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三點半,河堤公園。
袁治宇帶著狗狗在約定好的時間準時出現,何春霏已經站在那兒等他了。
兩人不約而同都穿著T恤和牛仔褲赴約,只是他連白色T恤都燙過,看得出袖子旁有明顯的摺線,牛仔褲也不例外。
她掩嘴輕笑,再次察覺到他的一絲不苟,總覺得他正經八百的態度偶爾會讓她聯想到他是生在現代的「古人」,好好玩喔!
「你等很久了嗎?」他問她,剛才看到她本來想用跑的,可是蝴蝶偏偏不配合,硬是拖累他的速度慢慢走。
他們倆出門散步偶爾就會發生這種人在前頭拉,狗在後頭走的情形,也不曉得是人遛狗還是狗遛人,反正老實的他拿這只聰明的狗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會,我也剛到而已。」她笑著搖頭,彎腰蹲下。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何春霏,你叫什麼名字呀?」她用甜美的聲音和大黃狗打招呼,覺得這只拉不拉多實在可愛得不得了。
「它叫蝴蝶。」袁治宇代它回答。
「蝴蝶?!懊特別的名字喔,它是女生嘍?」她抬頭看他,露出驚訝的神情。
「不,是公的。」
她更覺新奇地看著它,模模它的頭。「蝴蝶,你好呀,你長得真帥耶!」她笑著夸獎它。
胞蝶似乎听懂了,抬高下巴興奮的搖尾巴,還抬起一只「掌」和她打招呼。
「哇!它要跟我握手耶,好聰明喔!」她握住那只毛茸茸的犬掌輕輕地擺動,狗狗馬上熱情的伸出舌頭舌忝她的臉,扭著脖子直往她懷里去……
她來不及反應地往後坐倒在草地上,它搖著尾巴撲向嬌小的她,靠向她懷里磨蹭撒嬌。
「它真的超可愛的,蝴蝶……」她抱著狗狗,笑得好開心,聲音像風鈐似的踫撞著空氣,隨風四散。
它真的是條公狗!袁治宇推推眼鏡,覺得蝴蝶真是只「重女輕男」的公狗,印象中它對男人就沒這麼「客氣」。
之前有個男性友人到家里作客,人家也是笑咪咪的想模模它,跟它打招呼,豈料手才一伸出來,它就老大不高興地朝對方猛吠一聲,甩了尾巴回去狗窩里趴著,留下他和朋友面面相覷。
今天看到漂亮女生,倒是表現得很陽光、很開朗嘛,而且還朝她臉上猛吃豆腐……他可是連她的手都沒牽過哩!
「乖……我還帶了見面禮來給你喔!」何春霏從手提紙袋里拿出一包狗零食,蝴蝶一臉興趣地嗅著,很高興似地繞著她打轉,使力扯到主人手上握的鏈繩都松月兌了。
「還有這個,我做了一點壽司,待會兒可以一起吃.」她把那包零食給了蝴蝶,站起身,又指指手里的提袋,面對他時的笑容變得有些羞澀。
「真不好意思,約你出來還讓你破費又花時間準備食物。」他沒想到她會準備這些東西,心里覺得過意不去,卻又感動于她的溫柔貼心。
她真是美好的女人。人美,心也美,從發現她那一刻起,每個眼神、表情都婉約地留在他心底,宛若揮之不去的美麗拓印。
「只是一些小東西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何春霏勾起一撮被吹散的發絲,不介意地搖搖頭。
其實她才開心他會主動邀她出來散步遛狗呢,否則要她一個女孩子再厚著臉皮邀他出門,她可能做不到。
「我們去那邊走一走好嗎?」她指著另一邊的草地間,那頭有足夠的空間讓蝴蝶奔跑玩耍,好好運動運動。
「好,走吧!」他點頭,起腳跨步——卡住!跌倒——
斑大的身軀一時重心不穩,摔向她的方向,閃避不及地將她整個人撲倒在草地上——
這次快到來不及用手擋,勉強只能用手肘抵住,身體卻已將她壓得扎實,從脖子以下都緊緊貼住……
她驚慌地抬頭——他臉紅,她更紅,兩人臉上全都染上一片尷尬。
兩人同時「失聲」,啞然地望著對方,像被這突發的狀況嚇傻似的,更像一同跌進了另一度空間……
他們望進彼此的眼中︰心髒都快跳出胸口,血液全往頭頂沖,以致身體僵硬,動也不動,任曖昧在緊貼的體溫中流轉,擾亂了彼此的呼吸……
這一刻,他們都清楚地覺察到自己對對方的好感,猶如一股心有靈犀的悸動,已然跨過言語的界線,透過交纏的眼神傳達給對方……
「汪。」坐在一旁的蝴蝶突然悶吠了一聲,口中還叼著那包狗零食,一雙黑溜溜的眼楮發亮地盯著疊在地上的兩人看,好像在說他們的動作很奇怪。
「對不起!」他這才驚覺自己的動作有多失禮,連忙翻身離開她的身子,移動時感覺自己的雙腳動彈不得,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纏住了。
他先將她扶起.再扶正撞歪的眼鏡,然後低頭發現纏住他腳踝的竟是一端還套在蝴蝶頸部的鏈繩!
