神馳的中秋佳節,藍府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藍府員外藍詠,平日積善存德,造福宋國百姓,恩賜藍府千金藍可兒于十日後之黃道吉日進宮,與眾多佳麗一同競選太子妃。欽此,謝恩。」
這道聖旨對藍府上下的人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雖是百般不願,藍詠仍存著無奈接下聖旨。
「藍員外,您真是上輩子修德修福,恭喜您,離榮華富貴不遠啦!」傳旨的李公公喜孜孜的對著藍詠寒喧。
「如果可能,藍某願意把機會讓給公公的。」藍詠一語雙關的含笑回應。
李公公卻當藍詠在說客氣話,「哎呀!藍員外您這麼說,無非是折煞了奴家,奴家哪有您藍員外這等好福氣。」
「不多說了,奴家還得回宮向皇上報喜呢!」李公公提及皇上時的表情,是既敬又懼。
「送公公。」此時藍詠的心境是五味雜陳。
「對了,將來員外要真是洪福齊天,可別忘了照顧奴家。」公公好聲地提醒著。
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四句不移私;未成大局就先拉攏關系,這樣才不會被人說炎而附寒而棄。
李公公前腳踏出藍府,府中奴婢、壯丁就圍成一團議論紛紛……
「皇上也真是的,破壞人家的大事,下旨又像施恩似的……」
「不過,咱們家小姐也真福氣,生得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又同時蒙皇上與天盟堡大當家的垂愛。」
「可是,太子沒看上小姐那就沒事了,萬一太子真選上了咱們家小姐,那可怎麼辦是好……」
「不知小姐會喜歡嫁太子還是天盟堡堡主呢?」
「喂,你們說太子是長得如何?不知配不配得上咱們家小姐?」
「小杏子,別亂說話,小心隔牆有耳,要是傳進了宮里,你的人頭還壓不壓著你脖子。」
「不管怎麼著,我們都尊重小姐的決定。」突然這麼一聲插進大伙兒的細語里。
「小扮。」眾人齊聲看向隨身服侍小姐的小扮。
定楮看了大伙人,小扮一臉正經不同于平日的玩笑,「小姐待咱們的好,咱們各個心里頭都明白得很;現在小姐有了困難,應該給小姐支持,而不是躲在庭子里道長短,論始終。」
「是啊,我們該給小姐支持才是。」一聲聲的附和此起彼落。
不過,就是有個煞風景的人。「可是,小姐要真給太子看上了,鬼公子……」年紀最小的小杏子依然舊調重彈,問著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放肆!」一聲嚴厲打斷了小杏子未說盡的話。
「秦嬤嬤……」小杏子退卻了幾步。
「小杏子,你好大膽子,越來越多嘴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教你,外面人會說我們藍府丫頭沒規矩。」說著,秦嬤嬤拿著手中的藤條就要往小杏子身上打。
「住手。」輕脆細致,溫柔無比的嗓音從眾人的後方傳來。
大伙兒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姐,只有小姐有這種似要融化人心的嗓子。「小姐。」包括秦嬤嬤一伙人全欠著身。
「秦嬤嬤,原諒小杏子一次吧!」藍可兒為小杏子求情。
「可是……」秦嬤嬤欲言又止。她怕說出原委,小姐會承受不住,更加心傷。
「我都知道。」藍可兒勉強自己莞爾。
看在大伙兒的眼底,真是好為小姐委屈。
「小杏子還小,禁不住你落下的藤子。」藍可兒再次輕聲勸阻。
「是。」見小姐身子露出的疲憊,秦嬤嬤不好再耽誤,出聲應允。
「小姐,奴婢扶您進房休息吧!」伶俐的小扮察覺小姐的不適。
點了一下頭,藍可兒對小杏子投了一個輕柔的笑靨,哀傷,無奈,愁思,全讓眾人瞧進了心里。
送走小姐後,小杏子的眼淚汩汩地落下。
「小杏子,你這是干什麼?」一伙兒人見小杏子跪了下來,連忙想去扶她。
「別扶我。」小杏子甩掉他們的手,「我要罰自己跪二天,向小姐道歉。」嗚咽的啜泣聲,讓人听了好不心疼。
在一旁始終不出聲的秦嬤嬤也差點紅了眼眶,「大家去做自己的事吧!」
眾人擔心的看了一眼小杏子,就往自己的職守走去。
「我會叫人給你送飯來。」秦嬤嬤留下這句話。
她何嘗不心疼,任誰也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希望小杏子經過這次,她能懂事一些。
***
撲朔迷離的淚水出現在那張細致精巧的臉蛋上。
顏子冥第一次看見有人連睡著也會流淚。
莫名的,他似乎有點心疼。
他反射性的伸手去拭掉那些他認為不該屬于她的淚水。
突然一陣敲門聲,門外走進一位護士,手里捧著一堆東西。
「這是你太太的衣服,全濕了,你最好送洗,這種材質的衣服,醫院怕洗壞了賠不起。」不明白的護士也誤會了他們倆的關系。
顏子冥索性不再解釋,接過那一袋衣服。同時,他也一頭霧水。
賠不起?
