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血,那是有人救火時,不小心受傷,拈在我身上。」
佟抱恩看著他黑潤的眸,揭穿他善意的謊言。「有人暗殺你?」
「不是。」他矢口否認。
「就算是有人救火受傷,這血也不該濺到你的頸間。」她不是傻子,在朝里樹敵頗多,她看過不少刀光劍影的場面,血跡噴濺的滋昧,她也有過。
「小恩兒,身為皇商享有諸多禮遇,本來就仇敵不少,要不你以為我身邊為何要帶著歐陽個這就與你身邊跟了個朝夕明是相同的道理。」
听起來很有道理,卻說服不了她。
三年來,她一直注意著他,要是他遇過刺客,她豈會不知個更何況,他貴為皇商,旁人只會想巴著他分杯羹。
她和他的狀況截然不同。她是懲奸除惡,太多人恨她限得牙癢癢,而他,財源滾滾,廣結善緣,有誰會想要他的命?
分明是有人因為她的存在而想要暗殺他,又或者,他在朝上替她做了證,有人想要殺他泄憤!
「小恩兒?」
她緩緩抬眼。「都是我害的。」
「不是。」他一把將她摟進懷里,知道瞞不了她,只好托實。「也許是吧,不過這點小事,我可以處理。」
「怎麼處理?」佟抱恩直看著他。
她的夢到底要告訴她什麼?
別、有人要殺他……難道是因為她嫁禍他人,反倒替他招來報應,所以這回死劫是因她而起?
「我己經告知陛下,請求陛下封閉城門,徹底搜查秦世衍。」為了安撫她,他索性把自己的推斷說出,「除了他,我想不出其他人了。」
「他?」
「秦世衍一無所有,必定要拉一個當墊背。」很簡單的道理,一個天之驕子,豈能容忍自己變成階下囚?
佟抱恩怔愣地看著他,想起自己犯下的錯誤。
她夢見舒仲尹的災厄,所以轉嫁給秦世衍,但卻讓秦世衍心生報復,替他帶來更大危機。
秦世衍也許覺得對付不了她,才先把目標轉向他……如今她該怎麼做?再嫁禍一次?怎麼嫁禍?要是不成功呢?這賭注太大,她輸不起。要是不賭,硬要搶救的話,只剩下一個方法——
「你在想什麼?」
「我要休夫。」她看著他,以再堅定不過的眼神回道。
先休夫,離開舒府,再引誘秦世衍上鉤……她寧可拿自己當誘餌,也不要拿他當賭注!
舒仲尹先是一愣,之後不覺莞爾。「休夫?」
「我說真的,先休夫,等處理完這件事,咱們再論以後。」佟抱恩遠乎央求的口吻。
他不滿地瞪著她。「你認為我處理不了,想要自己攬下?」
「不是!你不懂!」
「我不懂,你就說到我懂。」
「你……就暫時的嘛。」一切以保全他為重。
「為什麼?」
看他一臉不給一個答案,就絕不妥協的冷硬,她不禁頭痛。「因為、因為……火。」
「火?」他蹙起濃眉。
「爺兒,趙都統來了。」歐陽璿在門外道。
舒仲尹看著她。「請人在廳里坐一會。」
「是。」
「佟抱恩,給我听著,在這里特著,我馬上回來。」他冷聲命令,隨即離去。
她送他走到房外,看著守在一旁的朝夕明,給他一記眼神,他立刻跟著舒仲尹離去。
佟抱恩走進屋里,坐在床上思付,她到底要不要跟仲尹說她自身的特異?
