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透過窗扉灑落遍地銀光。
蝶雙怔怔坐在窗邊,任眼淚直流。
她有喜了。
由舊宅回府的第二日,楚夫人差請的大夫便入府替她號脈,診出了這個結果。
手微顫地擱在肚月復,輕撫著主子賜給她的珍貴寶物,她心底五味雜陳。
她開心得想大叫,但一想到孩子的下場,該有的喜悅全被濃濃的哀傷與恐懼取代。
孩子應該是在主子由咆虎江回京城後有的。
她多想告訴主子,說他當爹了,想知道他是怎樣驚喜的反應。
但……留不住,她保不住她的孩子。
大夫一診出結果,由舊宅跟來的丫鬟不敢耽擱,立即跟著大夫回藥館拿藥方子。
她想走,卻發現府里、寢房外有人暗暗守著。
偏偏這陣子主子為了緝回的人犯,泰半時間都在密衛部與京衙之間往來,她求助無門,只能絕望地等著她的孩兒被無情地奪去。
她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能保住孩子。
思緒混亂而絕望,當門扇發出咿呀聲響時,她顫然回神,直覺地往門口奔去。
似乎早有預料她會反抗,被楚夫人派來執行這無情任務的劊子手,朝著門外揚聲喊︰「把門關上!」
在蝶雙的手觸及房門的前一刻,門已關住,由外上了門。
「蝶雙,不要為難我們。」春霞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藥,軟聲要求。
「春霞……求你……孩子是無辜的……」
听著蝶雙令人心酸的哀求,她充滿歉意地吶吶開口。「對不住,這是夫人的命令。」
往日她是嫉妒蝶雙的,但畢竟事關一條小生命,饒是她再討厭蝶雙,面對這一刻,她也像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
即將失去孩子的恐懼充滿心頭,她抓住春霞的手,祈求一絲希望。「拜托……不要這樣對我……孩子是無辜的……」
蝶雙眼底的哀傷幾乎將她淹沒,她只得端起藥,扳住她的下巴,硬將藥灌入她口中。
「……對不住……孩子沒打下,就還會有第二碗、第三碗,你就放手,讓孩子去了吧!」
放手?那是主子給她的寶物,她想生下,不想放手!
「唔……唔唔……嗚……別逼我……我不喝……」蝶雙緊閉著嘴,咬緊牙關,竭力不讓藥汁滑進口中,卻是徒勞無功。
這幾日她太擔心將面對的事,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虛弱得無法反抗。
被迫灌入口的藥汁染濕了她的衣衫,或許是錯覺,液體滑入口中不過片刻,她已感覺藥效迅速在胃中發揮作用,直往下月復奔竄。
「不要……」她重重喘氣,惶恐地抱著肚子,仿佛這麼做可以阻止那可怕的藥汁奪走她的孩子。
看著她狼狽又可憐的模樣,春霞一灌完藥便心虛地收拾,迅速出了房。
蝶雙無力理會殘留口中的苦澀,任眼淚瘋狂滾落。
孩子就要沒了……
而她這個當娘的,居然連保護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
流胎形同生子,確定蝶雙打掉孩子後,楚夫人讓春霞留在新宅幫她調養身子。
她這一躺便躺了大半個月,那硬生生將胎打掉的劇烈疼痛,無疑將她渾身的骨頭拆解似的,讓她元氣大傷。
臥床的時日,她沒辦法當成啥事都沒發生過,思緒恍惚縹緲,整個人好似失了神魂。
在她身子最差時,殺手尚有漏網之魚,為了徹底肅清余孽,楚伏雁留在部中部署計劃,準備再派部員出任務。
因此他幾乎未踏進家門一步,兩人的親事也這麼耽擱了下來。
在這期間,楚府總管每日會迸密衛部,向他報告府里狀況。
當楚伏雁由總管口中得知蝶雙身體欠安,大半月一直留在寢房沒出門,三餐全由楚夫人派去的丫鬟打理,他心急如焚,卻覷不得空回府,直到今日。
回府途中,他順道繞進藥鋪請大夫出診,沒想到大夫竟叮囑他要多留意蝶雙打胎後的狀況。
一听到「打胎」二字,他心頭一陣縮緊,驚愕得說不出話。
蝶雙有孕了……尚不及細細咀嚼即將當爹的喜悅,轉瞬間便被殘酷的事實推進深淵。
他以為這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
蝶雙若有了孩子,一定十分開心,再者總管每日到部里報備,沒道理遺漏她懷了身孕卻決定打胎的大事。
揣著滿心疑惑,他恨不得背上生雙翅,馬上回到她身邊。
一回府,進了寢房,眼底立即映入蝶雙孱弱憔悴的模樣,他忍不住伸出手輕緩地撫過她憔悴的面容,心驚膽顫。
她還有呼息嗎?
