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貪歡並沒有讓項青怡賴床。
事實上,她在陽光透過窗欞灑落一地時,就自然而然地醒了。
她微微失神地看著眼前熟睡的那張安祥面容,想起昨晚的翻雲覆雨,只覺得自己從里到外通體舒暢……當然,除了某個剛剛開封使用過的部位之外!
彬許……他也像她一樣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所以眉目之間的陰郁才會幾乎一掃而空。
至少……這是她能為他做的……
項青怡小心翼翼地覦著鐘磊安然沉睡的臉龐,悄悄伸出手輕劃他好看的濃眉,想到他昨晚瀕臨瘋狂的原因……讓她忍不住湊近他的唇,印下心疼的吻。
自殺是最懦弱的行為!
她希望鐘磊的哥哥是意外身亡,要不然她會非常看不起他!
「那不是你的錯……」她環住他充滿陽剛味的強健體魄,枕往他結實的手臂上,一邊回想過去那段三角畸戀一邊自言自語,誰教他昨晚根本沒給她發表意見的機會。
「也不是你哥的錯……」愛情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利用愛情去達到某種目的那些有心人!她在自己的母親身上學習到,只要肯勇敢承擔錯誤,未來就有機會得到幸福。
「而且死亡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制造更多的傷害!要不然你怎麼還會耿耿于懷呢?」他們應該兄弟同心一起甩了那個劈腿的女人,然後各自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雖然,也許這樣他們就沒有機會認識彼此,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溫存纏綿……
項青怡讓自己再多貪戀一下這樣的親密片刻,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下床準備去上班。她沒有留只字片語給鐘磊,還把昨夜散落一地的衣物整齊折疊在床頭櫃上,出門前站在床前猶豫了一下,最後仍是決定像平常一樣去上班。
她甚至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許,她下班回家後會發現已是人去樓空……
卻沒料到,竟在一個小時後看見他出現在修女會門口!
「你……怎麼來了?」她懷疑台東的艷陽讓她眼花了,而隱隱散發怒氣的他,則讓她心跳加快!
鐘磊的眼神帶著似有若無的控訴。「我想見你。」
項青怡讓他看得有些雙腿發軟、「我……我在上班。」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正好讓他跨進門來。
「鐘家人一向熱心公益,或許你可以讓我進去參觀,並且跟我介紹你們目前營運上需要哪方面的資源?」鐘磊順著她的說詞提出合理的要求,還故意朝好奇經過的修女們露出風度翩翮的微笑。
項青怡不願意在大門口跟他這樣僵持不下,只好默默關上大門,真的帶著他在這棟老建築里四處參觀。
她們在二樓的會長辦公室外頭遇見正好要去花蓮總會開會的修女會長。
年逾半百的會長很慈祥地主動跟他們打招呼,看著鐘磊的眼神倒是好奇的緊。「你好!青怡,這位先生是……」
「會長,這位是鐘磊。」項青怡簡短地幫他們互相作介紹,因為鐘磊凌厲的瞥視而渾身顫抖。
鐘磊落落大方地跟會長閑聊幾句,把剛剛在大門口的說詞又重復了一次。
貶長眉開眼笑地跟鐘磊和項青怡道別,離去前倒是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青怡,像鐘磊這種主動上門來的有心人,千萬要好好把握啊!」
項青怡尷尬地笑了笑,倒是鐘磊居然俏皮地朝會長眨了眨眼。
他們沿途又紛紛遇見了幾個修女,每個人都笑得滿面春風,項青怡為了避免他們又問起敏感話題,總是匆匆點頭就急忙把鐘磊帶走。
鐘磊則一律回以彬彬有禮的笑容,卻在兩人獨處的時候,用一種冷冽的眸光注視著身旁喋喋不休的項青怡。
「這個花圃是一個德國神父親手打造的……費神父對于當地原住民的文化保存有很大的貢獻,現在的樞機主教曾經跟他一起做過田野調查……」
