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兩日,趙竇賢容帶著女乃娘到勵府拜訪。
勵古夫人知道她前來,十分歡喜,立刻派人將她迎入迎暉院。
「姨娘,近來可好?」她趨前握著老夫人的手,噓寒問暖,無限溫柔。
「本來心煩意亂,見到你好了些。」勵古夫人一嘆,歉然的看著她,「前兩天繡香來,峰兒讓她受了氣,我真是──」
「姨娘,「趙竇賢容輕聲打斷她,「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她微怔,「咦?」
「姨娘,繡香自幼嬌生慣養,性情驕蠻刁鑽……」蹙眉一嘆,「她做出那荒唐的事,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好。」
勵古夫人拍撫著她的手背,「她也是心疼峰兒……」
她沉默了下,「姨娘,我听天昊說了,守峰喜歡那位姑娘,是嗎?」
「峰兒是一時鬼迷心竅,遲早會清醒的。」勵古夫人語帶保證,「放心,無論如何,我會讓峰兒娶繡香為妻的!」
聞言,她先是一怔,然後笑嘆,「姨娘,您誤會了,賢容不是為此事而來。」
勵古夫人微怔,疑惑地問︰「那麼你是……」
「我只是來為繡香的荒唐行徑道歉。」趙竇賢容神情平和,「姨娘,守峰沉靜內僉,絕不是那種會一時情迷的風流人物,我想他會喜歡那位姑娘,必然是因為那姑娘有著深深吸引他之處……」
「賢容,那丫頭是進不了我勵家大門的。」
「姨娘為何這麼說?」
「勵家女主人幾來都是出身書香門第,知書識墨,家世清白,但兔兒那丫頭大字識不了幾個,又是個無父無母、不知來歷的孤女。」
趙竇賢容眉心一擰,「姨娘不是勢利之人,怎會……」
「賢容,我不是勢利,而是擔心她無法服眾。」勵古夫人十分苦惱道︰「我老了,以後打理這一大家子的重責大任,就要落在峰兒未來的妻子肩上,你說我能不謹慎嗎?」
聞言,她掩唇一笑,「若真是如此,那繡香更不合適了。」
「賢容,難道你不願意將繡香嫁進勵家,嫁給峰兒?」
「不。」她輕握著勵古夫人的手,誠摯地說︰「姨娘,我有多麼中意守峰,您是知道的,但是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
「賢容?」
「姨娘請听我說。」趙竇賢容釋然一笑,「繡香性情急躁,脾氣又差,雖說她知書識墨,卻沒有寬大的胸襟器量及從容處事的能力,像她這樣的毛孩子年不起勵家的擔子的……」
听她這麼說,勵古夫人不禁現出愁容。
「守峰不是個風流濫情之人,我相信他看得上眼的姑娘,絕對有過人之處。」趙竇賢容勸著,「讀書識字這種事,只要有心就能學會,我倒認為姨娘不必太過反對。」
勵古夫人凝視著她,笑嘆的問︰「賢容,你是真心這麼認為嗎?」
「是的。」她點頭笑答,「對了,可以讓我見見那位姑娘嗎?」
聞言,勵古夫人微怔,「什麼?」
「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守峰喜歡的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且……我也想代替繡香向她道歉。」
沉吟須臾,「好吧,我讓劉媽帶你去。」
洗衣房里,兔兒正奮力的搓揉著衣服。汗流浹背的她,不時用手背抹去從額頭上滴落的汗水。
「你是兔兒姑娘?」突然,一個陌生又溫柔的聲音傳來,教她一震。
她回過頭,看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位身青衫、樸素卻高雅的美婦。而美婦身後又跟了一個身形微胖,面容慈祥的老婦。
「我是兔兒,不知道夫人是……」她擱下手里的工作,站了起來,然後隨手拿了一塊干淨布將濕淋淋的雙手拭干。
「我是趙竇賢容,繡香的母親。」她說。
聞言,兔兒一震,驚疑的看著眼前這語聲輕柔、氣質優雅得讓她無法將其跟趙繡香聯想在一起的美婦。
「趙夫人……」她恭謹的彎腰欠身。
「欸,」趙竇賢容伸手輕扶了她一下,溫柔笑說︰「不必如此。」
兔兒疑慮不安的看著她,「夫人找我是為了……」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她歉然笑嘆,「听說繡香動手打了你,是嗎?」
兔兒不知該說什麼。
勵家跟趙家是世交,趙繡香又是老夫人屬意的未來孫媳婦,想必身為母親的趙夫人應該也十分樂意得到勵守峰這樣的乘龍佳婿。
趙夫人在女兒動手打了她之後,登門道歉,為的是哪樁?