長指顫顫地采到她鼻下,感覺微微的呼息輕拂過指月復,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她看起來好蒼白、好脆弱,仿佛只要輕輕一踫,就會在他的指尖下粉碎。
這般憔悴是因為打胎的決定嗎?
剎那間,說不出的心疼翻滾涌動。
仿佛感覺到他的撫觸,蝶雙緩緩睜開眼,哀傷地望著他。
「蝶雙,你……還好嗎?」
他一開口,她顫了顫,垂眸掩去閃爍目光中隱隱透出的委屈,一聲不吭。
瞧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憂傷,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沉聲問︰「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蝶雙是這麼在乎他,不可能作出讓他傷心的決定。
他想親口听她說出真相。
難言的苦澀緩緩在舌尖漫開,她迎向主子又急又慌的神情,想哭、想傾訴失去孩子的悲傷,卻只能將苦楚吞下月復。
說了……形同背叛夫人,或許還會因為此事的揭發,造成母子兩人的裂痕。
兩難是她愛上主子後最深刻的感受。
瞧她虛弱又無辜的模樣,楚伏雁又氣又怒又是疼惜,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
「大夫說,你讓丫頭取了打胎藥!」
她一听到「打胎」兩個字,悲從中來,感覺剮心刺骨的痛又出現了。
喝下打胎藥非她所願,但她什麼都不能說啊!
淚光瑩然的眸望著他震懾心痛的神情,她顫著聲。「你……知道‘打胎’的事了?」
由楚伏雁激動的反應,她知道他的打擊有多大,心中唯一的欣慰是,他要他們的孩子……
為難和著有苦難言的悲傷,將她的心揪擰得發痛。
她不知該怎麼面對他,也無法再承受擅自打掉孩子的罪名。
「大少爺,蝶雙累了……能不能讓我歇歇……」她閉上眼,扯著蒼白唇瓣,吐出虛弱氣音。
她已心力交瘁,累得再也說不出話。
看她脆弱得仿佛隨時要斷了氣息,楚伏雁眼角濕熱,對她是心憐又心痛。
她有了喜,是天大的好消息,能讓爹娘歡喜地拋開對她身份的微詞,母憑子貴,理所當然成為他楚伏雁的正妻。
二弟尚未成親,孩子是楚家第一個子嗣,對楚家而言意義非凡,他想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想要他們的孩子,甚至擅自作了這麼殘忍的決定,無故犧牲一個小生命。
為什麼?他不懂她為什麼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生下他們的孩子真讓她這麼為難嗎?
千百句疑問一股腦兒地涌上,他不管她是有意逃避或是真的虛弱,只要她給個答案。
「我不相信這是你的決定,告訴我,為什麼?」
「或許是蝶雙出身卑微……沒資格懷大少爺的孩子吧!」
相戀後,主子最忌諱她以奴婢自居,但為了阻止他的堅持,她幽幽吐出了這句話。
果然,這話直刺入楚伏雁最介意之處,激出了他的怒意。
「柳蝶雙!你、你到底在想什麼?」沒想到她的奴性根深柢固至此,楚伏雁氣得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若依她的意思,他們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能生孩子?
知道那些話惹他心痛惱怒,蝶雙極力忍耐,將情緒鎖在心里,悶著憋著,自我折磨。
她不想惹主子生氣,不想讓他難過,但為了還楚夫人對她的恩情;為了楚家的將來,她……不得不啊!
只是思及往後,她與主子相愛卻不能有孩子,她得不斷殺掉自己的孩兒,直到主子娶正室生下子嗣為止……她感覺一股寒意由腳底竄起,徹底寒透四肢百骸。
她覺得好冷,不禁縮了縮身子,哽咽著嗓說︰「大少爺……放了蝶雙,好嗎?」
她放棄了……無法繼續與他在一起。
楚夫人用這樣的方法要她知難而退,她就算心里貪戀他的愛,也隨著被迫打掉的孩子消逝。
「你……說什麼?」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不敢相信這句話是由她口中說出。
已經習慣主子威嚴的神情,她毫無所懼地低喃。「夫人曾說過,待我期約滿後會給我一大筆銀子,我想回鄉找我姨母,想過自己的生活。」
她都成了主子心中的殘忍劊子手了,不如趁此切斷彼此的情緣。
或許離開的理由牽強且薄弱,但她不想不告而別。
「休想!」
一听到她想離開,去過沒有他的日子,楚伏雁心底那把火熊熊燒了起來。
她在楚府長大,這些年沒听過半個親人找過她,他不相信當初將年幼的她賣進府里的親人,還能讓她依靠。
她雖能干,但畢竟是個姑娘,世間環境險惡,她怎麼獨自活下去?
