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二樓的其中一個房間里——
「謝謝你,亞力。」尹若月模著剛冰敷過,已經消腫不少的兩頰,向亞力道謝。
她很感謝亞力向丹尼爾借了間空房讓她休息,並且安靜地陪著她,什麼都沒說、沒問。在心情稍作沈澱後,她覺得好多了。
「不客氣。」亞力回以微笑,對她所表現的平靜刮目相看。
沒想到她的外表看來文弱,但內心卻很堅強,面對突然出現在眼前張牙舞爪又氣焰囂張的要跟她搶丈夫的女人,她居然沒有大發脾氣,也沒流下半滴眼淚,看來她很愛葛瑞。正因為他看得出來這一點,才更欽佩她的堅強。
「剛才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任何發生在聚會上的插曲都會很快被人遺忘的。」就像八卦徘聞一樣,轟地一聲出現,很快又會無疾而終,煙消雲散。
尹若月點點頭,再次感謝他好心的安慰。雖然他和元錫磊好像處得不太好,但她還是覺得亞力和潔西卡及史堤一樣,都給人一種友善、親切的感覺。
「唯一讓我覺得不妙的是……」他突然有感而發地說道︰葛瑞有你這麼好的女人陪在身邊,我看他以後一定會變得更加難纏了。」他認真地模著下巴,皺眉搖頭。
這故作煩惱的小動作,把尹若月給逗笑了。
「喂,我是說真的,你嫁的那個男人從以前在學校里就是個麻煩人物耶。」亞力認真地重申。
「你也和他念同一所大學嗎?」一提及元錫磊的過去,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更倒楣,是同班。」亞力翻了個白眼,一臉受不了的模樣。
不過,尹若月倒不認為亞力真有那麼討厭元錫磊,因為從他身上感覺不到半點惡意。
「他那個人,不管是念書或工作,什麼都想爭第一,好像隨時隨地都想把別人給比下去似的。所以為了不輸給一個外地來的留學生,怕面子會掛不住,我也只好拚了命地踉他斗。拜他所賜,我從大學到現在的生活,可是一直過得非常積極、充買呢!」亞力諷刺地說道。
尹若月听得出來,亞力其實足把元錫磊當成一個可敬又可恨的對手,而且似乎很享受這場勢均力敵、難分高下的良性競爭。
尹若月為這個發現感到心安,因為她看出了這兩個男人之間的不合,並非源于仇視對方,而是因為他們都有著好強又不服輸的個性,以及旗鼓相當的實力,所以才會一踫頭就斗個不停。
被句話說,其實他們全力以赴,奮力想從對方那兒扳回一城的是……男人的面子吧。
「我想他對你,一定也有同樣的想法。」
「哪當然,我也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的,」亞力自信滿滿地說道。
尹若月附和地笑著,同時卻想起了元錫磊以前從英國寄回台灣的那些成績單,和各式表揚獎狀……
當時她和元振東夫婦一樣,只顧著替他高興,以他為榮,卻沒細想過他一個人要在這陌生的國度里爭取到這些榮譽。
必須付出多少辛苦與努力。
長久以來,她只是坐享其成的沾了他的光,一味的崇拜著他,卻不曾給予他任何精神上的支持與實質上的幫助,也不曾體恤過他的寂寞……
思及此,尹若月臉上不禁浮現一抹淡淡的哀愁。原來她對他的愛,竟是如此膚淺而無用。那麼……麗塔呢?
轉念間,她又想起剛才那個叫麗塔的女人——不是記恨她的無禮,而是擔心自己是否真如她所言,在無意間成了介入他們感情的第三者,拆散了一對相愛的戀人。
依稀記得之前史堤和潔西卡來訪時,也曾提及麗塔的名字。那時她還不以為意,也無心探問,但如今這位看起來美麗又精明的女人,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當面指控她橫刀奪愛,教她情何以堪?