「繡香自幼備受驕寵,因此養成了刁蠻任性的壞性情,她十分愛慕守峰,才會對你產生妒意。」
聞言,兔兒微怔。趙夫人知道勵守峰跟她互有愛意?
「守峰一直當繡香是妹妹,一切都是繡香自己一廂情願……」趙竇賢容說話的同時,兩只眼楮正細細的端詳著眼前的兔兒。
在她眼里,兔兒是個有著清靈秀逸容貌的女孩。她目光澄澈,雖出身貧寒,卻不畏縮。
「守峰會喜歡你,我一點都不意外。」趙竇賢容目光溫柔道,「你確實是那種會吸引他的女孩。」
兔兒訝異,「趙夫人不認為兔兒身份低微,配不上少爺嗎?」
「一點也不。」她由衷地說︰「事實上,我得你們十分登對。」
兔兒驚疑的看著她,難以置信,「趙夫人,您……」
趙竇賢容輕輕執起她的手,而此舉讓兔兒的心情莫名的激動起來。
趙夫人的手溫柔又溫暖,透過那指尖的接觸,她感受到她滿滿的善意。不知怎的,她有種想哭的感覺……
「守峰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他一旦打定了主意,做了決定,就不會退縮。」她唇角輕揚,「我相信他對你亦是如此。」
「趙夫人……」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奇怪,但她真的忍不住眼淚。
見她掉下眼淚,趙竇賢容的胸口不知為何一緊。「孩子,你怎麼哭了?」
「真的很抱歉,我只是突然……」兔兒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只好尷尬的笑著並抹去淚水。
「來,別哭。」她凝睇著她,「你真的叫兔兒?」
兔兒抹去眼淚,「是的,趙夫人。」
「你父母為什麼幫你取了這麼有趣的名字?」
「那是因為我頸子後面有個紅色的兔子胎記。」她直言。
聞言,趙竇賢容和在她身後的女乃娘都陡然瞪大眼楮,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說什麼?紅色的兔子胎記?」問微微顫抖著。
兔兒未察覺有異,只是下意識的將頭發撩開,「嗯,就在這里。」
說著,她稍稍側身,趙竇賢容跟女乃娘都同時看見她頸後那熟悉的印記。
「小姐,那……」女乃娘激動地喚道。
趙竇賢容以眼神制止了她,女乃娘點點頭,閉上了嘴巴。
「兔兒,你爹娘呢?」又問。
「我爹娘在我還在襁褓中時被盜匪打劫殺害,幸好我養父範老爹救了我……」雖不知趙夫人為何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兔兒還是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听了兔兒的話,趙竇賢容倒抽一口氣。
那兔子胎記,還有爹娘遇害的事情,讓她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女孩就是她當年不能留在身邊的私生女。她原以為女兒已經死了,卻沒想到老天垂憐,讓她得以在活著的時候再見到這可憐的孩子。
看著兔兒,她淚如雨下,不能自己。
「趙夫人?兔兒是不是說了什麼?」看她對著自己掉眼淚,兔兒疑或地問。
「不,我……我只是听了你的身世,覺得不舍。」趙竇賢容緩緩的伸出手,溫柔的撫模兔兒的臉頰,「孩子,你吃了很多苦吧?」
當她的手輕撫著自己的臉,兔兒感覺到她的指尖在顫抖。但她的手好溫暖、好溫柔。她未長記憶就沒了雙親,雖然範老爹疼她,她卻不曾感受過母愛。
她想,被母親疼惜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兔兒不苦,範老爹視我如己出,雖然日子窮,但是我們一家子很快樂。」兔兒怯怯的看著她回答。
趙竇賢容淚出帶笑的瞅著她說︰「是啊,我看得出來那位範老爹將你教養得極好。」多想告訴兔兒,她的母親沒死,她的母親就在她眼前。
但她不能認,因為這是個她必須帶進棺材的秘密。
當初計劃著先將孩子送至鄉下,待她長到十來歲,再以依親為由接回家中。沒想到造化弄人,竟讓她們從此分離。
可想想,老天爺待她不薄,讓她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女兒出現在她面前。
「兔兒,我一見你覺得歡喜……」趙竇賢容以巾拭淚,笑視著她,「如果你願意的話,讓我收你為義女,如何?」
「趙夫人?」收她為義女?她們素昧平生又初次相見,她竟要收身份卑微的她為義女?
