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你們沒看過酒鬼嗎?」酒癮戒治所的接見室中,王璽之撐著因為宿醉而隱隱作痛的腦袋,毫不在乎自己在他人面前丑態畢露。
「正在看。」王冠之迅速恢復常態。「原來酒鬼是這副爛德行。」
說真的,盡避事先已經知道王璽之是個酒鬼,也有了心理準備,不過親眼目睹他可怕的模樣,仍是一大沖擊,而且讓王冠之不免開始擔心自己原本擬定的計劃的可行性。
「我爛是我家的事,你管不著。」王璽之回嗆,「你派人千辛萬苦的把我從垃圾堆里挖出來,帶到這個鬼地方來做什麼?」
「看來你的腦袋還很清楚,沒有真的被酒精泡到發爛。」王冠之一邊回應,一邊觀察他。「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個酒鬼,那麼知不知道這里是酒癮戒治所?」
「廢話!」王璽之的嘴角扭曲了一下,「你該不會要戒治我的酒癮吧?」說話的同時,他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指極不自然的微微抽跳,那是酒精成癮者的癥狀之一。
「不,只有你才能戒治自己的酒癮,我只能從旁提供協助。」王冠之糾正他的說法。
「我干嘛戒治酒癮?隨時喝一杯,快樂似神仙,你是沒听過嗎?」王璽之嗤笑的反駁,「我戒酒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王冠之慢條斯理的開口,「戒酒課程分三段療程,你如果完成第一段療程,我把永金企業四分之一的權限交給你。」
「咦?」王璽之震驚的瞠大雙眼。
「當你完成第二段療程,我再把四分之一的權限交給你。」王冠之語氣肯定的繼續說下去,「以此類推,第三段療程結束,你將再獲得四分之一的權限。等全部的療程結束,經過觀察期,確定你不會再度犯酒癮,我就正式把永金企業所有的權限交給你……」
「喂,等一下。」粗魯的打斷他的話,王璽之像是看見瘋子一樣瞪著他,「你要把永金企業給我?」
「沒錯。」
「什麼沒錯?你有沒有搞錯?你之前大費周章,砸下幾百億美金收購永金企業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一舉拿下後,現在卻要交給我?」王璽之十分不解。
「沒錯。不過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我還是擁有永金企業的百分之五十一股份,但是公司的經營權則交給你。」王冠之說明。
「這樣你不就成了永金企業的幕後老板,我的頂頭上司?」酒精或許腐爛了王璽之不少的腦細胞,但非全部。「你是在開我玩笑嗎?這太荒謬了。」
「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我干嘛拿自己已經砸下去的幾百億美金開玩笑?」王冠之不耐煩的爬梳黑色短發,放松身軀,重重的靠向椅背。
坐在他身旁的高碧玉卻注意到他嘴角緊繃的細痕,以及他手指用力曲起的力道。
「老實告訴你,你不過是我處分永金企業的第一方案罷了。我奪得永金企業,是為了向老爸證明我錢賺得比他鄉,才不想浪費我的人生為老爸的事業做牛做馬。如今我證明的目的達到了,永金企業對我而言,不過是個燙手山芋,愈早月兌手愈好。」
「你還真臭屁啊!如果我不想接下永金企業的話,你又打算怎麼做?」王璽之對他說的話半信半疑。
「你不肯接下永金企業就算啦!反正我還有第二個選擇,將永金企業支解、變賣,賠點錢就算了,我還急著飛回美國去經營Mr.KING投資顧問公司呢!」王冠之打個呵欠,「說真的,要是按照我的本意,是直接把永金企業放到市場上拋售出清,要不是死老頭太唆,堅持非要先找你問問看想不想接手,我又何必自找麻煩的把你從垃圾堆里挖出來?」
「爸爸他……」王璽之總算露出些微遲疑、愧疚的表情。「他現在好嗎?」他最後得知的消息是,爸爸正在住院,靜養身體。
「還活著。」注意到他關切的神態,王冠之故作冷淡的哼了一聲,「只是我可沒那個美國時間去孝順他……好啦!你到底同不同意我說的這筆交易?」
「同意。」不再猶豫,王璽之用力的點頭,「管他的,我還有什麼好損失的?我就同意你這筆交易吧!」原本因為酒癮而迷蒙的雙眼,這時綻放出犀利、清醒的光彩。「等著瞧,我絕對會順利完整的從你手中重新拿回永金企業。」
王冠之迎視同父異母的手足的眼眸,再度輕哼,「好,我等著瞧。」
步出酒癮戒治所,王冠之並沒有帶著高碧玉立刻離開,反而在外頭的人行道座椅上坐下。
天空藍得讓人不由得內心悸動,感動莫名。
「碧玉,你知道我是真的超討厭璽之那個家伙。」
「嗯,我知道。」
「所以我才會決定要當他的債主兼頂頭上司,把永金企業推給他。」
「嗯,我知道。」