沒想到她對元錫磊這份單純的愛慕之情,竟會在一夕問變成一廂情願又傷人的利器。這一點,比起麗塔加諸在她身上的打罵,更讓她難過……
「還是覺得不舒服嗎?」亞力看著她悵然若失的表情,關心地問道。
「不是。」她趕緊回過神來,搖頭否認。雖然臉頰還是有點泛疼,但並不礙事。
「那你整理一下,我們就去找葛瑞吧。我怕讓他們獨處太久。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事。」他思索著說道。
「她……出事?」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英文程度不夠好,而誤會了什麼。听亞力的口氣,好像元錫磊會對麗塔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是啊,你可能不知道,葛瑞處理紛爭的標準程序,就是先收拾鬧事的人。不管是幫朋友出頭,還是替人打官司,他向來都認為先設法對付制造問題的人,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亞力仔細地分析道。
雖然兩人私下沒啥交情,但認識這麼久的時間,又總是留心對方的行動,對彼此的行為模式也有著某種程度上的了解,所以他知道,通常被葛瑞留下來的,才是他想保護的人。
「至于他會用什麼方法對付人……那就很難說了,」照常理推論,在法庭上的恩怨通常都會循正當法律途徑解決,但過去在學校時,也不是沒發生過有人在和他私下談談後,鼻青臉腫的落荒而逃的狀況。況且這次受欺負的可是他的新婚妻
子,而動手的那個女人听說是他的前任女友……誰知道會怎樣?
尹若月仔細听完他這一長串的話,才回答他︰「我想,她不
貶有事的。」看麗塔激動的模樣,應該對元錫磊用情頗深,所以不管這段感情是否已成過去,她相信他都不會動手傷害一個曾經有過一段情的女人。
而且,剛才真正惹他生氣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要不是丹尼爾親口邀約,他原本就不想帶她來的,結果她不但遲到。
現在又加上這麼一鬧,他肯定更氣她了「希望如此,那我先到門外等你,再陪你一起去找葛瑞。」亞力紳士地讓出私人空間。
讓她留在房里整理略顯凌亂的發型,和因為冰敷而弄花的妝容。
另一個房間里——
一男一女自進門就爆發激烈的口角沖突,男人怒不可遏地大吼,女人也不甘示弱地回擊——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里?」一關上門,元錫磊便疾言厲色地質問她的不請自來。
丹尼爾和麗塔不算有交情,更不可能在知道他今晚會偕同妻子出席晚宴的情況下邀請她來。
「怎麼?你怕我來當眾拆穿你負心漢的真面目嗎?」她不客氣地反問,瞪大的眼里滿布怨恨。
餅去交往的半年鄉里,她積極加入他的生活圈,認識了他大部分的朋友、同事,所以要打听到今天這場宴會,並且找人帶她混進來並不難。
「注意你的用辭!我有什麼好心虛的,我們早就分手了。
他理直氣壯地回答。
在他回台灣的半個多月前,他們曾經大吵一架。當時他就已經清楚地告訴過她,他們之間徹底結束了。那時她也很有骨氣地掉頭走人,沒再聯絡,現在居然又發神經地跳出來指控他辜負了她,未免太可笑了!