「你不樂意嗎?」趙竇賢容微蹙眉頭,有點落寞。
「不,不是的,兔兒受寵若驚、不勝惶恐……」
她握著兔兒的手,緊緊的捏著,像是擔心一松手,兔兒就會飛回月宮去。
「答應我吧。」她殷切地要求,「若你願意,我立刻就跟我姨娘說去。」
「趙夫人,我……為什麼?」她不解的看著她,「我只是個卑微的丫鬟。」
趙竇賢容搖頭輕嘆,「千萬別那麼說,你一點都不卑微……」
一旁的女乃娘上前一步,「是啊,兔兒小姐,你就答應我們家小姐的請求吧。」
看著眼前溫柔又親切的趙夫人,兔兒內心有著復雜的情緒。
她想要有個母親,如趙夫人般。但,合宜嗎?」
「兔兒,答應我吧!」趙竇賢容近乎哀求地道。
迎上她濕潤的、溫柔的、期盼的眼神,兔兒拒絕不了她。但這件事,真過得了老夫人那關?
听到趙竇賢容欲認兔兒為義女時,勵古夫人真是既震驚又狐疑。
但即使心里滿是疑竇,還是拒絕不了態度堅定的她。
當然,听聞此事,最為高興的便是勵守峰。
就這樣,兔兒成了趙竇賢容的義女,並至趙府祭拜趙氏列祖,且拜會義兄趙天昊及義妹趙繡香。為了慶祝此事,趙竇賢容在府中設宴款待,列席的都是自己人,當然,勵古夫人及勵守峰都是座上賓。
宴席上,趙繡香以缺席抗議,但還是阻止不了此事的進行。
甚至結束後,趙竇賢容還邀請兔兒在府中留宿。
應是環境陌生,兔兒直到深夜還無法入睡。她起身至園中散步。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令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離奇的際遇。
老天爺的安排總是出人意表,她本是個臨冬城的窮丫頭,卻遇上了皇商勵守峰並來到天城。而現在,她更意外的成了已故鎮北將軍趙破軍家的一份子。
接下來,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奇怪的事兒等著她?
