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伊藤忍再次給靖彥打電話,仍然沒有得到任何答復。
伊藤忍非常惱火,原想大發一通脾氣,但想到即將見到上官偉雄,此刻如果發了脾氣,臉色一定會非常難看,只得忍了下來。
在酒店大堂,伊藤忍給上官偉雄打電話︰「是我上來,還是你下來?」
伊藤忍一直在執行自己的訓練計劃,尤其是這個計劃得到了上官紫緒的肯定和支持,他的勁頭更足了。但是,對于計劃的一些細節,仍然無法按照他的意願進行。他原想今天去踢一場足球,射擊也不錯,比打網球更適合培養漢子氣,便答應下來。
「當然是你上來。」上官偉雄在電話中說。「我叫了早餐,有你的一份,不吃的話太浪費了。」
伊藤忍于是乘電梯到了頂樓。
避理員打開門後,伊藤忍直接走進了大客廳。今天,大客廳與他前幾次來有些不同,他認真看了一下,才知道是因為少了許多的鮮花。他知道上官紫緒已經不在這里,所以,就讓花店停止了往這里送花。他沒有送花,但並不等于房間里就沒有花,至少還有一束,應該是那個神秘送花人送來的。
伊藤忍突然想,靖彥查不到上官紫緒的行蹤,除了她所說的兩大原因之外,是否與這束每逃詡到的紅玫瑰有著關系?這個送花人被上官紫緒給甩掉了嗎?還是她根本就沒有離開東京?
他正在胡思亂想時,上官紫緒走了出來。
當然是上官紫緒,而不是上官偉雄。她穿著女性服裝,戴著一頂非常女性化的帽子,薄施粉黛,嬌媚十足,看得伊藤忍一時呆住了。
上官紫緒先是扔給他一個能令滿堂生輝的微笑,然後輕移蓮步,邊向他走來邊說︰「忍,你看我這身衣服怎麼樣?」
伊藤忍差點就昏倒過去。天啦,她太美了,太迷人了,他簡直就要為她瘋狂。可是,他那性別障礙又在這時跑了出來,有些結結巴巴地問︰「回來了!」
一句莫明其妙的話,既不是疑問句,也不像是陳述句,僅僅只是三個字,似乎可以作出一千種理解。
上官紫緒心中一酸,暗想,這家伙真是沒救了。
但是,她是個輕易不肯言敗的人,昨天,她已經將自己的計劃重新修訂了一遍,此刻,她就是在按照新的計劃在進行。不,你不能絕望,你還沒有試一試,怎麼能肯定他沒救了呢?她不斷這樣告誡自己,于是又增加了許多的信心和豪氣。她走到伊藤忍身邊坐了下來。
這間客廳非常大,沙發也非常多,有單人的,有雙人的,也有多人的,此刻,伊藤忍所坐的沙發,就可以容納至少八個以上的人。上官紫緒坐在這上面,完全可以與他保持足夠的距離。但是,她卻沒有這樣做,似乎是有意一般,是挨著他坐下的,身體的某些部位,似乎與他有過淺層次的接觸。
她離自己實在是太近了,近得伊藤忍心中充滿了恐懼。他有一種感覺,她的身體似乎燃燒著火,使得他全身都膨脹起來,特別是她身上那種十分特殊的香味,讓伊藤忍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變得緊張不安。
他不斷告誡自己說︰忍,你不能逃開,你要適應這一切。不僅如此,你必須適應更近距離地與她接觸,甚至是直接的接觸,否則,你就永遠完蛋了,永遠再也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他沒有逃開,並不等于他就沒有了驚恐和慌亂。
上官紫緒當然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動聲色,因為她的計劃才剛剛開始,往後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你怎麼了?這麼緊張干什麼?難道怕我吃了你嗎?」
伊藤忍哪里痛,她偏要往那地方捅。
「我……緊張……」伊藤忍說。
這又是一句不可理解的話,或者可以理解成他承認自己非常緊張,但上官紫緒知道,他絕對不會是想表達這種意思。
當然不能讓他的緊張一直繼續下去,得慢慢改變他。上官紫緒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拉住了他的手,對他說︰「走,我們吃早餐去吧。」
伊藤忍非常機械地站了起來,但上官紫緒感到,他的身子在發抖。
人的心理真是太奇怪了,昨天和前天,他是那麼主動地挽住自己的肩膀,那里竟然一點特別的反應都沒有,今天,自己只不過是拉住了他的手,他卻變成了這樣。昨天和今天,同樣是她,只不過前一天她是以男人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今天又還原成了女人身而已。