「還有幾樣金飾,一條項鏈。」護士伸手進口袋。「你對你太太真好,要是你是我老公,我一定愛死你。」護士語有雙關的說。
伸手接下幾樣飾品,顏子冥才明白護士的意思……
懊重!想必是純金打造的。
「對了,你老婆是演員嗎?她演戲一定很多人看,她是我見過最美的病人。瞧!連閉著眼也能感覺到她高雅的氣質。」謢士自得其樂的說了一串話。
顏子冥看了一下手表,「護士,她究竟什麼時候會醒?」他得回去開一個重要的會議。
「那就得問她自己了。」護士比了比床上熟睡的人。「怎麼了?」她發現他面有難色。
「我有重要的事等著我回去。」顏子冥坦白的說。
那護士一听,立刻變了臉,「你老婆都這樣了,你還要離開她,虧我剛才還夸你好。」
「小姐。」顏子冥出聲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從剛才到現在,你一味的說她是我老婆,我現在告訴你,我還沒結婚。」顏子冥好聲好氣的解釋著。
呆愕了片刻,護士才會意,「抱歉,我應該問清楚的,不過,你和她倒滿相配的。」
第二次了,顏子冥還是不知道怎麼應對這種情況。
「你是她朋友?」
「我昨天才在路上踫到她,然後送她到醫院來的「過客」。」顏子冥有點好笑自己會這麼回答。
「那她……」這下可難倒這個護士了;他不認識她,也不好叫人留下來陪她。
「這樣吧!我留號碼,要是有事,給我個電話;我事情處理完後會再過來。」
***
「鬼申月究竟是何許人?讓你左一句申月,右一句申月。」震天價響的吼聲回蕩在東宮里。
「放棄我吧!我並不愛你,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另一個聲音溫柔若天籟。
「我乃當今大宋皇朝太子趙世晨,區區一介草民如何能與我相比。」趙世晨將雙手甩剪在腰後,一副高傲的姿態。
「我也是平民之一,根本配不上你的。」藍可兒趁機從他的話里挑漏洞。
「胡說。」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趙世晨立刻找了個藉口,「過二天,父皇會為藍詠加封爵位,你就是郡主了。」
「你還不明白嗎?我愛申月……」
「住口。」伴隨著的巨響,是桌上茶具被摔碎在地上的刺耳聲。
「我不準你再叫他的名字,我不要再听到由你口中出現他的名字,听見沒有,不準……」趙世晨瘋狂地抓著藍可兒的肩膀。
藍可兒忍著肩膀傳來的痛楚,強迫自己逼回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別忘了,藍家二百二十四口人命全在你的一念之間,好好想想!」
扔下這句深具威脅的話,趙世晨用力地摜上房門,離開了東宮。
這對藍可兒無疑是在火上加油,傷口上添鹽。
她該怎麼辦?事情演變成這樣,已不是她與申月之間的事而已了……
***
「子冥,戚允霈正暗中秘密收購我們放出的股票。」常幽宇與顏子冥在電梯里踫頭。
「哦!」這是顏子冥早就料到的。
「就這樣?沒有打算!」常幽宇準備洗耳恭听。
這回的商戰,戚氏擺明了針對顏氏;全商業界都知道最近兩天,經濟波動得相當厲害,它成為近年來世紀眾所矚目的焦點,他不信顏子冥會沒有計劃便放下魚餌。
誰知,顏子冥僅詭異的笑了一下,「你只要坐在貴賓席等著看世界名劇就行了。」
「我會在劇終時為你鼓掌。」既然子冥不說,他也省了力氣替他助陣。
***
「顏先生,您這衣服……」
「怎麼了?」顏子冥問著似乎有難言之隱的洗衣店老板。
「顏先生,不是我不幫您處理這件衣服,而是這件衣服一流的材料及細膩的手工,我怕……,也不是本店沒有能力,只是……顏先生,即使您拿去別家洗衣店可能也和本店一樣,接不起這個生意;您還是送專人處理保險一點。」洗衣店老板小心地解釋著,深恐顏子冥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怎麼又是這個回答?他前後不到半個鐘頭,卻已听了四次類似的答案。
不過是一件戲服而已,竟沒有人敢接手處理,這未免有點荒唐!
