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听說你跟‘旗’在交往?」早自習才剛結束,好幾個女同學立刻紛紛圍上追問。
「什麼?」才要補眠的人,努力睜開一只眼。
「林若旗。就是那個專門幫電玩雜志書封面的插畫家‘旗’啊!也就是現在每天都跟你交換漫畫的人呀!」
「喔……」他呀。交換好幾次漫畫後,他才有些腦腆的說出他是業余插畫家的事,所以她是知道的,要談他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昨晚沒睡飽的人頭還在痛,根本不想動腦也不想說話,只能無力揮手。
「大家晚安。」繼續趴下,陣亡。拜托大家放她去睡吧。
「晚什麼安呀!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幾個交情好的同學一起大力搖晃她,猶如七級大地震上身,「上星期天他把自己的畫帶去給你看,你們還去約會了對不對?剛好被我妹撞見你們在一起,你別想打混過去!」
需要用「撞見」這麼聳動的形容詞嗎?這種八卦式提問,好像某水果牌日報的標題。
「拜托不要搖了,我說、說就是了。」被搖得受不了的人討饒地吐出事實︰「上次出去,只是最近打工的書店要做牆報宣傳,請他幫忙而已。」
「你叫他幫忙畫牆報?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他怎麼可能答應這種事。」大家一致質疑地搖頭。
問題是,他不僅答應,而且早就畫好了呀。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看看大家的氣勢,這節休息時間鐵定泡湯了,只好托住下巴認命回答︰「只是臨時找不到人幫忙,剛好遇見他,問了一句,他就非常阿莎力的答應了。」
「你一開口,他就立刻答應了?」眾人興致更高的議論起來,空氣中粉紅色花朵越開越多。
「物盡其用、能者多勞;為善不欲人之、為朋友兩肋插刀,這些話沒听過媽?」她諄諄教誨著。「店長非常滿意他畫的海報,還送了他一本限量原版畫冊,所以不算免費幫忙啦。」
可不信事情有這麼單純的人,每節下課都實施疲勞轟炸,炸得她午休肘不得不腳底抹油,溜到年級教室最角落的樓梯間去,卻意外發現那里早被熟悉身影霸佔了位置。
「喂!你怎麼在這里?」手提午餐,她輕快奔上階梯。
那席地面坐的高大之人揚了揚眉,盯著她手上的餐食,二話不說搶了去,把自己手上的便當去給她。
「陸嘉陽,你干嘛?」見他要打開自己的午餐,連忙去搶。
「還我!你有你的便當,干麼搶我的?」
「又是這種沒營養的油炸食物。」他咂了下舌,濃眉不贊同地蹙起。
他知道這些都是她自己笨手笨腳煮的隔夜餐食,也虧她能天天吃得下去。
「你——」她心驚地見他咬了口,然後面不改色的吞下。因為太清楚眼前的人平時既挑食又有輕微潔癖,所以親眼看他吃這樣早已冷掉的食物,不免有點心驚肉跳,卻見他滿不在乎的繼續吃。
「你……覺得好吃嗎?」
「山羊吃的都比這好吃。」他沒好氣的斜睨她。
「那你干嘛還一直吃?快還我!」她好笑又好氣的。
他沒有多作解釋,只是繼續吞著難以下咽的食物。「我不想問你錢都花到哪里去了,以致于每天都吃這種豬都不吃的東西。雖然我有滿肚子疑惑,但我今天都不會問,你只要乖乖把便當吃掉就可以了。」
她沉默了下,盯著他壓低的眉毛好一會兒,幾乎要嘆息了。這個看來粗神經的家伙,爾偶又會體貼得讓人不知所措。
好吧,也不再爭了。她在他身旁坐下,打開便當,豐富的菜色,好久沒有吃到的伯母家常菜,有種很陌生的酸甜感覺在心底漫開。
兩人就這麼並肩吃著東西,雖然誰都沒有再開口,但有那麼一剎那,她希望這頓飯永遠都不要結束……
打開燈。
小小身影回到了三房一廳、近五十坪的躍層房子。整個空間沒有任何動靜,所有東西都維持著跟出門時一模一樣的狀態,這也就代表——
「還是沒有回來呀……」輕輕一嘆,緩緩走進主臥室,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看著這十多坪大的空間,她走到床頭櫃前,凝視著一張全家福照片。
照片中一對年輕夫婦簇擁著一名小女孩,三人幸福地微笑。那是她十二歲暑假時全家一起去游樂園的照片,也是她跟母親的最後一張合照。
在她國中剛開學的那個禮拜,下著大雨的傍晚,來接她放學的母親發生車禍;雖只是跟機車擦撞而已,卻因撞到後腦,母親再也沒有醒來過,安詳閉眼的模樣看來就像睡著了般。
她還記得那天在醫院里,高大的青梅竹馬捏住她的手緊緊不放,甚至在她手腕上留下一圈紅痕整整三天不退,至今記憶猶新……
看看手表,差不多是打工時間了。
回房里換下制服時,窗外突然發出一陣猛烈的敲擊聲,一條熟悉的高大人影就掛在窗上。
「你——」她大吃一驚,趕緊遮住胸口。「你在這里做什麼?」
「快開窗,我要掉下去了!」陸嘉陽整張臉側向一旁,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得出他有多尷尬。
「你不會從大門進來嗎?老愛爬窗戶!」利落套上衣服,她刷地打開窗戶,差點夾到他手指。
高大之人驚險地跳進她房間,表情訕訕,耳根微紅。
「現在又不是早上,你到底在干嘛?」她擦腰。
他搔了搔頭。「我剛過來,發現你窗戶鎖著,正準備回去時,你就自己跑進來月兌衣服。我來不及阻止,只好敲窗戶——」
「難道我不能在自己房間里換衣服嗎?」真是豈有此理!
