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十足的六個好伙伴,一下子就向四頭八方分散。
向以農當然跳回床上裝睡,其它五個則各找了優良的藏身處當起隱形人。
然後,門被無聲無息地推開。走進來的是閃爍著兩道凌厲目光的風見凌。
他悄聲地佇立在床邊,盯著向以農的睡臉審視了半頃,才又無聲無息地帶上門離去。
確定風見凌不會再折返後,五個隱形人才再度現身。
「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和那位酷老兄的關系了吧!」
展令揚不知什麼時候跳上人家的床,大剌剌地側躺在人家身邊,右手支著額際,態度悠哉極了。
另外四個也如法炮制,全擠上人家的床,向以農險些給壓成肉餅,不過他卻甘之如飴,心中一片暖意。
「過去的我,並不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樣子。凱臣和我雖因為兩家是世交的關系,從小就是好朋友,但凱臣知道的也只是我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一面,除此之外,凱臣也沒有機會看到我在其它人面前的模樣。」
向以農開始侃侃而談。
「在大部份的人眼里,我是個叛逆孤傲、不好相處的獨行俠,除了凱臣之外,在我周遭只有兩種人︰怕我的人和看我不順眼的人。風家三兄妹是唯一的例外。他們兄妹三人不知道為什麼十分維護我、喜歡靠近我。老大風見燁還會為了保護我而在左頰留下一道傷疤;老二風見凌在一次車禍中,為了救我遠離已著火燃燒的車中,整個背遭火灼傷。他們兄弟兩人都從未怪過我,連ど妹風見玥也未曾責備過我。
一直把我視為自家人,無論我態度如何冷漠、行為如何叛逆,他們三兄妹始終都不曾疏遠過我。」
正是這份恩情、這份義氣讓他無法對風家三兄妹刀劍相向。
「我們在一起共度了四個寒暑,雖然在那四年間,我心里一直很清楚,那樣的生活並無法令我心動,也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知道見凌他們希望我一直待在他們身邊,反正我也無意追求其它的生活方式,所以便一直和他們走下去;直到一年多前,我和凱臣結伴到美國去小住一陣子,偶然遇見你們,我的世界才起了重大的變化──」
他相信今天的一切,早在一年前便已種下了無法改變的因。
「和你們的相遇讓我深信我終于找到真正的同伴和真正想過的生活,于是我便不顧一切地跑到美國求學,一心只想和你們湊在一塊兒。那時的我,壓根就沒想到見凌他們,更遑論去體會他們的感受,連一句道別的話也沒有,便拍拍走人了。接下來的一年,我更沒有想過見凌他們,每逃詡有太多新鮮好玩的事等著我去發掘,我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想起見凌他們。直到前幾天,令揚提及黑十字,我才赫然想起曾和我交往四年的他們……我很無情是不是?……」
也是因為這份愧疚,讓他面對風見凌的憎恨無言以對。
「風家兄妹認為你的行為是一種背叛,而且背叛的原因就是我們,所以就以傷害我們來脅迫你和他們回德國來。你一方面怕他們真的會對我們不利,一方面又無法對他們干戈相向,所以只好妥協,選擇離開我們;可是又怕我們追上來,所以故意藉題發揮,和我們決裂出走,認定這麼一來一切就得以順理成章的搞定,是不是?」展令揚真不愧是長舌公,話匣子一打開就嘰哩呱啦一大串。
南宮烈接著說︰「本來你還擔心我們會看穿你假裝決裂的企圖又追上來,這時風見凌要你簽下退學申請書,又以你的名義送來炸彈,想藉此徹底斷絕我們之間的關系。你一開始很震驚,之後卻又認為這樣最好,我們絕對不會再追來了。沒想到我們還是追來啦!」
曲希瑞敲敲向以農的呆頭,佯怒地說︰「我說老兄,你少瞧扁人了,就那麼一點雕蟲小技就想嚇走我們?」
「就是嘛!你以為我們會上你那種蹩腳演技和可笑炸彈的當啊?想騙過我們,勸你還是再修練個幾百年吧!」安凱臣像在拉橡皮筋似地用力捏拉向以農的兩頰,以示小懲。