她像是惡作劇一般,將自己頭上的帽子取下來,戴在了他的頭上,然後用另一種聲音對他說︰「我的老姐說你有性別障礙,我還不相信,今天一試,你真讓我嚇了一大跳。」
伊藤忍看了一眼她那男人頭,整個人頓時一震,揮起手,便向她的頭上拍來︰「你這家伙,搞什麼鬼,你有病呀?」
上官紫緒暗想,他自己有病,還說別人有病,這病可真是不輕。現在,自己又搖身一變成了男人,他的病立即就不藥而愈,這種病,也真是太神奇了。
他們在小餐廳里坐下來,她便按照自己的計劃進一步發揮下去。
「你昨天不是告訴我,我老姐不一樣嗎?我記得你說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出色的女人,可是,你為什麼會那樣?」
「我告訴你,你能保證不告訴你姐妹嗎?」伊藤忍滿懷期望地看著她。
上官紫緒的心猛一陣跳動,她擔心自己如果說話,可能會失態,便只是點了點頭,算是作了肯定回答。
「我的整個童年、少年及青年時代,都是在一種極其壓抑的環境中長大的。」他用低沉而且憂郁的聲音說道,「我一直都是別人捉弄取笑的對象,其中有幾個女人,我最初以為她們對我非常好,有意想親近我,因此,我也就開始接受她們,誰知道,後來我才發現,她們接近我,是因為她們覺得我就像一只狗那麼可愛那麼令她們興奮,當我希望能做一個正常人那樣擁有她們的感情時,她們卻表現得一個人對狗的憎惡,漸漸地,我就不再接近女人,尤其是有一次,那個被我稱作母親的人,她被另一個應該被我稱作父親的人玩弄並且殘酷地拋棄之後,竟然還帶著我去找那個人,並且在他面前做出種種令人惡心的姿態。從那時起,我對女人徹底失去了興趣。」
上官紫緒感到一種錘心的疼痛,她真想將他摟在懷里,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呵護他、溫暖他。可是,她不能那樣做,至少目前不能那樣做,那會將他嚇壞的。可憐的人,沒想到,他的情感創傷竟然如此的深重。
「所以,我對女人不再感興趣,我也不斷這樣告訴自己,我甚至認為,我應該對男人感興趣。我真的那樣做過,有一段時間,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我想得到他,他後來發現了我對他的感情,因而悄悄地離開了我。我花了幾年時間找他,甚至不惜以打擊他最要好的朋友,想用這種辦法將他留在我的身邊。為了他的那些朋友,他不得不與我作了妥協,同意跟我一起在琉球島我的一個私人島嶼上生活了幾個月時間。當然,那幾個月,我們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一起生活,而不是情人的身份,也就是那幾個月,他讓我明白了一件事,他只可能是我的朋友,永遠也不會成為我的情人。不久以後,他再一次結婚了,娶了一個他深愛著而且也深愛著他的女人,我是以很久以後再見到他們的,當時,我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們生活得非常幸福和滿足。如果他成為了我的情人,我們之間,絕對不可能有那樣的幸福存在。或許是從那里開始,我有了一些變化,但這種變化極其緩慢,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直到你的姐姐出現。」
「我的姐姐出現?」上官紫緒沉浸在他的述說中,角色又一次歸位了,忘了她此時是上官偉雄,而認定了自己上官紫緒的身份,因此,才會驚訝于他說她的姐姐出現之類的話。