「誰知道你會一進門就月兌?也沒見我這麼大一個人就掛在窗外,嚇得我差點跌下去。」他萬分委屈。「我可是死命抓住鐵窗,才沒鬧出人命耶。」心有余悸的看向五樓窗外。
她好氣又好笑。「你有鑰匙不用,這樣沒事就爬來爬去,等哪天真的摔下去我可不負責。」不再理他,抄起背包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他亦步亦趨的跟著,卻見她直接走向玄關。
「打工。」穿鞋子。
「我媽叫你過去一起吃晚飯,不吃嗎?」
「來不及,打工會遲到的。」原來他是為了這個過來的。
「還有,我媽命令從今天起不準你自己下廚煮東西了。」他覷了她一眼。
「啊?」她滿臉疑惑。
「因為,我剛剛抱怨中午吃了你那羊都不吃的菜。別瞪我!我只是實話實說,誰知道我媽一听就立刻下令,要我們午餐以後都讓她負責。」他聳聳肩。「我只負責轉達訊息,有異議自己跟我媽說去。」
「你——」本想扁這個愛搶別人便當又愛到處嫌的人,隔壁誘人菜香卻在這時撲鼻而來,令她不禁吞了口口水。她愛死伯母煮的菜了!這個誘惑實在太大,雖不想麻煩人,但既然是命令的話……「好啦!我這就去跟伯母道謝。」她不禁眉眼都笑了起來。
看她開開心心地離開,高大之人也不禁被感染,雙眼充滿了溫柔笑意。
世上沒有永恆的秘密,紙包不住火,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
「杜、芳、華,這是什麼東西?」
陰黑著一張閻王臉的人身後夾帶著龐大烏雲濃霧,氣勢洶洶地踏上教室來興師問罪。
杜芳華看著被狠狠丟在自己桌上的照片,眨眨眼,驚喜捧頰低呼︰「哎呀!真令人懷念!這不正是你的滿月照嗎?」她笑拿起那張「金孫照」,以前人家為了慶祝自家生了壯丁,都未能免俗的會照一張金孫的正面帶把luo照,以供給親戚朋友們鑒賞炫耀。
就是這張正面luo照幫她逃過了上次的災難。她嘖嘖有聲的大力贊美;「即使現在看來,也覺得這張照片照得真不錯呢!任何地方都看得一清二楚。」
「杜芳華!」額爆青筋的人搶過照片,一把將她拖出教室,咬牙切齒地吼︰「誰叫你把我的照片拿去賣的?」
「咦!不能賣嗎?」
她打一開始就準備無賴到底。
「反正你小時候那麼可愛,長得跟現在完全不一樣,讓人欣賞一下有什麼關系?別那麼小氣嘛!」視線古靈精怪地在他胸膛上打了個圈,然後緩緩往下移動。
「你在看哪里?」狠K她頭一下。早該知道她掐了他那麼多照片絕不只是單單為了興趣!「這種東西本來就不該賣,你最近那麼需要錢做什麼?」
「好痛!」她撫著被狠K的頭,眼角泛淚。「下手也不會輕一點,把我打成白痴怎麼辦?」
「不要顧左右而言它!你為什麼這麼缺錢?」
「呃、這個嘛……」本以為他會追究自己肖像隱私權遭受侵犯的問題,如此她只需安撫下暴怒的大熊就可以了,沒想到他卻針對她賺錢的原因,使得之前想好的安撫內容全數作廢。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眼神心虛地飄了下,剛好瞄到角落有個縴細身影正注意著他倆。仔細一看,那是個美人胚子耶!
她猛拍他肩。「快看後面!有個美女好像找你有事。」
「杜、芳、華。」警告她最好要專心的隱忍聲音,只差沒揪她耳朵了。
「你想方設法賺錢,到底是為什麼?」
問題被緊咬不放,她只能認命回答︰「世上誰不想賺錢?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是開銷,錢當然是多多益善了,嘖!」還一副嫌他笨的口氣。
「你——」
見他眼神越發凶狠,整個人有種隨手就可掐死她的氣勢,她忙退了一步。「殺人是要坐牢的,你腦中不用計劃什麼殺人埋尸、砍成好幾段的凶狠手法。米已成炊,你就認命吧!」左右想想自己的說法好像都在火上加油,莫怪乎他眼中火光越燒越旺。她忙擠出笑容,賠不是︰「別氣別氣,氣壞身子就不好了!最多我放學後請你喝可樂?對,就這麼說定!快上課了,你趕快回教室,我們放學後見!」上課鐘聲剛好非常配合地響起,她立刻順理成章腳底抹油溜走。
「這家伙,到底在搞什麼?」瞪著那逃難似的背影,獨留在廊上的人煩躁地耙了耙短發。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越來越在乎錢了?國中時只是節儉,但從上了高中後就變本加厲,開始打工,花用節儉,卻也不見她房里多出什麼奢侈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