「你听清楚,現在我們人都來了,你別想再逃開我們,更別有那種自我犧牲的驢想法,你該知道我們可是不吃那一套的,難道你忘了朋友是干什麼用的?」雷君凡把他的耳朵當成麥克風,大力放送。
「可是──」
「再可是下去,我們就自己跑去給風家兄妹痛宰,那你可就要哭得更大聲了哦!」展令揚最喜歡用可愛的表情說著威脅人的話。
「你們這幾個渾蛋──可惡……」向以農激動得當場落淚。
這幾個混球總是輕易地就完全模透他的心思,明白他的用心和苦處,又輕易地原諒他對他們造成的傷害;無論他多任性,說了多惡毒的狠話,干了多過份的壞事,他們總是完全的包容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更不會記恨、產生心結。
所以,他才會如此在乎他們,對這份難得的情誼,如此地割舍不下。
「我很無情對不對?對于有恩于我,又相交四年的人,我居然可以說忘就忘,我真的太無情了……」
「是很無情沒錯,所以被人家怨恨也就無可厚非了。不過也不能全怪你啦,人這種動物本來就是很自私的,只有面對自己真正在意的人事物時,才會時時刻刻為他們牽掛。當然聖人例外,不過你又不是聖人,會忠于自己真正的感情是很正常的。」展令揚毫不避諱,開門見山地說出自己真正的看法。
「就是說嘛!如果一個普通人硬要說自己對誰的感情都放得一樣多、一樣重那就太虛偽了。我覺得與其當個虛偽的人,不如忠于自己的真正感情,當個有點自私的人。」曲希瑞也坦率地大談自己的見解。
「可是我卻傷了見凌他們……」
「你是傷了人家沒錯,但人非聖賢,誰能無過?既然傷害已造成,你再懊悔也無法讓時間倒轉不發生這個傷害,所以不如趁還來得及彌補時,把握機會好好補償。」南宮烈不愧是東邦的一員,發表高論果然不落人後。
「你們卻因為我的過錯被無辜地卷入。」思及此,向以農自責更深。
「你在說什麼傻話。人生下來本來就是要互相添麻煩的了,朋友就更是添麻煩的好對象,豈可不好好運用?」安凱臣一副「你好驢」的表情。
「話不是這麼說的──」
「拜托你少婆婆媽媽了好不好?能和德國三大不良幫派之一的黑十字較勁,可是難得的機會,難道你想剝奪我們的樂趣?」雷君凡立刻截斷向以農的話頭。
向以農深凝五個好伙伴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又問︰「你們會不會瞧不起我?」
「如果我們立場對調,你會瞧不起我嗎?」展令揚不答反問。
向以農幾近反射動作地猛搖頭。
「那就別再問笨話,OK?」五個人不約而同地合奏。
「嗯!」向以農終于釋懷。
這就是東邦式的友誼。在他們之間,沒有虛偽的謊言和漂亮的客套話,心里怎麼想就一定怎麼說,絕不會因為要安慰對方而說出違心之論。
所以他們不必費心去猜測對方的話真誠度究竟有多少,不論中不中听、會不會惹對方不高興,他們永遠只說真心話。
因為他們堅信︰只有這樣的友誼才不會有不必要的負擔,才能夠永不變質。
「既然都談完了,咱們就趕快睡覺,明早才有精神去向見燁老兄打招呼,晚安。」展令揚夸張地打了一個大呵欠,就閉上眼楮大剌剌地準備入睡。
其它幾個也如出一轍,只有向以農吃驚得差點咬到舌頭︰「喂,你們不是當真想睡在這里吧?還有──誰說要去見見燁大哥的?……別睡,快回答我──」
怎奈沒有半個人回答他,他想起身強迫他們離去,身體卻給五只睡豬壓得動彈不得,最後只好放棄。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只要他們六個同在一起,再有多少的難關都無所謂了。
向以農終于不再迷惑,跟著同伴們安然入睡。
「二哥,二哥,以農不見了!」
一早風見玥便氣急敗壞的跑去向風見凌報告大事。
風見凌聞訊,臉色丕變。那家伙膽敢逃跑?
無止盡的憤怒與憎恨像熊熊烈火,迅速竄遍他全身每個細胞。
「傳令下去,就算弄傷那家伙也無妨,把他給我逮回來。還有,通知在美國待命的那匹人馬,立刻對那幾個多余的家伙展開全面攻擊,只要人不死,弄斷他們幾根骨頭也無所謂。」風見凌重擊桌案,撞擊的痛楚加深了他的憤怒與怨恨。
以農,這是你逼我的,休怪我無情!