伊藤忍當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是的,你的姐姐上官紫緒。」他說,「那次是在台北,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煩,他通過網絡想找到解決這一麻煩的辦法,靖彥的人發現了這一點,便報告給了我,于是,我帶了人趕去幫他。就在他那里,我第一次見到了你的姐姐。我真不知該怎樣說才好,我對你的姐姐是一見鐘情,當時,我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知道我已經愛上了她,我一定要娶她為妻。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什麼時候改變了對女人的看法,竟然想到要娶一個女人為妻了。但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後來,他們的那件麻煩事解決了,我們在太平洋中我的游艇上告別,他們準備乘直升機回台北,而我當然應該返航回日本。因為沒有最後見你姐姐一面,我有些情不自禁,跟著他們到了台北(詳見《浪漫少年心》)。」
「這件事,我听我姐姐說過。」上官紫緒說道,「但是,他告訴我,當時,你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她說她只是覺得你是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因此才會在遇到玫瑰使者那種麻煩時,自然而然地想到你,從來都沒有提過,你對她一見鐘情這件事。」
「她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跟你提起?」伊藤忍頗有些傷感地說,「別說是她,就是我身邊的人,也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上官紫緒的心急促地跳動著,好快噢,她懷疑自己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話,可能會從口中跳出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他是真的愛上了自己。「可是,你既然那麼深地愛著她,為什麼見了她不對她說明?她是個未婚女人,你是個未婚男人,你向她示愛,應該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呀!」
伊藤忍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來。那頭似乎異常的沉重,他因此有一種不堪重負的感覺,那模樣,顯得極端的傷感,也讓人愛憐。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追問著。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他的語氣給人一種英雄氣短的感覺。「我愛上了你的姐姐,但是,我卻沒能改變自己對女人的恐懼,哪怕她是我發瘋地愛著的人,那天,我在琉球島上接到家里的電話,知道她要來找我。我興奮不已,當即作了一系列安排,然後乘私人飛機趕回來見她。我以為我那種病因為她的出現不藥而愈了,至少,在她面前是那樣,所以,我想我在見到她以後,應該直接告訴她一切,請求她接受我的愛,可是,當我走進這里,意識到我將單獨面對她時,我又產生了深深的恐懼。當時,我就坐在這里,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萎縮,一直縮得很小敗小,以至于她出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你說你當時坐在這里是因為恐懼?」上官紫緒感到極大的震驚。
「當時,我並不認為那時恐懼。」他說,「我知道我愛她,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她,而且,我也知道這次來日本,我是那麼的興奮那麼的激動,所以,我以為我那里只不過是因為太激動、太興奮,又擔心期望過高,會被她拒絕,所以感到膽怯,我太害怕自己會失去她了。但是,當我真正見到她以後,馬上就知道,我擺月兌不了心理上的恐懼,真的擺月兌不了。這可惡的恐懼,可能是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了,我也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成為一個女人的丈夫的了。」