看來應該是他們在說話的時候,蝴蝶又興奮地跑回主人腳邊繞圈圈,炫耀自己剛得到的禮物,才不小心把他「捆」起來……
「蝴蝶!」他以恐嚇的語氣喊了一聲。
胞蝶偏著頭,表情天真無邪地搖著尾巴,一副無辜又無害的模樣。
「真可愛。」愛狗的何春霏忍不住伸手模模它的頭,蝴蝶立刻想掙月兌項上的枷鎖奔向那個疼愛它的人,可惜被繩子有限的長度限制住,動不了。
「等一下喔!」她溫柔的安撫,笑著解開纏繞在袁治宇腳上的「結」。
「我來就好。」他怎麼好意思讓女人動手,自己趕緊接手。
胞蝶一獲得自由,馬上跑到她腳邊,像是知道那里絕對安全,無敵乖巧地依偎著她。
「你沒摔傷吧?」她看著他沾上綠草的膝蓋部位。
「我沒事,你呢?有沒有被我壓疼?」他問完才覺得自己的話听起來很曖昧,再想起剛才的接觸,臉上又是一陣燙。
她輕輕搖頭,害羞得也不敢看他,只低頭道︰「我們過去吧!」
她牽起蝴蝶的鏈繩就往另一頭走,他則拎著她落下的提袋,默默地跟在後頭。
他完全忘了要稍微訓斥一下頑皮闖禍的蝴蝶,只因為兩眼都顧著欣賞她細碎的步伐,縴細的背影……
在金色的陽光下,好美。
倍樂的休閑時光,蝴蝶表現得非常優秀。非常「狗如其名」地杰出,不管叫它追飛盤、撿球、跑步,它都照單全收,真的輕盈得像只「蝴蝶」一樣,在草地上翩翮飛舞,除非——
「去,快去撿,把球撿回來。」袁治宇指著遠方沒有丟很遠的紅色軟球,連續講了好幾遍,蹲坐在面前的蝴蝶還是一動也不動,一臉不懂的仰望著他吐舌頭、喘氣休息,看都不看紅球一眼。
可是如果換成何春霏丟飛盤——
「看好了,蝴蝶,我要丟嘍!」她往外一拋,拋得又高又遠——
連命令都不用,蝴蝶馬上一躍而起,鎖定目標拔腿狂奔,「飛」了出去。
一會兒後,它使命必達,順利地叼回飛盤,乖乖地坐在她身前等著她的擁抱和贊美.
「好棒喔.你是最厲害的狗狗,最了不起了!」她揉著它的臉,對它又抱又親,笑得好不快樂。
胞蝶不斷抬起下巴,伸著舌頭.似乎喘得很得意,很風光,長長的尾巴高高揚巴,英雄式地揮舞……
袁治宇推推眼鏡,嘆了口氣,默默地走到不遠處去撿起那顆紅色軟球,再走回來——
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夸獎,只有「應該」。畢竟是他自己丟的。
雖然他已經非常習慣不被自家的狗放在眼里,但看著它如此「諂媚」地討好她,老佔著他喜歡的女人撒嬌,心里還是很不是滋味,竟然真有些羨慕起狗來。
誰要蝴蝶天生就有討喜的條件,加上「可魯」的感人形象加持,不用裝,出門走到哪里,大家都會覺得它很可愛。
至于他呀,這輩子都不可能會贏過它的「好人緣」的……
「要不要去吃東西?」他提議,覺得今天已經「運動」夠了,可以去休息吃東西了。
他再也不想被她忽略,被排擠在「她和它」的世界之外,孤立在一旁看著他們開心玩耍。那感覺真嘔人!