「碧落山苑」座落于德國有名的黑森林月復地里,是已經卸任黑十字老大之位的風見燁最鐘愛的居所,近半年來大部份的時間,他都住在此處,過著閑適的半隱居生活。
今晨,風見燁和往常一樣,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到前院喂食滿池的錦鯉,在七里香淡雅的幽香中,享受充滿性靈美的寧靜清晨。
他的貼身保鏢亦如往常,安靜地待在一旁守護主子。
只是,今晨的貼身保鏢神色有點異樣。
「發生什麼事了?」風見燁雖已退居幕後,但黑十字不論發生什麼大大小小的事,還是都瞞不過他。
「您是知道的,見凌少爺前些日子從美國帶回了以農少爺,剛剛總堂那邊有消息傳來,說以農少爺逃走了,見凌少爺大為震怒,已派大匹人馬四處搜索,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貼身保鏢據實以報。
「以農逃走?」
「傳言有誤,我可是特地帶我在美國結識的狐群狗黨來拜見見燁大哥,哪是什麼逃走。」向以農不可一世的話由遠而近直逼風見燁。
「誰?」貼身保鏢即刻全面戒備,忠心護主。
風見燁卻示意他退下,態度是一貫的沉穩冷靜。
「見燁大哥,好久不見了。」向以農很快地出現在風見燁眼前,後面跟著五個嬉皮笑臉的同伴。
「以農?」僅管風見燁是個感情十分內斂的男人,瞥見向以農那張極其自然的笑臉時,還是失控地流露不敢置信的眼神。
「嗯,是我。」向以農笑顏更加燦爛。
「你──」風見燁極力平復自己受到震撼的心緒,企圖以最短的時間接受眼前這個判若兩人的陽光男孩,正是他記憶中那個孤傲叛逆的向以農這個事實。
「對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幾位就是我在美國結識的朋友,令揚、烈、希瑞和君凡,至于凱臣是我的世交,我以前就跟你提過了。」向以農聒噪的本性此刻發揮得淋灕盡致。
風見燁保持緘默地凝睇笑顏粲粲的向以農半晌,又端詳了另外五個氣質相近的小憋子好些時候,冷不防地輕笑數聲。
「你變了好多,簡直就像另一個人,我都快不認識你了,是他們改變了你?」
他的視線停留在展令揚五人身上,眼神是溫和友善的,像個大哥哥一樣。
「嗯,連我自己也很訝異自己會有這樣的一面。」向以農極其自然地搭靠在身旁的展令揚肩上,心情十分輕松自在。
他自己也發現了,只要和這群好伙伴在一起,他就會自然而然地變得溫柔坦率起來,無論如何努力也回復不了過去的孤傲冷漠。
「這樣很好,表示你已經找到了真正的同伴。」風見燁衷心地說。
「見燁大哥……」已到唇邊的話,突然說不出口。
「快說啦,否則笑死你哦!」以展令揚為首的五個好伙伴居然動作整齊劃一的各踹向以農一腳──說好听叫打氣,只不過趁機K人的成份也佔去不少就是了。
「知道啦!」向以農雖然被踹,心里卻很感激同伴們這「臨門五腳」,給足了他勇氣。
「見燁大哥,我一年前不告而別,這一年來又連半點只字詞組也沒有,你會怪我嗎?」重新啟齒已不再躊躇,很俐落地道盡了心中的話語。
「我為什麼要生氣?我當年遇到志同道合的同伴時,也是和你一樣。所以你不必對我感到抱歉。事實就是︰你所尋求的同伴不是我們,如此而已。」風見燁確實是如此看待這件事。
他一番開誠布公的話,讓向以農十分受用,心中暖洋洋一片。
「謝謝你,見燁大哥。」
「你不必道謝。我倒是要提醒你,見凌和見玥可就不是這麼想的。尤其是見凌,他一直希望你加入黑十字,也一直深信你一定會加入,他萬萬沒想到你會不告而別,離他遠去。對他而言,這等于是最嚴重的背叛,他內心所受到的創擊之大可想而知;再加上他那激烈的性格,你恐怕得多費點心思了。至于見玥,她一直喜歡你,而且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希望你這次能妥善處理,為了你自己,也為了見凌和見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因為你有五個不顧一切從美國追你而來的好伙伴,是不是?」