「但是,你離開她的時候,又忍不住想她,是這樣嗎?」
他沉重地點點頭。「我是真的愛上了她。這種愛,太讓我痛苦了,如果不能成為一個正常人,我就根本不配愛她,可是,我偏偏成不了正常人,又無法擺月兌對她的愛。」
「你考慮過可能有某種方式可以改變這一切嗎?」
伊藤忍有些茫然地看著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說︰「你還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不對?剛才,我裝扮成我姐姐,你那種病又發作了。可是,當我還原成我自己時,你的病立即就好了。這說明什麼,你想過嗎?」
他仍然是瞪著茫然的雙眼,不解地擺了擺頭,在這方面,他就像個還未發育成熟的孩子。
「這說明你的恐懼並非建立在性別上,而是一種心理識別上。我們現在來一個假設,假設我姐姐在你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自己化裝成個男人,你會對她產生那種恐懼嗎?」
這個問題,伊藤忍無法找到答案,因為他沒有試過,所以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是看著她。
「你不知道答案,那是因為你沒有信心。但是,當一個男人穿上女人的衣服,戴上女人的帽子,在身上灑了女人用的香水,以及用女人的聲音說話時,你的那種病立即就發作了。這說明,你並非真的恐懼女人,而是恐懼一種性別識別方式。相反,我現在穿的也是女人的衣服,戴的也是女人的帽子,搽的也是女人用的香水,還可以用女人的聲音對你說話,你卻不會再有那種恐懼,那是因為你已經完成了這種性別識別,在你的心理上,性別識別太簡單,也太強烈了。」
「我承認,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這些對我有什麼作用?」
上官紫緒說︰「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說不定能淡化你這種性別識別的辦法,最後不再用以前的方式來對性別進行識別,至少我想在我老姐身上,可能會有一定效果。」
「真的?快說說,到底是什麼好辦法?」他眼中射出興奮的光來。
她故意裝著略想了想,然後對他說︰「如果你同意的話,就暫時停止對我的訓練計劃,由我開始對你進行訓練。我的想法是,讓我和我老姐不斷地以完全不同的性別在你面前出現,比如說,現在出現的是我,性別識別方式是男性,明天出現的可能也是我,但性別識別方式卻是女性。就像現在一樣,你可能接受我的存在,因為我是男性,但是,你卻不一定能接受我老姐的存在,因為她是女性。然而,我卻不會告訴你這一切,也可能一個時候,我會悄悄地消失,而代替我出現在你面前的,卻是我的老姐,她也同樣以不同的兩種性別出現在你面前。至于在某一個時候,出現在你面前的究竟是我還是我的老姐,我不會向你說明這一點。你認為這樣經歷了一段時間之後,你會慢慢地接受女性,或者說能夠接受我老姐嗎?」
伊藤忍想了想,對此並無信心,但也覺得可以一試。
「可是,你姐姐會同意嗎?」
「這個你放心,由我去做她的工作。」
伊藤忍還有一層憂慮。「這樣一來,豈不是要將我告訴你的事全部告訴她?她會怎樣看待我呢?」
上官紫緒故意裝著認真思考的樣子。
伊藤忍見她半天沒吭聲,以為沒有希望了,心中大急起來。
就在這時,她說道︰「你的憂慮有道理,我們不能說明一切,只能說一部分。至于你對她的感情,就需要你把握時機向她表達了。可是,你千萬注意,說不定,接受你表達的那個人不是我老姐,而是我,那你就完全的表錯情了。」
伊藤忍憂心忡忡地說︰「只要能改變過來,表錯情並不是問題,讓我表達一千次一萬次,至少有五百次五千次由她听到了。問題是我有沒有那樣的勇氣,現在還完全是個未知數。」
連伊藤忍本人都對此沒有太大信心,這對上官紫緒來說,的確是個很大的打擊。但是,如果不這樣的話,那就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了。至少,她自己知道,他此刻面對的是女性而不是男人,他不是非常正常嗎?說不定,時間一長,他會淡化那種簡單的性別識別,真正接受她呢?