突地,她聞到一股燈油的味道,抬眼望去,瞥見門外有抹人影晃動,而地面似乎滲著水……不對,那是燈油。
「誰?!」她站起身喝道。
門外的人一愣,卻沒有離去,就在佟抱恩拉開門的瞬間,那人將手中的火把往地面一丟,轟的一聲,火舌竄起,燒上正抓著門的她,趕忙退開。
那人的腳因躲避不及,也遭火舌波及,卻榮榮地發出怪笑。
「秦世衍!」火勢迅速,蔓延門窗,一路燒上頂部的梁往,可見他是整面外牆都潑了燈油,要置她于死地。
「去死吧,你這個賤人!」他罵著,飛快離去。
「你!」
看著沒有生路的寢房,佟抱恩只能一步步地往後退。
她怕火,跨不過唯一通往外頭的火勢,她想要呼救,卻夾地轉念……
也許,就這麼死去也好,至少秦世衍泄了憤,應該就不會再針對仲尹,畢竟今日要她的命,他大慨也逃不了。
于是,她靜靜地坐在床上,想著十年前,她被家人關在柴房里時,也是這樣一直看著火。
那時,她很害怕,沒人能救她,而現在,她一樣害怕,但她希望沒有人救她。
不要救她,讓一切仇恨到此為止。
思及此,她緊緊地閉上眼,卻意外听到舒仲尹的怒吼,「佟抱恩!」
她驀地張開眼,瞧見他就站在火牆外,在熊熊的火焰前,他滿面擔憂,然後在她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他己經來到她面前。
他的身上滿是火星,燒灼著他的身軀,他卻像渾然不覺,大手握上她的,「快走。」
就在兩人要沖出房門的當下,房頂再也支撐不住,應聲倒落——
不假思索的,舒仲尹將她護進懷里,墜落的著火梁柱往他身上一壓。
「爺兒!」歐陽璿沖入房內,將著火的梁柱推開,檢視他的傷勢。
「相公?」佟抱恩驚詫地看著他,不斷地拍去他身上的火星,而他雙眼緊閉,不知是已昏厥,還是痛得說不出話。
「快走、快走!」朝夕明也趕到,一把將舒仲尹扛上肩頭。
歐陽璿見狀,低喊道︰「夫人,失禮了!」隨即抱著她沖出房外。
別勢約莫在一個時辰後撲滅,只燒毀三間房,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當時趙都統人就在舒府,遂立刻調動部屬追查著火原因,徹查府里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
至于舒仲尹,除了燙傷之外,眉頭還有大面積的撕裂傷,深可見骨。
在服用了御醫處方的湯藥後,他持續昏睡,而佟抱恩則是守在床側照顧著他。
看著他肩上裹著布巾,看著他燒了長截的發,她的淚水就不停地掉。
「我決定得太慢、決定得太慢……」她自責內疚。
愛一個人,並不是非得守在他身邊,只要他能夠平安,就算遠遠的,只能看著他的背影也好,她不該奢望和他雙宿雙飛,是她太貪心,才會將他卷進禍端里。
「仲尹,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過要保護你的,結果反而害了你……」她不斷地喃著,抓著他的手,像是要將所有的能量都給他,只盼他能早日康復。
天一亮,女帝到來,佟抱恩像是下定了決心,前去迎駕,讓歐陽璿守在他的床邊。
不知過了多久,舒伸尹驚醒,張眼看著四周。
歐陽璿立刻發現,喚著,「爺兒。」
「夫人呢?」
「陛下到來,夫人去迎駕。」
他閉了閉眼,啞聲問︰「可查清是怎麼一回事?」
「爺兒,趟都統己經差人在府里調查,而夫人也指證,她親眼看到是秦世衍縱的火。」歐陽璿臉色凝肅地報告,「昨日事發之後,朝侍衛向宮中調了一支禁衛軍入駐,應該不會再有什麼狀況,而陛下也帶著天官善天大人和冬御醫前來,探視爺兒的傷勢。」
「善天?」舒仲尹微揚起眉、想了下,啞聲道︰「歐陽,把善天請過來。」
「是。」
是天意吧,既然善逃詡來探視他了,就索性問問他,關于抱恩的古怪,畢竟身為天官,對于難解的玄事見多識廣。
不一會,善天和冬御醫就讓歐陽璿給請進房里。