「你這偷兒。」突然,她身後傳來了一道憤恨的聲音。
她一怔,猛地回頭,只見趙繡香正站在不遠處恨恨的瞪著她。
繡香氣恨她,她一點都不感意外。她搶了她的峰哥哥,現在還成了她的義姊。
「繡香妹妹……」
「誰是你的的妹妹?」趙繡香上前來,兩只杏眼惡狠狠的瞪著她,「你這不要臉的偷兒,先是偷了我的峰哥哥,現在連我娘都偷!」
兔兒歉然又無奈的看著她,沒解釋也辯駁。
不管繡香有多痛恨她,現在她們已經是義姊妹了。看在義母的份上,身為姊姊的她當然要寬待妹妹一些。
「你到底給峰哥哥和我娘施了什麼邪惡的法,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喜歡你?!」趙繡香氣恨的質問她。
「我……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什麼都不必說,只要從我眼前消失!」趙繡香憤恨的瞪著她,「都是因為你,我才如此可憐!」
「繡香……」
「我不想听你說話!」她一把折下旁邊的茶花樹枝,狠狠地往兔兒臉上一鞭。
雖然兔兒及時將臉一撇,但還是被樹枝給劃傷了臉頰。
看見她臉頰上滲出血痕,趙繡香心里也是一驚。
「繡香,你在做什麼?」听見聲音,前來查看的趙天昊走了過來。見妹妹手上拿著茶花樹枝,兔兒臉上則有一道血痕,他立刻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聲音一沉。「繡香,快跟你兔兒姊姊道歉。」
趙繡香知道自己做了過份的事,但又不甘心認錯。
她氣怒的瞪著他,「哥哥,連你也護著她?」
「我沒向著誰。」趙天昊神情嚴肅,「你不該這麼對兔兒。」
「我偏要!」趙繡香羞憤的哭叫著,「她不是我姊姊,她不是!」說罷,她甩掉樹轉身跑開。
趙天昊無奈一嘆,歉然的看著兔兒,「真是抱歉,繡香被慣壞了。」
「不要緊。」她釋然回應,「我能體讓她的感受及心情。」
他撇唇一笑,難怪峰哥喜歡你,你真是個有器量的女孩。」
「……」兔兒嬌羞的低下頭,不知說什麼好。
「來。」趙天昊輕拉她一把,「我幫你處理一下那個傷口,明天峰哥來接你,要是看見這傷,我可不知道該如何向他交代呢。」
兔兒抬起眼,怯怯的一笑,「謝謝天昊哥。」
雖然已是趙竇賢容的義女,但兔兒還是住在勵府。
一早,勵守峰便等不及的來接兔兒,還惹來趙天昊一頓糗。
當然,他絲毫不以為意,根本不怕別人知道他是如何的愛戀著她。
回到勵府,兔兒先去向老夫人問安。
「我看你搬出和明院吧。」勵古夫人啜了一口茶,淡淡的說︰「你現在是賢容的義女,我不能虧待你。」
「老夫人,我還是想待在和明院。」兔兒真心道︰「雖然兔兒已認了趙夫人為義母,但我住在勵府,又有幾個弟妹在這兒吃住,兔兒不想白佔勵家的便宜。」
听她這麼說,勵古夫人微怔。兔兒如今已是賢容的義女,身份當然不比往昔,理應會有更多的要求,但她卻希望能一如往常?
「你是真心這麼想?」她懷疑地凝睇著兔兒。
「是的,兔兒勞動慣了,一天不干活,渾身都不對勁。」她訥訥地開口,「老夫人,請不要因此而特別禮遇我。」雖認了趙夫人為義母,但她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
「唔……」勵古夫人細細的端詳著兔兒,想起趙竇賢容對她說的那些話。
勵家的女主人必須擁有足夠的器量及胸襟,處事淡定且從容,而眼前的兔兒確實有著這些特質。
她看走眼了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沒意見。」
「謝謝老夫人。」兔兒十分感激地欠身,「如果沒事,我要去干活了。」
「嗯,去吧。」勵古夫人揮手退了她。
兔兒離開後,劉媽捱了上來,「老夫人,兔兒真是個好女孩,是不?」
勵古夫人斜覷了她一記,一臉「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的表情。