「這些,我們以後再討論,計劃執行時遇到什麼問題,我們再想辦法解決,現在的問題是你一定要樹立信心,我們一起努力。OK?」
伊藤忍非常堅決地點了頭。
上官紫緒于是對他說︰「那麼,我們今天的射擊就不去了,改為明天上午。今天,我想辦法跟我老姐聯系一下,你要留神噢,說不準,明天跟你一起參加射擊的就是我老姐耶。」
「她在什麼地方都神不知鬼不覺,你能聯系到她嗎?」
上官紫緒得意地一笑,「我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聯絡方法,你就放心好了,這件事就由我來辦。反正,你自己小心,從今往後,出現在你面前的,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我姐,不管是我還是我老姐,我們都不會像今天這樣,自動向你說明身份的。」
一路上,伊藤忍都在想著一個問題,今天與自己見面的,到底是上官紫緒還是上官偉雄呢?應該是上官偉雄,上官紫緒還在香港,應該沒有那麼快回來。
來到酒店大堂時,上官紫緒已經在那里等他。
今天,她穿的是完全中性的服裝,從一個角度看,她像是女人,從另一個角度看,她又像是男人。區別男人和女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他們的服裝,既然服裝上無法區別,就要看其他的部分,第二個特別明顯的特征應該是胸前。為了弄清楚面前到底是上官偉雄還是上官紫緒,伊藤忍竟非常大膽地向那里看去,看到上官紫緒的臉猛地架起了紅雲。
這一看,就讓伊藤忍猛地吃了一驚。她的胸脯與女人相比,似乎顯得平了些,但與男人相比,又似乎顯得高聳了一些。在此之前,他並沒有認真觀察過上官紫緒這一部位,也沒有認真觀察過上官偉雄的這一部位。作為男人,他不會刻意去注意一個男人的胸部,同時,他又不好意思去注意一個女人的這一部位,因此,他在此時根本就無法判斷這個胸脯應該是屬于上官偉雄的,還是屬于上官偉雄的。他當然知道,女人中,也有胸脯比較平坦一些的,而男人由于胸部肌肉發達,也有比較高聳一些的,憑著這個特征,完全無法認定他的性別。
「你到底是偉雄還是紫緒?」他試探地問。
「這並不重要,對不對?」她說。
「是,是,這並不重要。」他有些機械地說。
上官紫緒主動挽起了他的手,說道︰「我還從來沒有打過槍呢,你要讓著我一點,不許贏得太狠。」
伊藤忍心中又有些不自在起來,從這個挽手的動作來看,應該是屬于女人的專利,男人哪有向男人討饒的?相反,女人以這種語氣向男人撒嬌,卻是極其正常,而且是隨處可見的。想到她可能是上官紫緒,他心理上的障礙便猛然地冒了出來。
再轉過頭來想一想,似乎又不是太可能。在來這里的路上,他就已經想過,上官偉雄要做姐姐的工作,並且,上官紫緒要從香港趕過來需要時間,從這兩點來看,是上官紫緒的可能性極小。另外,上官偉雄身上本來就有許多女性特征,例如挽手這樣的動作,他一直跟著姐姐在姐姐的朋友堆里混,學會了這個純女性化的動作,也是可以想象的,語氣就更不用說了,自己第一天就發現了這一點,甚至還想安排一個訓練計劃,上官紫緒也證實了這一點。
如此看來,是上官偉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到挽著自己的是個男人,他的心理又安定了許多。
兩人手挽著手,走向他的汽車,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伊藤忍讓上官紫緒先進去,他隨後也進去了,坐在她的對面。
上官紫緒拍了拍自己的身邊,對他說︰「坐那麼遠干什麼?說話費力,坐到這里來吧。」
伊藤忍非常听話地坐了過去,與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上官紫緒卻向他這邊移了移,身子已經挨著了他,並且伸手挽著他的膀子。其實,她真的很想靠到他的身上去,她知道,那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感受,她此刻正需要這種感受。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如果真想得到這種感受的話,就一定得有耐心,不能在一開始就嚇壞他,要慢慢來,一切都按照計劃,循序漸進,絕對不能操之過急。
「忍,我真搞不明白,你在工作也要接觸女人,為什麼就沒有恐懼癥?難道你在工作上從不與女性接觸?」
「我與她們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他說。