「請問,得上哪兒找人處理?」顏子冥干脆用問的比較快。
「顏先生,您在開玩笑,當然是送原廠用特殊清潔劑處理,這種質料的衣服和式樣肯定出自名家的手里,自然不能使用普通的方法處理。」老板將衣服再裝回袋子里,推回給顏子冥。
「顏先生,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不知會不會太冒昧?」得到顏子冥示意的眼神,老板揪著眉心問︰「您花了多少錢訂制這件衣服?」
什麼?多少錢?
顏子冥听得一頭霧水。他知道手中類似戲服的古裝的確是算得上高級絲綢品,但他對服裝沒有研究,根本不知道這種料子的價碼。
沒有得到回答的老板,立刻自以為是的替顏子冥擬了一個答案,「我明白,當一個男人拿卡讓女人刷時,就不會在意她花了多少錢。」
老板自顧自地說著,「不過,顏先生,您也真大方,這件以稀有絲綢手工精裁,衣邊滾上金絲線織成的山仙花瓣,造價不菲啊!依我經驗判斷,它「少說」值二百萬這個價。」
顏子冥清楚地听見老板猛加重「少說」這兩個字。
二百萬!?
***
「少爺,那女人究竟是誰?」
洛伯真不敢相信,一向對女人都疏遠冷淡的少爺,竟不惜動用各界的人力、財資,只為她!
面帶倦意的戚允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洛伯,說了你不會相信的。」
多少年來,戚允霈多希冀能有個人與自己分擔這沉重的包袱;但是,如今是九○年代,一個講究科技的時代。
「少爺,洛伯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有什麼再不可思議的事都親眼見過,您倒是說說看嘛!」洛伯游說著。
洛伯一臉非要知道的表情,令戚允霈動搖了心意,「你真的想知道?」
洛伯點點頭。
「她是我一千年前的未婚妻。」戚允霈以為會看到洛伯不置信的表情,相反地,洛伯依舊一臉鎮定。
「你不覺得這是一件相當荒謬的事?」倒是讓他感到洛伯的特別。
「假如我沒看過照片,或許我會。」畢竟,這關系到一千年的前世今生。
但,在看過那張照片後,情況就不同了。
一具軀體,亦死亦活地被封在冰里,少爺又找來世界知名雷射專家,準備使用特殊方法割下那塊冰的舉動,令人不難猜想到其中必有非比尋常的冤緣。
「你看過照片?」戚允霈蹙緊了眉頭。
「是照相館的師傳說沖出來的相片有點奇怪,我就審視了一遍,才知道他指的是封在冰里的女人。」
洛伯快口的解釋著,卻讓戚允霈愈鐵青了臉。
「照相館?我不是讓你找自己人處理!」戚允霈控制著自己欲發怒的情緒。
「麥可放假去了,我想少爺您急著……」此刻的洛伯已慌了腳步。
「放假!誰準他放假,誰付他薪水的!」戚允霈咆哮了起來,音量幾乎傳遍整座戚家大宅。
懊死!「哪里的照相館?」
洛伯回答完,只見戚允霈奔了出去。
***
「我問你,有沒有偷加洗相片?」
此時,戚允霈正扯著相館老板的衣領,全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被戚允霈的霸氣吞蝕,相館老板顫著聲音,「什麼相片哪?」
「你明知故問!」戚允霈更揪緊了老板的衣領。
擋不住對方壓迫的氣勢,老板只好畏畏縮縮地答︰「讓人給買走了。」
瞧見戚允霈的眼里彌漫著殺意,老板又連忙道︰「先生,實在很抱歉,您的相片主角和背景實在太美了,所以……」老板因被推向牆壁,暫停了話。
「抱歉?」戚允霈不屑的重復老板的話。
「先生……」老板還想繼續未完的話。
「你準備好接我的律師信。」撇下這句話,戚允霈帶著滿腔的怒火離開了相館。
留下欲哭無淚的老板跌坐在地上。
他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原本只想擺在門口以招攬顧客,但,買方的價碼實在是個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啊!
天哪!一張相片雖美,但他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擁有它?
***
「子冥,你現在在哪兒,我有個東西給你看!」
手機的那頭傳來常幽宇急促的聲音。
「什麼東西?在公司為什麼不拿給我看?」他離開公司也不過一個鐘頭。
「我剛剛才拿到手的,和赤山有關;或許赤山真有戚允霈口中說的那個藍可兒……」常幽宇?哩叭啦的說了一大串。
「停!」不知是常幽宇說得模糊,還是他听不明白,顏子冥到此刻根本沒消化常幽宇的話。「電話說不清楚,你到醫院和我踫頭。」
「醫院?」
「到時候再說,八○二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