「我們沒有分手!那是你自己說的,我並沒有答應。」她尖聲反駁,一點都不承認這件事。當時听到他主動提出分手,她雖然當場潑了他一杯咖啡,砸碎了一堆東西後忿然離去,但其實心里根本就不把它當一回事,只是準備跟他冷戰久一點,看
他會不會有所反省,主動來找她求和而已。
豈料還沒等到他的道歉,卻先听到他閃電結婚的消息,而且還打算在今晚帶著新婚妻子公開亮相!這簡直讓她氣瘋了,說什麼也咽不下這口氣,非要親眼來看看那個女人到底長什麼模樣不可。後來一見到尹若月落單,她就毫不考慮地跟上去狠狠教訓了那女人一頓,以消心頭之恨。
「別再無理取鬧了,麗塔。你還嫌剛才不夠丟人嗎?」他早就受夠了她這種反反覆覆的個性。一開始交往還覺得她是個獨立又能干的女人,他們從不干涉對方的工作,又能在彼此的生活圈中找到交集,共享情侶間的甜蜜與激情……
只可惜好景不常,愉快的關系只維持了一個多月,而後麗塔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常常抱怨他的工作時間過長,動不動就疑神疑鬼的亂吃飛醋。而且只要她沒工作就一定吵著要他陪她約會,也不管他當時是否有空,或者正因為前一晚的熬夜而「需要補眠……反正任何事一不順她的心,她就會找借口吵得他雞飛狗跳,然後丟下一句分手後,拍拍走人。
本來他是希望麗塔真的能說到做到的,畢竟兩人交往了一段時間,他也不想先提分手,讓她難堪,所以才會一直忍受著她陰晴不定的情緒,但她卻反而將他的忍讓視為理所當然,絲毫不知收斂,總以為在事後撒撒嬌,討好他一下就能獲得諒解。
最後他再也受不了常要在法庭上絞盡腦汁、犀利辯答,回到家後還要跟她針鋒相對的生活,所以才決定主動跟她提分手,結束這段近半年的感情。「真正不要臉的是那個賤女人!她竟然趁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乘虛而人,不知道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勾引你。葛瑞,你千萬別被那個女人給騙了,像她那種外表看起來愈是單純的女人,私底下就愈擅用心計誘惑男人,說不定日子一久,她又會背著你勾搭上其他男人。」她盡其所能地詆毀對手,完全把自己定位在受害者的位置,自始至終都不認為自己有錯。真正罪該萬死的,是那個乘機拐走他的野女人!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我比你還清楚,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他憤然大吼,非常不高興听到麗塔口無遮攔的批評。
他將這股怒火歸納于長久以來忍受麗塔得理不饒人的壞脾氣所致,絕不是出于維護尹若月的私心。況且若要說有誰在這樁婚事上要了心機,那個人也應該是他才對,尹若月充其量不過是個搞不清楚狀況,又容易相信別人的蠢女人。
「好,不然換你告訴我,像那種平凡的女人,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她到底是哪里比我好,憑什麼讓你點頭娶她?」她對自己各方面的條件向來都很有自信,尤其是美艷亮麗的容貌和豐滿高姚的身材,怎麼看都不可能會輸給那個長相普通,身材又瘦小的女人。
元錫磊繃著臉,不吭一聲,一點都不想浪費口舌回答這種無聊至極的問題。在他的認知里,男女之間的交往,純粹是合不合得來的問題,並不是貨比三家的估價競賽,但麗塔卻始終沒弄清楚這一點,她凡事都愛跟人作比較,不但樂于炫耀自身的優點,也常把他和其他男人放在一起品頭論足,視為滿足她虛榮心的一部分,好像他只是個經過精挑細選的商品一樣。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起那個每天幫他準備早、晚餐,又為他等門的女人——
尹若月總是帶著一抹恬靜的笑容,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
除了適時的關心與照顧,從不會在他工作、看書、休息的時候打擾他;他刻意挑剔她做的料理,她既不生氣也不氣餒,反而更勤于研究不同的烹飪方法,有時候他經過廚房,還會看到她一個人待在廚房里對著食譜喃喃自語……
從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實在不難看出,她是真心的想扮演好為人妻子的角色,得到他的認同。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怎麼能表現得如此愛他?又如此無條件地對他好?