「老夫人,之前你一心想撮合少爺跟繡香小姐,也順便跟趙夫人親上加親,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少爺對繡香小姐毫無男女之情,」劉媽笑咪咪道︰「現在可好,兔兒成了趙夫人的義女,少爺又中意她,您還是討了趙夫人的女兒當孫媳婦……」
「還早呢。」勵古夫人淡淡地開口,「我得再觀察觀察她。」
春天的腳步遠,夏天便降臨在天城。
兔兒成了趙竇賢容的義女後,三五日就到趙府陪上她幾個時辰。雖然繡香總是給她臉色看,但她總希望自己終有一天能得到繡香的認同及諒解。
現在的她在勵府還是繼續從前的工作,雖然大家經常不給做,但她十分堅持。
為了讓她讀書識字,勵守峰幫她請了一位李夫子。她學得很快,字也寫得很好,深為李夫子的贊許。
這天,她剛送走了李夫子,劉媽便來喊她──
「兔兒,少爺要你上完課後,上文成院一趟。」
「喔,好的。」
離開仁智院偏廳的書齋,她前往文成院,一踏進文成院的書齋,就見勵守峰坐在案後,低頭不知在端看著什麼。
她輕敲門框,「你找我?」
勵守峰抬起頭來,飛快將手中之物塞進腰間。
「你該不是又要考我了?」她走進書齋,來到案邊。他常常給她出考題,想檢驗她的學習成果。
他站起身,「怎麼,我在你眼里是那麼無趣的人嗎?」
「到底什麼事?我還得回和明院去……」
話未竟,勵守峰已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撈進懷里,緊緊擁著。
她驚羞地嬌嚷,「干麼?」
「我有個東西送你。」他松開她,然後從腰間拿出一支綴著玉飾的發簪。「你的頭發長了。」說著,修長十指輕柔的抓弄著她的發絲並將之盤起。
兔兒靜靜地站在原地,臉兒發燙,心口直跳。
他為她插上簪子,細細的端詳她,唇邊是一抹滿意的、充滿濃情熾愛的笑意。
「我就知道適合你。」
「何必幫我買這種東西?很貴吧?」
「你值得。」深邃的黑眸直直望進她眼底,「你值得所有美好的事物!」
她嬌怯的迎上他的目光,秀眉微顰。
勵守峰喟嘆一記,重新將她鎖入懷中。
「兔兒,夏獵後,我便要向女乃女乃提議我倆的婚事,」他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要你嫁我為妻。」
兔兒不發一語,只溫順的依在他懷中,聆听著他沉穩的心跳聲。
她想,當年老天爺讓她活了下來,應該就是為了留著她這雙耳朵得以貼在他胸口,听著這令人安心又欣喜的心跳吧?
「兔兒,你願意嗎?」他問。
「我願意。」她毫不遲疑的應允。
夏獵是天城非常重要的活動之一。為期三天的夏獵,天城百姓都被允許在近郊狩獵野兔或是野鹿。
只要人在天城,勵守峰一定會帶著幾名護院,約上趙天昊及趙繡香兄妹倆一同參加。而這一次,他把兔兒跟幾個孩子也帶來了。
綠草如茵的扎營處,幾個孩子由隨行而來的小廝及婢女們看顧著。
勵守峰給了兔兒一匹溫馴的母馬,並抱著她坐上了馬背。
兔兒騎馬的機會和次數不多,但她並不怕。
「待會兒放出獵犬後,我跟天昊隨時會因為追捕獵物而離開,你不必追著我們,只要照著原來的步調,我逮到獵物後,馬上就會回頭與你會合。」出發前,勵守峰猶不放心的叮囑著。
一旁的趙天昊不禁笑說︰「峰哥不必擔心,繡香擅騎,有她在一旁,不會有事的。」說罷,他轉而看著一臉不情不願的妹妹。「繡香,你跟兔兒押後,行吧?」
趙繡香沒答應他,但也沒拒絕。
「繡香,」勵守峰笑視著她,「兔兒不擅騎術,你可以看照她吧?」
她冷哼一記,「你們就只擔心她。」
趙天昊笑了起來,「你這丫頭鬧什麼別扭啊?真是的。」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長而響亮的號角聲──
「哈,開始了!」趙天昊興奮地問︰「峰哥,可以放出獵犬了吧?」
「嗯。」勵守峰轉頭號令著一旁負責拉著獵犬的隨從,「放狗。」
隨從听令,放開了數條精實敏捷的獵犬。獵犬們像出柙猛虎般奔進林子里,而勵守峰跟趙天昊隨即領著幾名護院及隨從策馬跟上。