風見燁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閱人無數的不凡之輩,從他的說法和口氣,東邦六人組確信他一定非常清楚風見凌對他們所做的一切。
「我會的。」有了風見燁的諒解,加上好友們的支持,向以農變得信心十足,決定和風見凌正面攤牌,不再一味地自責逃避。
「很好,我想見凌和見玥也快來了,你們就趁這個機會好好談談吧!」風見燁又說。
「耶?」
「下巴快掉啦,還耶。人家見燁老兄剛剛在和你閑聊時,就已經示意旁邊那位酷老哥聯絡他們來啦!」曲希瑞欣賞夠了他的蠢相,才大發善心的點通他。
向以農正要反擊,適巧發現風見燁神情有點怪異,不禁關心地問︰「見燁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覺得很奇怪,剛剛滿池的錦鯉都還聚集在靠近我的池邊吃食,怎麼一轉眼全都游走了,不論我丟多少飼料牠們就是不肯再游過來,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的,真古怪。」風見燁一臉納悶。
展令揚五個人可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咸把目光鎖定正在池邊、和風見燁並肩站著的曲希瑞。
「死希瑞,快涼到一邊去啦,明明知道自己超沒動物緣,還死皮賴臉的站在那邊惹魚兄們嫌,可不可恥啊你。」向以農率先發難,超沒口德地嚷個沒完。
曲希瑞肯乖乖地罵不還口才有鬼,立刻反攻︰「可恥的不是我,是那些笨肥魚,明明一只比一只肥胖臃腫,都快浮不起來了,膽子竟然那麼小,真是枉為有肥胖癥的大肥魚。」
「拜托,連那麼笨的大肥魚都知道要躲你躲得遠遠的,你看你做人多失敗。」
向以農刻意抬高下巴對準曲希瑞,用鼻子大聲哼笑,好讓曲希瑞清楚的知道他是在嘲笑他。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樣子很欠扁?」說這話時,烏雲已經開始向兩只斗雞頭頂聚集。曲希瑞早已擺出隨時準備攻擊的架勢。
「這句話該我來說。」向以農話未斂口便先下手為強,朝曲希瑞攻了過去。
曲希瑞馬上迎擊,不慌不忙地射出第一只手術刀,向以農反應敏捷地躲過去,不過自己的第一拳也因此打住。
南宮烈一見好戲登場,馬上從容不迫地端出專任莊家的面孔,賭徒一號雷君凡旋即湊向他。
哪知還沒開始下注,曲希瑞和向以農便不約而同地朝他們兩個攻過來。
「干嘛呀?」南宮烈和雷君凡一面反擊一面齊聲追問。
「那能每次都當你們免費下注的標物,想要拿我們下注,就得付出代價。」
曲希瑞說話的同時,已連射了兩把手術刀,一把目標是南宮烈,一把是雷君凡。
「就是說嘛!現在就是你們該付代價的時候。」在這一點上,向以農和曲希瑞立場一樣,也毫不留情的左右開弓,攻擊南宮烈和雷君凡。
敗快地,戰況變成曲希瑞V.S.南宮烈,向以農V.S.雷君凡。
「飛刀神射對上撲克牌神射,西式拳擊對上中國功夫,實在有看頭,很值得好好欣賞。」展令揚一派隔岸觀火的悠然。
被當成「岸」的安凱臣可就沒有他那麼閑適自得,沒好氣的說︰「既然要好好欣賞,干嘛躲在我背後,何不站到我前面或旁邊來,視野會更好。」居然拿他當肉盾,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不必了,我在這里就看得很清楚了,不勞兄台費心。」
展令揚才說著,一張揍克牌朝他們便的方向飛射過來,展令揚便從容不迫的地調整「肉盾」的角度和位置,讓自己安然無恙地逃過一劫,幸福滿足的說︰「真好,逃過一劫。」