「距離在兩米以上,你就不會有那種癥狀嗎?」
「還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我不想到一些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你是指什麼事?」
「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而不是工作上的事。」
「就是說,你從來沒有對女人產生那種感覺?」
對這句話,伊藤忍立刻警惕起來。她所說的對女人從來沒有那種感覺,當然是指愛意,或者由愛意引出的更進一步的深層次接觸。如果面前的人是上官偉雄,他應該知道自己曾經有過那樣的感覺,那感覺正是針對上官紫緒的,如果是上官紫緒,她當然就不應該知道此事。
「你……紫緒?」他問。
「別這麼緊張好不好?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這並不重要,對不對?」
我們說好了,跟誰說好了?當然是上官偉雄,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早晨在酒店大堂,他們說過同樣的話,那也可認為是一種約定。
面前到底是上官紫緒還是上官偉雄?伊藤忍現在才意識到,這訓練計劃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他的大腦高度緊張,精神沒有一刻松馳的時候,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懷疑自己可能會崩潰。
「不,我太緊張了。」他說,「這件事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我覺得我快無法承受了。」
上官紫緒認真地看著他,見他臉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下來,意識到他所說的是真的。她暗暗吃了一驚,實在沒想到這件事會給他造成那麼沉重的思想壓力。在這種情況下,她絕對不能再給他加壓,只能減壓。
「老兄,我真搞不懂你,這有什麼好緊張的?」她換了一種口氣說,「我們計劃,也是你同意了的,而且,這個計劃如果成功了,你就恢復正常了,可以享受正常人的愛情,可以正常地生活。這不是一件大好事嗎?你有什麼好緊張的?再說,如果沒有這樣的計劃,你會一直緊張下去,這就叫長痛不如短痛。對不對?」
听了這話,伊藤忍暗自松了一口氣,現在已經明確,他果然是上官偉雄而不是上官紫緒,既然如此,他就再也不必那麼緊張了。
「我承認你的計劃很有魅力。可是,我畢竟沒有接觸你的姐姐,現在還不知道會不會有特別的事情出現,你想,我怎麼會不緊張?如果我見了她,根本就不能消除自己的恐懼,現在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她感覺到他有一種畏懼心理,甚至想逃避,因此語氣嚴厲了許多,對他說道︰「我們不告訴你誰是誰,你又怎麼會知道?也許,你接觸的是我,也許跟你接觸的是我姐姐,即使是我姐姐,你也當成我得了。這有什麼不行?你只要以平常心對待,一切不是OK了?」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他喃喃地說。
上官紫緒再次叫起來,「有什麼不行的?你現在與我接觸,不是很正常嗎?我明確告訴你,我是上官紫緒,而不是上官偉雄,他現在還在酒店房間里。」她抓住他的手,作勢要往自己胸前拉,一面說︰「你想不想證實一下?」
伊藤忍听說此話,恐懼頓時大增,仿佛她要拉去的地方不是一個人身體的某一部分,而是一個可以吞噬人的宇宙黑洞。
「別別別……」他反復只能說出這句話,而且,身體還在發抖。
上官紫緒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急躁冒進的毛病,將他嚇壞了。如果再這樣下去,說不準會將他嚇跑,那樣一來,自己這一番心血,豈不是要付諸東流?不行,再不能刺激他了,得想辦法安撫他,讓他平靜下來。至少,不能讓他放棄這個計劃,只有這樣,才會有一線希望。
「想不到你這麼不經嚇,行了,我再不嚇你了。」她說。
有好半天,伊藤忍似乎才緩過氣來,說道︰「偉雄,算了吧,這不行的,我們還是放棄吧!」