項青怡滔滔個絕地訴說著這棟建築物里的任何一個小筆事,她刻意回避著鐘磊灼灼的目光,走回原點的時候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笑容里有著明顯的釋然。
「好啦!大致上就是一這樣,修女會歡迎長期捐款……」項青怡正想帶著鐘磊走到大門口,卻發現他突然往回走了幾步停在一間小棒間門口,因為項青怡眼里的驚慌而意會到這就是她私人的辦公空間。
他噙著一絲反骨的笑意踏入兩坪大小的空間,等著她自投羅網……
項青怡果然神情緊張地隨後跟上,「鐘磊,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不要……」她才剛踏進這間幾乎隱蔽的小斗室,突然有人一把攫住了她的肩頭,她還沒來得及發出抗議,就已經讓人霸道狂野地吻住雙唇。
鐘磊貪而無饜地索取她的甜美,使出渾身解數要讓她心甘情願地臣服。
項青怡沒料到他會在這樣的地方吻得如此放肆孟浪,一時之間竟然癱軟在他溫暖又強壯的懷里。
昨夜蝕骨銷魂的歡愉又在骨子里騷動,項青怡不自覺地攬緊他的肩膀,想起他曾經如何巨細靡遺地愛她……
「我快被你氣死了!」鐘磊神情激動地貼著她紅腫的唇瓣瘩 低吼,不再隱忍自己獨自清醒後就不斷蔓延的恐懼。「不可以再這樣拋下我!」
當他發現身旁空無一人時,他荒謬地以為自己被拋棄了……
項青怡雙目迷離地仰首望著他,「我……我要上班……」她囁嚅地說出自以為合理貼切的理由,卻因為他眼里沒有明說的指責而心虛難過。
「你可以叫醒我、留字條給我,甚至傳簡訊給我……」她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卻選擇最不負責的那一種——什麼也不做!
「我……你還在睡,我不知道該怎麼……該說什麼……」她真的想過要留字條之類的,卻又顧慮到這麼做也許會讓彼此陷入一種尷尬的處境。
而且,她能寫什麼呢?謝謝你的賣力演出?歡迎下次再來?
也許,他昨晚只是因為太過悲傷,需要某種慰藉……項青怡忽然有些不自在地推拒著這副寬闊胸膛,她清楚地記得昨晚……告白的人只有她!
「項青怡,你又在胡思亂想了!」鐘磊對她在胸膛上推拒的小手完全不為所動,倒是機警地注意到她臉上瞬間升起的防備。
他忽然咬牙切齒地盯著她,「你最好不要告訴我你後悔了……」這個可能性讓他渾身冰冷,卻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他要愛她!隨心所欲地愛她!
「我沒有……但是我必須給你後悔的機會。」項青怡停止了掙扎,低下頭說出心里的臆測,
「我不確定……也許你起床的時候並不見得想要看見我……」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她寧可當作沒這回事,也好過親眼看見他逃避退卻!
鐘磊瞪著懷里落寞不安的小女人,沒想到會听見這樣的回答……
「項、青、怡!你又把我想成亂搞男女關系的爛咖了!」他忍住把她倒栽蔥搖蔽的沖動,怕自己會看見很多石頭從她的腦袋掉下來,一臉沉重無比地做出指控,突然松開了緊箍不放的雙手,似乎哀莫大于心死。「既然在你心目中我永遠只是這樣的爛咖……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帶著絕望轉身離開,從天井躍下的陽光把他的影子拖曳得好長好長……然後,項青怡的影子和他的重疊在一起,雙手從他背後環住他的腰月復。
「鐘磊!」她在他跨出小斗室的前一刻撲抱住他,歉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對不起……我只是、只是……」
只是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心,只是不確定他想要的是一時的激情慰藉還是長久的關系?
而向花圃的鐘磊表情柔和了許多,說起話來卻仍是心灰意冷。
「我知道……你只是對我沒信心!」他溫柔卻堅定地扳開她的手臂,要自己硬起心腸,不要因為她正貼著他的背脊簌簌發抖而心軟。
「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上班。」他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小女人把他從爛咖升級為絕世好咖?
