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浦,間宮集團大樓。
都臣爵不轉楮的盯著電腦螢幕上不斷跳動的數字,心情莫名的煩躁。
他從不曾這樣,而他知道這都是因為他的「妻子」。
即使是凌晨四點半睡著,也一定會在五點醒過來的他,今天居然睡到了六點,而且是睡倒在她腿上。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向來對人,尤其是對女人充滿防備的他,怎麼會那麼安心的躺在她腿上,而且還一覺到天亮?
而她,為什麼沒推開他?她以為那也是一種「義務」嗎?
他把她娶回家是要她當一個媽媽,不是要她當人妻,她為什麼要……可惡,今天的歐洲市場又起了大變化,他忙著匯整情報跟做出反應都來不及了,居然還有時間想她的事?
她不過到他家幾天,怎麼就能讓他平靜無浪的心海頓起波濤?
不管是第一次見到她還是現在,他都不曾覺得她是個大美人。嚴格說來,她不過是長得清秀、不討厭罷了。
像她這麼平凡的女人,為什麼能擾亂他的心?他是太久沒近,所以欲求不滿嗎?
不行,他得跟她保持距離,而且也要嚴禁她靠近。
他們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合,而他也相信這樣的婚姻是無法善終的——他跟前奏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是棋太喜歡的「媽媽」,但絕不會變成他間宮都臣的妻子,絕不會!
櫻台,花園幼兒園。
雖然說要跟都臣商量棋太就學的問題,但要跟他好好的談上話實在太難了。
因此,她只好自作主張讓棋太改到櫻台的花園幼兒園就讀。
花園幼兒園離道館不遠,道館有幾個小朋友都在那里念書,有他們帶著,棋太很快就融入了新環境。
下午,她去接棋太及三個在道館上課的小朋友。
說穿了,她的道館除了是練劍的地方,還是課後安親班。
下課鐘聲一響,小朋友們像是傾巢而出的怪物,急著奔向正在門口等待他們的家長。不一會兒,她看見棋太及其他三個道館的小朋友朝她跑了過來。
「珠樹老師!」念大班的小志一臉驚疑的看著她,「棋太說你是他媽媽,是真的嗎?」
「珠樹老師,你跟棋太的爸爸結婚了嗎?」中班的光太也迫不及待的問。
「是真的。」棋太用雙手緊緊的拉住她的手,「我沒有騙人,她是我媽媽。」
「珠樹老師,」跟棋太同班的瑞希睜著那兩顆圓圓大眼看著她,「棋太真的沒騙我們嗎?」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遲早都要面對這樣的場面,珠樹還是有點不知所措。
這些小孩子一定很難理解她為什麼會突然變成棋太的媽媽吧?她該怎麼跟他們解釋呢?
「媽媽,你快告訴他們呀!」棋太焦急的拽著她的手,催促著,「你快說你是我媽媽。」
在前一間幼兒園里,棋太因為別人笑他沒有媽媽而跟人打架,甚至拒絕上學。
因此她可以理解現在的他,為何如此心急的想證明他是個有媽媽的小孩。
她不想讓他失望,更不想讓他受傷。再說,現在的她也確實是入了間宮家的籍,是間宮都臣的妻子,間宮棋太的媽媽。
「是的。」她硬著頭皮點頭,「我跟棋太的爸爸結婚,是棋太的媽媽。」
听她親口證實,孩子們瞠目結舌的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棋太臉上漾開了笑容,「我沒騙你們吧?我真的有媽媽。」
「珠樹老師,你什麼時候跟棋太的爸爸結婚的?」瑞希半信、半疑地問。
「幾天前。」她說。
「哇!好羨慕喔。」瑞希一臉欽羨。
「嗄?」她一怔,「羨慕什麼?」
「棋太的爸爸很帥啊。」瑞希天真的說。
「呃……」瑞希說的是沒錯,間宮都臣確實是又高又帥,不過她可不是因為那樣才跟他結婚的。
「珠樹老師,那你現在不就是棋太的後母?」大班的小志正經八百的闖……
「呃……」小孩子總是會提出讓大人啞口無言又措手不及的問題。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面對這些。
「什麼是後母?」棋太抬頭望著她,好奇地。
「那是……」
「後母就像白雪公主里面的巫婆,會喂你吃毒隻果。」小志捏著鼻尖,駝著背,學卡通里的巫婆發出怪笑聲。
棋太怔了一下,生氣的瞪著小忘,「媽媽才不會喂我吃毒隻果呢!」
「珠樹老師又不是你真正的媽……唉唷。」。
未等小志說完,珠樹已經捏住他的鼻子,語帶警告,「小志,你還想到道館來上課吧?」