「你當然好──」被當成肉盾的安凱臣可就沒那麼好運,左耳下方的頭發被撲克牌削掉了幾根,殺氣正孕育而生。
展令揚還不知死活,笑著一張自以為可愛的臉道︰「唉呀呀,你不必這麼感激我啦,我只不過是略施小恩,給你機會感受一下「為善最樂」的滋味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實在不必這麼崇拜我啦!」
咻──!卑才說完,安凱臣已經轉身,以風馳電掣之勢,賞了早已聰明地逃之夭夭的展令揚一顆子彈,可惜給展令揚揮灑自如的長軟劍一掃,擋掉了。
「死凱臣,不要對著令揚的臉蛋開槍啦,要射射別的地方,听到沒?」向以農一面和雷君凡激烈對打,一面不忘以破口大罵的方式提醒安凱臣。
儼然自命為展令揚的「臉蛋保護者」。
「誰管你去死,我就要射這小子的臉,怎樣?」安凱臣如果是那種人家叫他向東,他便乖乖向東的人,就不叫安凱臣了。
「你欠扁啊──」向以農旋即改變戰斗目標,朝安凱臣攻過去。
曲希瑞偏偏壞心眼的拐他一腳,害他氣勢跌掉一大半。
「王八蛋──」于是,向以農的攻擊目標又多了一個──曲希瑞。
雷君凡和南宮烈互看一眼,便不約而同加入戰場──「凱臣、以農、希瑞,我們來幫你們了!」其實是覺得好玩才瞎湊熱鬧。
下一秒鐘,五個好伙伴已「打」成一片,玩得渾然忘我,不亦樂乎。
只有展令揚聰明地站在一旁欣賞伙伴們免費提供的娛樂,一派「眾人皆打我獨閑」的閑適。
另一個觀戰者風見燁則是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那個生龍活虎、聒噪火爆的小憋子當真是他所認識的向以農?孤傲叛逆、寡言不合群的向以農?
巴以農嬉鬧的幾個小憋子也令他大開眼界,瞧他們個個身懷絕技,看一眼就知道絕非泛泛之輩。
「見燁老兄,你有什麼疑問嗎?」展令揚不知什麼時候模到風見燁身邊。
霎時,震愕的不只風見燁,還包括風見燁的貼身保鏢──這小子什麼時候接近他們的?他們居然都未警覺,更甭論戒備。
「我只是很難想象以農現在的樣子。」風見燁究竟是叱 風雲的黑十字上任老大,捻指間已掩去內心的驚愕,平靜溫和地說。
「以農現在這樣不好嗎?」
「你根本已認定我覺得以農現在的樣子比較適合他,又何必多此一問?」風見燁發現這個外表看似溫和、牲畜無害的愛笑家伙極可能是那幾個小憋子的頭頭,而且很不簡單。
「我只是想確定,當以農和你弟弟、妹妹正面沖突時,你會不會介入,如果你介入,又會幫哪邊?」展令揚笑意不減。
「你究竟是誰?」風見燁的眼神比之前多了幾分嚴肅。
懊小子,原來是想逼他表態袖手旁觀!
假如他希望以農一直保持現狀,那就得幫以農,但這麼一來,他就得和見凌、見玥對立。
假如他幫見凌、見玥,那就是要迫以農回復以前的模樣,這麼一來便和他先前說過的話背道而馳,無異是自打嘴巴,于情于理都難服人。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當個局外人。
「見燁老兄,凡事有先後,是我先問你問題的,你應該先回答我才是。」展令揚一臉不變的一○一號笑容。
「我之前不是對以農說得很清楚了?」他才不會輕易上勾。
「你只說你沒怪以農、沒生以農的氣,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認為我會幫見凌、見玥?」
「至少你明知他們要到美國找以農時,並沒有阻止;當你知道以農是被迫回德國來時,你也沒有出面。今天如果不是我們主動來找你,你也沒有打算出面制止你弟弟妹妹對以農做的事,不是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風見燁變得有點慍怒。
「我只想說,你既然從頭開始就袖手旁觀,那就繼續袖手旁觀下去吧!」展令揚才不是那種人家裝迷糊,他就會輕易放棄的人。
「你以為我會插手這種小阿子的事?」
