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嗓音無比哀戚,像是在恐懼什麼,雙臂拚了命地將他摟得死緊,那一瞬間,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那被訓練得冰冷的心,在她一聲聲呼喚之中,漸漸軟化。
是他。
原來她想保護的是他。她想保護他?想著,他不禁笑了。
向來只有他保護人,何時他也要人保護了?她又要怎麼保護他?
笑意在唇角慢慢擴大,柔了那雙淡漠的眼,他緊摟著她,像是哄孩子似地道︰「想保護我,你要先把病養好,讓我瞧瞧,你有多大的本事保護我。」
仿佛听到他的話,恐懼在她沉睡的臉上逐漸退去,雙臂緩緩放松。
懊再將她安置在床上較妥,但他卻不想太早放開她,就怕她又作惡夢,他不能及時哄她。
于是,他將她摟進懷里,親吻著她額上的烙痕,像是會上癮,他的吻從額頭飄到眉心,吻上她愛笑的眼,吻上她秀挺的鼻,最後落在柔女敕的唇。
霎時,像是察覺自己的舉動有多月兌軌,他定定地注視她半晌,最終決定將她置回床面,但她的小手緊揪著他的袖角,輕嘆一聲,他只好摟著她倚在床柱。
她軟軟暖暖,一如當年,他一樣不知所措。
佟抱恩一覺醒來,張開眼,有點疑惑的眨了眨,像是不能理解擋在自已眼前的是什麼,直到——
「醒了,就到床上躺一下吧。」
她愣了下,發覺那聲音好近,目光往側邊掃了下,瞧見的是線條剛毅的下巴、厚薄適中的唇,還有一雙看似疲累卻極為深邃的眼。
「咦?」她猛地坐起身。她怎麼……睡在他身上,而且整個人就偎在他的懷里……天啊,不知道她有沒有流口水?
她很想檢查一下他的肩頭,但實在不好意思,所以,改看向窗外,驚見外頭天色大亮。
「你應該讓我睡在床上才對。」好一會,把昨晚的事都想過完畢,她才垂臉小聲抱怨,試圖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
他摟著她睡……天啊,要是不知情的人撞見,真要以為他們是對恩愛夫妻呢。
「我也想讓你睡在床上,但你一直抓著我的袖角。」舒仲尹維持著倚靠床柱的姿勢,伸起手,讓她看清楚被她抓皺的袖角。
原來凶手是自己……佟抱恩小臉漲紅,懦了懦唇,「那真是太對不起了,你趕緊去休息吧,幫我叫夕明過來。」
「叫他做什麼?」
他想抬起她下巴,可是她逃得太快,懷抱空虛得讓他悵然若失。
「欽?難道你昨晚沒將他找來嗎?可是我的身體……」她輕撫胸口,感覺有種吃過藥後的微痛感,眼角余光瞥見他拿著什麼晃著,她抬眼望去。「夕明把藥交給你了?」
「你生的是什麼病?」
「欽?呃…小病。」她斟酌著用字。
「不嚴重卻活不長的小病?」他淡聲問。
佟抱恩霎時瞪大眼,暗惱義兄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
看來,她的身體狀祝是她和朝夕明之間的秘密,而他這個丈夫,似乎是無權過這份認知教舒仲尹微微不悅。
「胡說什麼,夕明居然咒我活不長?」她佯裝不滿。「哪有這麼嚴重?待會非好好罵他不可。」
「是嗎?」舒仲尹直看著她,像在詢問結果,而且不容她閃避。
他的逼視,她怎麼可能無動于衷,無奈地嘆口氣道︰「就是點小毛病,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不能喝酒,為什麼沒告訴我?」像是知道她絕對會三緘其口,他轉而問起其他。
佟抱恩聞言委屈地扁起嘴。「也不是不能喝,是不能喝多……」可惡的夕明,干麼那麼大嘴巴,竟連她的秘密都說出口。
「往後不許再喝。」
「欽?」她慘兮兮地看著他。「你、你憑什麼不準我喝?」
「憑我是你相公。」他微眯起眼。
佟抱恩愣住。
他的表情很認真、很嚴肅,半點轉園余地都沒有,仿佛他真的是她的相公,是她最親密的另一半。
「爺兒。」門外傳來歐陽璿的喚聲。
「進來。」
她看著歐陽璿低著頭,快步走進,遞上手里的東西之後,隨即如風般的告退。
那模樣像是先前看了不該看的畫面,所以這回進房特別謹慎恐懼。
「餓了吧,吃點東西。」
佟抱恩眨眨眼,看舒仲尹從由紙包里取出鴨簽包,她恍然大悟。
「你……該不是之前我還睡著時,便差了歐陽進房?」
「有問題?」他眼也不抬地問。
「呃……」問題嘛,好像也不大,畢竟他們是夫妻,相擁而眠很天經地義,但她總覺得太不尋常,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快,讓她很難適應。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抑或是,夕明那個棍蛋說了什麼?!