「大少爺……」
她臉色蒼白,瞧不出她心思,這樣的蝶雙讓他陌生而恐慌。
楚伏雁坐在床沿,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問︰「告訴我,是不是我娘同你說了什麼?」
事情太詭異了,雖然蝶雙一句話也不肯說,但他相信,打掉孩子不是她的本意,而能左右蝶雙的人,除了自己以外,只有娘了。
理出了頭緒,他故意撂話。「好,你不說,我就傳府里的下人一個個問,問不出就打,我不信找不出答案。」
她知道,他不是這樣無理蠻橫的人,是故意這麼說,想逼她親口說出答案。
一陣酸楚涌上,她深吸了口氣,忍住落淚的沖動,堅決道︰「沒有。全是蝶雙自己的意思。」
她的答案讓楚伏雁痛徹心腑。
「你自己的意思……在你眼里,我這個主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以為我想娶你是因為奪走你的清白,不得不負責嗎?」他苦笑了,心底卻悲痛不已。「你這麼做,讓我覺得我是奸污丫鬟的主子,逼懷了孩子的你打掉孩子的混帳!」
不,他是頂天立地、有擔當的男子漢——
她以為若要傷心,自己獨自傷心就夠了,卻沒想到,主子會這樣解讀這件事。
鼻頭一酸,蝶雙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楚伏雁凝視她木然的神情,忽然覺得,他始終不了解他的蝶雙,又或者眼前的女子,不是他認識的蝶雙。
「不管你怎麼想,我都不會讓你走!」
無論她再怎麼讓他失望,他還是沒辦法讓她走出他的生命。
「蝶雙只是個丫鬟——」
「不要讓我再昕到這句話!」他厲聲打住她的話,百般不解地問︰「難道為了我,你就不能拋下這一點,心安理得地當我的妻子嗎?」
她的淚險些失控墜落。
藏在被中的手緊握成拳,她只是道︰「對不住……」
沉默許久,等到的竟是一句道歉,楚伏雁的嗓音因悲痛而沙啞。「你真的令我失望……」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以為他的愛能讓她安心踏實,不再以奴婢自居,讓她慢慢拋卻主僕觀念。
卻沒想到自始至終,他的愛根本沒改變她半分。
他曾要求她,在他面前,把「奴婢」的自稱改成「蝶雙」,他要他們的地位平等。
之後,蝶雙對著他時,漸漸習慣不再將「奴婢」掛在嘴邊,他以為她漸漸變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她看著他忿然起身,轉身離開,仿佛對她失望不已的背影,心底的委屈瞬間涌上,眼淚再也承受不住地流下。
「對不住、對不住……」
為她最愛的主子,以及未出世便流逝的孩子。
蝶雙心痛不已地喃著。
這樣也好……主子無法諒解她打胎的決定,對她心痛,她若離開了,他或許不會難過。
這樣也好……
轉眼元宵已過,蝶雙的身體乍看是痊愈了,心卻陷在無止盡的憂郁當中。
春寒料峭,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攏緊身上的素色狐襄。
自打胎後,她的身子越發懼寒,又因為她的決定以及在寢房中的談話,她與楚伏雁的關系降至冰點。
若非必要,他鮮少回府,就算回府也不喚她侍候,更不再與她同床共枕。
夜里沒了他的體溫,屋里起了再多炭爐也溫暖不了她的心。
她常常夜半冷醒,醒了便是一夜無眠到天明。
這是她要求的結果,但心底的失落越發嚴重。
她知道,再不走,她會被對主子、對孩子以及對楚夫人的情緒給折騰得半死不活。
這念頭一動,她便開始做離開的準備。
可悲的是,在不缺銀兩的狀況下,她連最重要的落腳地點也遲遲無法決定。
天下之大,居然找不到可容身之處,又或者……心早落在主子身上,哪兒都不是她的歸處?
「蝶、蝶雙姐,你怎麼出來了?」乍見久未踏出寢房的她,在廚房干活的丫頭驚愕地問。
無視她的驚訝,蝶雙淡淡吩咐。「我要熱一盆水端進大少爺房里。」
廚房的灶上隨時備著熱水,只要主子需要,添柴加熱片刻便可用,省時方便。
聞言,丫頭趕緊添柴生火,戰戰兢兢地說︰「大少爺回府了嗎?這些日子……大少爺不讓人侍候。」
蝶雙無限傷感地苦笑。「我已經問過守門的福壽了,等會兒我就會進房侍候大少爺。」
「蝶雙姐已經養好身體,可以繼續侍候大少爺了嗎?」天真的丫頭一臉期待地問。
主子只要蝶雙姐侍候,蝶雙姐一病,無人可取代她的職務,他們這一班奴僕彷佛沒用處,領工餉領得心虛啊!