「好啊,那我們到那棵樹下去休息好了。」她站起身,笑著建議.
「嗯。」
兩人往前走,蝴蝶就選邊站地跟在她身邊前進,似乎忘了旁邊那個才是養它的人,完全投靠向她那邊。
兩個人和一條狗在大樹下席地而坐.他們吃壽司,蝴蝶就吃她買的零食,一起欣賞遠方河面上的淡金色余暉……
「為什麼你要幫它取名叫蝴蝶呀?」她喝了口水,好奇地問他。
「不是我取的,是我前女友取的,因為她很喜歡蝴蝶,所以買下它的時候就決定叫它「蝴蝶」。」他咬了口壽司,向她說明「蝴蝶」這名字的由來。
每次有人听到它的名字,總會覺得很特別地問他一遍,他解釋過很多次,也很習慣了。
前女友!
懊可怕的三個字,像心肌保塞似地堵住拔春霏的心髒,讓她的胸口一緊,喘氣困難地揪擰著……
是啊,她怎麼忘了他可能交過女朋友,也曾有過「舊愛」而「舊愛」就像她愛情里的過敏原,總是引發嚴重的後果,扼殺了她小心呵護的愛情,即便再努力也一樣……
怎麼能不怕呢?
「這樣啊……所以,它是你前女友養的狗嘍?」放進嘴里的壽司突然沒了滋味,她像喪失味覺似地咀嚼著,一顆心隱隱作痛,想像著像他這樣一個凡事循規蹈矩,執著于規律的男人,分手後還著養前女友的狗,到底代表著什麼意義?
「嗯,當時我們住在一起,那時候我的上班時間比較長,她常抱怨我工作忙,沒時間陪她,所以就想養一只狗陪她玩,但後來她不養了,我就接著養下去,畢竟是條生命,總不能把它丟掉吧。」他笑得很淺,說得很淡,但其實對蝴蝶的感情卻挺深的。
雖然它是條很大牌又會狗眼看人低的狗,但也在他身邊陪伴了很多年,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越了寵物角色,應該稱得上是他的老友了吧。
「不養了?是因為分手了嗎?」她月兌口而出,才覺得這問題很隱私,他們的交情不算深,她不應該問的。
「對。」他卻答得很快,一副無所謂也不受影響的樣子。「蝴蝶兩個月的時候到我家,一歲的時候我們就分手了。她說嫌麻煩,不想繼續養,所以沒把它帶走。」
他看著一旁的大狗,最後幾句說得很小聲,好像怕蝴蝶听了會傷心。盡避它的下巴正靠在她的大腿上,一副舒服的模樣……
記得他剛分手的時候,調皮的蝴蝶可是幫他度過情傷、分散注意力的絕佳好狗,讓他一回家就忙個不停,總是跟在它後頭收拾殘局,努力鑽研飼犬書籍,想教會它遵守基本的生活習慣,別再拿他的家具來磨牙、撕爛他的窗簾、跳上他的床一覺到天亮……他根本沒空去想自己的事。
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多虧有它在啊!
「你把他照顧得很好。」她從他眼里看到對狗狗的疼愛。笑著模模靠在她腿邊的蝴蝶,覺得它是只健康又快樂的狗狗,從它身上就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現在她知道他為什麼養它了,因為他尊重生命,對它負責到底。
她,更加欣賞這個男人了,可是心里卻也忍不住擔心他對前女友的心態,是難忘舊情,還是情已逝?