「朝夕明說,你的病發作過後,食欲會不好,我不知道該準備什麼給你吃,所以便要歐陽去買鴨簽包。」他將鴨簽包撥開一半遞給她。「吃點。」
她接過手,瞧他很自然地啃著另一半,想了下,她故意笑得輕佻道︰「哇,咱們一人一半,感情永不散哦。」
舒仲尹聞言抬眼看她,微微勾笑。「好,你說的。」
佟抱恩呆掉,不只因為他詭異的回話,更因為他臉上那溫煦的笑。妖孽,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笑?她會感動得心頭發痛,不顧一切地膩在他身邊不走呀!
「你……沒事吧?」她問。
可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真想找夕明來問清楚。
他微揚起眉。「有問題的是你吧,身子如何?還不舒服嗎?」
佟抱恩再次呆掉。他在關心她,他居然會在意她……喉間像梗了硬塊,她強壓下想落淚的沖動。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瞧她眸底浮現光痕,他湊近一點,卻見她垂下臉,啃著鴨簽包。
「沒事,我好得很。」她只是很感動,從沒想過有一天可以和他這麼融洽的相處。
舒仲尹微蹙起眉,正欲啟口,「你——」
「爺兒,外頭有幾位內閣大人求見夫人。」外頭突地傳來歐陽璿的稟報,打斷他未完的話。
「讓他們進來。」佟抱恩忙道。
「不,讓他們在偏廳里等著。」舒仲尹獨斷道。
「是。」
「喂,干嘛讓他們到偏廳等?」佟抱恩咕嚷著。
她身子不適,想走到偏廳,他們可就有得等了。
「難不成你未出閣之前,要是有人求見,你都是直接讓人進房談?」舒仲尹微眯起眼。
「這有什麼大不了……」原本是很義正詞嚴的,在觸及他陰鶩的眸色之後,自動地消了音。
「這是規矩,尤其你己經出閣,只要你待在房里,除了我以外,其他男人皆不可以踏進房內。」他口吻強硬,不容置喙。
他的強硬態度,讓佟抱恩再次傻眼。
懊強的佔有欲呀,強烈到她一直胡思亂想,仿佛他多在意她似的……
忖著,她隨即閉了閉眼,不容許自己在這當頭沉溺在兒女私情里。
女帝給了她十天的婚假,為的是方便她行事,如今有人上門求見,那就代表計劃生變,她必須趕緊處理才成。
只是,她原以為自己要老牛拖步地走到偏廳,豈料她相公竟抱著她出現在偏廳這個舉動,幾乎嚇掉一堆人的下巴,就連她也驚得魂不附體。
放眼王朝,再恩愛的夫妻都不會出現這種寵溺的動作好不好!
他到底在想什麼呀?!
