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茫然的,最後只覺得一把怒火在胸口漸漸燃起。其實,是那筆回到手上的錢讓他覺得火大。他一直認為,只要她還欠著他,她就不會走遠。
但他沒料到她會這麼急著把彼此關系劃清。
為什麼?他不懂。
她要的距離,他努力拉了出來;她要的時間,他靜靜等待。那麼,她為什麼要走遠?又打算走多遠?
耐著性子陪笑,他看完了五、六十個病患,然後工作一結束,他駕著車子馳到蘇淇旻的公寓樓下。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擋在門外,所以他等,等待其它住戶外出,他便順勢溜了進去,直接去敲她套房的門。
蘇淇旻開門的時候一臉錯愕,可是他比她更震驚。
因為她在打包。
很好,她在打包。
「你……」她張著嘴,沒料到他會直接上樓。「怎麼有空過來?」
「只要我願意,我隨時都有空。」語氣里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蘇淇旻再笨也知道他正氣著,于是轉身蹲下繼續收拾,不理會他。
「沛忻呢?」
「在保母那里。」
「找到房子了?」
「嗯。」
「在哪?」
「……附近。」她答得好心虛。
附近?一听就知道是在唬爛他,這讓他又氣又傷,他干脆直接靠在門邊,冷冷地看著她忙,看她能裝忙到什麼時候。
最後這氣氛讓蘇淇旻幾乎窒息,她終于停下手邊的動作,回頭︰「你到底來干嘛的?」
他不語,直直地瞅著她,那眼神里有怒火、有欲火。
原來他對這個女人是既愛又恨;他愛她的率性,卻也恨她的任性。她把他拉進了她的感情里,現在卻又狠狠把他一腳踢出去。
他傅崇恩,算什麼?
「你不打算解釋?」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她別過頭,繼續整理那只該死的紙箱。
那紙箱礙到了傅崇恩,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腕,將她從地板上拉了起來。她嚇了一跳,瞪大眼。
「所以你只是在耍我嗎?」
傅崇恩生平第一次這麼失控。從前他心髒不好,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要心平氣和,可是現在他失控了。
他指了套房的大門,繼續道︰「包括你在門前問我當你是什麼人、包括你問我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包括你說你需要多一點時間。這些,你只是在耍我嗎?」
「我不是!」被他弄疼了,蘇淇旻企圖掙月兌。
同時,傅崇恩的手機響起,他拿出手機一看,是孫智媛——他壓根兒就忘了與她約定的事,只不過他現在也沒心情接電話,干脆直接轉到留言信箱。
見她吃疼,傅崇恩松手,卻不讓她回避眼神。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沉默著。
「……給我一個理由,之後我馬上離開。」
「我們不適合。」她說的是實話,可是她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這理由太爛,我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
「你不信是你的事。」她退了兩步,只想離他遠一些,她怕自己在這時候被他融化。
他卻緊緊逼近她,不留空間。「我到底做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變了?」
忘了是從哪一天開始,她變了,她看他的眼神徹底變掉。她開始回避他的視線,她開始排斥與他獨處。
「你就當我是變心好了。」一句違心之論。
變心?短短不到半個月?傅崇恩嗤笑一聲,這變心未免也太快速。
「你連正眼都不敢面對我,我很難相信你現在說的話。」
其實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他要的只是個理由而已,一個能讓他心甘情願轉身離開的理由。
然而對蘇淇旻而言,她要的是一個中斷點、一段時間。這感情宛如湍洪,來得又急又快,什麼雜質都一起帶來了。
正因為她愛他,才更需要時間沉澱。
「我不想說了,你走吧。」她干脆轉身,淚珠落下。她迅速拭去,以為躲過了他的視線。
見了她的淚,傅崇恩心一慟,這次他不想依著她了,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扳回,然後狠狠地吻了她。
「你走開——」她抵抗、掙月兌。
「你把我拉下海,現在才想叫我走開?」他霸道地將她抱起,放上小書桌,然後將她鎖在自己的雙臂間。
「我——」她沒得反抗,唇已被他的吻給封著。
她的理智要自己堅定地推開他,身體卻又如此渴望著他的溫度。她槌打他的胸膛,卻不知那拳頭有多虛弱,承受著他的吻,她心醉神迷,擋不住他時而強硬時而溫柔的。
衣物還未完全褪去,兩人便已緊緊糾纏在一起。他挺進她的體內,她則是迎向他的身軀,這般激情,天衣無縫。
愛情是最強的藥。
他打死也不相信此刻在懷里的蘇淇旻會是變了心。她為他激烈喘息、為他破碎申吟、在他耳邊不停喚著他的名。
若他信了,他才真的該死。
激情結束,紅潮漸漸退去。蘇淇旻軟軟地靠在傅崇恩的懷里,矛盾得既心動又心傷。
她好沒用,明明想斷個干淨,卻還是貪戀他的擁抱。
傅崇恩先替她整整衣裳,自己還果著上身,這讓蘇淇旻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見他胸前的那道疤。
她忍不住伸手輕觸了觸。
「會痛嗎?」
他微笑,搖搖頭,然後握住了她的手,牽到了唇邊輕輕吻上。
「好奇怪。」她笑了出來。
「什麼奇怪?」
「你用別人的心在愛我。」
「你會說這種話才是真的奇怪。」他一笑,撫了撫她的臉頰。「告訴我,你在顧慮什麼?」
她仍舊不語。她腦海里顧慮的可多著,該從何說起?就算她說出「我被你的前妻威脅」,那又能怎麼樣?