他們一行人離開後,兔兒跟趙繡香騎著馬,慢慢朝林子的方向踱去。她不時偷偷覷著不發一語、神情不悅的義妹,找尋著開口跟她說話的契機。
這時,趙繡香的馬躁動了下,但很快的就被她按捺下來。
「繡香,你的騎術果然很好。」趁此機會,兔兒贊美了她一番。
但她不領情,還白了她一眼,「別以為這樣就能討好我。」
兔兒尷尬一笑,「繡香,我真的很希望能跟你成為真正的姊妹……」
「你少得了便宜還乖!」一觸及姊妹的字眼,趙繡香即冷聲駁斥她,「你從我這兒搶走了一切,還想騙我的感情?」
「繡香……」
「夠了,我不想跟你說話。」她把臉一撇,徹底的拒絕她。
討不了她的歡心,兔兒既無奈又沮喪。
而此刻,騎在兔兒身後的趙繡香正恨恨的瞪著她的身影。想起自兔兒出現後,原是天之驕女的自己,地位再也不如從前,她不禁怒火中燒。
難得一年一次的夏獵,不能跟峰哥哥一起狩獵就罷了,還得在這兒陪著這可惡的女人……
哼,看我整整你!腦海里才閃過壞念頭,她便拿下頭上的發簪,跟上騎在前頭的兔兒。得兩匹馬靠近,她猛力的將發簪刺進兔兒坐騎的臀部──
馬兒因劇痛而前腳一提,立了起來。
「啊!」兔兒驚叫一聲,本能的抓緊了韁繩。
趙繡香原是想看著那馬兒將兔兒摔下馬背,好好糗她一番,卻不料那匹馬竟發了狂的向前狂奔,載著緊抓韁繩不放的兔兒沖入林中。
見狀,她暗叫不妙,也心知自己闖禍。
駕的一聲,她策馬追了上去……
勵守峰與趙天昊隨著獵犬追入林中,開始找尋獵物的蹤影。
不一會兒,他們發現了一頭鹿。
兩人互使眼色,正準備拉弓,突然听見一陣急亂的馬蹄聲及驚叫。
鹿給嚇跑了,勵守峰也被那聲音給弄得心神不寧,只因那似乎是兔兒的聲音。
「好像是兔兒。」
「好像是。」趙天昊點頭同意。
勵守峰掉頭循著聲音追了上去,不一會兒便看見前方有一匹瘋了似的馬兒在林中亂竄,而趴在馬背上的正是兔兒。
「兔兒?!」他心頭一驚,駕的一聲急追上前。
她緊緊抓著韁繩,抱著馬脖子,但縱使她力氣比一般女孩大,也幾乎快被那因疼痛及驚嚇而亂竄的馬給甩下來。
「兔兒,千萬別松手!」勵守峰追上她,試圖想伸手拉住控制馬首的繩子。
兔兒驚懼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別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他安撫著她,但其實他心里比誰都擔心害怕。
他看得出來兔兒已經力竭,而這匹馬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得冒險把兔兒從馬背上拉下來,否則待那馬兒將她重重甩出拋下,可能會危及她的生命。
于是,他策馬逼近她的坐騎,欲伺機抓住她。
突然,前方一處坡地隆起,馬兒蹬了一下,兔兒的手一滑,原先趴在馬背上的她,此時已跟馬身份離,勵守峰想也不想地縱身一跳,騰空抱住了她。
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兩人便重重摔落地上。
兔兒不敢睜開眼楮,直至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馬背,平安落地。
她睜開雙眼,看見的是勵守峰的臉。他在她身下,危急時分,他以自己的身軀保護了她。
勵守峰躺在地上,兩只手還牢牢的抓著她。但,他動也不動。
「勵……守峰……」她試著叫喚緊閉著雙眼的他,「勵守峰?」
一種說不上來的惶恐瞬間席卷而來,教她心驚得快不能喘氣。
這時,她看見他後腦著地處流出鮮血。
「不──」她的心髒快停了,眼淚卻不停的從眼眶里冒出來,「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不!」
兔兒放聲痛哭嚎叫,直到趙天昊、趙繡香及李飛他們聞聲而來,直到她突然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