「嗯。」她輕應了聲,心底有說不出的酸澀。
決定離開楚府之前,她想侍候主子最後一次。
待灶上的水冒出熱氣,蝶雙小心翼翼地捧著熱水,往楚伏雁的院落走去。
恍惚地打量著宅里的一景一物,她幽幽地想,就要離開此處了,什麼都帶不走,只能用眼楮記下,將這一切深深烙進腦海。
待她的腳步走進院落,停在寢房前,往日與主子相處的點滴一幕幕涌上,幾乎要將她淹沒。
「誰在房外?」
楚伏雁剛回府,還不及換下衣衫,誰會來打擾他?
他沉厲的嗓拉回蝶雙的神思,她極力壓下胸口澎湃的情緒,定神應道︰「大少爺,是奴婢。」
一傳來那熟悉卻久違的柔嗓,楚伏雁心—驚,又沸沸揚揚地翻騰起來。
為她擅自打胎的決定,他兀自氣惱了好些時日,加以殺手案審理期間橫生枝節,他顧不了時間再同她深談。
令他更氣惱的是,縱使他回了府,也不見她出現在眼前,殷切溫柔、一心只為他地等著侍候他。
沒有她在身邊,他氣她、惱她,卻又無法忽略心里想見她的強烈渴望。
于是憋著一股悶氣,他凡事自己來,不再讓其他丫鬟侍候。
詭異的是,蝶雙也默默接受他的刻意冷落。
不提親事他可以理解,但不來侍候他,對奴性堅強的蝶雙來說也是反常得可以。
而她今日居然主動來找他,為何?
楚伏雁尚不及厘清思緒,那道柔噪又出聲了。
「大少爺,蝶雙要進門了。」
任她進門,他側眸瞥了她一眼。
一段時日不見,她蒼白消瘦,仿佛隨時會被風給吹走似的。
瞧她那模樣,揣測不出她的心思,楚伏雁煩躁又心疼,她到底在做什麼?
故意要折磨自己,惹他心煩嗎?
抑下波動不已的心思,他目光銳利地看著她,沉聲問︰「你還來做什麼?」
「蝶雙來侍候大少爺。」將熱水擱在桌上,她望著他,語氣平靜。
他不禁苦笑,實在不知她的用意。
那一日,她求他放了她,才多久,她竟又改變心意,想回到他身邊?
「我不需要人侍候。」
他漠然的反應直直刺進心頭,雖是她料想的反應,仍讓她的心微微擰痛。
「蝶雙知道。只是听福壽說,大少爺最近鮮少回府,難得回府,就讓蝶雙替您紆解疲乏吧。」
不容他反對,她推著他坐上圓凳。
明明是氣她惱她,但一踫上她溫和柔軟的姿態,楚伏雁也完全沒了脾氣,任她搓圓捏扁。
幾年的情分,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
縱使心里仍有疑惑未解,這當下,被喚醒的卻是思念。
唉,原來再怎麼壓抑,情意仍是抹不去啊……
當她軟涼的小手踫上自己的瞬間,他難掩心頭澎湃,一把將她拽進懷里。
「啊……」
她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慌亂,才驚呼出聲,他突然貼上的唇,吞下她的驚呼。
「大少爺……」
幾乎可以預料接下來發生的事,但她雙手緊緊圈著他,貪戀這久違的溫暖懷抱,任神智因他的靠近而漸漸迷離。
楚伏雁一感覺她嬌軟的身軀貼近,熟悉的香氣竄入鼻息,刻意深埋的瞬間被勾起。
「蝶雙……別再和我鬧脾氣,別不理我……」
只要想到這段時間,他便胸口發疼,愁郁到極點。
他吻著她的唇舍不得離開,讓那出自肺腑的話語變得含糊不清,多了幾分討憐的意圖。
她的心為他不曾輕易展露的脆弱柔軟得一塌糊涂。
她迎向他,回應他的吻,溫柔而哽咽地道︰「對不住,是蝶雙的錯,蝶雙不該和大少爺鬧脾氣……」說著說著,眼淚便涌進眼眶,一顆心顫動著。
讓她掛念的心愛男人已深烙在心,她舍不得與他分開,怎麼辦才好?
不知她百轉千回的心思,楚伏雁吻去她的淚,抱起她上榻,讓親密緊貼的身軀,重溫兩人在一起的纏綿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