記得小時候同住一個屋檐下,他就很少給她好臉色看。
之後他到了英國,更不可能與她有交集,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卻像愛了他很久一樣,所以才會熟悉他的喜好、了解他的需要、包容他生活習慣上的小缺點……
「為什麼不說話?在大家面前表現得那麼恩愛,卻連她半個優點都講不出來嗎?」眼看他不為所動,麗塔索性沖上前,扯住他的衣服。「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娶她?你這個滿口謊話的男人,還騙我說你不想結婚,一直敷衍我,現在卻背著我搞上那個賤貨……」她一邊飆髒話,一邊手腳並用地捶打他,發泄滿月復怨恨。
餅去她每次跟他提到結婚的事,他總會說從沒這打算,還建議她如果想找個男人定下來,最好另覓對象。結果他現在不但娶了那個姿色平庸的女人,還一副如膠似漆的恩愛模樣,這豈不是當眾給她難堪,害她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嗎?她才不要輸給那種女人,也不甘心被他玩弄!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肘往後一扭一一
「啊!好痛……」她立刻痛到飆淚。
「管好你的嘴巴,別再自討苦吃、自取其辱了。」他目光狠厲地瞪著她,如果她不是女人,他現在就會扭斷她這條手臂。
「你要是敢弄傷我,我會找人告你的。」她才不相信他會這麼對待她,以前每次爭吵,都是她佔上風的,而且他這個大律師也不想因為欺負一個女人而挨告吧。
「要試嗎?」他再使力,她的關節立刻發出劇烈的痛楚。
雖然他不喜歡對女人動手,可一旦撕破臉,就算是曾經交往過的女人,他也不會給對方留半點情面。
她要告他?!就憑她剛才當眾動手打人。又口出惡言的跋扈行徑嗎?他倒想看看誰會站在她那邊?真正該挨告的人是她自己才對。
「不!不要……求你快放開我,葛瑞……」她驚慌的大叫,屈著身子,再也忍不住痛的哭著求饒。
今天她總算見識到當一個男人變了心有多可怕,過去他再怎麼生氣,頂多也只會跟她吵一架而已,沒想到他現在居然為了那個野女人對她動手!
見她嘗到了苦頭,元錫磊踫也不想多踫她一下,即刻甩開她的手。
記住,要是你敢再去找她的麻煩,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緊握鐵拳,帶著滿腔怒濤冷睨著跌坐在地的女人,沒忘記她過去也曾有私下「約談」過他幾位女性友人的記錄,只是當時她的態度還算友善,他也不想費心跟她計較。然而這次她居然跑到這來撒野,當眾羞辱尹若月,把尹若月罵得像偷情被逮的情婦一樣——
他和尹若月私下的感情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對外他們倆是夫妻,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動他的妻子一根汗毛,否則就是存心跟他作對。換句話說,麗塔那兩巴掌就像是打在他臉上一樣,當眾給他難堪!
今天若不是顧及到丹尼爾和在場這麼多重要賓客,他可能會在盛怒之下,當場教訓她目中無人的囂張氣焰。
看著這個令他反感至極的女人,他連一秒也不願多留,轉身便往外走。
「葛瑞!」一見到他欲掉頭離去,麗塔又急著喊住他。綠眸里的銳氣頓失,轉為軟調的哀愁。
「不要離開我……我愛你,我不想跟你分手。」她從來沒有這麼低姿態的求他回頭過,但為了留住他,她可以暫時委曲求全,忍下這一口氣,只要能搶回他,這口氣將來還有機會討回來的。
「你最愛的人,是你自己。」所以她總是以自我為中心,自私的要求別人配合她的需要,卻很少顧及其他人的感受。
「而且,我們早就分手了。」這是個不容改變的事實,所以也沒有再討論的余地。連回首看她一眼也沒有,他眼神冰冷,毅然決然地開門離去。
「你站住!」她憤然大喊。「葛瑞,我不準你走,你給我回來!听到了沒有……」關上門的瞬間,她又恢復了盛氣凌人的高姿態,爆出一串連珠炮似的咒罵聲。
元錫磊完全不受影響的往前走,心卻隨之懸蕩,因為剛才听到麗塔那句語帶懇求的「不要離開我」,突然讓他意識到——
他好像不該把尹若月一個人留在那里!不知道讓她獨自面對那一大群陌生人的包圍,她會不會又像小時候那樣被嚇哭了……沒來由的心慌,加促他奔走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