鐘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項青怡站在門口看著他消失在修女會的紅色木門外,忽然慶幸他沒有回頭看見她潸然落淚的窘樣。
她好不容易終于勇敢承認自己愛著他……卻把人氣走了!
「我只是想保護自己……」卻傷了他的心!
「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卻輕忽了他的心情……
如果她還是不肯卸下心防,徹底地信任他,那麼……也許她就不值得擁有一這段感情!
那是項青怡有史以來最漫長的一天,分分秒秒都像度日如年。
然後她史無前例地驅車回到住處,希冀著鐘磊還留在那里,再給她一個放手去愛的機會,但屋子里空空蕩蕩的,跟她被掏空的心房一樣黯淡無光。
她模黑坐在床沿,側身倒臥在鐘磊今天早上曾經躺過的位置,假裝枕頭上還留有他的陽剛氣息,假裝床單上還散發著他留下的余溫,假裝她不是孤單一個人,只是在等待遠行未歸的戀人……
「鐘磊,我愛你……」早在第一眼……就對你動了心!
項青怡蜷伏在床側,為自己的懦弱哀悼,為這段夭折在自己手里的感情默哀,為鐘磊的幸福祈禱……
「找一個會讓你幸福的人……」不要像我這麼笨又這麼自私,你都已經掏心掏肺了,我卻還在那里裹足不前!「而我的幸福……已經凋謝……」
項青怡的眼淚在苦澀的笑容上婉蜒滴落唇瓣,咸澀的滋味在嘴里化開,即使陷入睡夢中,都還嘗得到那種痛澈心扉的滋味。
鐘磊幫自己在台東市區知名的五星級飯店訂了一間景觀不錯的房間,因為這里距離項青怡的住處只有幾分鐘的車程。
然後他坐在陽台上瞪著那一大片綿延不絕的青翠山巒發呆,直到夕陽西下,他才想到項青怡差不多該下班回家了,于是他開始梳洗打理自己,準備要迎接下一場愛情攻防戰!
他們不行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有模糊地帶!不能再有曖昧空間!不能再給她胡思亂想的理由!
今晚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讓項青怡那顆太過忙碌的腦海里只能想著一件事!鐘磊愛著項青怡!
既然目標明確,鐘磊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即使還沒擬訂任何戰略,他卻心急如焚地開著租來的房車朝項青怡的住處出發。
不知道為什麼……他好想馬上見到她!
鐘磊停在還有幾個紅綠燈口遠的距離時,就听見好幾輛消防車從旁邊呼嘯而過,他突然繃緊了神經注意消防車的動向,卻在下一個街口就遠遠看見熊熊火光從項青怡住的那一帶冒了出來!
「不!不要……」不要是項青怡!不要讓她出任何事情!
鐘磊讓張牙舞爪的大火給嚇得臉色蒼白,他在盡可能靠近火場的地方胡亂地停好車,便開始朝著項青怡的住處狂奔。
他穿越了車潮,擠過了圍觀的人群,因為起火地點距離項青怡那間老平房還有一小段距離而稍微心安,又因為四周讓濃煙嚇得奪門而出的男男女女沒有她的身影而暗自焦急……
鐘磊瞪著那扇拴著門栓的鐵門,還有庭院里那台她拿來代步的中古機車,忽然呼吸一窒,朝屋里拔腿狂奔。
「項青怡!」她八成還在屋里……那個門栓不會是拴上的!
他發揮平日鍛煉出來的絕佳體能,輕輕一個借力使力就躍過那個只到他肩膀的柵欄鐵門,不顧一切地朝著漆黑的屋子里大喊。
「項青怡!你在哪里?」
他倉皇推開昨晚和她纏綿的那間房門,有一瞬間幾乎要因為那黑壓壓的景象而沒了心跳,直到他的雙眼終于適應了黑暗、看見床上隱約有個蜷伏成一團的嬌小人影,才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撈在懷里!
