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個時辰後,馬車緩緩地停在了府門口,沒了秋嵐相伴,倒覺得有些不習慣,自個兒掀開簾子,冷不防就看到車子兩旁同時伸出的手。
「初寒。」裴易是笑著的,燕荊卻只是靜靜凝視自己,一言不發。
這……她可以繼續坐回去逃避現實嗎?真希望這馬車永遠別停下來。
眉頭狠狠皺著,那兩只手卻毫不退讓擺在那里,眼神灼灼,引得門口的侍衛奴婢都偷偷模模的掩唇而笑。
幼稚,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幼稚起來也很可怕又可笑,可悲的是干嘛拿自己在中間左右為難,她才不要委屈自己。
狠狠握下拳頭,她心里有了計較,理也不理那兩只手,干脆就自己扶著馬車跳下去,可惜這馬車太高,腳下一個不穩就要歪倒,口中輕「啊」一聲。
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做,兩個男人都有些驚詫,可看她腳下一崴就要摔倒,也顧不得多想什麼都沖過去,最後還是裴易距離近些,近水樓台先得月,一臉興奮的把她抱了個滿懷。
「初寒,你要是想要投懷送抱也選蚌好地方,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也熱情過火了些。」他哈哈一笑。
怒目瞪他一眼,燕初寒不敢去看燕荊的目光,只是盡力躲閃,「你亂說什麼!」這個裴易,平日里對自己規規矩矩,怎麼最近這幾日這麼不守規矩,要說是想氣燕荊,這未免太過幼稚,那個男人,從來不會在意這些的,何況是對自己。
推開那雙手,燕初寒率先一步走上台階,留下燕荊斜睨裴易一眼,彼此目光相對,火花四濺,簡直要殺了對方的模樣。
三人一前一後進了裴府,燕初寒心里煩悶,干脆就不去顧及什麼規矩禮儀,徑直往自己房間走,卻沒料到燕荊會快步跟上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初寒,我有事情告訴你。」
裴易想要上前,燕荊卻斜睨他一眼,「裴少爺,我和初寒有些事情要說,你可否先行離開。」
這樣直接的婉拒,裴易無法拒絕,他沒有能力阻止這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每一次,畢竟,若論起感情,十五年的親密誰又能比得過!
不露痕跡看燕初寒一眼,裴易笑笑,「好。」說完朝著相反的地方走去,心里不禁苦笑。
初寒,答應我好嗎?別跟隨他離開。
看著裴易走開,燕初寒才扭頭看燕荊。「有什麼要緊事,我今日有些累了。」
「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這事情很急。」燕荊絲毫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帶這丫頭離開,裴易的目光中有很明顯的愛意,他不能玩這個賭注,賭不起。
「好吧,那咱們去小亭中坐坐。」心里抑郁難解,燕初寒有些不情願。
「我說,有很重要的事情。」燕荊的表情凝重的可怕,「去你房中談,怎麼,我現在竟然進你房間的資格都沒了嗎?還是說,你已經不願意再和我獨處。」
「沒有。」燕初寒低低嘆口氣,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她在裴府待著本就覺得不方便,雖然裴易要給她幾個丫鬟侍候日常生活起居,可她最終還是婉拒,身邊只有秋嵐陪著,這會兒秋嵐不在房間里自然沒人,倒不是不敢與他共處一室,實在是沒有信心能堅定自己的信念,怕只怕一時心軟再換來幾年悲戚,待到下次找到離開的勇氣,怕是早已容顏衰老。
看她走到一旁倒茶,燕荊也坐到一旁,「我出來的有些時日了,也該是時候回衡陽去了。」
「是嗎?對了,我還忘記一件事情,你怎麼會來這里,好像這邊沒什麼大的生意。」燕家的生意都分布在衡陽附近府縣,按道理說應該不會來到這里。
「我有一些事情要談,小事一樁。」燕荊不欲多說。
事實上此地確實沒有燕家生意,可雷家在這里的勢力卻根深蒂固,要不是想著鏟除雷家剩下的人,他也不會從晉北轉道來這里。
可是,他從來沒想過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初寒。雖然已經不再像以往一樣,任何不好的事都瞞著初寒,可這種危險事情還是自己承擔就好了,他不想她擔憂。
「那事情解決了嗎?」燕初寒端著手中的茶遞給他。
眼眸一沉,燕荊輕聲說道︰「差不多解決了。」他帶著方家父子來到這里就是以身犯險,這樣才能引出雷家的人出面報仇,只是沒想到來到這邊幾日都沒什麼消息,雷家的人依舊按兵不動,他的心思也沒有解決。
「那就好。」
「嗯,那件事情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處理妥當。」燕荊目光中有著往日不會出現的熱切,「這件事並不重要,可有一件事卻必須解決,你在這邊住了一年多,裴易雖然好客,可這地方終究不是我們的久留之地,你還是早些隨我回去衡陽。」