小志害怕的看著她,點了點頭。
她松開手,咧嘴一笑,「那就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嗯嗯。」小志模著紅紅的鼻子,不甘心卻又不得不屈服,「我知道了。」
「很好。」她一手拉著棋太,一手牽著瑞希,「我們走吧。」
車子熄火,都臣卻坐在車上,遲遲下不了車。
看著緊閉的大門,他的心沒來由的沉重。而這,讓他懊惱極了。
今天是星期五,不到七點,辦公室里的人就幾乎走光了。
這是星期五辦公室里的常態,但不知怎的,他競覺得慌。
他經常一個人在公司里待到午夜。他必須說,他接受也享受那樣的孤寂。
但今天,辦公室空曠安靜得讓他幾乎快坐不住,甚至有種想奪門而出的沖動。
十點不到,他終于逃出了那安靜到讓他發慌的辦公室,一路疾駛回家。
但當他回到家,看見那緊閉的大門,心里卻是紛亂又沉重。
他感覺自己在等著,等著一盞亮起的燈、等著有人開門出來對他說「你回來啦」。
他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就像他的前一次婚姻一樣。
他不懂,為何他卻對她有了不切實際又莫名其妙的期待?
老天,她會巫術嗎?她對這個家及他施了法、下了咒嗎?
他明明對婚姻沒有任何期待,也不是因為愛上她而要求她跟他結婚,為什麼心里卻有著說不上來的蠢動?
一直以來,他掌控著所有的事,但這是第一次,他覺到自己被什麼給攫住了。
他以為就算有一紙婚約,她也只不過是個可以被稱為「媽媽」的保母,但怎麼短短幾天,她就改變了這個家的生態?
想到自己明明決心要跟她保持距離,卻又因為大門緊閉而感到失落,他就覺得很嘔、很惱。
下了車,關上車門,他一如往常的將鑰匙插進大門鎖孔,打開大門,然後上樓。
走進書房,他打開了桌燈,環視著一室的寂靜,沒來由的感到焦慮及悲哀。
才要月兌掉西裝外套,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你回來啦?」
他陡地一震,猛地轉身,看見的是一道刺眼而溫暖的光。
定楮一看,那不是光,而是她。
在幼兒園及道館玩了一天的棋太,因為太累了早早就上床睡覺。
在哄他睡的同時,珠樹也不小心睡著了。
棋太今天活像是會走路的大聲公般四處放送,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已婚」事情。道館的孩子、孩子們的家長,每個人見了她都追著她問東問西。
她雖不想對大家說謊,但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為了保住道館才答應跟棋太爸爸結婚……
這事畢竟不光彩,而且要是不小心傳到棋太耳里,還可能會傷害他幼小竹靈。
因此「我們一見鐘情,決定閃婚」,成了她唯一的答案。
十點半,她突然驚醒,因為她听見了細微的聲響。
她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走出房間。穿過走廊,她往另一頭走去。
書房的燈亮著,這讓她有點驚訝。他回來了嗎?現在「才」十點半耶。
她快步向前,走到書房門口,看見背對著門站在書桌前正準備月兌掉西裝外套的他。
「你回來啦?」
听見她的聲音,他像是被嚇了一跳,猛然轉過頭來,像見鬼了似的看著她。
這下子,反倒是她讓他給嚇著了。
「今天比較早喔?」她訥訥地說。
「還沒睡?」他有點冷淡的把頭轉開,月兌掉了外套。
見狀,她立刻趨前要接過他的西裝外套。但當她的手一踫到他的西裝外套,他竟大動作的將手一縮,像是不希望她踫到他的東西般。
她有點尷尬地看著他,「我只是要幫你把外套掛好……」
她覺得今晚的他怪怪的,有點警戒,也有種說不上來的神經質。
跟現在的他相較,她比較喜歡昨天晚上累到在她腿上睡著的他。
那時的他像只在主人身邊睡得香甜且沒有防備的大狗,而現在的他,像是一匹在暗夜里的某處,瞪大亮晃晃雙眼的狼。
「你不必做這些事。」他語氣冷淡,「這不在契約之中。」
他不是故意這麼冷漠,但天生的防御機制一啟動,他就立刻變成一個可惡的人了。
他一向掌握著自己的情緒及情感。但當他發現自己的情緒及情感竟受到她的影響及操控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封閉自己的心。
她是為了保住道館才答應跟他結婚,她並不愛他,。因此……他也絕不能愛上她!