「我就知道你不會。必竟你是德國有名的教父大人,如果因為插手小輩們的事而有損名聲,實在是得不償失。所以我相信聰明如見燁老兄你,當然不會介入。」
展令揚就連威脅人的時候,也是一臉自以為可愛的笑容。
「哼!」風見燁雖然因為吃了悶虧而不爽,但心里挺佩服這小子的。
年紀輕輕的,居然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
大門外突然揚起一片煙塵。很快地,一輛黑色的奔馳疾駛而至,風見凌和風見玥火速地現身。
「大哥──」風見凌才開口,便被眼前的混戰場面奪去了注意力。
映入他眸底的是向以農神采飛揚地和他那一群伙伴嬉鬧追逐,笑聲連連的歡樂場面,使得他不禁憶起先前在美國看到的那幕類似的嬉鬧情景,心中的恨意又在瞬間爆發,手上的槍轉眼已瞄準一群打鬧的人。
「二哥,不要──」風見玥連忙阻止他。
呯──!槍聲還是響了,只不過是朝天空鳴響。
「見凌──」向以農終于注意到他們兄妹的到來。
「你忘記我說過的話?」風見凌一言一行都流露出想殺人的強烈恨意。
「我沒忘記,我只是想──」
「有危險接近,快閃!」南宮烈突然大聲高呼。
間隔不到三秒鐘,一枚火箭炮便急速從逃邙降。
頒隆──!在爆炸後的混亂中,風見燁遭人挾持,貼身保鏢想護主,卻因方才的爆炸被炸傷雙腳而無能為力。
「見燁少爺──」他只能拼命高喊,引起其它人注意。
咻──呯──!風見凌還沒來得及開槍,安凱臣已經左右開弓,右手的槍對準敵方正在等候的車子輪胎掃射,左手的槍瞄準挾持風見燁的兩名黑衣人手腳,連發數槍,搶槍命中目標。
在那兩名黑衣人分別中槍的當兒,一道閃光劃過天際,直趨風見燁,在對方還沒搞清楚狀況時,風見燁的腰已被那道閃光纏住,飛向天空,最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落人展令揚的掌握中──當然這些驚愕的目光並不包括東邦人。
此時,向以農、南宮烈、曲希瑞、和雷君凡早已攻向敵方,把兩個受到槍傷倒地不起的黑衣人和在車子里接應,正準備逃跑的另兩名黑衣人,全給逮了回來。
「你們究竟是誰?」第一個回復正常的風見燁力持平靜的瞪視著六個身手不凡、且合作無間的年輕小憋子問道。
「大哥、二哥,不好了,總堂那邊傳來緊急消息,說我們在全國各地的幾個重要堂口,幾乎都在同時遭到了攻擊,現在各分堂正在火速做損失估計,確定敵方身份,一有消息會立刻回報。」風見玥是負責總堂和各分堂聯絡的副老大,一收到緊急報告便立即告知兩位兄長。
風見燁和風見凌還沒表示什麼,最近的緊急訊息便又傳來。
風見玥臉色在瞬間刷白,困難地說︰「大哥、二哥,剛剛總部又傳來消息,說──」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有足夠的勇氣往下說︰「總部又遭到第二次攻擊,而且情況比第一次糟糕,總部已被炸毀泰半,重的干部全被入侵者擄走了,其它的人不是受重傷就是傷重身亡,死傷非常慘重,傳來的訊息到這里便中斷,我想發訊的兄弟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他媽的──」風見凌咬牙切齒的低咒,帶著家伙怒氣沖沖地走向車子。
「站住,見凌,你要干什麼?」風見燁喚住他。
「當然是回總堂。」
「不準回去,你連情況都還沒搞清楚就莽撞地跑回去,根本是自投羅網的蠢行。」
「幫里出了這麼大的事,身為老大的我豈可不聞不問、坐視不管?」風見凌完全不听勸,反而加快腳步走向車子。
「站住,見凌!」
風見燁正想追上去攔阻,雷君凡比他快一步,在風見凌的後頭以指尖點了一下,「老兄,別這麼沖,好歹尊重一下老大哥的話嘛!」
風見燁感到很匪夷所思,見凌絕不是那種被人說個一兩句,就會改變意向的人,怎麼這回這麼好商量,被那個小憋子一說就立刻接受,站在原地不再前進,連話也不吭一聲?