上官紫緒差點又激動起來,話已經到了嘴邊,硬是被她咽了回去,而是換了一副語氣,對他說︰「你想放棄,我是沒有意見的。反正,這個計劃如果成功,獲益的是你而不是我,所以,主動權也在你手中而不是在我手中。不過,有一件事,我還沒有機會告訴你。我已經與我老姐通過電話了,她完全同意加入這一計劃,忍,你知道不知道我在與老姐通話的時候有一種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他問道。
她故作神秘地說︰「我一說,我老姐馬上同意了,她還說,她會盡快趕來配合我。她那語氣,好像想一步跨過來似的。她為什麼這樣急?而且,她為什麼那樣關心你?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終于有點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他又問了一句。
「明白了她可能對你有點動心了。」
「真的?」伊藤忍又驚又喜,反復問道︰「你說,是不是真的?她真的有那種意思嗎?」
「我相信我的感覺不會錯。」她說,「不過呢,這事的關鍵還在于你。你想過沒有?即使我老姐真的愛上了你,那又怎樣?你甚至連踫一下她的手都會嚇得發抖,這樣的愛情,難道還會有結果嗎?」
伊藤忍頓時泄了氣,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上官紫緒知道效果來了,進一步說︰「你要放棄這一計劃也行。不過,我有點為我老姐可惜,她完全是一片真心為你,可是,你卻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看來,我得告訴她,趁早別在你這里浪費時間了,還是將目光投向別處,找個好男人,早點結婚吧。」
伊藤忍突然大怒道︰「你敢!」
上官紫緒故意叫起來︰「你該不會是這麼自私的人吧?你自己又不能得到我老姐,卻又不讓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怎麼辦?」
上官紫緒感到此時需要從另一個角度去刺他一下,便故作驚訝地說道︰「你?怎麼辦?這個問題你問我沒有用,你得問你自己。我告訴你,下次,見了我老姐,你如果有膽量抱著她,並且吻她的話,我就絕對贊成她嫁給你,否則,我將會是個堅決的反對派,你敢不敢?」
伊藤忍情不自禁地向後縮了縮,看情形,別說見了上官紫緒的真實面目不敢做出這樣的事來,就是想的時候,他都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
「既然如此,我看你還是死了這個念頭,放我老姐自由吧!」她多少有點陰陽怪調地說。
伊藤忍徹底絕望了,經過一番掙扎,似乎又重新鼓起勇氣,問她︰「我們的計劃還有沒有效?」
上官紫緒做足了架子,故意平淡地說道︰「這件事,你不必問我,要問的話,就問你自己。」
「繼續!」他突然大聲地說。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可不許反悔。」
「到時候?現在不進行下去了?」
「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再進行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昨天的射擊比賽因為途中發生了變故,沒有進行,今天繼續。
伊藤忍趕到酒店,與昨天一樣,上官紫緒在大堂中等他,她的一身打扮,與昨天一模一樣,甚至沒有一點改變。
沒有改變服裝,卻不能說沒有改變穿服裝的人。上官偉雄和上官紫緒這一對姐弟,表面上看上去,有著太多的想像之處,身高身型,皮膚的顏色以及相貌上的特別,如果仔細分辨的話,當然會有一些細微的區別。有一段時間,伊藤忍曾非常認真地想過他們相貌上的這種細微區別,結果發現,上官偉雄的眉毛似乎更略粗一點,臉型也稍削瘦一點,嘴唇顯得比上官紫緒薄一些,額頭更高一點。
當然,這些特征他未能及時驗證,因為他在見到上官偉雄時,上官紫緒已經離開日本去了香港。現在,他知道自己如果想從這些細微差別上試圖區分他們姐弟,已經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他們既然是這一計劃的執行者,當然會比他更注意這些差別,並且會想盡一切辦法彌補。眉毛多了可以拔一點,額頭高低可以通過發型的改變來矯正,嘴唇以及臉型也可以通過化妝來作一些改變。
既然如此,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上官偉雄,還是上官紫緒呢?昨天有個時間因素在幫助他,但今天,這個因素卻完全不存在了。