燕初寒驀地站起身,一臉驚慌,「回去?」
「當然,還是說你不想回去。」裴易的話猶在耳邊,燕荊的臉色越發冷冽,「我知道裴易這一年來對你的照顧很多,回到衡陽後我自然會還了他這個恩情,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可是……」她要回去嗎?回去又能如何,難道依舊恢復以往的狀態,相思相望不相親,那該是一種何等苦澀的日子。
一年前自己好不容易找到離開的勇氣,後來更是堅持了更爭才決定留在這里,通道現在又要回到原點。
她不敢肯定自己還能不能回到無悔無怨守候的時日,已經走出來,想要回去就更難了。
「可是什麼?」燕荊看著她的臉,眼楮眨也不眨。
「我在這邊已經習慣了,如果回去……」
「習慣,十五年和一年相比,初寒,你這個習慣會不會太好笑了,」燕荊絲毫不肯妥協,「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不再留戀衡陽,還有……我。」
不再留戀,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不再留戀,可往日的感覺怎麼可能那麼輕而易舉地消失,她若是真的不再留戀,倒是可以理直氣壯的回去,正因為在乎,才更加難以面對。
可惜,他還是不懂,垂下頭,燕初寒掩飾去自己眼底的失望,「沒有。」
「那就跟我回去。」他的口氣不容拒絕。
燕初寒沒有應聲,只是許久的沉默,感覺到那人身上越來越重的冷冽氣息,終于抬起頭,彷佛做了一個艱難地決定,「我回去又能怎麼樣,又有什麼意思,嫁人嗎?等著你再為我挑選第二個張家公子,堅信你的門當戶對嗎?」
她的聲音堅決而悲涼,像是受了很大的傷害,讓燕荊的心里一涼。
當年的一個決定只是為了打退她的意志,沒想到卻是給自己挖下一個大陷阱,有句話,「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看來真是貼切得很。
情緒這樣激動,她還是沒有釋懷嗎?那該怎麼辦,哀求還是逼迫,也許以前的他還會使出更多這樣的手段,可眼下卻再也不願這樣對她。
在某一方面來說,裴易說得對,他確實自私的剝奪了初寒的一切,只是自以為是的安排最好的一切給她,卻從未考慮是不是別人最想要的。
已經那樣錯過,他不允許自己一錯再錯,所以,這一次他不會再勉強她。
「丫頭,不會了,永遠都不會了。」他的聲音低沉,卻很是堅決。
燕初寒卻有些模不著頭腦,這個男人是怎麼了,以前從來不容許別人反抗他的意志,為何今日如此坦然,甚至有些低聲下氣的意味,「什麼不會了?」她追問著自己的好奇,心中忍不住有一絲希冀,他改變了好多,而這些改變是因為自己嗎?
「我永遠不會再勉強你,永遠不會武斷的強迫你做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我要你開心的過著每一日,我要你永遠幸福。」燕荊肯定的說道。
幸福,她愣住,這個字眼距離自己好遙遠。
沒有燕荊,自己的生活怎麼會幸福,她早就知道這個詞與自己無緣,在那些年糾纏卻得不到回應的歲月里就弄明白。
可現在,這個罪魁禍首的男人,竟然說要自己幸福,這不是一種諷刺嗎?
「我不會幸福了,永遠不會。」也許有一日她會嫁人,可那個人因為不是他,即便再好,終究有幾分遺憾。
可惜,他不懂。
「你會。」猛的站起身,燕荊走到燕初寒身前,目光熱烈地看著她,「也許以前的我是個傻子,整日想著無所謂的事情卻忽略了你,以後,再不會了,我不會再放手,就像你當初對我的堅持一樣。」
這樣的一番話,讓燕初寒怔住,不自覺站起身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雙唇激動地顫抖︰「你,你什麼意思……」
「初寒。」看著眼前的少女,身材凹凸有致,品貌風姿綽約,早就不是印象中矯弱的小女孩,他燕荊是個傻子,怎麼會固守著原本的堅持,竟然沒有留意這個女孩的長大,如果早些認清楚真相,他們之間也許不會錯過這兩年。
再凝視那雙眼眸,脈脈含情,一股悸動充斥在他心問,一個膽大的念頭就那麼驀然出現,再也壓抑不下去,此時此刻,再多的言語都是多余,他只想狠狠擁抱這個女子,讓她在沒有逃月兌的力量。
順應了自己的心意,燕荊猛的伸出手,一把擁住那玲瓏有致的女子,緊緊相擁。
燕初寒哪里料到他會有這樣奇怪的反應,一時間又驚又羞,連忙伸手推卻,卻不料自己與他的力量如此懸殊,簡直絲毫不動。
這樣的推拒或許只是一時的下意識動作,可在燕荊的心里卻彷佛投下一個驚雷,這丫頭從來沒抗拒過對自己的親近,為何這一次,裴易的話突然涌上心頭,像是晴天霹靂響徹腦海。
她不喜歡自己了,已經選擇放棄了嗎?
不,他決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