「你……還會想她嗎?」這問題其實也很隱私,但她真的很怕,不能不問。
他看來起是個對感情認真專一的男人,也因此更讓她害怕他會對舊愛余情未了,念念不忘。
如果他心里還有前女友的殘影,他們之間的關系最好就停在這里,在感情更深之前打住,當普通朋友就好。
她不想再傻傻地投入真心,展開一段注定傷心的感情。
她真的痛怕了,再也不想被「舊愛」所傷。
「偶爾還是會想起她……我希望她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離開我之後,她應該會過得比從前快樂吧。」他淡淡地說,臉上看不出太多復雜的情緒。
「那……你也不愛她了嗎?」
「愛?」他轉頭看她,原本平靜的神情帶點訝異,似乎吃驚著她怎麼會這樣認為。「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敗簡單的回答.他對前女友只剩下衷心的祝福而已,至于其他的.過去的就過去了。
當年他們倆從念大學就在一起,熬過了不被人看好的軍旅時期,她沒有兵變,他也始終如一,深信她就是那個要與他攜手一生的伴侶。
那時的他為了兩人將來要結婚,能給她一個衣食無缺的穩定生活,他每逃詡省吃儉用、努力工作,不敢買車代步,把賺到的每分每毫都存下來繳房貸,想要盡快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娶她過門。
可是出了社會後,她開始變得有點陌生,有些難以溝通。她說她的朋友出門都有男友接送、有車代步,男友經常送禮物討她們歡心,溫柔體貼又風趣,不像他呆板又沉悶,她在他身邊愈來愈無趣,再也不快樂。
然後她也開始有人接送,但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別的男人……
她對他的抱怨、爭執愈來愈多,最後更直接開口說要離開,再也受不了和他一起……
他沒有挽留,因為她說她不愛他了,她愛上了別人——另一個能給她幸福的男人。
于是他放手,讓她離開,去追尋她想要的幸福。因為她要的,他給不了,而他給的,她不想要。
此後的三年,再也沒有她的音訊,只有蝴蝶一直陪著他。
曾經愛過也傷過的,全都過去了。
拔春霏听完他的話,看著他沒有欺騙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氣,覺得安心多了。
不知為什麼,她直覺地相信這個男人,信任他不會心口不一地撒謊掩飾,只要他說「不愛」,她就相信,並且有繼續下去的勇氣。
她喜歡他,真的很喜歡。
「再吃一點。」他把盛著壽司的保鮮盒遞到她面前。
「好,你也吃啊!」她挾起一塊,秀氣的咬了一口,笑著問他︰「好吃嗎?」
袁治宇愣了一下,本想咬下一半的動作改成一口吞下,用行動證明他的捧場,還用含糊不清回答她︰「吼出。」
「那就好。」听他說「好吃」,她的笑容更加甜美。畢竟女孩于總是會在乎心儀的對象對自己廚藝的評價吧。
他凝視著橘紅夕陽下的她,溫婉的笑容像散發著光芒般耀眼美麗,觸動著一股連他也莫名所以的情緒,控制著他失了魂的腦袋……
陡然傾身,他吻了她,連自己都很意外,因為他連想都沒想就這麼做了。
當兩唇相觸,他嚇了一跳,意志卻自有堅持地不肯離開,因為她的唇太軟、太香、太誘人……
她呆滯在他的氣息里,臉兒發燙︰心狂跳,因為感覺來得太突然、太強烈,令她忽覺暈眩地閉上了眼,墜入一股微醺的氛圍中……
被他親吻著,她既緊張,又覺得快樂,因為明確地知道他也喜歡她。
他們的吻得很輕,很動人,在涼風吹過樹葉沙沙聲中,他們的世界卻安靜到只听到愛情的呼應,感覺到彼此的唇瓣如此醉人……
「汪。」蝴蝶輕吠了一聲,陡然把兩人從幻夢拉回現實。
它懶洋洋地靠在她的大腿上,半圓的眼楮帶著幾許倦意,卻還是盯著他們看,像在問︰「你們在干麼?」
狽不懂,但他們倆卻都害羞地紅了臉,各自分開模模頭發、擦擦眼鏡,突然很忙碌……
胞蝶無趣地閉上眼,像是被人類的無聊舉動給逼昏了,不如睡覺。
他們待心跳平息了才抬頭互相凝望,淺淺地笑著,很有默契的知道剛才那一吻代表著什麼意義。
他們彼此相愛,不容置疑。
睫著遠方由金轉紅的河水,兩人臉上都帶著愉快的笑容……
樹下,他的大手悄悄握住她的小手,握得很緊,很實……
兩個人加一只狗的剪影,感覺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