在來酒店的路上,伊藤忍試圖通過靖彥證實一下,上官紫緒是否已經回到東京,但是,靖忍給他的答復卻令他大失所望。他們已經工作了整整四十個小時,既沒有發現上官紫緒離開東京的線索,也沒有發現他在其他城市出現的蹤跡,更沒有發現他再次返回的記錄。如果說她前次離開,是通過諸如外交專機一類交通工具的話,那麼她也同樣可以用這種方式悄悄地返回。她本就是一個有著特異功能,神秘而又能量極大的人。伊藤忍听說龔季雲第一次與她相識時,就是在一個阿拉伯國家的首府里,她與那個國家的首腦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像她這樣一個神秘而且有著特異功能的人,如果說是一百個國家首腦的座上賓,那是一點都不令人奇怪的。
像昨天一樣,不管他同意與否,她非常主動地挽起他的手。
上了車以後,他再一次坐在她對面。同樣,她要求他坐到身邊來,也同樣地靠近他。
這些動作跟昨天一樣,一定是上官偉雄,伊藤忍心中暗想。既然是上官偉雄,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到了射擊俱樂部以後,他們各自領了一支手槍。
其實,上官紫緒的射擊水平很高,但她故意裝著什麼都不會一般,一連三槍都沒有射中靶子,于是,她要求伊藤忍教她。
伊藤忍先告訴她瞄準,然後又把著她的手,告訴她握槍的動作。
就在他抓住她的手時,不經意地朝那只手看了一眼,心中立即起了疑雲︰這會是上官偉雄的手嗎?這雙手如此的縴巧,如此的細女敕,如此的白皙,分明是一雙女人的手哇。莫非眼前真是上官紫緒?心中起了這層疑慮,心理上就有了一層隔閡,表情上,就不像剛才那般自然了。
這一切,上官紫緒當然看在眼里,卻故意不動聲色,她裝著一切按照伊藤忍所教,對著前面的靶芯開了一槍。看著旁邊的電腦記環器,上面清楚地寫著個八字。上官紫緒故意大聲地叫起來︰「耶,我打中了,我打中了耶!」
這整個過程,坐在一旁的伊藤忍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她興奮地跳起的動作,實在是太女性化了,再加上她的語氣,也是完全女性化的。難道,她真的是上官紫緒?剛才,自己還與她有過近距離接觸呢。
上官紫緒射了三槍,另外兩槍故意射到了靶芯外。
輪到伊藤忍了,這次,他的心情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三槍竟然連一槍都沒有擊中靶。
必到休息椅上,上官紫緒便糗他︰「你這種水平,還當教練。你看我吧,第一次射擊,就中了一槍。」
伊藤忍有點心不在焉。
上官紫緒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在想什麼心事?能不能讓我也分離一下?該不會是不喜歡跟我在一起吧?」
伊藤忍越看越覺得她是上官紫緒,心理上的壓力也就越來越大。
今天的一開始,他還算是比較輕松,尤其是最初一段時間,他竟然忘了與自己在一起的有可能是一個女性這一點,直到他看到她的手,又听到那句話,情況才急轉直下,情緒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甚至一直在告誡自己,就算她是上官紫緒又怎樣?你不是那麼深地愛著她嗎?與一個你深愛著的女人在一起,你有什麼好緊張的?你如果不能平靜地與她相處,那麼,你還能指望她在某一天接受你的愛嗎?你還想要娶她為妻嗎?如果你離她稍近一點都感到恐懼不安,還能給她幸福嗎?既然不能給她幸福,你配愛她嗎?
想到自己對上官紫緒的愛以及自己那可怕的病癥很可能使得這場愛有始無終,他的心里就更加的痛苦起來。
「我們還是回去吧。」他終于忍不住說。
上官紫緒看了他一眼,立即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應該說,今天的進步不小,至少,他們有一段時間相處得不錯,這個計劃只不過進行了才兩天,就能有這樣的效果,已經令她非常滿意了。
「走吧。」她站起來說。
伊藤忍有些誠惶誠恐,站在一旁不動。
「你怎麼了?」她問。
「你是不是對我的表現感到非常失望?」
「至少,你這句話的意思表達得非常完整。」她說。
伊藤忍大吃一驚︰「你……紫緒?」
上官紫緒走上前,像個男人一樣,伸出一條手臂,挽住他的肩頭,繼續說︰「你是個經不起表揚的學生,今天的表現還算差強人意,希望明天繼續努力。」
這是男人的動作和語氣,他的心中稍安,于是問她︰「明天的安排是什麼?能不能先告訴我?」
「不錯,你表達意思的能力越來越強了,就沖這一點,我應該獎你一個吻。」她說著,竟真的要吻他一般,將自己的唇向他遞過去。
伊藤忍哇地叫了一聲,逃一般向後退去。