向以農古道熱腸地為他解惑︰「見燁大哥,你放心,見凌沒事的,君凡只是點了他的穴,讓他暫時無法自由行動和說話,好讓見凌冷靜一下,待會兒君凡替他解穴就沒事了。」
「點穴?」風見燁頗感驚訝。
「嗯,君凡是個中國功夫高手,點穴功又是他最拿手的看家本領之一,所以不會傷到見凌的,你不必擔心。」
「我明白了。」風見燁對這幾個來歷不明的小憋子愈來愈感興趣了。
「大哥……」風見玥不安地望著自己的大哥。
「把見凌帶進屋里,你們也都進屋再談。」
風見燁一聲令下,全部的人都很配合。
一進風見燁的私人會議室,展令揚就先聲奪人︰「這里有計算機和Modem嗎?」
(注︰Modem=調制解調器,想上網絡必需有調制解調器才行。)
「有。」
「那就借一下。」
「請用。」風見燁倒也爽快,手邊搖控器一按,左邊隱形壁櫃的門便緩緩打開,一套配備完善的計算機便呈現眾人眼前。
展令揚走向計算機前,先對曲希瑞交待︰「希瑞,麻煩你問一下那四個黑衣老兄的來歷和動機。」問的方法自然是利用曲希瑞擅長的催眠術。
「沒問題,看我的。」曲希瑞立刻斗志高昂地采取行動。
展令揚一坐上計算機屏幕前,雙手便在鼠標與鍵盤上忙碌起來。
南宮烈用手肘撞了撞向以農,向以農才會意地挨近滿心納悶的風見燁,為他解惑︰「希瑞是催眠高手,一定能從那四個黑衣老兄口中問出端倪;而令揚是個情報搜集高手,咱們再稍待一會兒,他們兩個就能給我們最完整詳細的答案了。」語氣中盡是對同伴的信任和激賞。
「那我就靜待結果。」風見燁並不像向以農那麼信心十足,只是對于他口中所謂的催眠高手和情報高手很感興趣,想看看他們究竟有多少真本事。
少頃,展令揚便笑咪咪的昭告天下︰「查出來了,這回的攻擊是和黑十字同為德國三大不良幫派的另外兩個幫派聯合共謀的結果。原因是黑十字新上任的正副老大皆是過于年輕的小輩,他們認為少主當家,有機可乘,所以想乘機擊垮黑十字而聯合密謀這次的攻擊,就算不能徹底瓦解黑十字,也足以讓黑十字元氣大傷。如此一來,他們便能趁勢瓜分黑十字許多重要的地盤和勢力。」
「我已經問出四位黑衣老兄的身份,他們的確來自那兩個幫派,所以令揚的說法應該無誤。」曲希瑞接著報告自己催眠問供的成果。
「你們什麼都不懂,少在那里胡說八道──」風見玥極不友善地惡言相向,一想到以農和他們這麼要好,她就無法對他們有任何好感。
「見玥,閉嘴。」風見燁厲聲制止。
「可是──」
「退下。」
「是,大哥!」眼見風見燁端出嚴厲的面孔,風見玥不禁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多加妄言。
風見燁這才轉向展令揚,正色地說︰「不管你們提供的訊息可信度如何,我很感謝你們的熱心,我代表黑十字向你們致謝。不過接下來的事,是我們自己的幫務和道上恩怨,你們全是一般人,別再介入了,否則我不保證你們能全身而退。」他是出自好意,不想將他們卷入黑幫的恩怨,究竟道上有道上自成一格的行事準則,非普通人所能接受、理解,普通人還是留在普通人的世界比較幸福妥當。
展令揚也十分干脆的響應︰「謝謝見燁老兄的好意,你放心,我們不會介入你們黑幫之間的恩怨的,不過讓我們在這兒多待一陣子應該不礙事吧?我保證我們絕不會妨礙你們的行動。」
「當然沒問題,只要請你們那位朋友幫我弟弟解穴就行了。」
「OK!」當雷君凡替風見凌解穴後,東邦六人便乖乖地閃到計算機那邊,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果真不再打擾風家三兄妹。
風見凌愈看他們一團和樂的樣子心底愈火,尤其被他們點穴偷襲的事,更令他懷恨在心,若非眼前有重要的大事得處理,他一定立刻找他們算帳。
臭小子,算你們好運,等我處理完幫里的事再和你們算帳!風見凌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才收回視線,和風見燁、風見玥到一旁去共商大計。
于是偌大的會議室,形成了壁壘分明的兩個族群,各自為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