「而且我就是和老爸相處不來,光是與他會面就很煩人,所以把老爸推給璽之那個家伙照顧,剛好可以解決另一個麻煩。」
「嗯,我知道。」
「既然身為璽之那個家伙的債主兼頂頭上司,我當然要在乎他的身體健康狀況,逼他戒酒,否則爛醉如泥的家伙是無法替我賣命賺錢的,這是很基本的經商原理。」
「嗯,我知道。」
「還有啊……」
滿懷愛意,高碧玉的頭靠向王冠之的手臂,露出燦爛迷戀的笑容。
他口是心非,她怎麼會不知道呢?若是真的那麼討厭璽之少爺,他才不會派人找尋他的下落。
她甚至有種感覺,其實早在璽之少爺離開王家的時候,冠之便一直暗中予以關注。
她也知道,冠之終舊是念舊重情的,到最後並沒有真的摧毀王家和永金企業,反而是重新給予了生機。
她更明白,請將不如激將,冠之還故意刺激璽之少爺振作起來,不惜動用金錢的力量,讓璽之少爺得以安全有隱私的在這家私人開辦的酒癮戒治所接受戒酒課程,以便重新展開未來的人生。
而且冠之才不認為照顧老爺是個麻煩呢!她並不知道這對父子後來在醫院的病房中常常在一起說些什麼,或許是生意經,或許是閑話家常,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這對父子又開始接觸、互動,更有可能的是開始和解。
舊的過往不和解,人就無法真正邁向新的未來。
「所以,這樣可以嗎?」
「嗯?」高碧玉冷不防被打斷思緒,「什麼事可以?」
「你沒在听我說話!」王冠之不爽的低吼,臉龐和耳根子卻不自然的漲紅。
「那你就再說一次嘛!」她撒嬌的說。
他的心不由自主的軟化,「好,我再說一次……你听清楚了,我可不會說第三次,你這次錯過,就沒有了。」他清了清喉嚨,「我說,等把永金企業的事處理到一個段落,我們找一天去跟專門為英國王室設計婚禮珠寶的設計師見面,為你設計出最好看的婚戒和婚禮上要用的黃金皇冠,你覺得怎麼樣?」
她覺得怎麼樣?高碧玉一愣,接著才會意過來,臉龐通紅。
「你……這是在求婚嗎?」
「不是。」王冠之馬上否認,強調似的加重這兩個字的重音。「我們本來就會結婚,不用懷疑,只是我們可能得舉行兩次婚禮,一次在國內,一次在美國。我知道舉行兩次婚禮會很累人,但是沒辦法,要是我不舉行婚禮讓Mr.KING投資顧問公司的那些人鬧一鬧的話,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們。對了,你有擔任伴娘的人選嗎?如果沒有的話……」
她柔軟的指尖點住他滔滔不絕的雙唇,他自動停止發言。
「冠之,」不再臉紅,她反而是好玩的睇視他,「我第一次看見你這麼緊張。」
「誰緊張了?!我可是大男人,大男人不會緊張的。」才怪!當年他率領Mr.KING投資顧問公司的團隊,第一次簽定價值上千萬美金的合約時,也沒這麼緊張。
斑碧玉對他的否認充耳不聞,難得淘氣的繼續逗弄他,「如果我不答應你的求婚,你該怎麼辦?」
「這次不答應,我下次再接再勵。」嘖!還說不是求婚呢?他這句回答不啻是自打嘴巴。
「如果我下次還是不答應呢?下下次還是不答應呢?一直都不答應呢?」說著情人間才會覺得很重要的傻氣話,她的臉上洋溢著傻得好可愛、好感動的笑容。
「什麼?你敢不答應?那我就不會再向你求婚了。」王冠之故意露出猙獰的表情。「我會直接綁架你,搭飛機到拉斯韋加斯公證結婚,又快又省事。」
「啊!你不可以這樣做,這樣一點都不浪漫。」不愧是一對的,高碧玉的情緒也跟著進入狀況,為根本沒發生的事不開心。「我才不要公證結婚,不管我有多愛你,都不要……咦?怎麼了?」
不能怪她突然被他嚇到,因為他變得激動,挑高她的下巴,讓她迎視他熾熱的視線。
「再說一次。」
「說什麼?」
「再說一次你有多愛我,碧玉,我終于听見你說這句話了,再說一次。」王冠之驚喜交加的要求道。
啊!真的,自從兩人重逢、相處,發展親昵關系到現在,她真的都沒有對他吐露過一句愛語。
「我愛你。」在他熱烈的要求下,高碧玉投降了。
我愛你。
那神奇的字句就這樣滑入他的耳中,在他的心底沉澱,成為比黃金更珍貴的存在。
王冠之閉上雙眼,阻止激動的熱淚流出來。
開玩笑!感動歸感動,大男人的面子還是得顧一下,尤其是在他最心愛的小女人面前。
可是他最心愛的小女人居然很不給面子,大聲驚呼,「冠之,你在哭嗎?」
「不是。」他趕緊張開眼楮。
「不是?但是你的眼角含淚……」
「那不是眼淚……是水,有水跑進我的眼楮里。」
「水?哪來的水?」
「就……就下雨啊!有雨水跑進我的眼楮里。」
「可是現在沒有下雨……」
「未雨綢繆,你懂不懂?很快就會下雨了,所以水先跑進我的眼楮里,懂嗎?」
「真的噢?」
「真的!我說真的就是真的……」
就這樣,女人持續逗弄的質疑聲,以及男人強詞奪理的回應,字字句句,交織成令人會心一笑的旋律,瑯瑯直入湛藍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