「你的責任是把棋太照顧好,不是照顧我。」他說。
她皺皺眉頭,兩只澄靜的眸子緊盯者他,「今天的工作不順利嗎?」
「什……」
「你像是吃了火藥一樣。」她有點慍惱的瞪著他,「我只是順手幫你做點事,你干麼態度這麼差?」
「我沒要你順手幫我做什麼。」他濃眉一揪,「你出去吧。」
她眉心一擰,悻悻的看著他。
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有必要搞得這麼陌生嗎?
她知道自己跟他只有一種名叫「契約」的關系,不用他一再的提醒。
她忍不住瞪著他說。「昨天晚上睡在我腿上的你比較可愛。」
他的目光像是利刃般射向她,「不要說我可愛。」
迎上他利如刀刃的目光,她心頭一驚。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他今天慘賠了幾十億,所以得找個人來出氣嗎?
哼,「當出氣包」可也不在他們的契約當中耶,她何必受這種鳥氣?
「我不會再說你可愛了,因為你一點都不可愛!」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但一轉身,她突然想列她已經讓棋太到花園幼兒園上課的事,她只好再次僵硬地把身子轉回並面向他,「對了,我跟你說,我已經讓棋太到花園幼兒園上課了。」他微頓,「花園……幼兒園?」
「我不是有跟你提過嗎?」
「你沒跟我提過什麼花園幼兒園的事。」他神情凝肅,「那是什麼幼兒園?」.
「就是小朋友聚在一起吃喝玩樂的幼兒園啊。」她說。
他眉丘隆起,一臉嚴肅,「棋太不是回吉維尼雙語幼兒園嗎?」
她想了一下,猜想他說的應該是棋太之前念的那間幼兒園。
「棋太好像不想回去那里,而且他在花園幼兒園比較開心。」
為了讓他了解一下花園幼兒園,她繼續說︰「花園幼兒園在我們櫻合算是不錯的幼兒園,而且離道館又近,我每天都可以接送他上下課,還能回道館……」
「你開什麼玩笑!」未等她說完,他打斷了她。
避上他嚴厲又冷肅的眸子,她心頭一顫。
「你讓棋太去念那種每天只是吃喝玩樂的幼兒園?你在浪費他的時間嗎?」
「什……」
「明天立刻讓他回吉維尼雙語幼兒園上課。」他語帶命令,「不準再讓他去什麼花園幼兒園。」
她听得出他話中對花園幼兒園有著明顯的歧視,甚至是不屑。是怎樣?一般人念的幼兒園比較髒、比較差,教出來的小朋友也比較笨嗎?
「棋太他在吉維尼一點都不快樂!」
「吉維尼有完整的師資及教學內容。」
「哈哈。」她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又是什麼要孩子贏在起跑點上的鬼話吧?」
她說那是鬼話?讓小孩子跑得比別人早、比別人快有什麼不對的?
她根本還未為人父母,怎知為人父母的苦心?
「棋太才五歲,現在的他要的是快樂。」她毫不退讓地表示。
他目光一凝,「棋太的教育方式由我來決定,不是你。」
她迎上他仿佛要進出火光來的可怕眸子,「我是他媽媽,我也有權……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