硬踫硬,事情最後鬧大了,說到底,她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女兒沛忻。
「是跟沛忻有關?」傅崇恩自個兒亂猜。「還是我真的做錯了什麼?」
這是一道沒有正確答案的復選題。
「別猜了。就真的是單純覺得太快,不好。」她淺淺微笑,那微笑簡直像是在訣別。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麼要逃?
傅崇恩想反駁她,然而直到這一刻、直到看見了這微笑,他才終于明白——這女人是鐵了心要離開。
不管他做了什麼……或是什麼也沒做。
她愛他,她是愛他的,可她卻硬是要走。
好恨哪!他終結不了這種無力感。眼前的杯子已經落下,他卻沒能接住它,只能眼睜睜看它碎裂一地。
明明就只差一步的,不是嗎?
「我該去接沛忻了。」她道。
「我載你過去。」
她沒拒絕,他則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裝,然後牽著她的手一同下樓。只是當門一開,他看見孫智媛的那輛黑色賓士的時候,他瞬地明白了。
——杯子不會無端掉落。
是她,是孫智媛一把將杯子給掃下桌。
孫智媛下了車,面無表情,踩著高跟鞋一步步走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里。」停在他倆面前,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蘇淇旻身上,立刻發現她頸邊那淡淡的吻痕。
蘇淇旻心一揪。
為什麼?她明明不是第三者,為什麼卻還是有著被抓奸的狼狽感?
「淇旻,」傅崇恩輕撫了她的背。「你先上樓,我跟她有事情要在這里談幾分鐘。」
蘇淇旻看了他一眼,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留下的兩人先是維持著好一段的沉默,孫智媛才總算開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需要幫我做酒測嗎?」
「你——」事到如今還能耍嘴皮,她真是恨透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隨時告她?」
傅崇恩不語。
他知道這女人的能耐,她告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真相,只要有名目她就可以告。
「所以呢?」干脆問她目的比較實際。「你想要我怎麼做?」
「你還真敢問。」孫智媛掛著冷笑,道︰「要不是我請雅晴幫我注意你們,還不知道要被你騙多久。」
原來是雅晴傳出去的,怪不得她的眼神總是那麼飄來蕩去。
「我沒有騙你。」傅崇恩反駁得很平靜。「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你,認識她是跟你離婚後的事。」
「你以為我會相信?」
她嗤笑,悶哼了一聲,其實她真的很想動手槌他一頓。「你和那個女人交往多久了?你竟然囂張到才剛離婚就把女人給帶進診所,是打算讓她當老板娘了嗎?」
「我沒有騙你。」他又重申了一次。
「好,你不說是不是?咱們走著瞧。」孫智媛失了理性。這男人讓她輸得好難堪,別人都說她的丈夫背著她搭上年輕的單親媽,她怎麼吞忍得下!
撂下狠話,她轉身就要走。
傅崇恩一把將她拉了回來。「你到底想怎樣?我都說了,你不信,我還能說什麼?你希望我真的掰一套說法來應付你?」
「分手。」她說。
「……什麼?」他不解。
「我要你跟那個女人分手。」她恨恨地命令他。
傅崇恩一愣,笑了出來。
「笑什麼?」
一會兒,傅崇恩收了笑意,道︰「何必這麼麻煩?你不是早就已經逼她跟我分開了嗎?」
孫智媛靜了一靜。「我知道她會賴著你不放。」
傅崇恩突然覺得好笑,情形其實是完全相反的。
「你放心吧。」他嘆了口氣,看著對方。「我不會再賴著她不放。真要告的話,你告我好了。」
她沒答腔,不再廢話,僅是瞪了他一眼之後轉身走開,然後駕著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