佟抱恩羞紅著臉,被安置在主位上,這一刻的她實在很難擺得出朝堂上的威風來,只能輕咳了聲,有點氣虛地問︰「到底有什麼事?」
「內閣這邊有份奏摺,少了大人的印,無法送到陛下那里。」內閣群輔之一的沈中潛拿出奏摺遞到她面前。
舒仲尹見狀淡聲道︰「抱恩,別待太久,我有事先忙了。」
「哦。」她沒看他,耳朵卻豎得尖尖的,直到他的腳步聲離去,她才無力地抹了抹臉,接過奏摺便見上頭有張短簽,是首藏頭詩,四行詩的頭一個字橫念為「貨物已出」她不禁神色微變。
「依大人看,應該如何處理?」沈中潛低問。
佟抱恩垂眼沉思。內閣在她的掌管下,除了負責朝堂奏摺鮑文等事外,還是各部眼線,十個群輔全是她精挑細選,足以信任。
如今他們送來的這個消息,實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舒家的商貨己出……怎麼可能?她明明想了法子,不讓貨物備齊的,雖說這一攪和,沒讓舒仲尹跟著馬隊前去,但要是舒家的商貨真送到春日國的話,到時候秦家的商貨同時到,豈不是要弄雙胞?
如此一來,徹底擊垮秦家的計劃,豈不是又要重擬?
想了想,她沒開口,比出大拇指朝喉間劃過。
「下官明白了。」
「要快。」
「下官馬上回宮。」
「等等,中潛回去就好,你們兩個留下。」她盡避虛弱,但說起話來還是有條不紊。「中潛,記住,有任何狀況都必須馬上回報我。」
「是。」
沈中潛一走,另外兩位群輔之一的胡必信,立刻開口道︰「大人,咱們原以為你嫁進舒府會吃到苦頭,沒想到才幾天,大人己將舒爺馴服得服服帖帖了。」
「嘎?好說好說。」到底是誰馴服誰呀?
「你說這是什麼話?大人的性情你會不知道?鬼輔是那些不識大人性子的人亂喊的,實際上,大人溫柔多情,聰明慧黠,是男人都愛。」
言如玉贊道︰「舒爺是個眼楮雪亮的人,自然看得出大人的好。」
「那倒是,光是方才那攔腰一抱,無限深情……」
「你們兩個夠了沒?調侃找很開心嗎?」敢情是她帶人太沒架子,讓他們兩個造次起來了?
無限深情?到底是哪只眼楮看見的個肯定瞎了!
「是陛下要咱們來探探,大人和舒爺之間處得如何,回宮後可得一五一十地稟報。」
「不用說得那麼詳細。」她抹了抹臉,但俏臉卻是益發配紅。
「哎呀,敢情大人這種態是害臊了?」言如玉佯訝道。
佟抱恩橫眼瞪去。
「大人畢竟是姑娘家,害臊是應該的。」
她再瞪。「你們兩個回宮吧。」敢笑話她,是不是活膩啦?
「那可不成,咱們是承接陛下旨意來的,就算大人要咱們走,咱們至少要用過午膳才能走。」
佟抱恩翻了翻白眼,眼角余光卻瞥見舒仲尹不知何時來到門口,那神色高深莫測,旋即似笑非笑地走開。
現在又怎樣了?
握……陛下干麼要他們兩個來湊熱鬧?她己經夠棍亂了!
包糟的是,他們居然還真的天天報到,就算她從鬼將軍府回到舒府,他們還是照常拜訪,而舒仲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逼得她不得不提早銷假上班。
「怎麼,王朝少了鬼輔大人,天就要塌了?」
坐在馬車里,佟抱恩如坐針氈,只因坐在她對面的舒仲尹臉色冷凜,一開口就是譏刺。
「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她干笑著。
「怎會?好得很。」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佟抱恩無奈地看向車窗外,多希望這馬車能長對翅膀,馬上飛到皇宮前。
「還是,你放不下你內閣那群面首?」
她懷疑自己听到什麼。「面首?」
「可不是?一個個長得油頭粉面,不是面首是什麼?」他笑得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