鐘磊埋首在她的頸窩,因為她還活生生的呼吸而心懷感激。
那當下真的除了感謝上帝……還是感謝上帝!
「鐘磊?」項青怡半夢半醒地喚著他,有一瞬間不明白他的氣息怎麼會這麼紊亂急促,不懂他那一身結實壘壘的肌肉怎麼會顫抖得恍如風中秋葉?更不懂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還抱著她往外沖!
驚魂未定的鐘磊沒空說話,他只是牢牢地把人抱在懷里,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棟隨時可能遭受火舌波及的平房。
「我們要去哪里?」外頭越來越刺耳響亮的警鳴聲終于讓項青怡意識到不對勁,一到了戶外才頓時明白鐘磊臉上怎麼會有那麼嚴峻肅穆的表情。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先是看著圍著一堆消防員逐漸減弱火勢的火場,然後突然轉頭看著一臉鐵青的鐘磊。
「你……」來救我!項青怡原本枯萎黯淡的眼神瞬間充滿光彩。
不管項青怡原本想說什麼,都讓鐘磊給徹底打斷了!
「你這個笨蛋!都快火燒了,你竟然還在睡覺?你到底有沒有警覺心啊?你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啊?你是耳朵壞掉嗎?那麼多消防車經過你家門口你居然還睡得著?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啊?」鐘磊穿越了圍觀的人潮,直接把人抱到自己租來的房車旁,一把項青怡安穩地放在副駕駛座上他就開始劈哩啪啦地罵到她眼冒金星,差點以為自己還在作夢呢!
「我……」項青怡遲疑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招了。「我有听見……但是我在作夢,我不想醒來!」
因為……她正夢見了他!夢見他深情款款地跟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作夢?」鐘磊又一次被她打敗,到底是什麼樣的夢竟讓她舍不得醒來?
坐在副駕駛麻的項青怡定定地抬頭凝視倚著車門、虎視眈眈的他。
「因為我夢到了你……夢到你正在問我願不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你交往!」項青怡低頭笑得惆悵,望著自己白皙赤果的腳踝,不知怎地竟然想起昨晚曾經用這雙腿纏繞著他……
鐘磊瞬間屏住了呼吸,好像讓一般無形的力量擊中腦門。
「那你願意嗎?項青怡,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嗎,」就是這個!就是這句話!他唯一沒有做的就是這件事!
腦海里一幕幕都是煽情畫面的項青怡滿臉通紅地回神,憑著本能回答鐘磊的問題。「我很願意……所以才不想醒!」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把自己的雙腳側縮在車上陰暗處,希望眼不見為淨!
鐘磊卻突然攫住她的下巴,喜形于色地吻住她,直到她神魂顛倒完全無法思考……
等項青怡終于從剛剛那個吻恢復清醒,鐘磊已經把車停在飯店的停車場,繞過車頭開門重新將項青怡攔腰抱起。
「我……我沒事!可以自己走……」她羞赧地搖頭,不知怎地竟然想到「洞房花燭夜」這個詞。
鐘磊直接走進了電梯,旁若無人地低頭看著她,「可是你沒穿鞋……讓我抱你。」他非常需要這樣抱著她,才能相信她是真的沒事了。
而且……她說她願意!
項青怡看著那張驚魂未定的端正臉龐,看著他眼里貨真價實的疼惜與脆弱,想起他曾經在她為豐泰企業賣命工作時不厭其煩地要她早點休息;想起他那天早上莫名其妙地前來拜訪何明煌,然後豐泰企業在最短的時間內月兌胎換骨;想起她累到昏倒時,他臉上也曾經出現這樣的呵護柔情……
他剛剛心急如焚地把她帶離火場,但今天早上,他才因為她的懦弱自私而遍體鱗傷……
項青怡忽然緊緊攬住他的頸項,明顯地感覺到這副偉岸身軀陡然一僵。
「鐘磊……」當他將她抱進自己的舒適套房,項青怡抬起頭來在他的耳畔輕輕柔柔地說著,「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