「仲尹。」善天進房,便拉了把椅子坐到床側,也拉了把椅子讓冬御醫坐下。
「既然己經清醒,應該是無大礙了,不過,還是讓冬御醫替你把個脈,確定一下較妥當。」
「我沒事。」舒仲尹勾起虛弱的笑,但還是探出手,讓冬御醫替他把脈。
「陛下呢?」
「陛下正和佟大人聊些私己話,要我先來探視你,倒巧,你也找我。」舒仲尹點點頭,開門見山地問︰「我有事想問你。」
「要我找凶手?」西引天官,精明佔卜測命,要找出凶手的所在方位,不是太難。
「不,我想問你,有人能夠觀天象而知道確切的禍福嗎?」他會這麼問,是起于抱恩在火災之前,便己先提到火。
善天微揚起眉。「這個嘛……也許可能吧,不過,我倒是還沒過過這麼頂尖的人。」
「佟抱恩呢?」
「佟大人?」善天微蹙眉。
「她說,以往曾到天官府向你學習佔星觀象,難道你不知道她的資質?」善天那極為疑惑的反應,教他心頭沒來由一顫。
善天不解地看著他。「有這種事?我和佟大人並不熟識,也不記得她曾到天官府向我討教過什麼。
他怔詫地看著他。「當真?」
「我騙你做什麼?」
舒仲尹垂下長睫,忖著,那麼……
「她又是怎麼知道春日內戰?」
「你說什麼?」他再三沉思依舊無解,卻听冬御醫道︰「舒爺身子並無大礙,未傷及筋脈,但這外傷要好好地養,否則會和佟大人一樣成為宿疾。」他意指難以恢復。
「宿疾?」舒仲尹看向他。「冬御醫也知道抱恩有嘔血的宿疾?」
「嘔血?」冬御醫滿是驚詫。「怎麼可能?我替佟大人把過數次的脈,除了那些燙傷,她的身子並無大問題。」
舒仲尹听到最後,總覺得自己像是陷入謎團里,越听越糊涂了。
不成,他心里不踏實,非先找她問清楚不可。
她不懂天象,又非向善天討教,那她如何能大膽論斷尚未發生的事?還有她那嘔血的宿疾又是怎麼回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兩者大有關聯。
「善天,扶我一把。」舒仲尹撐起身體。
「你要做什麼?」
「我要听听,她到底在和陛下聊些什麼。」
陛下駕臨,必是因為舒府失火一事,但她卻沒先來看他,倒是急著和抱恩聊私己話,這很不對勁。
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他非查個清楚不可。
舒仲尹在善天和歐陽璿的攙扶下離開西廂。
一踏出院落,立即有一隊禁衛軍跟派人間過之後,他才知道那兩人竟到後院去了。
主屋雖有燒毀,但只限于東廂三房,她倆卻刻意去到後院,避人耳目的意味太濃,馭人疑竇。
當他來到偏廳,門外宮人瞧見正要行禮時,他隨即擺了擺手,于是宮人只是站在原地,並未入內通報。
「你確定要如此?」
「是,我要休夫。」
走近,听到佟抱恩的決定,舒仲尹無力地閉上眼,沒想到她還堅持此事。
「抱恩,沒必要如此吧,畢竟你對他……」
「陛下也該知道,我一直想報恩的。」舒仲尹震愕。
「我答應過搖扁姊姊,我會保護他,所以我一定要做到,就算是拿我的命去保全他,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畢竟……」她的聲音頓了下。
「當年要不是他,我早就不存在于世,就算我把命給他,也不過是剛好而己。」
他難以置信。原來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報恩,只是對搖扁的承諾?!
「不只如此吧。」玄芸碎了聲。
「陛下,確實是如此的。」佟抱恩淡道。
「你明明喜歡他!」
「我……希望他快樂,希望他可以恢復如常,所以作戲……」她嘆道,騙著女帝也騙自己。
「陛下也該知道,我極屬意刑部侍郎的妹妹,她允文允武,有姑娘家的柔媚亦有少年郎的豪氣,我想這回休夫之後,請陛下將她指給他吧,這事陛下早己答應過我,現在應該不會反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